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的得勢是美國民主的勝利

07-12

周二復周二，川普粉絲多；老黨驚又嚇，錯誤波連波。

超級星期二後又一個星期二，川普繼續過關斬將，拿下四個初選州之三個。看來，人類已經無法阻止川普成為2016年大選共和黨提名總統候選人了。

與此同時，來自共和黨內部對川普的攻擊也得到了空前：初選早期，大概1/10的共和黨政治廣告是反對川普的負面廣告；今天50%的是反對他的。更值得注意的是，以往的負面廣告，都是競爭對手之間互相攻擊，而反對川普的廣告和信息，很大一部分來自主流共和黨的上層，他們都沒有明確支持任何候選人，卻都支持幹掉川普。

伊力諾依的初選馬上臨近了（下周二），我們全家（我太太、兒子和我）都不會選川普，但我不得不承認，我們的選票已經意義不大，多半體現一個態度而已。造成這樣的局面，與共和黨上層的傲慢和與遠離現實密切相關。

△商人川普

川普是精明的商人，商人最厲害的，就是知道：一、自己的主顧是誰；二、主顧需要什麼產品；三、為了贏得主顧，採取出奇制勝的策略。這三點，商人川普沒有競爭對手：

第一：他知道，美國的選舉是一人一票，大佬們再厲害，也只能是間接影響選票，不可能替或者強迫選民去選舉誰。美國商界有個信念：要想取得成功，就要幹掉中間人（cut out the middleman），向最終客戶直銷。對於川普來說，共和黨的大佬們就是中間人，要想取得選票，就要向他們屈服，就要聽他們調遣，這樣你的產品才能流向客戶。但今天是網路時代，直銷是王，川普不信這個邪，我就是要饒過你，搞直銷。川普的主顧們不是共和黨大佬，不是商界大亨，不是華爾街的猶太人，也不是特殊利益集團，而是手裡握著一張張選票的普通保守派選民們。

第二：川普了解美國保守派人士對這些年（特別是奧巴馬任期）美國社會世風日下的不滿，在「政治正確性」慣性下的壓抑，以及因不滿與壓抑帶來的憤怒。選民們需要的，不是包裝華麗、品質高貴、入口綿長的法國紅葡萄酒，也不是淡淡無味兒、飲了良久除了內急沒有其他感覺的百威生啤，而是勁爆辛辣、酣暢淋漓的烈性酒！那些看似無腦之狂言，實乃川普給選民帶來的特釀高度伏特加，怎能不被搶購？

第三：了解自己的主顧需要什麼，川普便以任何傳統政客都難以想像的方式提供了烈酒：他就伊斯蘭信仰、墨西哥非法移民、和三K黨（白人至上）等問題上不斷放出狂言，完全打破美國傳統上的「政治正確」的羈絆。讓保守派的選民們感到痛快、解氣。支持率自然持續高昂。

值得注意的是，上一點川普口出狂言的三個方面，都是保守派關注的「實際問題」。而在倫理上保守派關注的問題，如同性戀婚姻問題上，川普參選以來從來不表態。但恰恰這個問題，是自由派和保守派在價值觀上根本分水嶺。川普這麼做，一方面體現了其精明——他知道選民更關心問題，而不是主義；另一方面也體現了他的虛偽：從根本上講，他不是一個保守派人士。

所以，今年大選川普的節節勝利，是商業常識的勝利。精明的商人，騙過了選民，戰勝了政客。但也正是因為我看透了川普的包裝和精明，所以，我初選絕對不會選他。當然，最後的大選是另外一回事，無論誰當選，我都必須投共和黨總統候選人一票，為了Antonin Scalia的接替者，為了子孫後代。

It』s still a free market, stupid.

△共和黨大佬的致命錯誤

川普的得勢，也要拜共和黨大佬的幫倒忙。隨著川普的節節勝利，共和黨大佬們慌不擇路、敗招迭出，先是眾議院議長Paul Ryan指責川普的價值觀絕不代表共和黨，接下來上屆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羅姆尼又站出來，全方位指責川普，甚至諷刺他連作商人都不合格（失敗的品牌：川普雜誌、川普伏特加、川普牛排、川普大學……），接下來，共和黨各候選人和利益集團，又集中火力，四處投放反對川普的負面廣告，結果，……，沒有任何結果。如果有的話，那可能就是幫助川普強化了支持率。

如果我問：「商人、律師、教授、政客中，哪個職業最可能讓你的智商瞬間直降？」答對了，一定是政客。這次圍毆川普的現象表明，共和黨大佬的智商不僅直降，而且還群降–集體失聰失明！川普之所以支持率高，就是因為選民對共和黨在位政客非常不滿，因此支持反對他們的人–川普，也就是說，他們本來就認為共和黨大佬是錯的。此時你不認錯，反而沆瀣一氣，抱團兒攻擊川普，那不正是給川普支持者以更強烈的支持理由么？

