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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遊記8

徐霞客遊記8

【明】徐弘祖撰

●第三九篇 滇游日記八

己卯(公元1639年)三月初一日何長君以騎至文廟前,再饋贈送餐為包,乃出南門。一里,過演武場,大道東南去,乃由岐西南循西山行。四里,西山南盡,有水自西峽出,即鳳羽之流也,其水頗大。南即天馬山橫夾之,與西山南盡處相峙若門,水出其中,東注茈zǐ碧湖南坡塍間,抵練城而南入普陀崆。路循西山南盡處溯水而入,五里,北崖忽石峰壁立,聳首西顧即朝西面,其內塢稍開,有村當聳首下塢中,是名山關。聳首之上,有神宇踞石巔,望之突兀甚,蓋即縣後山,自三台分支南下,此其西南盡處也。  其內大脊稍西曲,南與天馬夾成東西塢。  循溪北崖間又三里余,西抵大脊之下,於是折而南,一里,渡澗,東循東山南行。一里,為悶江門哨,有守哨者在路旁。  又南二里,有小山當峽而踞,扼水之吭,鳳羽之水南來,鐵甲場之澗西出,合而搗東崖下。路乃緣崖襲其上,二里,出扼吭之南,村居當坡東,若綰wǎn捆紮其口者。  由是村南山塢大開,西為鳳羽,東為啟始後山,夾成南北大塢,其勢甚開。三流貫其中,南自上駟,北抵於此,約二十里,皆良田接塍,綰谷成村。曲峽通幽入,靈皋gāo近水高地夾水居,古之朱陳村、桃花源,寥落已盡,而猶留此一奧,亦大奇事也。循東山而南,為新生邑,共五里,折而西度塢中。  截塢五里,抵西山鳳羽之下,是為舍上盤,古之鳳羽縣也。  今有巡司,一流一土,土尹姓。  名忠,哥懋亭,為呂輝使夢熊之婿。呂夢熊先馳使導為居停,而尹以捕緝往後山,其內人出飯待客,甚豐。薄暮尹返,更具酌,設鼓吹焉。是夜大雨,迨曉而雪滿西山。  初二日晨餐後,尹具數騎,邀余游西山。蓋西山即鳳羽之東垂也,條岡數十支,俱東向蜿蜒而下,北為土主坪,南為白王寨。  是日飯於白王寨北支帝釋寺中。  其支連疊三寺,而俱無僧居,言亦以避寇去也。從土主廟更西上十五里,即關坪,為鳳羽絕頂。其南白王廟後,其山更高,望之雪光皚皚?i潔白而不及登。  鳳羽,一名鳥吊山,每歲九月,鳥千萬為群,來集坪間,皆此地所無者。土人舉火,鳥輒投之。  初三日尹備騎,命四人導遊清源洞,晨餐後即行。  循西山南行五里,過一村,有山橫亘塢南,大塢至是南盡而分為二峽,西峽路由馬子哨通漾濞,有一水出其中;東峽路由花甸哨出洪珪山,有二水出其中,其山蓋南自馬子哨分支北突者。由其北麓二里,東降而涉塢,過上駟村,渡三澗,三里,東抵一村,復上坡循東山南行。  一里余,渡東澗之西,乃南躡坡岡,則東之蠟坪廠山其廠出礦,山之東即鄧川州。與西之橫亘山又夾成小塢。南行里余,乃折而東逾一坳,共一里,東向下,忽見一水自壑底出,即東澗之上流,出自洞下者也。亟下壑底,睹其水自南穴出,涌而北流成溪。  其上崖間一穴,大僅二三尺,亦北向,上書「清源洞」三字,為鄧川縉紳楊南金筆。水不從上洞出。由洞口下降而入,亦不見水。  或曰:行數里後,乃聞水聲。其入處逼仄深墜,恰如茶陵之後洞。  導者二,一人負松明竹浸松油製成的火把一筐,一人然同「燃」松明為炬以入。  南入數丈,路分為二,下穿者為穴,上躋者為樓。樓之上復分二穴。穿右穴而進,其下甚削,陷峽頗深,即下穿所入之峽也,以壁削路阻,不得達。乃返穿左穴而進,其內曲折駢夾,高不及丈,闊亦如之,而中多直豎之柱,或連枝剖楹,或中盤旁叢,分合間錯,披隙透窾kuǎn中空之意,頗覺靈異,但石質甚瑩白,而為松炬所薰,皆黑若煙煤,著手即膩不可脫。  蓋其洞既不高曠,煙霧莫散,而土人又慣用松明,便於傴僂,而益增其煤膩。蓋先是有識者謂余曰:「是洞須歲首即游為妙,過二月輒為煙所黑。」余問其故,曰:「洞內經年,人莫之入,煙之舊染者,既漸退而白,乳即鐘乳石之新生者,亦漸垂而長,故一當新歲,人竟游之,光景甚異。從此至二月,游者已多,新生之乳,既被采折,再染之垢,愈益薰蒸,但能點染衣服,無復領其光華矣。」余不以其言為然。至是而知洞以低故,其乳易采,遂折取無餘,其煙易染,遂薰蒸有積,其言誠不誣也。透柱隙南入,漸有水貯柱底盤中。其盤皆石底迴環,大如盆盎,頗似粵西洞中仙田之類,但不能如其多也。約進半里,又墜穴西下,其深四五尺,復夾而南北,下平上湊,高與闊亦不及丈,南入三丈而止,北入十餘丈,亦窘縮狹窄短小不能進。乃復出,升墜穴之上,尋其南隙,更披隘以入。入數丈,洞漸低,乳柱漸逼,俯膝透隙,匍匐愈難。復返而出,由樓下坑內批隙東轉,又入數十丈,其內高闊與南入者同,而乳柱不能比勝。既窮,乃西從下坑透穴出。由坑仰眺,其上稍覺崆峒,即入時由樓上俯瞰處。既下穴出,漸見天光,乃升崖出口,滿身皆染淄zī黑色蒙垢矣。乃下濯足水穴之口,踞石而浣洗。  水從亂穴中汩汩出,遂成大溪北去,清冷澈骨。  所留二人,炊黃粱於洞外者亦熟。以所攜酒脯肉食品,箕踞兩腳張開而坐啖洞前,仰見天光如洗,四山如城,甚愜幽興。  飯後,仍逾西坳,稍南遵花甸路,遂橫涉中溪,西上橫亘山之東坂。  沿山陟隴,五里下,出上駟村之西,仍循西山北行。一里,過一村,遂由小徑遵西山隴半搜剔搜尋挑選幽奧,上下岡坂十餘里,抵暮,還宿於尹宅。  初四日尹備數騎,循西山而北。三里,盤西山東出之嘴。又北半里,忽見山麓有數樹撐空,出馬足下,其下水聲淙淙出樹間,則泉穴自山底東透隙而出也。又北半里,有坑自北山陷墜成峽,涉之。稍東,又盤一嘴,又三里而至波大邑,倚西山而聚廬,亦此間大聚落也。  由村北墜坑而下,橫涉一澗,又北上逾岡,三里而下,是為鐵甲場,有溪自西山東注,村廬夾之。前悶江門南當峽扼水,小山又東踞,為此中水口,南北環山兩支,復交於前,又若別成一洞天者。過溪,上北山。北山自西山橫拖而來,為鐵甲場龍砂,實鳳羽第三重砂也,東束溪流,最為緊固,其西南之麓即鐵甲,東北之麓即悶江門,鳳羽一川,全以此為鎖鑰焉。  騎登其上。  還飯於鐵甲場居民家。置二樽於架上,下煨以火,插藤於中而遞吸之,屢添而味不減此處即描述鉤藤飲酒法。其村氓即村民,氓作漢子講慣走緬甸,皆多彝貨,以孩兒茶即兒茶,又稱黑兒茶,清熱化痰,生津止渴點水饗客,茶色若胭脂而無味。  下午,仍從波大邑盤泉穴山嘴,復西上探其腋中小圓山。  風雨大至,沾濡而返。  初五日晨起欲別,尹君以是日清明,留宴於塋y?ng山墓地,即土主廟北新塋也。  坐廟前觀祭掃者紛紛,奢者攜一豬,就塋間火炕之而祭;貧者攜一雞,就塋間吊殺之,亦烹以祭。  回憶先塋自己祖先之墓,已三違春露指自己長年在外,已有三年未去祭掃了不覺憮然悲哀惆悵!亟返而卧。  初六日余欲別,而尹君謂前邀其岳呂夢熊,期今日至,必再暫停。適村有諸生許姓者,邀登鳳羽南高嶺,隨之。  下午返而呂君果至,相見甚歡。  初七日尹君仍備騎,同夢熊再為清源洞之游。先從白米村截川而東,五里,遵東山南行。  山麓有騎龍景帝廟,廟北有泉一穴,自崖下湧出,崖石嵌磊,巨木盤糾大樹盤根錯節,清泉漱其下,古藤絡其上,境甚清幽。土人之耕者,見數騎至,以為追捕者,俱釋耜s?亦稱耒耜,一種原始翻工具而趨山走險,呼之返。下午,余苦索別,呂君代為尹留甚篤。是日宴張氏兩公子。客去,猶與呂君洗盞更酌,陳樂為胡舞,曰緊急鼓。  初八日同夢熊早飯後別尹君。三十五里,抵浪穹南門。夢熊別去,期中旬晤榆城大理的別稱。余入文廟,命顧仆借炊於護明寺,而後往候何六安。何公待余不至,己先一日趨榆城矣。余乃促何長君定夫,為明日行計。何長君留酌書館,復汲湯泉為浴而卧。  初九日早飯於何處。  比行,陰雲四合,大有雨意,何長君、次君仍以盒餞於南郊。南行三里,則鳳羽溪自西而東注,架木橋度之,又南里余,抵天馬山麓,乃循而東行,風雨漸至。東里余,有小阜踞峽口之北,曰練城,置浮屠即佛塔於上,為縣學之案。此縣普陀崆水口,既極逼束,而又天生此一阜,中懸以鎖鑰相當於控制之機關之。茈碧湖、洱源海及觀音山之水出於阜東,鳳羽山之水出於阜西,俱合於阜南,是為三江口。