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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希】被恐懼欺負(10.3.5)

去年年底的一場炸機未遂事件,讓一項傳說要將人掃描為裸體的安檢措施提上歐洲國家機場的改進日程。其實從新聞提供的圖片來看,「裸體成像」遠未如人想像的那般香艷。全身掃描之後的形象和在澡堂里看到的裸體有相當距離,照片中舉起雙手的人體,往大了說,也不過像醫學院實驗室里的骨骼標本和櫥窗里的塑料模特的混合產品。由此有低俗評論者暢想的,凡遇李嘉欣或者卡梅隆·迪亞茲來乘機便成為安檢人員節日,基本已經成空。

不過,這一事件倒是給挪威卑爾根大學哲學教授拉斯·史文德森的描述做了一個註腳。史文德森在他的書《恐懼的哲學》中認為,一樁壞的事件激發的是一連串的放大效應。首先媒體如獲珍寶,相比街上有對模範夫妻三十年未吵嘴的消息,炸機未遂自然更有資格上頭條新聞,為了預防類似事件,大量的資金將投放到預防措施中去,毫無疑問,安檢人員的數量和乘機人的時間都會被相應延長。於是人們在驚恐中稍感心安,一輪由單一事件引起的連鎖反應暫告一段落。

如果我們僅通過檢索新聞和記錄來判斷,毫無疑問,我們似乎處在人類歷史上最不安全的時代,確實,我們被狼咬被熊啃的可能性降低了,不過似乎更有可能陷入兇殺、暴力威脅、恐怖活動、地面塌陷、山崩和洪水泛濫,雖然說除了個別地區之外,我們這輩子能遇上這些倒霉事的幾率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這並沒有減少人們的悲觀假設。原因呢,很簡單,人和動物不一樣,人是符號的動物,具有抽象思維的能力,一旦聽說有某種危險,哪怕在千里之外,也會視為對自己的威脅。一隻兔子不會害怕遠方的老虎,但人會。

多年前,香港傳媒人梁文道和一個朋友曾經在街上做過一個100個人的隨機調查,只問兩個問題,「你覺得自己會越來越好還是越來越壞」以及「你覺得社會會越來越好還是越來越壞」,結果有90%以上的人認為自己會越來越好,而社會會越來越壞。這確實是個高度一致的荒唐的答案,如果大家都認為自己會好,為什麼都認為社會會更壞呢?也許翻譯成蘭波體的一句話,可以叫做:壞人在他處。

任何一件事都會有風險,在風險社會中選擇躲避什麼樣的風險,變得越來越難以估算。這直接影響到風險社會的生存教育。在100多年前,一個善於掩飾恐懼情緒的孩子是勇敢的,他顯然值得作為其他孩子的榜樣,一個大驚小怪的孩子長大顯然沒什麼出息。而現在大家會覺得一個從來不知道害怕的孩子是缺心眼兒,甚至會懷疑他的父母有沒有盡到安全教育的職責。幼兒的第一課通常是:不要相信一切陌生人,他們可能會把你騙走、賣掉,甚至綁架。而這顯然也不利於孩子的心理健康,於是家長們在矛盾中反覆掙扎,往往選擇了一條過度保護的方案,將孩子置於最精密的關照之下,不讓他們有任何冒險的可能。

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上小學一年級開始就從來沒有家長送到學校門口一說。孩子只要能在父母能承受的最晚時間之前回家,活動也都是自由的。我們現在最容易聽到的理由就是「那會兒哪有那麼多車?哪有那麼多壞人?」換句話說,無非是,我害怕車禍,我也害怕哪怕是小概率的犯罪落到孩子頭上,寧可累死,降低生活質量,也要防患於未然。最麻煩的是,如果大家都這麼做,你似乎別無選擇。

恐懼來源於並不能準確預知的事物,對於具體的事兒,比如業績不好會被開除、房子被銀行收走、孩子和同學鬧戀愛,我們會害怕。恐懼跟很多東西一樣,在創造著GDP,去看看美國「9.11」之後,有多少安檢設備、皮包廠、對講機和防盜防攻擊廠家贏利。我們可能也已經忘了,在小區里,第一家安裝防盜門的人早已開始對GDP提速做出了重要的貢獻,恐懼會讓一些原本奢侈的裝置,變成標配。恐懼所引發的購買力就像人民看春晚,一邊到點兒開電視,一邊罵罵咧咧,其實咱們是被自己給欺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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