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力之外，還需耐得住寂寞

　　本報記者顧學文

　　不看名頭看實力，這是陳海波的收藏經。這位曾任央視《尋寶》節目專家、如今擔任中國文化部藝術品鑒定委員會上海工作站負責人的陶瓷藝術鑒藏家，有很多在外人看來很是傳奇的收藏經歷，但他卻總是淡淡的。「研究藝術品，要有耐心才好」，這句話被他掛在嘴邊。

　　全場最「窮」的人，競得「青花大王」精品

　　2011年的7月，北京，「匡時」拍賣會現場。

　　陳海波坐在最後一排，一貫的低調做派，心裡卻有些緊張。之前，他在拍賣圖錄上看到一件民國「青花大王」王步的「青花嬉禽圖」筆洗，起拍價不低，人民幣300萬元；但他還是決定去預展上看看。誰知，一見鍾情，放不下了。

　　環顧四周，全國各地有實力的買家來了不少。

　　筆洗亮相，很快被叫到500萬元，這時，陳海波才加入競價。價格喊到620萬元時，其他競價者開始猶豫，陳海波果斷叫價，終以加傭金713萬元的代價如願以償。

　　拍賣會結束；但筆洗的「精彩」還在繼續。當晚，陳海波接到電話，對方加價50萬元求轉讓，陳海波當即拒絕；第二天，又有人加價100萬元，陳海波再次拒絕；一年後，有人出價1200萬元，陳海波還是拒絕。

　　直到今天，王步的這隻筆洗依然是陳海波數千件瓷器藏品中的最愛。每當憶起這次拍賣，陳海波總感慨：「我大概是那天現場錢最少的人，帶了200萬元現金，拍賣會後的一個月里，我四處籌錢才付清全款。」

　　因為了解，所以深諳筆洗的價值所在

　　拍賣會過去5個月後，王步另一件作品，「青花靈禽春夏秋冬」四條屏創下現代瓷新紀錄2701.5萬元；第二年，王步被評為「年度作品上漲最快的工藝美術家」，而在一份「歷史上最優秀景德鎮陶瓷工藝美術家排行榜」上，王步僅居大清督陶官唐英之後，排名第二。

　　現場那麼多身家百億的買家，何以錯失佳品？陳海波的回答是—研究藝術家和藝術品，是要有耐心的。

　　早在2003年，陳海波就已收有王步四件作品，且對王步頗有研究。

　　王步，生於1898年，卒於1968年。70年里，他只做了瓷繪這一件事，卻做得驚天動地。人言「自有王步，始有民國青花」，王步獨創的青花「分水」技術，至今無人超越。

　　青花是一種高溫釉下彩瓷，以氧化鈷為著色劑，在泥坯上繪畫後罩以透明釉，然後在1320度的高溫下一次燒成。青花含蓄優雅，朦朧卻又層次分明，最能體現中國水墨之韻，最能代表中國瓷器。

　　青花雖美，卻有先天缺陷，那便是色彩單一。因此，青花瓷若想具備意象上的盛開，必須具備視覺上的多層次。而要實現這一意境，需得「分水」高技。青花之「分水」，雖類同國畫之「渲染」，但難度不可同日而語：宣紙上作畫，落筆即可見效果，但青花是將彩料落於泥坯，落筆之後黑壓壓一片，到底有沒有層次，燒成後才見分曉。王步「分水」技術堪稱一絕—下筆時混沌一片，出爐時濃淡有致。王步傳世之作中，最大片的「分水」闊一尺有餘，張大千潑墨之《愛痕湖》也不過如此。但「分水」還不能概括王步的全部技藝，他以線為骨的「鐵線描」與「折蘆描」，同樣難有人逾越。

　　因為了解，所以珍惜。陳海波深諳這件小小筆洗的價值。何況，「竹溪」或「長湖者」是王步青花常用的底款，而這件筆洗，底款是王步的齋名「願聞吾過之齋」，更為難得。

　　深入鄉間，尋訪「八友」後人、學生、同時代老藝人

　　陳海波還是圈內出名的「珠山八友」鑒賞家。

　　"珠山八友"汲取中國畫的營養，以瓷入畫，以胎為紙，完成了從匠到藝的跨越，沒有他們，民國瓷器將是暗淡無光的。」

　　從1995年到2005年的十年間，陳海波收了百餘件「珠山八友」的作品，卻發現國內對此的研究少得可憐。於是，他深入鄉間，尋訪「珠山八友」的後人、學生，及與「八友」同時代的老藝人，整整20年。時光荏苒，很多知曉這段歷史的老藝人不斷離世，城市的發展也在一點點湮滅「八友」的遺迹，陳海波掌握的資料更為彌足珍貴。

　　如今侃侃而談的陳海波，20年前也是收藏「菜鳥」。出生於上海浦東的他，1990年被派往江西工作，住在景德鎮。「蓮花塘一帶背著蛇皮袋轉悠的販子」和「點著汽油燈在河邊擺地攤的鄉人」吸引了他。在景德鎮的前5年，他流連於各種地攤、「鬼市」，收藏古瓷，「學費」交了不少。「不僅是我，很多收藏古瓷的人都吃過大虧。前段時間一個朋友花千萬元買來的古瓷，鑒定下來勉強值百萬元。」

　　1995年，陳海波結識了王錫良、周國楨兩位當代瓷藝大家。「比起古瓷，當代瓷器給我更直接的審美體驗。」從此，他把視線聚焦於新瓷。

　　收藏經只有一條：不看名頭看實力

　　陳海波說自己是「捷足先登」，20年前就以低價得到了不少景德鎮藝術家的佳作。2000年後，陳海波又從沿海城市的美術學院發現了一批中青年瓷藝家。

　　「我的收藏經只有一條—不看名頭看實力，實力就是藝術表達力。」

　　但眼力之外，更需要的是一顆耐得住寂寞的心。最初收藏當代瓷時，沒有人預料得到當代瓷日後會火。

　　當然，當代瓷的火離不開陳海波的積極推廣：他曾經幫助「嘉德」完成中國首次近現代藝術陶瓷專場拍賣的籌備；同時還擔任「保利」的中國當代藝術陶瓷顧問；近年，不斷接觸「蘇富比」與「佳士得」，希望兩家國際拍賣行能關注中國當代瓷。

　　當代瓷背後默默無聞的瓷人也需要被發現。張萬蓮，景德鎮瓷人之一。陳海波在一場無人問津的展銷會上「初遇」她的古彩瓷，「一隻200件（景德鎮傳統計量單位，「一件」相當於湯勺的一勺）的瓶子僅售1500元。」幾個月後，陳海波在景德鎮見到了張萬蓮本人，「年紀輕輕，很憔悴，沒日沒夜地畫，卻不被市場認可。」陳海波將張萬蓮推薦給一家拍賣行，之後，她的一隻古彩瓷瓶拍了3萬多元。

　　現在，陳海波每月至少往返一次景德鎮。他喜歡與年輕瓷藝家一起飲茶閑談。「他們熱愛陶瓷藝術，靜心創作；相反，有些所謂的"大師"、"教授"，眼睛裡只有錢，不斷重複自己。」陳海波說。

　　作者：顧學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