由其西望之而行,又二里,將南入峽,先有木橋跨其上流,度橋而東,應山鋪之路自東北逾橫山來會,遂南入峽口。  是峽東山即靈應山西下之支,西山即天馬山東盡之處,兩山逼湊,急流搗其中,為浪穹諸水所由出。路從橋東,即隨流南入峽口。  有數家當峽而居,是為巡檢司。  時風雨交橫,少避於跨橋樓上。  樓圮不能蔽,寒甚。  南望峽中,風陣如舞;北眺凌雲諸峰,出沒閃爍。坐久之,雨不止,乃強擔夫行。初從東崖南向行普陀崆中,一里,峽轉而西曲,路亦西隨之。  一里,復轉而南,一里,有一家倚東崖而居。按《郡志》,有龍馬洞在峽中,疑即其處,而雨甚不及問。又南,江流搗崆中愈驟,崆中石聳突而激湍,或為橫檻以扼之,或為夾門以束之,或為齟齬,或為劍戟,或為犀象,或為鷙鳥,百態以極其搏截之勢;而水終不為所阻,或跨而出之,或穿而過之,或挾而瀠之,百狀以盡超越之觀。時沸流傾足下,大雨注頭上,兩崖夾身,一線透腋,轉覺神王王同「旺」,神王即精神旺盛。二里,顧西崖之底,有小穴當危崖下,東向與波流吞吐,心以為異。  過而問熱水洞何在,始知即此穴也。先是,土人言普陀崆中有熱水洞,門甚隘而中頗寬,其水自洞底湧出如沸湯燒開的水。  人入洞門,為熱氣所蒸,無不浹汗,有疾者輒愈。  九炁台止可煮卵,而此可糜肉。余時寒甚,然穴在崆底甚深,且已過,不及下也。  又南一里,峽乃盡,前散為塢,水乃出崆,而路乃下坡。  半里抵塢,是為下山口。蓋崆東之山,即靈應南垂,至是南盡,余脈遜而東,乃南衍為西山灣之脊;崆西之山,南自鄧川西逆流而上;中開為南北大塢,而彌苴佉jūqū江貫其中焉。峽口之南,有村當塢,是為鄧川州境,於是江兩岸垂楊夾堤。  路從東岸行,六里余而抵中所。時衣已濕透,風雨不止,乃覓逆旅,沸湯為飯。入叩劉陶石。名一金,父以鄉薦為涿州守,卒於任。前宿其來鳳庄者。劉君出酒慰寒,遂宿其前樓。出楊太史《二十四氣歌》相示,書法帶趙吳興,而有媚逸柔媚飄逸之致。  初十日雨止而余寒猶在,四山雪色照人。迨飯而擔夫逸去暗中走掉,劉君乃令人覓小舟於江岸之西覆鐘山下,另覓夫肩行李從陸行,言西山下有湖可游,欲與余同泛乘舟也。  蓋中所當彌苴佉江出峽之始,其地平沃,居屯甚盛,築堤導江,為中流所;東山之下,有水自焦石洞下,沿東山經龍王廟前,匯為東湖,流為悶地江今名永安江,是為東流所;西山之下,有水自鐘山石穴中,東出為綠玉池,南流為羅蒔江今羅時江,是為西流所。故其地亦有三江之名。然練城之三江合流,此所之三江分流,雖同南行注洱海,而未嘗相入也。  余與劉君先西過大石樑,乃跨彌苴佉江上者。西行塍中一里,有橋跨小溪上,即羅蒔江也。橋之北,水塘瀲灧li?ny?n水滿波連之狀,青蒲蒙茸;橋之南,溪流如線,蛇行兩畦間。因踞橋待舟,北望梅花村綠玉池在里外,而隔浦路濕,舟至便行,竟不及北探也。此地名中所,東山之東,羅川之上,亦有中所,乃即此地之分屯也,余昔自雞山西下所託宿處。大約此地正東與雞鳴寺,西與鳳羽舍上盤相對,但各間相隔一山脊耳。橋西諸山皆土,而峭削殊甚,時多崩圮。鐘山峙橋西北,溪始峙橋正西,蓋鐘山突而東,溪始環而西。溪始之上,有水一圍,匯絕頂間,東南墜峽而下,高挈qi?統領眾流之祖,故以「溪始」名。下舟,隨溪遵其東麓南行。兩旁塍低於溪,壅yōng填塞修築岸行水於中,其流雖小而急。  此處小舟如葉,止受三人。其中彌苴佉江似可通大舟,而流急莫從。二里,則兩岸漸平,而走沙中壅,舟膠擱淺不前。劉君與余乃登岸行隴,舟人乃凌波曳舟。五里,乃復下舟。少曲而西,半里,遂南挺而下湖。湖中菱蒲泛泛,多有連蕪為畦,植柳為岸,而結廬於中者。汀水邊平地港相間,曲折成趣,深處則曠然展鏡,夾處則窅然罨yǎn畫彩色雜陳的畫,翛翛xiāoxiāo風景天成,無拘無束有江南風景;而外有四山環翠,覺西子湖又反出其下也。湖中渚田甚沃,種蒜大如拳而味異,罌粟花連疇接隴於黛柳鏡波之間,景趣殊勝。三里湖盡,西南瞻鄧川州治當山腋曲間,居廬不甚盛而無城,其右有崩峽倒沖之;昔年遷於德源城,以艱於水,復還故處。大路在湖之東,彌苴佉江西岸,若由陸路行,不復知此中有湖,並湖中有此景也。  又南行港間一里余,有路自東橫亘於西山,即達州治之通道也。  堤之下,連架三橋以泄水。  舟由堤北東行,一里,穿橋而南。又半里,有小橋曰三條橋,即北從中所來之大道也。  水穿橋東,路度橋南,俱南向行。初約顧仆以行李待此而不在,劉君臨岐跼同局蹐不安之狀。時已過午,腹餒,余揮手別劉君,令速返。余遵大道南行,始見路東有小山橫亘塢中,若當門之檻,截塢而出者,是為德源城,蓋古迹也。  按《志》,昔六詔未一,南詔廷五詔長為星回會,鄧睒詔之妻勸夫莫往,曰:「此詐也,必有變。」  以鐵環約夫臂而行。後五詔俱焚死,遺屍莫辨,獨鄧睒以臂約認之還。後有欲強妻之,復以計詒之,得自盡,不為所污。故後人以德源旌之。山橫塢中不甚高,而東西兩端,各不屬於大山。山之西,與卧牛相夾,則羅蒔江與鄧川驛路從之;山之東,與西山灣山相夾,則彌苴佉、悶地二江從之。南三里,從其西峽傍卧牛山東突之嘴行。卧牛山者,鄧川東下南砂之臂也,一大峰,一小峰,相屬而下,大者名卧牛,小者名象山;土人以象小而牛大,今俱呼為象山雲。湊峽之間,有數十家當道,是為鄧川驛。過驛一里,上盤西山之嘴,始追及仆擔。  遂南望洱海直上關而北,而德源橫亘之南,尚有平疇,南接海濱。德源山之東,大山南下之脊,至是亦低伏東轉,而直接海東大山。  蓋萬里之脈,至洱海之北而始低渡雲。  由嘴南仍依西山南下,二里,下度一峽口,其峽自西山出,橫涉之面南上坡間。又二里,有坊當道,逾坡南行,始與洱海近。共五里,西山之坡,東向而突海中,是為龍王廟。  南崖之下,有油魚洞,西山腋中,有十里香奇樹,皆為此中奇勝。  而南瞻沙坪,去坡一里而遙,急令仆擔先覓寓具餐,余並探此而後中食。乃從大路東半里,下至海崖。其廟東臨大海,有漁戶數家居廟中,廟前一坑下墜,架石度其上如橋。  從石南墜坑下丈余,其坑南北橫二丈,東西闊八尺,其下再嵌而下,則水貫峽底,小魚千萬頭,雜沓於內。  漁人見余至,取飯一掌撒,則群從而嘬即魚兒咬吃之。蓋其下亦有細穴潛通洱海,但無大魚,不過如指者耳。油魚洞在廟崖曲之間,水石交薄,崖內遜向內凹而抱水,東向如玦,崖下插水中,崆峒透漏。每年八月十五,有小魚出其中,大亦如指,而周身俱油,為此中第一味,過十月,復烏有矣。崖之後,石聳片如芙蓉裂瓣,從其隙下窺之,多有水漱其底,蓋其下皆潛通也。稍西上,有中窪之岩當路左,其東崖漱根,亦有水外通,與海波同為消長焉。  從其側交大路而西逾坡,不得路,望所謂三家村者,尚隔一箐q?ng大竹林踞西峽間。乃西半里,越坡而下,又西半里,涉箐而上,乃沿西山南向而趨,一里,漸得路,轉入西腋,半里,抵三家村。問老嫗,指奇樹在村後田間。又半里,至其下。其樹高臨深岸,而南干半空,矗然挺立,大不及省城土主廟奇樹之半,而葉亦差小。其花黃白色,大如蓮,亦有十二瓣,按月而閏增一瓣,與省會之說同;但開時香聞遠甚,土人謂之「十里香」,則省中所未聞也。  榆城有風花雪月四大景,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上關以此花著。按志,榆城異產有木蓮花,而不注何地,然他處亦不聞,豈即此耶?花自正月抵二月終乃謝,時已無餘瓣,不能聞香見色,惟撫其本辨其葉而已。乃從村南下坡,共東南二里而至沙坪,聚落夾衢。  入邸舍,晚餐已熟。而劉君所倩擔夫已去,乃別倩為早行計。  十一日早炊,平明,夫至乃行。由沙坪而南,一里余,西山之支,又橫突而東,是為龍首關,蓋點蒼山北界之第一峰也。鳳羽南行,度花甸哨南嶺而東北轉者,為龍王廟後諸山,迤邐從鄧川之卧牛溪始,而北盡於天馬,南峙者為點蒼,而東垂北顧,實始於此,所以謂之「尤首」。  《一統志》到點蒼十九峰次第,自南而北,則是反以龍尾為首也。當山垂海錯之外,鞏城當道,為榆城北門鎖鑰,俗謂之上關,以據洱海上流也。  入城北門,半里出南門,乃依點蒼東麓南行。高眺西峰,多墜坑而下,蓋後如列屏,前如連袂,所謂十九峰者,皆如五老比肩,而中墜為坑者也。  