【百家講壇】大明第一謀臣劉伯溫之宦海沉浮

大明第一謀臣劉伯溫（二）宦海沉浮

　　【畫外音】天資聰穎的劉基劉伯溫，在22歲時考中舉人，接連又在第二年23歲的時候高中進士，這在當時元朝的官場上並不多見。當時的許多人，甚至劉伯溫本人都覺得自己的將來仕途會是一片光明的，但是命運卻偏偏拿這樣一個躊躇滿志的劉伯溫開起了玩笑，在此後長達25年的官場生涯中，劉伯溫竟然出人意料地四起四落，那麼，在這漫長而艱險的25年中，劉伯溫經歷了怎樣的曲折與坎坷？在這其中究竟又有多少險惡的官場鬥爭？而更為奇怪的是，劉伯溫這樣一個為元朝工作長達25年的官員，為什麼還會在48歲這樣一個年齡做出了輔佐朱元璋，推翻元朝統治的危險決定？中國人民大學歷史系博士導師毛佩琦教授為我們再現劉伯溫這四起四落的艱難仕途。揭示劉伯溫走上反叛元朝道路的背後原委，講述大明第一謀臣劉伯溫之宦海沉浮。

　　【毛佩琦】各位朋友，今天我們繼續講大名開國第一謀臣劉基劉伯溫。上一集我們說到，劉伯溫23歲高中進士，從此就有了做官的資格，但是還不是說馬上就能夠任命為官職。三年以後，劉基得到了任命。他當了一個什麼官呢？高安縣丞，這地方在江西。縣丞是什麼官？縣丞，相當於副縣長。縣尹，縣長，後來叫縣令，正七品。縣丞，正八品。過去這個品，有正，有從，就是一個等級裡面有兩個台階，正七品到正八品之間是兩個台階，正七品，從七品，正八品，從八品，所以劉基是正八品。有一個俗話說「七品芝麻官」，劉基比芝麻官還要小兩級。

　　但是劉基很重視，一上任，他就給自己提出了要求，寫了一篇文字，叫《官箴》，說「字民奚先，字之以慈。——《官箴》」。「字民」文字的「字」，「字民」是什麼？就是愛民。說我要愛護百姓，什麼是首要的呢？「字之以慈」，用慈愛對待他們。「疾病顛連，我扶我持。——《官箴》」，說百姓有了疾病，有人腿腳不好，走不動了，摔倒了，我要扶他們，我要幫助他們，人傷如己傷啊，看見別人痛苦如同自己一樣。「弱不可凌，愚不可欺。——《官箴》」，不要對那些軟弱的弱勢群體盛氣凌人，壓人一頭，不要對那些看來好像很愚笨，沒有文化的人，欺負他們，他們都跟我們是平等的人，要愛護他們。「剛不可畏，媚不可隨。——《官箴》」，說有權優勢的人，你怕他，他做的事對我可以支持他，做的事不對我照樣批評他，該懲治就懲治。「剛不可畏，媚不可隨」，有的人在官場上，在地方上就學會了給人逢迎拍馬的那一套，討好人家。

　　劉基對自己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因此他在任上以廉直著稱，說這個人又廉潔又正直。

　　【畫外音】26歲就進入官場的劉伯溫，雖然僅僅只是一個正八品的小小縣丞，但他卻躊躇滿志地想成就一番事業，然而初出茅廬的劉伯溫卻並不知道當時官場的險惡，危險正在向他悄悄逼近。

　　【毛佩琦】不久，劉基遇到一個案子，這個案子什麼案呢？殺人案，非常嚴重。

　　你想，十年苦讀，幾經考場，最後得了一個進士，做了一點好事吧還遭到別人攻擊，最後官也丟了，當了辦事員，心裡能好受嗎？在這種情況下，劉基覺得我治國方略上哪兒去施展？只好一氣之下辭職，不幹了。我不願意伺候你們這幫人，這是劉基第一次辭職，在官場小試牛刀遇到挫折。劉基雖然辭職休閑在家，但是他仍然有官員的身份，因為他是進士，官員那個名冊上有他一號，所以有了官缺，有可能還會把他啟用起來。所以幾年以後，也就是至正十年，劉基再一次被任命為官員，這一次當的什麼官呢？當的是浙江儒學副提舉，儒學，學校，管辦的學校；副提舉，就是副主管吧，主管考試這件事情。這時候離劉基中進士已經是13年以後了。

