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文學那些事兒

▲（美）David Cheifet

Strauss II: Waltz of Spring Voices Hubert Alvin Gr?sser;The Grand Salon Orchestra Vienna - Essential Classics. 99 Masterpieces

「腦癱詩人」余秀華《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2015年伊始，我們的朋友圈大都被一首詩歌刷屏。

「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我是把無數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我是無數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對此你或許仍記憶猶新。余秀華，出生就罹患腦癱的農民詩人，她率性質樸、充滿張力的詩作一出現在公眾視野即引起廣泛關注。旅美作家沈睿稱她為「中國的艾米莉·狄金森」。

成名後，余秀華收穫不斷。作品集《月光落在左手上》、《搖搖晃晃的人間》很快面世，受到瘋搶。一月底，她當上了湖北省鍾祥市作協副主席。隨後，又入圍了13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最具潛力新人」，摘得《詩刊》2014年度「詩人獎」。

圍繞余秀華的爆紅，有評論認為這或許意味著詩歌復甦有望，也有評論指出其中的新聞性要大於文學性。

半自傳體性質小說《狼圖騰》的虛實之爭

2月，小說《狼圖騰》同名電影在各大院線上映，就「狼圖騰」是否涉嫌偽造文化一事再起波瀾。

該小說的寫作要追溯到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作者在內蒙古的插隊生活。小說自2004年在中國出版後得以不斷再版，並被翻譯成多國語言在世界範圍內發行。作為一部廣為流傳的作品，圍繞其內容的研究論著多達上千種。小說塑造的象徵自由、獨立、頑強、勇敢的「狼圖騰」震撼了眾多讀者，然而作為一部寫實意味濃厚的作品，其真實性卻一直遭到口誅筆伐。有評論指出，該小說歪曲了」狼「的本性，缺乏對常識的尊重，對讀者存在嚴重誤導。涉及到民族文化，以蒙古族學者、作家為代表的批判聲音表示，狼從來就不是蒙古人的圖騰，所謂「狼圖騰」只是一種虛構的文化。對此，作者姜戎卻堅持，作品紮根於他在內蒙古草原牧區十一年的生活經歷，絕非造假。

「中國詩歌最後輝煌的詩人」汪國真去世

這位出生於上世紀五十年代的詩人，其詩歌影響了幾代中國青年，可謂膾炙人口。2015年4月26日，汪國真因肝癌去世，終年59歲。在緬懷逝者同時亦掀起了一股重讀汪詩的熱潮。

「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既然目標是地平線/留給世界的只能是背影……只要熱愛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汪國真的詩作基調昂揚、超然，帶有鮮明的時代特徵。然而，就汪詩的文學價值網友們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支持的聲音稱汪國真的詩作是對特定歷史背景下年輕人腳踏實地追求理想的時代白描。而反對者認為，汪詩無異於雞湯，言詞堆砌、蒼白無力，缺乏文學價值。

永遠在關注更本質東西的博爾赫斯

在過去的8月，《博爾赫斯全集》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再版。此次出版的作品共計16部。其中虛構類作品有《惡棍列傳》、《小徑分岔的花園》、《杜撰集》、《阿萊夫》、《布羅迪報告》、《沙之書》六部，非虛構類包括講演《博爾赫斯，口述》、《七夜》，序言《私人藏書：序言集》、《序言集以及序言之序言》，專論《埃瓦里斯托·卡列戈》、《詩藝》、《但丁九篇》，雜集《討論集》、《永恆史》、《探討別集》共十本。