南二里,過第二峽之南,有村當大道之右,曰波羅村。  其西山麓有蛺蝶蝴蝶中之一類,蛺ji?泉之異,余聞之已久,至是得土人西指,乃令仆擔先趨三塔寺,投何巢阿所棲僧舍,而余獨從村南西向望山麓而馳。  半里,有流泉淙淙,溯之又西,半里,抵山麓。有樹大合抱,倚崖而聳立,下有泉,東向漱根竅而出,清洌可鑒。  稍東,其下又有一小樹,仍有一小泉,亦漱根而出。二泉匯為方丈之沼,即所溯之上流也。泉上大樹,當四月初即發花如蛺蝶,須翅栩然形態生動,其狀酷肖,與生蝶真正的蛺蝶無異。  又有真蝶千萬,連須鉤足,自樹巔倒懸而下,及於泉面,繽紛絡繹,五色煥然。  遊人俱從此月,群而觀之,過五月乃已。余在粵西三里城,陸參戎即為余言其異,至此又以時早未花,詢土人,或言蛺蝶即其花所變,或言以花形相似,故引類而來,未知孰是。然龍首南北相距不出數里,有此二奇葩,一恨於已落,一恨於未蕊即開花,皆不過一月而各不相遇。乃折其枝、圖其葉而後行。  已望見山北第二峽,其口對逼如門,相去不遠,乃北上躡之。始無路,二里,近峽南,乃得東來之道,緣之西向上躋,其坡甚峻。路有樵者,問何往,余以尋山對。一人曰:「此路從峽南直上,乃樵道,無他奇。南峽中有古佛洞甚異,但懸崖絕壁,恐不能行,無引者亦不能識。」又一老人欣然曰:「君既萬里而來,不為險阻,余何難前導。」余乃解長衣,並所折蛺蝶枝,負之行。共西上者三里,乃折而南,又平上者三里,復西向懸躋。  又二里,竟凌南峽之上,乃第三峽也。  於是緣峽上西行,上下皆危崖絕壁,積雪皚皚,當石崖間,旭日映之,光艷奪日。下瞰南峰,與崖又駢峙成峽,其內墜壑深杳,其外東臨大道,有居廬當其平豁之口,甚盛。以此崖南下俱削石,故必向北坡上,而南轉西入也。  又西上二里,崖石愈巀嶪ji?y?高峻,對崖亦穹環駢繞,蓋前猶下崖相對,而至此則上峰俱回合矣。  又上一里,盤崖漸北,一石橫庋足下,而上崖飛騫刺空,下崖倒影無底。導者言:「上崖腋間,有洞曰大水,下崖腋間,有洞曰古佛。」而四睇皆無路。導者曰:「此庋石昔從上崖墜下,橫壓下洞之上,路為之塞。」遂由庋石之西,攀枝直墜,其下果有門南向,而上不能見也。門若裂罅,高而不闊,中分三層。下層墜若眢yuān乾枯井,俯窺杳黑而不見其底,昔曾置級以下,煹g?u舉火燈而入甚深,今級廢燈無,不能下矣。  中層分瓣排欞,內深三丈,石潤而潔,洞狹而朗,如披帷踐榭,坐其內,隨峽引眺,正遙對海光;而洞門之上,有中垂之石,儼如龍首倒懸,寶絡絲線中掛。上層在中洞右崖之後,盤空上透,望頗窈窕yǎotiǎo深遠,而中洞兩崖中削,內無從上。  其前門夾處,兩崖中湊,左崖前削,石痕如猴,少w?n其端,首大如卵,可踐猴首,飛度右崖,以入上洞。但右崖欹側,左崖雖中懸二尺余,手無他援,而猴首之足,亦僅點半趾,躍陟甚難,昔有橫板之度,而今無從覓。余宛轉久之,不得度而下。導者言:「數年前一僧棲此崖間,多置佛,故以『古佛』名,自僧去佛移,其疊級架梯,亦廢無存,今遂不覺閉塞。」余謂不閉塞不奇也。乃復上庋石,從其門捫崖上。崖亦進隙成門,門亦南向,高而不闊,與下洞同,但無其層疊之異。左石片下垂,擊之作鐘敲聲?  北向入三丈,峽窮而躡之上,有窪當後壁之半,外聳石片,中如齏jī細粉臼,以手摸之,內圓而底平,乃天成貯泉之器也。其上有白痕自洞頂下垂中,如玉龍倒影,乃滴水之痕臼側有白磁一,乃昔人置以飲水者。  觀玩既久,乃復下庋石。導者乃取樵後峽去,余乃仍循崖東下。  三思,當南崖之口,路將轉北,見其側亦有小岐,東向草石間,可免北行之迂,乃隨之下。其下甚峻,路屢斷屢續。  東下三里,乃折而南,又平下三里,乃及麓,渡東出之澗。  澗南有巨石高穹,牧者多踞其上,見余自北崖下,爭覘眺之,不知為何許人也。又南一里半,及周城村後,乃東出半里,入夾路之衢,則龍首關來大道也。時腹已餒,問去榆城道尚六十里,亟竭蹶而趨。遙望洱海東灣,蒼山西列,十九峰雖比肩連袂,而大勢又中分兩重。北重自龍首而南至洪圭,其支東拖而出,又從洪圭後再起為南重,自無為而南至龍尾關,其支乃盡。洪圭之後,即有峽西北通花甸;洪圭之前,其支東出者為某村,又東錯而直瞰洱海中,為鵝鼻嘴,即羅剎石也。  不特山從此疊兩重,而海亦界為兩重焉。十三里,過某村之西,西瞻有路登山,為花甸道,東瞻某村,居廬甚富。又南逾東拖之岡,四里,過二鋪,又十五里而過頭鋪,又十三里而至三塔寺。入大空山房,則何巢阿同其幼子相望於門。僧覺宗出酒沃飢而後飯。夜間巢阿出寺,徘徊塔下,踞橋而坐,松陰塔影,隱現於雪痕月色之間,令人神思悄然。  十二日覺宗具騎挈餐,候何君同為清碧溪游。出寺即南向行,三里,過小紙房,又南過大紙房。其東即郡城之西門,其西山下即演武場。又南一里半,過石馬泉。泉一方在坡坳間,水從此溢出,馮元成謂其清洌不減慧山。甃為方池,其上有廢址,皆其遺也。  《志》云:「泉中落日照見有石馬,故名。」又南半里,為一塔寺,前有諸葛祠並書院。又南過中和、玉局二峰。六里,渡一溪,頗大。又南,有峰東環而下。又二里,盤峰岡之南,乃西向覓小徑入峽。峽中西望,重峰罨同「掩」映,最高一峰當其後,有雪痕一派,獨高垂如匹練界青山,有溪從峽中東注,即清碧之下流也。從溪北躡岡西上,二里,有馬鬣在左岡之上,為阮尚賓之墓。從其後西二里,躡峻凌崖。  其崖高穹溪上,與對崖駢pi?n相對突如門,上聳下削,溪破其中出。  從此以內,溪嵌於下,崖夾於上,俱逼仄深窅。路緣崖端,挨北峰西入,一里余,馬不可行,乃令從者守馬溪側,顧仆亦止焉。  余與巢阿父子同兩僧溯溪入。屢涉其南北,一里,有巨石蹲澗旁,兩崖巉石,俱堆削如夾。  西眺內門雙聳,中劈,僅如一線,後峰垂雪正當其中,掩映層疊,如掛幅中垂,幽異殊甚。覺宗輒解筐酌酒,凡三勸酬。復西半里,其水搗峽瀉石間,石色光膩,文理燦然,頗饒煙雲之致。於是盤崖而上,一里余,北峰稍開,得高穹之坪。又西半里,自坪西下,復與澗遇。循澗西向半里,直逼夾門下,則水從門中突崖下墜,其高丈余,而下為澄潭。潭廣二丈余,波光瑩映,不覺其深,而突崖之槽,為水所汩,高雖丈余,膩滑不可著足。時余狎嬉戲之不覺,見二僧已逾上崖,而何父子欲從澗北上,余獨在潭上覓路不得。遂躡峰槽,與水爭道,為石滑足,與水俱下,傾注潭中,水及其項。亟躍而出,踞石絞衣。攀北崖,登其上,下瞰余失足之槽,雖高丈余,其上槽道,曲折如削,膩滑尤甚;即上有初層,其中升降,更無可階也。  再逾西崖,下覷其內有潭,方廣各二丈余,其色純綠,漾光浮黛,照耀崖谷,午日射其中,金碧交盪,光怪得未曾有。潭三面石壁環窩,南北二面石門之壁,其高參天,後面即峽底之石,高亦二三丈;而腳嵌顙突顙音sāng原意指人的腦門子,此句的意思是石頭下部相嵌,而上部卻突出伸張,下與兩旁聯為一石,若剖半盎,並無纖隙透水潭中,而突顙之上,如檐覆潭者,亦無滴瀝拋崖下墜;而水自潭中輒東面而溢,轟倒槽道,如龍破峽。余從崖端俯而見之,亟攀崖下墜,踞石坐潭上,不特影空人心,覺一毫一孔,無不瑩徹。  亟解濕衣曝石上,就流濯足,就日曝背,冷堪滌煩,暖若挾纊ku?ng絲棉,暖和得像裹著絲棉。何君父子亦百計援攀援險至,相叫奇絕。  久之,崖日西映,衣亦漸干,乃披衣復登崖端,從其上復西逼峽門,即潭左環崖之上。其北有覆崖庋空,可當亭榭之憩,前有地如掌,平甃若台,可下瞰澄潭,而險逼不能全見。既前,余欲從其內再窮門內二潭,以登懸雪之峰。何君輩不能從,亦不能阻,但云:「余輩當出待於休馬處。」余遂轉北崖中垂處,西向直上。一里,得東來之道,自高穹之坪來,遵之曲折西上,甚峻。一里余,逾峽門北頂,復平行而西半里,其內兩崖石壁,復高駢夾起,門內上流之澗,仍下嵌深底。路傍北崖,削壁無痕,不能前度,乃以石條緣崖架空,度為棧道者四五丈,是名陽橋,亦曰仙橋。橋之下,正門內之第二潭所匯,為石所虧蔽,不及見。度橋北,有疊石貼壁間。稍北,疊石復北斷,乃趁其級南墜澗底。底有小水,蛇行塊石間,乃西自第一潭注第二潭者。時第二潭已過而不知,只望澗中西去,兩崖又駢對如門,門下又兩巨石夾峙,上有石平覆如屋而塞其後,覆屋之下,又水瀦其中,亦澄碧淵渟t?ng深水潭,而大不及外潭之半。  