　　可是劉基雖然在家待了這麼長時間，但是剛直的性格不改，又和那些不法官員發生衝突了，怎麼衝突的呢？他給監察御史提意見，過去叫彈劾，上書彈劾了監察御史，監察御史是幹什麼的？是負責監督百官的風紀，專門監督官員的。他向御史台告了監察御史的狀，說你監察御史失職，該監督的不監督，跟著那些貪官污吏為非作歹，串通起來，這種人應該處罰，他把這個狀告到御史台。你想，監察御史歸誰管？歸御史台管，御史台下邊的監察御史都是吃飯不辦事，天天失職不工作，誰應該負責任？御史台要負責任。御史台要護短，因此就壓制劉基的意見。這一次，劉基在任上的時間比較短。劉基覺得，你看官場還是這樣一套作風，還是沒法跟他們合作，還是不幹，再次辭職，這是劉基第二次辭官。

　　【畫外音】第二次被罷官回家的劉伯溫，這一次可算是得罪了監察百官的御史台。他還會有機會重回元朝的官場嗎？如果他可以再次做官，他會不會吸取前兩次的教訓變得圓滑一些呢？等待他的將會是怎樣一種命運？

　　【毛佩琦】劉基在家著書休閑，三年以後再次被啟用，這次啟用當了是浙東元帥府的都事，後來又被提拔為行省都事。都事沒有具體主管什麼，從七品，大概相當於中層幹部，沒有具體職務。

【畫外音】歷史中隱藏著如此之多的偶然，險些就要自殺的劉基劉伯溫差一點就只是歷史中一個默默無聞的過客，此後他輔佐朱元璋開創大明王朝的一切或許就都將不復存在但是，人們常說「事不過三」，此時此刻，三次被罷官的劉伯溫怎麼可能還有心情和機會再度出來做官？劉伯溫仕途中的這第四起和第四落究竟又是怎麼回事呢？

　　【毛佩琦】兩年之後，劉基再度被啟用官職，他又出山了。

　　這次出山馬上立了功，招安山寇吳七有功，因為有功，地方官把他一上報，一下子兩年之內連升四級，劉基也很高興，但是他還遇到了老問題，還是這個方國珍，他主張對方國珍不能姑息，雖然吳七可以招安，方國珍不能招安，要對他剿殺。方國珍還是故伎重演，繼續行賄拉關係，結果出現什麼情況呢？結果是地方官把劉基在這裡立的功勞一筆一筆寫清楚上報中央，請求提拔劉基的時候，卻得到了相反的結果。劉基不僅沒被提拔，而且一下子連降五級。再一次以從七品的身份讓你繼續工作，劉基在這個時候徹底失望了。

　　三次辭官，我再次出山又遇到了這樣的結果，他說「臣不敢負國，而今無所宣力矣——劉基」。說我不敢背叛國家，可是我現在有勁兒沒地方使了，你們不讓我發揮作用。這一次他對於元朝官場徹底絕望，這是在元朝至正十八年（1358），劉基憤然回到家鄉。這次下了決心，再也不做元朝的官了。孔夫子說過一句話，說什麼呢？說：「邦無道，富且貴，恥也。——孔子」，什麼意思？說如果國家沒有道的話，你在這個衙門裡頭你又富又貴是可恥的事情啊。因為你所做的都不是正義的事情，因為你做了不正義的事情，你又被提官又得到錢財，那是好事嗎？如果你們執行的都是正確的政策，你又被提拔了又加了工資，那你光榮。

　　劉基一腔熱血無處可以使用，他把自己的遭遇比作當年戰國時期楚國的屈原，楚國屈原愛國之情不被朝廷理解，劉基把自己比作屈原，我是忠於國家的。

　　【畫外音】在元朝官場的這25年，相信當年的劉伯溫每每回想起來，都會有一種不堪回首的苦痛。但是此時此刻，在元朝官場中已經完成了四起四落的劉伯溫再度回到了他的故鄉，已經48歲的劉伯溫，他究竟還能做些什麼呢？

　　【毛佩琦】下一步劉基怎麼辦呢？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堅強的人，胸懷大志的人能夠就此沉淪嗎？不能沉淪，做什麼？著書明志，把自己的治國理想，把自己的人生謀略，人生感悟寫下來，要給天下人看，有朝一日要實現我的抱負。他寫了一部書，這部書叫《郁離子》。

　　大家知道中國的書分成幾類——經、史、子、集。我們知道子書裡面有什麼《孟子》、《老子》、《韓非子》、《孫子》等等，他寫了一本書叫《郁離子》，他是用子書體寫的一部書，這部書在宋元以後的子書當中是非常突出的。這部書是什麼內容呢？這部書是一部寓言故事集，他用寓言的故事來表達自己的政治理念和人生感悟。