我想，如果共和黨主流按照下面的方法處理，結果可能完全不是這樣：

認同川普的部分理念，提出接近川普理念，一定程度打破政治正確的施政綱領–向川普同志學習，接過川普同志的槍，繼續走川普同志的道路，只有共和黨主流一定程度這麼做了，才能扭轉當前的局面。而一味批判川普一定會適得其反。

在提出接近川普施政理念的綱領後，再將選民的關注力更多地引向兩個方向：

里根保守主義：樂觀、積極、向上，並回顧他令保守派和整個美國驕傲的歷史，讓選民自己感到川普只是在發泄仇恨，從而更願意選舉盧比奧這樣的樂觀主義候選人；
保守派的深層價值觀：讓選民記住保守派的根基：自由市場和小政府干預、基於基督信仰的價值觀，以及這樣的價值觀如何做歷史上帶來社會的進步和美國的成功，這樣讓選民自己感到川普在基礎價值觀上與自己未必是同道（很多美國福音派基督徒支持川普，就是因為忽略了這點！），從而更願意選擇他人。

如果這樣，我估計很多現在支持川普的選民，至少佛羅里達州的保守派和南方多數州的福音派基督徒會更願意支持盧比奧或者克魯茲。現在卻不是這樣，共和黨大佬對自己黨領跑人圍追堵截，實際上是將很多共和黨選民逼進了除了選川普，沒有其他任何選擇的死胡同。

△「小馬可」（Little Marco）的悲劇

初選前,我是看好馬可·盧比奧的，因為他最代表里根主義的候選人，同時幹練、能力強，輿論普遍認為，如果他能夠得到提名，是最有可能戰勝希拉里的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然而，此次選舉，他卻命運多舛，一次次被愛他恨他的共和黨大佬們陷害、誤導，到目前為止，他的競選努力應該已告失敗。

初選第一州愛荷華的結果令人振奮，盧比奧獲得第二位，本來可以借勢爭取新罕布希爾州，用里根主義的大旗將選民吸引過來。沒有想到，老狐狸克里斯蒂突然放冷槍，在自己選情日暮途窮的時候，對盧比奧瘋咬，導致後者則新州慘敗。當時，我立即對克里斯蒂產生極其負面的看法，從心裡蔑視他的人品。果然，後來他改為川普口是心非地站台，成了各大美國脫口秀的笑料，成為很多美國選民心目中的叛徒猶大。

但盧比奧真正的悲劇，在於他後來成了共和黨大佬的「金童子」（Golden Boy），受到很多有影響力的共和黨大佬的支持。從現在的選情看，這本身就是問題的一部分–他們與共和黨基層如此脫節，以至於後者採取了「凡是你們支持的，我們就反對」成為了現實。這還不算，這些大佬們還仗著自己的權威，讓盧比奧被迫在超級星期二之前轉守為攻，以川普式下三路的手法來攻擊川普，這下川普可樂壞了！你和王八對打王八拳？來吧！川普一口一個「小馬可」（Little Marco）昵稱叫著，進一步「嫩化」年輕的盧比奧。辯論中，川普更是亮出自己的拿手好戲–你不是講我的手小么？告訴你，我的小弟弟可不小！這是總統辯論會啊，OMG！

CNN的評論是：你跳到泥沼里和川普混戰，那肯定輸，因為川普就生活中泥沼里。

的確，這樣的撕逼大戰不但沒有幫助，反而傷害了盧比奧。因為他根本不是那樣的人。我早在愛荷華州初選結束後，就表示支持盧比奧，但我的理由是，他代表了樂觀向上的里根主義。看到他開始攻擊川普，我也是醉了。

今天，盧比奧承認自己錯了，並且他在電視上說，他的孩子都批評他了，那不是他的正常行為（此時，鏡頭轉向盧比奧的小兒子，他認真地點點頭）。我鼻子都酸了，我看到了真是的盧比奧，看到了孩子發出的純潔的善。美國政治和商界一樣，有無情，也有真情。

所以，儘管我知道投他的票已經沒有用了。但是，還是為他的從善如流將選票給了「小馬可」，不僅我，我的太太和21歲的兒子都投了他–我們之間甚至都沒有在投票前就該給誰投票做過討論，一起去了投票站，分別投票，結束後才相互講了誰投了誰。

△美國人為什麼喜歡川普？

美國很多人討厭川普（我也比較接近討厭），甚至有很多人恨他。早在小布希當選時，我就不斷聽到中國人問：「為什麼那麼多美國人支持這樣一個傻子？」今天，我相信很多中國人會問：「為什麼那麼多美國人居然支持這樣一個瘋子？」