其後塞壁之上,水從上澗垂下,其聲潺潺不絕,而前從塊石間東注二潭矣。余急於西上,遂從澗中歷塊石而上。  澗中於是無纖流,然塊石經沖滌之餘,不特無污染,而更光膩,小者踐之,巨者攀之,更巨者則轉夾而梯之。上矚兩崖,危矗直夾,彌極雄厲。漸上二里,磵石高穹,滑不能上,乃從北崖轉陟箐中。崖根有小路,為密箐所翳,披之而行。又二里,聞人聲在絕壁下,乃樵者拾枯枝於此,捆縛將返,見余,言前已無路,不復可逾。余不信,更從叢篁竹林中披陡而西上。其處竹形漸大,亦漸密,路斷無痕。  余莽奮力披開闢之意之,去巾解服,攀竹為絙gēng粗繩。  復逾里余,其下壑底之澗,又環轉而北,與垂雪後峰,又界為兩重,無從竟升。聞清碧澗有路,可逾後嶺通漾濞,豈尚當從澗中歷塊耶?  時已下午,腹餒甚,乃亟下;則負芻之樵,猶匍匐箐中。  遂從舊道五里,過第一潭,隨水而前,觀第二潭。其潭當夾門逼束之內,左崖即陽橋高橫於上,乃從潭左攀蹬隙,上陽橋,逾東嶺而下。四里至高穹之坪,望西澗之潭,已無人跡,亟東下沿溪出,三里至休馬處。何君輩已去,獨留顧仆守飯於此,遂啜之東出。三里半,過阮墓,從墓右下渡澗,由澗南東向上嶺。路當南逾高嶺,乃為感通間道;余東逾其餘支,三里,下至東麓之半。  牧者指感通道,須西南逾高脊乃得,復折而西南上躋,望崖而登,竟無路可循也。  二里,登嶺頭,乃循嶺南西行。三里,乃稍下,度一峽,轉而南,松檜翳依形容樹木掩映之狀,檜:gu?,是一種常綠喬木,凈宇指高空明凈高下,是為宕山,而感通寺在其中焉。  蓋三塔、感通,各有僧廬三十六房,而三塔列於兩旁,總以寺前山門為出入;感通隨崖逐這裡為隨之意林,各為一院,無山門總攝,而正殿所在,與諸房等,正殿之方丈有大雲堂,眾時何君輩不知止於何所,方逐房探問。  中一房曰斑山,乃楊升閹寫韻樓故址,初聞何君欲止此,過其門,方建醮設法於前,知必不在,及不問而去。後有人追至,留還其房。余告以欲覓同行者,其人曰:「余知其所止,必款齋而後行。」余視其貌,似曾半面半陌生,半熟悉,而忘從何處,諦審之,知為王賡虞,乃衛侯之子,為大理庠生庠xi?ng學校,庠生即學生,向曾於大覺寺會於遍周師處者也。今以其祖母忌辰,隨其父來修蔫於此,見余過,故父子相諗shěn知悉,而挽留余飯焉。飯間,何君亦令僧來招。既飯而暮,遂同招者過大雲堂前北上,得何君所止靜室,復與之席地而飲。夜月不如前日之皎。  十三日與何君同赴齋別房,因遍探諸院。時山鵑花盛開,各院無不燦然。中庭院外,喬松修竹,間以茶樹。樹皆高三四丈,絕與桂相似,時方採摘,無不架梯升樹者。茶味頗佳,炒而復曝,不免黝黑。已入正殿,出門亦宏敞。殿前有石亭,中立我太祖高皇帝即明太祖朱元璋賜僧《無極歸雲南詩》十八章,前後有御跋。  此僧自雲南入朝,以白馬、茶樹獻,高皇帝臨軒見之,而馬嘶花開,遂蒙厚眷。後從大江還故土,帝親灑天葩,以江行所過,各賦一詩送之,又令諸翰林大臣皆作詩送歸。今宸翰原意指帝王宮殿,後作為帝王代稱,這裡代指朱元璋已不存,而詩碑猶當時所鐫者。  李中谿《大理郡志》,以奎章指皇帝手筆不可與文獻同輯,竟不之錄。  然其文獻門中亦有御制文,何獨詩而不可同輯耶?  殿東向,大雲堂在其北。  僧為瀹茗設齋。  已乃由寺後西向登嶺,覓波羅岩。  寺後有登山大道二;一直上西北,由清碧溪南峰上,十五里而至小佛光寨,疑與昨清碧溪中所望雪痕中懸處相近,即後山所謂筆架山之東峰矣;一分岐向西南,溯寺南第十九澗之峽,北行六里而至波羅岩。  波羅岩者,昔有趙波羅棲此,朝夕禮佛,印二足跡於方石上,故後人即以「波羅」名。波羅者,乃此方有家道人之稱。其石今移大殿中為拜台。  時余與何君喬梓騎而行。  離寺即無樹,其山童然。一里,由岐向西南登。四里,逾嶺而西,其嶺亦南與對山夾澗為門者。  澗底水細,不及清碧,而內峽稍開,亦循北山西入。又一里,北山有石橫疊成岩,南臨深壑。壑之西南,大山前抱,如屏插天,而尖峰齒齒列其上,遙數之,亦得十九,又蒼山之具體而微者。岩之西,有僧構室三楹,庭前疊石明凈,引水一龕貯岩石下,亦饒幽人之致。僧瀹茗炙面為餌以啖客。久之乃別。  從舊路六里,過大雲堂,時覺宗相待於斑山,乃復入而觀寫韻樓。樓已非故物,今山門有一樓,差可以存跡。問升庵遺墨,尚有二扁通「篇」,寺僧恐損剝,藏而不揭也。僧復具齋,強吞一盂而別。  其前有龍女樹。  樹從根分挺三四大株,各高三四丈,葉長二寸半,闊半之,而綠潤有光,花白,大於玉蘭,亦木蓮之類而異其名。時花亦已謝,止存數朵在樹杪即樹梢,而高不可折,余僅折其空枝以行。  於是東下坡,五里,東出大道,有二小塔峙而夾道;所出大道,即龍尾關達郡城者也。其南有小村曰上睦,去郡尚十里。乃遵道北行,過七里、五里二橋,而入大理郡城南門。  經大街而北,過鼓樓,遇呂夢熊使者,知夢熊不來,而乃郎他的兒子,乃即「他」已至。  以暮不及往。  乃出北門,過弔橋而北,折而西北二里,入大空山房而宿。  十四日觀石於寺南石工家,何君與余各以百錢市一小方。何君所取者,有峰巒點綴之妙;余取其黑白明辨而已。  因與何君遍游寺殿。是寺在第十峰之下,唐開元中建,名崇聖。寺前三塔鼎立,而中塔最高,形方,累十二層,故今名為三塔。塔四旁皆高松參天。其西由山門而入,有鐘樓與三塔對,勢極雄壯;而四壁已頹,檐瓦半脫,已岌岌矣。樓中有鍾極大,徑可丈余,而厚及尺,為蒙氏時即南詔統治時期鑄,其聲聞可八十里。樓後為正殿,殿後羅列諸碑,而中谿所勒黃華老人書四碑俱在焉。其後為雨珠觀音殿,乃立像鑄銅而成者,高三丈。鑄時分三節為范,肩以下先鑄就而銅已完,忽天雨銅天上下銅雨如珠,眾共掬而熔之,恰成其首,故有此名。其左右迴廊諸像亦甚整,而廊傾不能蔽焉。自後歷級上,為凈土庵,即方丈也。前殿三楹,佛座後有巨石二方,嵌中楹間,各方七尺,厚寸許。北一方為遠山闊水之勢,其波流瀠折,極變化之妙,有半舟庋尾煙汀間。南一方為高峰疊障之觀,其氤氳淺深,各臻接近神化。此二石與清真寺碑趺fū碑下石座枯梅,為蒼石之最古者。  清真寺在南門內,二門有碑屏一座,其北趺有梅一株,倒撇垂趺間。石色黯淡,而枝痕飛白,雖無花而有筆意。新石之妙,莫如張順寧所寄大空山樓間諸石,中有極其神妙更逾於舊者。故知造物之愈出愈奇,從此丹青一家,皆為俗筆,而畫苑可廢矣。張石大徑二尺,約五十塊,塊塊皆奇,俱絕妙著色山水,危峰斷壑,飛瀑隨雲,雪崖映水,層疊遠近,筆筆靈異,去皆能活,水如有聲,不特五色燦然而已。  其後又有正殿,庭中有白山茶一株,花大如紅茶,而瓣簇如之,花尚未盡也。凈土庵之北,又有一庵,其殿內外庭除,俱以蒼石鋪地,方塊大如方磚,此亦舊制也;而清真寺則新制以為欄壁之用焉。其庵前為玉皇閣道院,而路由前殿東鞏門入,紺官三重,後乃為閣,而竟無一黃冠居守,中空戶圮,令人悵然。  十五日是日為街子之始。  蓋榆城有觀音街子之聚此地民俗,三月十五日祭觀音,地點即在觀音街子,今通稱三月街,後人以此種儀式也進行交易活動,設於城西演武場中,其來甚久。自此日始,抵十九日而散,十三省物無不至,滇中諸彝物亦無不至,聞數年來道路多阻,亦減大半矣。  晨餐後,何君以騎同餘從寺左登其祖塋。  過寺東石戶村,止余環堵數十圍,而人戶俱流徙已盡,以取石之役開鑿大理石的勞役,不堪其累也。  寺南北俱有石工數十家,今惟南戶尚存。取石之處,由無為寺而上,乃點蒼之第八峰也,鑿去上層,乃得佳者。又西上二里半,乃登其塋。脈自峰頂連珠下墜,前以三塔為案,頗有結聚環護之勝。  還二里,至寺後,轉而南過李中谿墓。  乃下馬拜之。  中谿無子,年七十餘,自營此穴,傍寺以為皈依在寺旁造墓,為的是皈依佛門,而孰知佛宇之亦為滄桑耶!  由西石戶村入寺飯。  同巢阿趨街子,且欲入城訪呂郎,而中途雨霰大作,街子人俱奔還,余輩亦隨之還寺。  十六日巢阿同乃郎往街子,余由西門入叩呂夢熊乃郎。訊其寓,得於關帝廟前,蓋西城內之南隅也,時已同劉陶石往街相馬矣。余乃仍由西門西向一里半,入演武場,俱結棚為市,環錯紛紜。