　　孔子之道已經不被大家認可了，已經被阻塞了，有這麼一篇寓言，叫做《工之僑》。工之僑是一個工匠，這個工匠是一個巧匠，會做樂器。做什麼呢？做古琴。有一次工之僑得到一張很好的桐板，梧桐樹的桐板，這個梧桐樹的桐板是可以做琴的。他就精心製作了一張琴，那個琴一彈出來，餘音繞梁，三月不知肉味，真是好聽，人間難得幾回聽，此音只應天上有，這麼一個好琴。他興沖沖地把這部琴送給國家的音樂機關——樂府裡頭，音樂機關也有掌握音樂的這些官員，看到工之僑送來一個琴，他說這個琴什麼東西？我們怎麼以前沒見過，這不是新東西嗎？是你自己做的？說是自己做的。這東西不行，連試也不試認真看也不看。被拒絕了，說這個東西我們不要，夠不上檔次，我們是什麼？國家音樂機關，你隨便送來一個琴，不要。工之僑說，這是一把好琴，我做了一輩子琴我知道它的價值。沒辦法，怎麼辦？找來油漆匠，你給我油漆油漆，在油漆的時候呢你給我畫上一點斷紋，說斷裂的，你假裝模仿古琴讓它斷裂，好像陳舊的東西。再找上能寫字的，說你給我寫上幾個字，寫上古文，有古字啊，這樣的話這東西是古琴。都做好了以後，埋到地里，一年以後拿出來，拿出來以後他抱著這張琴走到市上，來了一批所謂貴人，一看這些人衣冠楚楚，氣宇軒昂，都是上市場里撿漏兒去了，一看這是什麼？古琴。好東西，你看這一定是古物，這地里挖出來還帶有泥，又有篆文又有古字，高價買走。買了以後去討好，送給國家音樂機關，那些官員一看，哎呀這個貴公子買了一張好琴，大家傳看，於是轟動了，說朝廷得了一張好琴。工之僑聽到消息，嘆息，這是當今的世道啊，不識真貨，贗品走紅，真人才不用，那些冒牌的假人才、混世的大行其道。這是一篇寓言，它講的是當時的社會也講的是他自己的遭遇。

　　【畫外音】劉伯溫在他著名的《郁離子》中，表達了他對此前25年所目睹官場的種種黑暗與險惡的抨擊。但是，此時此刻，作為一個在元朝生活了48年之久的士大夫，劉伯溫又怎麼可能輕易的走上反叛元朝的道路？在他此後的人生道路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在《郁離子》的字裡行間中究竟能不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呢？

　　【毛佩琦】劉基在《郁離子》當中還設計了一個場景，這個場景就是郁離子和隨陽公子的一段對話。

　　郁離子冥跡山林與山林當中的猿猴、百鳥一起生活，隱居。這時候隨陽公子來了，隨陽公子和郁離子之間有一篇很長的談話，這篇古文大家如果有機會去讀，文辭非常美。

　　隨陽公子給郁離子提出了幾個建議，建議什麼呢？隨陽公子擺出各種各樣的享樂，高樓大廈、美車美服，美食美器，人間無盡的享受，說你現在不要錯過機會，跟我一起享受。劉基以郁離子的口氣，對於隨陽公子提出的享樂一道一道予以駁斥，說這些不符合孔子之道，是我所不取的，雖然這些很好極口目之欲，是世人都想要得到的，但是我不要，我要的是什麼？我要「講堯舜之道，論湯武之事，憲伊尹，師周召，稽考先王之典，商度救時之政，明法度肄禮樂，以待王者之興。——《郁離子》」，他說這是我的理想，什麼意思呢？我講堯舜之道，堯舜是古代的明君，是治世的明君，是理想社會的君主。古代儒家常常把他們作為後世帝王的榜樣來教導後世帝王要做堯舜之君，所以孔子說：「人皆可以為堯舜」。劉基說論湯武之事，湯商湯王，周武王，商湯王推翻了夏朝末代君主桀，周武王推翻了商的末代君主紂，實行了革命，推翻了腐朽的黑暗的政權，建立了能夠給百姓帶來好處的政權。憲伊尹，師周召。伊尹是什麼？是相不是主，他要是輔佐明君，做一個伊尹。「師周召」，周公和召公自己不做君主，而做輔導君主的這樣的人。「師周召」，我要像周公和召公一樣輔佐明君來治理天下。「商度救時之政」我要討論怎麼樣能夠扭轉時弊，怎麼樣能夠給百姓帶來好處。「明法度肄禮樂」，法度不行秩序敗壞，沒有法律紀律，要明法度，要立禮樂，道德淪喪，要用禮樂來約束敗壞的道德和社會秩序，要講究禮樂。「以待王者之興」，說我把這些東西都準備好了，我等待一個明君，我要把我的計策都獻給他，要開創一番事業。你隨陽公子給我擺的什麼高軒駿馬、高樓大廈、美食美服，我一概不要。我要的是行孔子之道，我要的是治理天下實現我的大志。

　　《郁離子》包含著劉基的治國理念、人生理想，也反映出他很多人生感悟和他所理解的哲理，是一部豐富的寓言古文。作為一代儒者，最後劉伯溫終於走上了反抗元朝的道路，他怎麼走出這一步，找到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的呢？我們下次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