詩人、小說家、評論家、翻譯家、拉丁美洲文學裡程碑式人物、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博爾赫斯被譽為「作家中的作家」。當然這些名號並不足以成為我們讀他的原因。那麼，我們這個時代為什麼讀博爾赫斯？作家Btr給出了這樣的見解，「我們現在處於一個混沌的時代，讀博爾赫斯可以讓它變得更清晰，因為他永遠在關注更本質的東西。博爾赫斯並不是一個不關心時事的人，只是他寫的、要說的，從來不會透露謎底。」比如他在《小徑分岔的花園》中假託了一個歐洲戰爭史，「我相信這跟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背景都是相關的，人和人之間的爭鬥通過時間的變化，我可能是你的敵人，但是在另外一種時間裡可能是朋友。博爾赫斯說人不可能是河流、不可能是時間、不可能是風、也不可能是螢火蟲的敵人，這讀起來像一個反戰宣言，只是博爾赫斯沒有明確寫出來，他以他的方式在寫作，包裹在小說中，他的很多東西都可以拿來解讀這個時代」。

茅盾文學獎正經歷快閱讀與經典史詩文學的矛盾

8月16日，第九屆茅盾文學獎在京揭曉。

該獎1981年根據茅盾先生遺願設立，並由其捐贈25萬元作為啟動基金，每四年一次，是國內長篇小說領域的「皇冠」。第九屆茅盾文學獎的評獎範圍為2011年至2014年間出版的長篇小說，此次有格非《江南三部曲》、王蒙《這邊風景》、李佩甫《生命冊》、金宇澄《繁花》、蘇童《黃雀記》共五部長篇小說獲得該項殊榮。

茅盾文學獎在設立之初即確立了堅持現實主義精神的評獎宗旨，但這並未使其遠離爭議。尤其在網路文化興起、快閱讀當道的現今社會，人們對於茅獎獲獎作品更是產生了涇渭分明的態度。推崇者認為，一部分茅獎作品經受得住來自時間和讀者的檢閱，當之無愧成為一個時期國內長篇小說領域的表率。但也有聲音認為，茅獎作品過於「經典」、「固守」，已跟不上時代潮流。究其原因在於，人們對現實主義的理解和認識正隨著社會變遷呈現出差異化和多樣性。

劉慈欣小說《三體》摘得科幻藝術界「諾貝爾獎」

8月23日，第73屆雨果獎在美揭曉，劉慈欣科幻小說《三體》英文版第一部摘得最佳長篇故事獎。這是中國人、也是亞洲人首次獲得該獎。

熟悉《三體》這部作品的人知道，該系列小說由《三體》、《黑暗森林》、《死神永生》三部分組成，涉及歷史、物理、天文、哲學等領域，從科幻的角度對人性進行了深入探討。全書格局宏大，立意高遠。

此前，該系列第一部分經美籍華人劉宇昆翻譯成英文版於2014年在美國發行，並獲得該年度「星雲獎」（與「雨果獎」並稱為國際幻想小說領域「雙獎」）提名。

《三體》此次得獎可謂歷經波折。該作品在第一輪提名中遭到淘汰，後由於《分離線》作者馬爾科·克勞斯主動退出作品參評，才使它重回候選之列。事後馬爾科·克勞斯在其微博上發帖，大意為「說實話，我真想不出有哪部比《三體》更讓我想在候選名單上看到的作品了。祝大劉小劉一切順利！」有人戲稱，這位退出評選的作者才是《三體》的真愛粉。

撤出教科書後魯迅滿血歸來

9月25日，魯迅誕辰134周年紀念日。這個曾經活躍在我們學生時代語文教科書上的名字，現已不見蹤影。在2010年的語文教改中，各地教材大換血，魯迅的多篇作品被撤。編劇劉毅在事後形象地稱之為「魯迅大撤退」。　

2015年9月9日，「中國作家富豪榜」官微發帖，高調宣布「教科書讓魯迅黯然離去，作家榜請魯迅滿血歸來」，為作家榜版《魯迅經典全集》造勢。策劃方稱，考慮到閱讀碎片化的時代特徵，《全集》團隊「通過互聯網深入調研，最終從1500萬字的魯迅作品中精選384篇最具代表性的經典作品，確保每一篇文章都有趣有溫度。」創立於2006年的中國作家富豪榜因商業化運作備受質疑，此次高調請回撤出教科書的魯迅，難免遭人猜忌。