其北為馬場,千騎交集,數人騎而馳於中,更隊以覘高下焉。時男女雜沓,交臂不辨,乃遍行場市。巢阿買文已返,劉、呂物色無從,遇覺宗,為飲於市,且覓面為飯。觀場中諸物,多葯,多氈布及銅器木具而已,無足觀者。書乃吾鄉所刻村塾中物及時文數種,無舊書也。既暮,返寺中。  十七日巢阿別而歸,約余自金騰東返,仍同盡點蒼之勝,目下恐漸熱,先為西行可也。送至寺前,余即南入城。  遇劉陶石及沙坪徐孝廉,知呂郎已先往馬場,遂與同出。已遇呂,知買馬未就。既而辭呂,觀永昌賈人寶石、琥珀及翠生石諸物,亦無佳者。仍覓面為飯。飯後覓顧仆不得,乃返寺,而顧仆已先在矣。  十八日由東門入城,定巾,買竹箱,修舊篋箱子。再過呂寓,叩劉、呂二君。呂命其仆為覓擔夫,余乃返。  十九日早過呂寓,二君留余飯。同劉君往叩王賡虞父子,蓋王亦劉戚也,家西南城隅內。其前即清真寺。寺門東向南門內大街,寺乃教門沙氏所建,即所謂回回堂也。殿前檻陛窗欞之下,俱以蒼石代板,如列畫滿堂,俱新制,而獨不得所謂古梅之石。  還寺,所定夫來索金加添,余不許。  有寺內僧欲行,余索其定錢,仍掯kěn刁難不即還。令顧仆往追,抵暮返,曰:「彼已願行矣。」  二十日晨起候夫,余以其欲壑無厭即貪慾太大,永不滿足,另覓寺僧為負。及飯,夫至,辭之。索所畀索回給予的定金,彼展轉不還。余乃以重物寄覺宗,令顧仆與寺僧先行。余乃入西門,自索不得,乃往索於呂揮使乃郎,呂乃應還。朱仍入清真寺,觀石碑上梅痕,乃枯槎而無花,白紋黑質,尚未能如張順寧所寄者之奇也。  出南門,遂與僧仆同行。遵西山而南,過五里、七里二橋,又三里,過感通寺前入道。其南,有三四家夾道,曰上睦。又南,則西山巍峨之勢少降,東海彎環之形漸合。十里,過陽和鋪。  又十里,則南山自東橫亘而西,海南盡於其麓,穿西峽而去。  西峽者,南即橫亘之山,至此愈峻,北即蒼山,至此南盡,中穿一峽,西去甚逼。而峽口稍曠,乃就所穿之溪,城其兩崖,而跨石樑於中。以通往來。所謂下關也,又名龍尾關。關之南則大道,東自趙州,西向漾濞焉。  既度橋出關南,遂從溪南西向行。三里,南北兩山俱逼湊,水搗其中如線,遙睇其內,崇峰北繞蒼山之背,壁立變環,掩映殊異。破峽而入,又二里,南峰俱成石壁,倒壓溪上,北峰一支,如渴咒s?雌犀牛下赴,兩崖相粘,中止通一線,剖石倒崖,始行峽中,繼穿石下。峽相距不盈四尺,石樑橫架其西,長丈五尺,而狹僅尺余,正如天台之石樑。南崖亦峻,不能通路。出南崖上,俯而瞰之,毛骨俱悚。又西里余,折而北,其溪下嵌甚微。又北,風雨大至。北三里余,數家倚西山人,是為潭子鋪,其地為趙州屬。  北五里,轉而西,又北十五里,有溪自西峽來入,是為核桃箐。渡箐溪,又北五里,有三四家倚西山下,是為茅草房,溪兩旁至此始容斫崖之塍,然猶桮棬quān曲木製成之盂之綴於箐底也。是曰,榆道自漾濞下省,趙州、大理、蒙化諸迎者,碟躞di?xi?小步行走雨中。其地去四十里橋尚五里,計時才下午,恐橋邊旅肆為諸迎者所據,遂問舍而托焉,亦以避雨也。  二十一日雞再鳴,促主者炊,起而候飯。天明乃行,雲氣猶勃勃也。北向仍行溪西,三里余,有亭橋跨溪上,亭已半圮,水沸橋下甚急,是為四十里橋,橋東有數家倚東崖下,皆居停之店,此地反為蒙化屬。蓋橋西為趙州,其山之西為蒙化,橋東亦為蒙化,其山之東為太和,犬牙之錯如此。  至是始行溪東,傍點蒼後麓行。七里余,有數十家倚東山而廬,夾路成巷,是為合江鋪。至是始望西北峽山橫裂,有山中披為隙,其南者,余所從來峽也;其北來者,下江嘴所來漾濞峽也;其西南下而去者,二水合流而下順寧之峽也。峽形雖遙分,而溪流之會合,尚深嵌西北峽中,此鋪所見,猶止南來一溪而已。  出鋪北,東山余支垂而西突,路北逾之,遂並南來溪亦不可見,蓋余支西盡之下,即兩江會合處,而路不由之也。  西北行坡嶺者四里,始有二小流自東北兩峽出。  既而盤曲西下,一澗自東北峽來者差大,有亭橋跨之,亭已半圮,是為亨水橋。蓋蒼山西下之水,此為最大,亦西南合於南北二水交會處。然則「合江」之稱,實三流,不止漾水、濞水而已也。  從橋西復西北逾一小嶺,共一里,始與漾水遇。  其水自漾濞來經此,即南與天生橋之水合,破西南山峽去,經順寧泮山而下瀾滄江。路溯其東岸行。其東山亦蒼山之北支也,其西山乃羅均南下之脈,至此而迤邐西南,盡於順寧之泮山。  北行五里,有村居夾而成巷,為金牛屯。出屯北,有小溪自東山出,架石樑其上,側有石碑,拭而讀之,乃羅近溪所題《石門橋詩》也。題言石門近在橋左,因矯首東望,忽雲氣迸坼ch?裂開,露出青芙蓉兩片,插天拔地,駢立對峙,其內崇巒疊映,雲影出沒,令人神躍。亟呼顧仆與寺僧,而二人已前,遙追之,二里乃及。方欲強其還,而一僧旁伺,問之,即石門旁藥師寺僧也。言門上有玉皇閣,又有二洞明敞可居,欣然願為居停主。乃東向從小路導余,五里,抵山下,過一村,即藥師寺也。遂停杖其中。其僧名性嚴,坐余小閣上,摘蠶豆為餉。時猶上午,余欲登山,性嚴言,玉皇閣躡峰而上十里余,且有二洞之勝,須明晨為竟日游,今無及也。  蓋性嚴山中事未完,既送余返寺,遂復去,且以匙鑰置余側。  余時慕石門奇勝,餐飯,即扃其閣,東南望石門而趨,皆荒翳斷塍,竟不擇道也。  二里,見大溪自石門出,溪北無路入,乃下就溪中;溪中多巨石,多奔流,亦無路入。惟望石門近在咫尺,上下逼湊,駢削萬仞,相距不逾二丈,其頂兩端如一,其根止容一水。蓋本一山外屏,自從其脊一刀中剖而成者,故既難為陸陟,復無從溯溪。徘徊久之,乃渡溪南,反隨路西出。久之得一徑東向,復從以入,將及門下,復渡溪北。溪中縛木架巨石以渡,知此道乃不乏行人,甚喜過望。益東逼門下,叢篁竹林覆道。道分為二,一東躡坡磴,一南下溪口。乃先降而就溪,則溪水正從門中躍出,有巨石當門扼流,分為二道。  襲之而下,北則漫石騰空,作珠簾狀而勢甚雄;南則嵌槽倒隙,為懸溜形而勢甚束。皆高二丈余,兩旁石皆逼削,無能上也。  乃復上就東岐躡磴。已又分為二,一北上躡坡,一南凌溪石。  乃先就溪凌石,其石大若萬斛之舟,高泛溪中,其根四面俱湍波瀠激,獨西北一徑懸磴而上,下瞰即珠簾所從躍出之處,上眺則石門兩崖劈雲削翠,高駢逼湊,真奇觀也。但門以內則石崩水涌,路絕不通,乃復上就北岐躡磴。始猶藤箐蒙茸,既乃石崖聳突,半里,路窮,循崖南轉,飛崖倒影,上逼雙闕,下臨絕壑,即石門之根也,雖猿攀鳥翥飛翔,不能度而入矣。久之,從舊路返藥師寺。窮日之力,可並至玉皇閣,姑憩而草記,留為明日游。  二十二日晨起候飯,性嚴束火負鐺鐵鍋,摘豆裹米,令僧仆分攜,乃從寺後東向登山。二里,轉而南向循山腰上,二里,復隨峽轉東,一里,從峽盡處南轉逾嶺。一里,路分二岐,一東上者,為花椒庵石洞道;一南上者,一里而逾石門之上。此石門之北崖也,所登處已在門之內,對瞰南崖崩削之狀,門底轟沸之形,種種神旺,獨所踞崖端危險,不能返觀,猶覺未能兩盡也。東眺門以內,峽仍逼束,水自東南嵌底而來。其正東有山一支,巍然中懸,恰對峽門,而玉皇閣即踞其上,尚不能遙望得之,蓋其內木石茸密,非如外峰可以一覽盡耳。於是緣岡脊東上一里,南與峽別,折而東北上半里,坳間有頹垣遺構,為玉峰寺廢址。玉峰者,萬曆初僧石光所建,藥師乃其下院,而性嚴即其後嗣也。其後又有一廢址,曰極樂庵。從其後復轉向東南上半里,再與東峽遇,乃緣支峽東向行,古木益深。半里,支峽東盡,乃南渡其上,復北轉,共二里而得玉皇閣。閣南向石門而遙,東臨峽壁而逼,初創於朱、史二道人,有僧三賢擴而大之,今前樓之四壁俱頹,後閣之西角將仆,蓋岌岌矣。閣東有台,下臨絕壑,其下有洞,為二道靜修處。時二僧及仆,俱然通「燃」火覓泉將為炊,余不及覓洞,先從閣援石獨上。  蓋遙望峽後大山,上聳三峰者,眾皆指為筆架峰,謂即東南清碧溪後主峰,余前由四潭而上,曾探其陽,茲更欲一窮其陰,以盡石門澗水之源,竟不暇招同行者,而同行僧仆亦不能從。余遂賈勇直前。  二里,山石既窮而土峰峻甚,乃攀樹。三里,山樹亦盡,漸陟其頂。  層累而上,登一頂,復起一頂。  頂皆燒茅流土,無復棘翳,惟頂坳間,時叢木一區,棘翳隨之。