這要從不同制度下國民心態說起。在專制環境下，治理國家是個隱秘的活兒，恐懼與陰謀是主要的手段。在此時，民眾對未來統治者沒有選擇，只有期待。統治者也希望臣民活在期待中，這樣就可以有活下去、不鬧事的力量，無論環境多麼惡劣，心情多麼不滿，所以，也會營造神秘感來增強百姓的期待感。如此，民眾盼明君心理如此強烈，以至於會根據自己「美好的期待」（這個短語，當代漢語有兩個翻譯：1.意淫、2.中國夢，哪個正確，各取所需）結合通過「選擇性」觀察而到的儲君的行為，來塑造一個未來的明君形象。即使通過選擇性觀察也無法得到任何符合自己美好期待的證據，也沒有關係，那啥，「此鳥不飛一飛衝天、此鳥不鳴一鳴驚人」就是專治「證據缺乏症」的偏方。總之，現實是骨感的，但期待是美好的，期待中，儲君越神秘越好，百姓考察的標準，以陰謀論為基礎，以神秘感為標準，小布希川普之類的口無遮攔者，絕對不可能入眼的。

然而，民主社會則不同，治理國家是一個公開的活兒，民有、民治、民享是全部的內涵。此時選民對官員的衡量理念是：是騾子是馬出來溜溜！有什麼想法講出來，有什麼能力展示出來，藏著掖著，賣弄自己的大藥丸子，沒有會理你，自己做回家玩兒去！

在這種情況下，選民在選舉時對候選人往往有這樣的心態和標準：

和自己差不多
替自己說話辦事
有能力擊敗競爭對手
良好的品行

川普恰恰符合這樣的（保守派選民）標準：

口無遮攔–不像政客，更像普通百姓（像自己）講話
不顧政治正確性，敢於將美國人很多壓抑在心裡的話說出來，這樣的人才能真正替我辦事
川普商業的成功和到目前為止的競選業績，足以說服一大把選民，他是有能力的
在基督教價值觀社會裡，說真話，是最好的品格。川普被認為是最敢講真話的，自然品行得到讚賞。

美國人喜歡川普，再正常不過了。

△川普得勢是對美國「敵對勢力」的響亮耳光

不過，川普即便拿美國人的傳統標準衡量，也是過於標新立異了。所以，美國國內外反對川普、嘲笑川普支持者的聲音不斷。剛剛聽到鄰居笑談：有人偷偷去投川普的票，不敢告訴老婆，怕挨罵；還有一君，從來不承認自己支持川普，卻戴了一個不打自招的帽子，上面寫著：Make American Great Again。哈，暴露選情了！

這些都是正常了，不理解美國也很正常，人們都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都會覺得與自己所作所為相抵者難以理解。比如，在中國，嚮往民主自由的人士中，絕大多數是無神論者，你如果告訴他們，美國福音派選民認為，民主自由來自上帝，這些中國的民主人士肯定嗤之以鼻。

不正常的，是美國「敵對勢力」的猴蛇們藉此對美國民主的攻擊：看到了吧，虛偽的美國政治，滑稽的美國大選……

其實，川普的得勢恰恰是美國民主成功的範例：

一、美國選舉不是由政客大佬、商界大亨或者特殊利益集團操縱的。如果選民不高興，其他大人物越表示反對，結果會越令他們失望。

二、美國的選舉不是由金錢決定的。此次共和黨主流投放了比轟炸東京還多的炸彈來轟炸川普，但沒有任何效果，如果有，那就是反效果。

三、美國的選舉不是由媒體輿論引導的。選民們不僅從多種渠道了解信息，甚至刻意遠離媒體的評論性節目，就是不要讓自己的判斷受到影響。川普的醜態、負面報道充斥媒體，卻不影響他的支持率。更有甚者，傳統的保守派電視媒體Fox News（很多保守派人士接受新聞的唯一來源）的重量級主持人一直以來對川普都是毫不留情地攻擊，卻絲毫對選情沒有影響。

川普的得勢確實出於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卻完全在美國民主政治的情理之中。而且，這樣的結果恰恰把抹黑美國民主的「敵對勢力」們的臉打得山響啪啪啪。喜歡也好，討厭也好，這就是美國，每個人都有機會和最有勢力的個體、組織和媒體叫板，沒有被禁言、封號的顧慮，沒有被報復的恐懼。我不否認美國民主的問題，而我在前幾日的講座中也提到了美國今天民主中的諸多問題。

今年的選情，的確印證了丘吉爾的名言：「正如所說的，民主是一種最糟糕的政體，除非你拿它同人類各個時期所嘗試過的所有政體相比」（it has been said that democracy is the worst form of Government except for all those other forms that have been tried from time to time）。是的，那些嘲笑美國民主統治者和他們的奴才們就是忘記比較了，而且不用多比較，就是和他們自己所處的政體比較即可。

作者：張洵

來源：張洵Eric的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