阿列克謝耶維奇獲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

「她的復調書寫，是對我們時代的苦難和勇氣的紀念。」10月8日，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於瑞典揭曉，獲獎者為白俄羅斯作家、記者斯維特蘭娜·阿列克謝耶維奇。在此之前少有國人聽說過這個名字，或許因為她所處的領域實非常人能及。

獲獎後，阿列克謝耶維奇在斯德哥爾摩瑞典學院做了一場名為「失敗的戰爭」的演講。她講述自己如何在「存在就是為了奉獻、犧牲」的洗腦中保持懷疑的態度，又如何將懷疑化作清醒的認知——戰爭是一場謀殺。

在《戰爭的非女性面孔》、《最後一個證人》、《鋅制男孩》、《死亡的召喚》、《切爾諾貝利的回憶：核災難口述史》這五本書中，阿列克謝耶維奇用面對面訪談的方式寫作紀實文學，記錄下二次世界大戰、阿富汗戰爭、蘇聯解體、切爾諾貝利事故等人類歷史上重大的事件。事實上，她自己更願意將它們視為一本書，一本關於烏托邦的書。

翻譯托爾斯泰的草嬰離開了

讀過托爾斯泰的人大多不陌生「草嬰」這個名字。「確定選擇，認真感受，逐字翻譯，反覆校對，對比譯本，最終校樣」，正是嚴格遵循六道翻譯工序，才成就了我們手中本本堪稱經典的草嬰譯本。

10月24日，翻譯家草嬰先生在上海去世，享年93歲。他生前翻譯工作的見證者、現任上海文藝出版社副總編輯曹元勇回憶與先生的交往過程，說「草嬰先生應該說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沉悶的，相貌也比較瘦小……他為人溫和、低調、充滿知識分子式的社會關懷」。

翻譯亦有著創作的孤獨感，將畢生傾注於翻譯事業則是在孤獨中堅守。在草嬰先生家中最好的房間竟是書房，裡面放滿了俄文版和關於托爾斯泰的書，以及各種工具書和手稿。家裡充滿了那個年代知識分子的生活氛圍，既簡樸又有書香氣。

如今先生仙逝，為翻譯界留下了一個永恆的背影。「世界上到目前為止，把托爾斯泰所有的小說從俄語翻譯成另外一個語言的，一個人也沒有，除了草嬰，他是獨一無二的。」在敬佩與痛惜之餘，顯然還有更多問題等待我們去思考和解答。

馮譯版《飛鳥集》或成出頭鳥

進入12月，馮唐版《飛鳥集》著實火了一把。據悉，1915年至今，泰戈爾的作品已有300多種中譯本。僅《飛鳥集》一書，就有鄭振鐸、陸晉德、吳岩、徐翰林、白開元、卓如真等多個中文譯本，大多帶著古典詩詞的清新雋永。馮版譯作風格則與前人迥然不同。

就「信、達、雅」的翻譯標準，有人指出馮唐譯本是「詩歌翻譯史上的一次恐怖襲擊事件」，「充斥荷爾蒙味道」。不過，在一片質疑聲中也有「挺馮者」認為，馮譯《飛鳥集》大部分是認真的，「你為什麼只看得到『褲襠』」。馮唐不過是「給蒙娜麗莎的臉上添了兩筆鬍鬚」。

譯者本人也為自己的作品正名，他說「我現在有能力把中文用得更好。詩意不只是在翻譯中失去的，詩意也可以是在翻譯中增加的，彷彿酒倒進杯子。」

然而，僅僅幾周之後，我們又聽到了該版《飛鳥集》下架的消息。

尾記

正如你所讀到的，以上是對過去一年文學事件的不全面盤點。我懷著惴惴不安寫完，因為知道你一定還看到了其他的舉足輕重。

新星升起，大星隕落，其間無數是非爭議。這正是我們每天看到的世界，也是我們行走、閱讀的原因。

新的一年，有疑與你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