余從嶺脊燒痕處行,虎跡齒齒,印沙土間。連上數頂,始造其極,則猶然外峰也。始知蒼山前後,共峰兩重:東峙者為正峰,而形如筆架者最高;西環者南從筆架、北從三塔後正峰,分支西夾,臂合而前,湊為石門。但其中俱崩崖墜派,不復開洋,俱下盤夾箐,水嵌其底,木叢其上。  余從峰頭東瞰筆架山之下,有水懸搗澗底,其聲沸騰,其形夭矯,而上下俱為叢木遙罨,不能得其全,此即石門之源矣。又從外嶺北行,見其北又分支西下,即漾濞驛北之嶺,西盡於漾濞橋者也。  時日色正午,開霽特甚,北瞻則鳳羽之西,有橫山一抹,自西北斜亘而來者,向從沙溪南望,斜亘其西南,為橋後水口者也。  劍川之路,溯之北入;南眺則潭子鋪西之山,南截漾、濞二水之口,為合江鋪者,大理之路,隨之北來;西覽則橫嶺鋪之脊,排闥西界,北接斜亘之嶺,南隨合江西下,永昌之路,逾之西向;惟東面內峰巀嶪ji?y?高峻,榆城即在東麓,而間隔莫逾,一以峰高崖陡,攀躋既難,一以山劃兩重,中箐深陷,降陟不易。  聞此山北坳中,有大堡白雲寺,可躋內峰絕頂,又南逾筆架,乃東下清碧溪。大堡之路,當即從分支西下之嶺,循度脊而上,無此中塹之箐,沐西平征大理,出點蒼後,立旗幟以亂之,即由此道上也。  憑眺久之,乃循舊跡下。三里,忽誤而墜西北支,路絕崖欹,無從懸墜,且空山杳隔,莫辨真形,竟不知玉皇閣所倚之支在南在北也。疑尚瀕南澗箐中,而澗中多岐,且峻崖絕坂,橫度更難,有棘則蒙翳,無棘則流圮。方徘徊間,雨復乘之,忽聞南箐中有呼雜訊,知玉皇閣在其下。余亦漫呼之,已遙相應,而尚隔一箐,樹叢不可見,路絕不可行。盤箐之上腋二里,始得石崖,於是攀隙墜空,始無流墜之恐,而雨傾如注。又一里而出玉皇閣之右,炊飯已寒,重沸湯而食之。閣左少下,懸崖之間,有洞南向,下臨深澗,乃兩巨石合掌而成者。洞高一丈,下闊丈五,而上合尖,其深入約及數丈,而底甚平。其石質粗糲,洞形亦無曲折之致,取其通明而已。洞前石崖上下危削,古木倒盤,霏煙攬翠,俯掬轟流,令人有杳然別天之想。  時雨已復霽,由舊路轉北而下,三里,至玉峰寺舊址。  由岐下北壑,轉峽度塢,一里余而得花椒庵石洞。洞亦巨石所覆,其下半疊石盤,半庋空中,空處浮出二三丈,上下亦離丈余,而平皆如砥磨刀石。惟北粘下盤之上,而東西南三面,俱虛檐如浮舫,今以碎石隨其檐而窒之,只留門西向,而置佛於中。其前架樓三楹,而反無壁;若以窒洞者窒樓,則洞與樓兩全其勝矣。其北又一巨石隆起,下有泉出其隙間,若為之供者。此地境幽塢繞,水石錯落,亦棲真之地。龕中器用皆備,而寂無居人,戶亦設而不關。余愧行腳不能留此,為悵然而去。乃西向平下一里,即石門北頂北來之道,向所由上者。  又北六里而返藥師。  途中遇一老人,負桶數枚下山,即石洞所棲之人,每日登山箍桶,晚負下山,鬻以為餐,亦不能夜宿洞間也。  二十三日晨起,為性嚴作《玉皇閣募緣疏》。因出紙請書,余書而後朝食。山雨忽作,因停屐待之。近午,雨少殺,余換草履,性嚴披氈送之。出藥師殿門,即北行,二里,涉一枯澗。  其澗自東北山麓出,下嵌甚深,蒼山之後至此,又西北一里矣。既渡,西北上西紆之坡,一里逾其上,始見其西開一東西塢,漾濞之水從其中東注之。  西向平下共二里,山南有數十家當大路,是為漾濞驛。別送僧,西行溪北田塍中三里余,北界山環而稍南,扼水直逼南山下,是為磯頭村,亦有數十家當磯之腋。路南向盤之,遂躡磯嘴而西。半里,雨止,路轉北,復開南北塢,於是倚東山西麓北行。  三里余,抵漾濞街。居廬夾街臨水甚盛,有鐵鎖橋在街北上流一里,而木架長橋即當街西跨下流,皆度漾濞之水,而木橋小路較近。  按《志》:劍川水為漾,洱海水為濞,二水合流故名。今此橋去合江鋪北三十里,驛去其北亦十五里,止當漾水,與濞水無涉,何以兼而名之耶?豈濞水非洱海,即點蒼後出之別流耶?然余按:水出麗江府南者,皆謂之漾。如漾共發源於十和之中海,經七和下鶴慶,合東西諸泉而入穴,故曰漾共。此水發源於九和,經劍川別而南流,故曰漾別。則「別」乃分別之「別」,非口鼻之「鼻」也。然《一統志》又稱為漾備,此又與勝備同名,亦非「濞」字之一征矣。  余乃就木橋東買蔬米,即由此度,不及北向鐵橋度,其中始覺湯湯,倍於洱水。西向又有一峽自西來,是為永平道;望大塢北去,亦數里而分為二,而永昌大道,則從此而西。  始行塢中,二里漸上。又二里,有數家夾道,大坊跨之,曰「綉嶺連雲」,言登嶺之始也,是為白木鋪。由是循南坡西向上,二里,由坡間轉向南,一里余,復轉向西,於是回眺東之點蒼,東北之鳳羽,反愈近,然所臨之峽則在南。更西躡坡,迤邐而上,又四里,有寺東向,當坡嘴中懸,是為舍茶寺。就而飯。由其後又西上,路稍平,其南臨東出之澗猶故也。又二里,有村當嶺脊,是為橫嶺鋪。鋪之西,遂西躡夾坑中,又上三里而透嶺坳之脊。其坳夾隘如門,透其西,即有坑北墜,又有坑西流。路隨西流者下,二里,路轉向南峽,而水乃由北峽去,始知猶北流而東入漾濞上流者。  又南二里,其峽中平,而水忽分南北。始知其脈由此峽中自西而東,度其上所逾夾隘,乃既度,而北突之峰,非南來之脊也,蓋此脊西北自羅均山分支,東南至此,降度峽底,乃東突崇峰,由其北而東下者為橫嶺,而東盡於白木鋪,由其南逶迤南去者,東挾碧溪江,西挾勝備水即碧溪江,而盡於兩水交會處,是其脈亦不甚長也。  從峽中南行半里轉西,有小水自東南墜峽來,始成流西去。又一里,隨流南轉,始循水東崖下。  既渡其西,復涉其東,四里余,有水自東峽出,西與南下之澗合,其流始大,而峽愈逼東崖,直瞰水而西,路乃渡而循西崖下。南出隘,已昏黑。稍上坡,共二里,有一二家倚西坡上,投宿不得。又南,兩崖愈湊,三里及之,復渡溪東,則數家倚東崖下,是為太平鋪,乃宿其敝樓。按《志》,是水為九渡河,沿山繞流,上跨九橋者是。其下流與雙橋河合於黃連堡東南,入勝備江。  二十四日雞鳴具飯,昧爽即行。越澗,傍西山而南,其峽仍逼。  五里,遵西山之崖漸上,五里,盤其南突之嘴,遂挾北峰西行,路轉於上,溪轉於下。又西十里,有村倚北山坡峽間,廬舍最盛,是為打牛坪,相傳諸葛丞相過此,值立春,打牛以示民者也。又遵北坡隨峽流西下,十里,有山橫截其西,乃稍降而逼其下。忽見有溪自北而南漱沖刷,橫截山之東麓,太平鋪,九渡河自東注之,有數家當其交會之夾,是為勝備村,此北來之水,即勝備江也。盤村坡溯江而北半里,乃涉亭橋,渡江西崖。江流差大於洱水,而不及漾濞,其源發於羅武山,下流達於蒙化,入碧溪江。由其西轉而隨流南下,循西山之麓行,崖峭甚。半里,又隔江與勝備村對。又南一里余,有小峽自西來,截之漸南上。盤其東突之坡,共七里,又上而盤其南突之嘴,水從其下西轉南折而破峽去,路從其上挾北坡西下。蓋其西有峽,自西坳下墜而來,又有山,從峽南挾之俱東,當突嘴之下,與勝備合而破其南峽,突嘴之路,不能超峽而度其南挾之東垂,故西折一里余。而下循其西坳,又東折一里,而上盤其東垂,東垂即勝備所破峽之西崖也。半里,轉其南,又有一小水自東垂南西峽來入,乃舍其南去大流,而溯其西來小流,循東垂南崖西向入之。一里余,有村踞小流之北坡,夾路成聚,是為黃連堡,始知此小流即雙橋河也。飯於其處,山雨驟至,稍待復行。漸轉西北,行岡上二里,其下峽直自北來,乃下渡峽中小橋而西。  此橋即雙橋之一也,其河源尚在北塢中。  從橋西即躡西坡而上,二里稍平,西向塢倚南峰復上坡,二里,西逾岡脊,是為觀音山脊,南北俱有寺。南峰當脊而起,其巔頗聳,有閣罩其上,以遠不及登。  拂脊間碑讀之,言昔武侯過此,方覓道,聞犬吠聲,而左右報觀音現,故俗又呼為娘娘叫狗山,按《郡志》,即地寶藏山也。從脊西遙望,其南壑雜沓而下,高山無與為匹者,當遙通阿祿司新牛街之境也;其西壑亦雜沓而來,其外遠山,自北亘脊南去,北支分而東向,逶迤與此山屬,南抱為壑,頗寬豁,而坡陀層伏,不成平塢;西山亘脊之半,有寺中懸,縹渺雲嵐間,即所謂「萬松仙景」也。  於是從嶺頭盤旋,西北二里,轉過西下之峽,由其北乃陟西來之脊。其脊南北俱有峽,路從其中,共二里,西向稍下,樹木深翳。再下,再過脊,又八里,有數十家倚北坡夾道而廬,是為白土鋪。又西入峽,七里漸上,漸逼西山,山脊東垂,南北墜壑甚深,松翳愈密,上下虧蔽,有哨房在坡間,曰松坡民哨,而無居人。此處松株獨茂,彌山蔽谷,更無他木,聞其地茯苓甚多,鮮食如山藥。坡名以「松」,宜也。其脊蓋自西嶺分支,東度觀音山者,第不知南北之水何下耳。於是西上躡蹬,甚峻,數十盤而登。  共五里,有寺踞東懸之脊,東向憑臨於松雲翠濤之間,是為萬松仙景寺。  後有閣曰松梵,朱按君泰楨所題。  登之,東眺甚豁,蒼山雪色,與松壑濤聲,遠近交映也。由其後再曲折上躋,二里余,登嶺頭。又一里余,西過一脊,以為絕頂矣,頂脊南北分墜之峽,似猶東出者。  又西上一里,躡南突之巔,榜曰「日升天頂」。又西一里,穿峽而入,有數家散處峽窪間,俱以木皮為屋,木枝為壁,是為天頂鋪。先是土人俱稱為「天井」。余以為在深壑中,而不意反在萬山絕頂也,問所謂井者,亦竟無有。嶺頭之廬,以非常站所歇,強之後可。既止,風雨交作,寒氣逼人,且無從市米,得面為巴即粑粑而啖之。卧。  二十五日昧爽,啖所存巴,平明即行,霧蔽山頂,茫無可見。  西向稍下一里,山峰簇立成窪,窪中有小路北去,有小水南流,大道隨之。南行峽中,一里,折而隨峽西下,峽南已墜壑盤空,窈然西出矣。西下三里余,有哨房當坡而西向,亦虛而無人。  其北又有一峽自東下,與南峽會於坡前。  路盤坡而北,渡坡北澗,即隨北澗西下,共四里余,過梅花哨,於是南北兩界山漸開。循北山又西,四里,度西垂之脊,始全見其南北兩崖下墜之坑,盤壑西出,而西有巨壑焉。沿支西下,又八里,抵西麓,有寺當路北。渡峽中小水,從其西轉西北,行田塍中二里,有一塘積水東坡下,挾其西而北,又三里,抵永平縣之東街。  其處東西兩界山相距八里,北即其迴環之兜,南為其夾門之峽,相距一十五里,而銀龍江界其中。  其水發源上旬里阿荒山,一名太平河。  每歲孟冬近曉,有白氣橫江,恍若銀龍,故名。  下流經打坪諸寨,入瀾滄江。當縣治東,有橋跨其上,其處即為市而無城。其北有城堞略具,乃守御所,而縣不在其中也。銀龍橋之西,又有橋名普濟,橋下小水東南入銀龍江。大道由縣治西,沿西山而南,至石洞村西,西南入山;余欲從石洞浴溫泉,當不沿西山而由中塢,蓋溫泉當塢而出也。乃從銀龍橋市蔬米,即從橋東小路,隨江而渡其下流,由稅司前西行,過一小澮ku?i田間水溝,即隨之南行塢中,與大道之在西坡者,相望而南也。  八里,則溫泉當平疇之中,前門後閣,西廂為官房,東廂則浴池在焉。池二方,各為一舍,南客北女。門有賣漿者,不比他池在荒野也。乃就其前買豌豆,煮豆炊飯。余先酌而入浴。其湯不熱而溫,不停而流,不深而淺,可卧浴也。舍乃一參戎所構而成者。然求所謂石洞,則無有矣。  既浴,飯而出眺,由其西向入峽,不二里,即花橋大道;由其南向逾嶺,為爐塘道。  余時聞有清凈寶台山在爐塘之西,西由花橋抵沙木河大道入,其路迂,南由爐塘間道行,其路捷,余乃即從塢中南向行。二里余,抵南山之麓,有水自西峽來,東注而入銀龍江峽口,即花橋之水也。度橋而南半里,有寺倚南山而北向,曰清真寺。回回所造。由其前東轉半里,為後屯,有小塢自南來。又東截塢半里,逾橋上坡,東南躋一里余,轉而東陟其嶺。一里,從嶺上誤折而南,二里,逾山南下,路絕。二里,由坑西轉,又二里,復轉而北,仍出後屯小塢,乃復上東坡。二里,仍過嶺上誤處,乃竟嶺峽而東。半里,有峽直東者,為銅礦廠道;東南逾岡坳者,為門檻、爐塘道,乃折而從東南。稍上逾岡半里,東向隨峽而下者二里,及峽底,則深峽自北而南,銀龍江搗壑而隨之,路隨其西岸南行谿崖間,幽深窈窕,水木陰閟,一奇境也。雷雨大作,行雨中十里而雨止。有小溪自西峽來,架木橋渡之。  依南山東轉,二里,轉而南。一里,有數家踞西山之半,東向臨江,是為門檻村,下跨江之橋,為門檻橋,言江流至此,破峽搗空,若門閾之當其前也。宿於村家,買米甚艱,只得半升。以存米為粥,留所買者,為明日飯。  二十六日雞再鳴雞叫第二遍,具飯。  平明,隨江西岸行。  四里余,南至岔路,有溪自西峽來,東與銀龍江合,數十家下綰溪口。乃下涉其溪,緣南山之北,於是江東折於下,路東折於上。東向上者一里余,盤北突之坡而東,於是江南折於下,路亦南折於上。南折處,又有峽自東來入,正與東折之江對,或以為永平之界,今僅止此,其南折之峽,已屬順寧矣。  循江西嶺南向漸下,四里,稍折西南,下緣江岸,已復南折,二里余,出峽,峽乃稍開,始見田塍,有兩三家倚西坡,是為稻場。山行至是,始有稻畦,故以為名。其江之東南坡間,亦有居廬,其下亦環畦塍,亦稻場之屬。江流其間直南去,與瀾滄江合。路由西坡村右,即西南緣坡上,一里,至嶺頭,正隔江與東坡之廬對,於是緣峽西入,遂與江別。  其峽自西脊東下,循北崖平坡入之。四里,降度峽南,循南崖懸躋而上,乃西南盤折二里余,逾北突之岡。  循南坡而西,二里,有坑北下,橫陟之。又西二里,乃凌其東南度脊。此脊之東,水下稻場南峽中,西南水下爐塘而南。從脊上,即西望崇山高穹,上聳圓頂者,為寶台山;其北崖復突而平墜者,為登山問道;其南垂紆繞而拖峽者,為爐塘所依。余初擬打算從間道行,至是屢詢樵牧,皆言間道稍捷而多岐,中無行人,莫可詢問,不若從爐塘道,稍迂而路辟,以炭駝駝木炭的馬幫相接,不乏行人也。其岐即從脊間分,脊西近峽南下,其中居廬甚殷,是為舊爐塘。由其北度峽上,即間道也;由其東隨峽南下,爐塘道也。  余乃南下坡,一里,至峽底。半里,度小橋,隨澗西岸南行。其澗甚狹,中止通水道一縷,兩旁時環畦如桮棬盛酒的杯子。四里,稍上,陟西崖而下,半里,始有一旁峽自西北來,南涉之。又沿西崖漸上,五里,盤西崖而逾其南嘴,乃見其峽甚深,峽底爐煙板屋,擾擾於內,東南嵌於峽口者,下廠;西北綴於峽坳者,上廠也;緣峽口之外,南向隨流下者,往順寧之大道也。余從嶺上西轉,見左崖有竅,卑口豎喉,其墜深黑,即挖礦之舊穴也。從其上西行二里,越下廠,抵上廠,而坑又中間之,分兩岐來,一自東北,一自西北,而爐舍踞其中。  所出皆紅銅,客商來販者四集。肆多賣漿市肉者,余以將登寶台,仍齋食於肆。由西峽溯流入,一里,居廬乃盡。隨峽北轉,峽甚深仄,而止通一水,得無他迷,然山雨傾注,如納大麓吞沒山腳,不免淋漓。三里,漸上,又二里,上愈峻。見路有挑大根如三斗盎者,以杖貫其中,執而問之,曰:「芭蕉根也。以餉豬。」  峻上二里,果見芭蕉蔽崖,有掘而偃者,即挖根處也。其處樹箐深窅,山高路僻,幸有炭駝俱從此赴廠為指迷。又上二里,乃登其脊。有路自東北徑脊而來者,乃隨脊向西南去。從之行脊上二里,乃西南下。見路左有峽西北出,路遂分為兩岐,而所望寶台圓頂,似在西南隔峰,乃誤下從峽西南。一里余,渡峽中支澗,緣之西北轉。一里,盤北突之嘴,復西南入峽中。溯澗二里,路漸湮yān埋沒不見,見澗北有燒山者,遙呼而問之,始知為誤。然不知山在何所,路當何從,惟聞隨水一語,即奉為指南。復東北還盤嘴處,澗乃北轉,遂緣坡北向下。二里,有一岐自東南來合,即前分岐西北之正道也。蓋寶台正在西南所誤之峽,其南即度脊之自東西突者,此寶台東隅之來脈也,而其路未開,皆深崖峭壑,為燒炭之窟,以烘爐塘所用;峽中之流,從其西北向流,繞北崖而西出,至西北隅,始與竹瀝砦南來之路合,故登山之道,必自西北向東南,而其東不能竟達也。  循東崖又北一里,復隨澗西轉,循北崖西行二里,始望見前峽稍開,有村聚倚南山之坡。乃西下一里,度澗橋,緣其南崖西上,又一里余而抵其村,是為阿牯寨,乃寶台門戶也。由寨後南向登山,三里,至慧光寺。  其寺西向,前臨一峽,隔峽又有山環之而北,而終不見寶台。蓋寶台之頂,高穹於此寺東南,而其正寺又在台頂之南,尚當從西南峽中盤入也。寶台大寺,為立禪師所建,三年前,立師東遊請藏,久離此山。  余至省,即聞此山之盛,比自元謀至姚安途中,乃聞其燼於火,又聞其再建再毀,余以為被災久矣,至是始知其災於臘月也,計其時余已過姚安矣,不知何以傳聞之在先也?自大寺災後,名流多棲托慧光。余至,日猶下午,僧固留,遂止寺中。  二十七日飯于慧光寺,即南上五里,登其西度之坳。  此坳乃寶台之西支,下而度此者,其坳西余支,即北轉而環于慧光之前。逾坳南,見南山前矗,與坳東橫亘之頂,排闥兩重,復成東西深峽。  南山之高,與北頂並,皆自東而西,夾重峽於中而下不見底,距瀾滄於外而南為之塹。蓋南山自爐塘西南,轉而西向,溯瀾滄北岸而西行,為寶台南郛f?古代城外圍之大城,於是西距瀾滄之水,東包沙木河之流,渡江坡頂而北盡於沙河入瀾滄處,此南山外郛之形也。寶台自爐塘西南亦轉而西向,大脊中懸,南面與南山對夾而為寶台,西面與西度北轉之支,對夾而為慧光,此寶台中踞之勢也。其內水兩重,皆西轉而北出,其外大水逆兜,獨南流而東繞,此諸流包絡之分也。至是始得其真面目,其山如環鉤,其水如交臂。山脈自羅均為鉤之根把,博南丁當關為鉤干之中,正外與鉤端相對,而江坡頂即鉤端將盡處,寶台山乃鉤曲之轉折處也。瀾滄江來自雲龍州為右臂,東南抱而循山之外麓,抵山東垂盡處而後去。沙木河源從南山東峽為左臂,西北抱而循山之內塢,抵山西垂盡處而後出。兩水一內一外,一去一來,一順一逆,環于山麓,而山之南支又中界之,自北自南,自東自西,復自南而北,為寶台之護,此又山水交瀠之概也。  從坳南,於是東轉,下臨南峽,上倚北崖,東向行山脊之南,兩降兩上,三里,東至萬佛堂。  此即大寺之前院也,踞寶台南突之端,其門西向,而堂陛俱南辟,前臨深峽之南,則南山如屏,高穹如面牆。其上多木蓮花,樹極高大,花開如蓮,有黃白藍紫諸色,瓣凡二十片,每二月則未葉而花,三月則花落而葉生矣。  絕頂有涌石塔,高二丈,雲自地湧出,乃石筍也。其南坳間,又有一陝西老僧結茅二十年,其地當南山奧阻,曾無至者,自萬佛堂望之,平眺可達,而下陟深峽,上躋層崖,竟日一整天而後能往返焉。由萬佛堂後北上不半里,即大寺故址。寺創於崇禎初元,其先亦叢蔽之區,立禪師尋山見之,為焚兩指,募開叢林,規模宏敞,正殿亦南向,八角層甍,高十餘丈,址盤數畝。其脈自東北圓穹之頂,層跌而下,狀若連珠,而殿緊倚之,第其前橫深峽,既不開洋,而殿址已崇,西支下伏,右乏護砂,水復從泄,覺地雖幽閟而實鮮關鎖,此其所未盡善者。或謂病在前山崇逼,余謂不然,山外大江雖來繞,而天此障之則曠,山內深峽雖近環,而無此夾之則泄,雖前壓如面牆,而宇內大剎,如少林之面少室,靈岩之面岱宗,皆突兀當前,而開拓彌遠,此吾所謂病不在前之太逼,而在右之少疏也。  初余自慧光寺來,其僧翠峰謂余曰:「僧少待一同衣,當即追隨後塵。」比至萬佛堂,翠峰果同一僧至,乃川僧一葦,自京師參訪至此,能講演宗旨。聞此有了凡師,亦川僧,淹貫內典,自立師行後,住靜東峽,為此山名宿,故同翠峰來訪之。時了凡因殿毀,募閃太史約庵,先鑄銅佛於舊基,以為興復之倡,暫從靜室中移棲萬佛前樓,余遂與一葦同謁之。  了凡即曳杖前引,至大寺基,觀所模佛胎,遂從基左循北崖復東向行。盤磴陟坡,路極幽峭,兩過小靜室,兩升降,南下小峽,深木古柯,藤交竹叢,五里而得了凡靜室。室南向,與大殿基東西並列,第此處東入已深,其前南山並夾如故,而右砂層疊,不比大殿基之西曠矣。其脈自直北圓穹之頂中垂而下,至室前稍坳,前復小起圓阜,下臨深峽之北。而室則正臨其坳處,橫結三楹,幽敞兩備,此寶台奧境也。一葦與了凡以同鄉故,欲住靜山中,了凡與之為禪語。  余旁參之,覺凡公禪學宏貫,而心境未融,葦公參悟精勤,而宗旨未徹,然山窮水盡中亦不易得也。了凡命其徒具齋,始進麵餅,繼設蔬飯。飯後雨大至,半晌方止。下午乃行。仍過寺基,共十五里,還宿慧光寺。  二十八日平明,飯而行。三里,北下至阿牯寨。由其西下又二里,越東來澗,緣北山之南崖,西北上一里余,盤其西垂而北,其下即阿牯北西二澗合而北流之峽也。  二里,越西突之坡,仍循東坡西北行。六里,墜懸坡而下,一里及澗。  仍隨澗東岸北行,望見峽北有山橫亘於前,路直望之而趨。  五里,有一二家倚東山下,其前始傍水為田。又北二里,直低北山下,有峽自東而西,中有一水沿北山而西注。此即舊爐塘西來之道,阿牯寨之澗南來,此與之合,是為三汊溪,舊爐塘指答者,謂間道捷而難詢,正指此也。於是其峽轉為東西,夾水合而西去,路北涉之,循北崖西行。  三里,西降而出峽口,其西乃開南北大峽。蓋南自寶台南峽來,從南山北轉,而界瀾滄於外者,為此塢西山;從西坳北轉,而挾慧光寺於內者,為此塢東山,東山為三汊溪西出而界斷,寶台中脈止。至其北,又舊爐塘北脊之支,分派西突,與西山對峽,而北峽中塢大開,陂陀雜沓,底不甚平,南峽與三汊溪水合流北去,是為沙木河上流。峽中田塍,高下盤錯,居廬東西對峙,是名竹瀝砦。路挾東山北轉,行東村之上而北三里,塢中水直嚙東山之麓。路緣崖躡其上,又北二里,逾馬鞍嶺。此嶺乃東山西突之嘴,水曲而西環其麓,路直而北逾其坳,此竹瀝砦之門戶也。北下二里,始為平川,水與路俱去險就夷。  北行溪東三里,有村倚東山下,曰狗街子,倚四山曰阿夷村。東山乃搏南大脊西盤,西山乃寶台南山北轉者也。其山平展而北,又四里,而沙木河驛之西坡,自丁當關西突於川之北,與西界山湊,川中水自沙潭,亦逼西山之麓而北。  路乃涉水,緣西崖之上行。又三里,北下及溪,有橋跨溪,東來者,是為沙木河驛大道。其橋有亭上覆,曰鳳鳴橋。余南來路,經橋西,不逾橋也。飯於橋西。隨西山大路北行三里,盤西山北突之嘴,於是北塢稍開,田塍交布,其下溪流貫直北去,透北峽,入瀾滄。路盤嘴西行又一里,為灣子村,數家倚南山北麓,當北突之腋,故曰灣子。  由其西循峽南入,一里,峽窮。復遵峽西之山,曲折西向上躋,三里,陟嶺脊,此即寶台南山北轉至此者。踞嶺東望,東界即博南山所從南環而至者。北望峽口中伏,即沙木河北注瀾滄,而此支所北盡於此者;其外有崇峰另起,橫峙於五十里外者,曰瓦窯山,為永平北與雲龍州分界,昔王磐踞而為亂處。  按《騰永圖說》,崇禎戊辰,王磐據險為叛,燒斷瀾滄橋。又按,馬元康曾領兵追搗王磐、何某巢穴於曹澗。馬亦言:先是王、何構叛,來襲攻永昌,幸從瀾滄燒橋而來,故得為備。按曹澗在雲龍州西界,瓦窯山在雲龍州南界,曹澗當永昌北鄙。王、何二賊不直南下,而東由瀾滄橋,固欲截其東援大路,亦以與瓦窯相近也,蓋瓦窯、曹澗皆二賊之窟也。  西望則重崖層峽,其下逼簇,不知瀾滄之流已嵌其底也。由脊而南,有庵橫跨坳中,題曰普濟庵,有僧施茶於此,是即所謂江坡頂也。出其南,西瞰峽底,濁流一線繞東南而去,下嵌甚深,隔流危崖崪嵂z?l?山高而險,上截雲嵐而下嚙江流者,即羅岷山也。  瀾滄江自吐蕃嵯和哥甸南流,經麗江、蘭州之西,大理、雲龍州之東,至此山下,又東南經順寧、雲州之東,南下威遠、車裡,為撾龍江,入交趾至海。  《一統志》謂趙州白厓瞼又作「斂」、「臉」等,在唐代為一種政區設置,後世則存其說法,但含義並不指一種政區,而是指一片平壩地區,似在「甸」字相近禮社江,至楚雄定邊縣合瀾滄,入元江府,為元江。余按,瀾滄至定邊縣西所合者,乃蒙化漾濞、陽江二水,非禮社也;禮社至定邊縣東所合者,乃楚雄馬龍、祿豐二水,非瀾滄也。然則瀾滄、禮社雖同經定邊,已有東西之分,同下至景東,東西鄙分流愈遠。  李中谿著《大理志》,定瀾滄為黑水,另具圖說,於順寧以下,即不能詳。  今技鐵鎖橋東有碑,亦鄉紳所著,止雲自順寧、車裡入南海,其未嘗東入元江,可知也。  由嶺南行一里,即曲折下,其勢甚陡。回望鐵橋嵌北崖下甚近,而或迎之,或背之,為「之」字下者,三里而及江岸。即挨東崖下溯江北行,又一里而至鐵鎖橋之東。先臨流設關,鞏同「拱」石為門,內倚東崖,建武侯祠及稅局。  橋之西,鞏關亦如之,內倚西崖,建樓台並祀創橋者。鞏關俱在橋南,其北皆崖石巉削,無路可援。蓋東西兩界山,在橋北者皆夾石,倒壓江面,在橋南者皆削土,駢立江旁,故取道俱南就土崖,作「之」字上下,而橋則架於其北土石相接處。其橋闊於北盤江上鐵鎖橋,而長則殺之長度要短一些。橋下流皆渾濁,但北盤有奔沸之形,淜湃同澎湃之勢,似淺;此則渾然逝,淵然寂,其深莫測,不可以其狹束而與北盤共擬相提並論也。北盤橫經之練,俱在板下;此則下既有承,上復高綳,兩崖中架兩端之楹間,至橋中,又斜墜而下綳之,交絡如機之織,綜織布機上使經線上下交錯以受緯線的一種裝置之提焉。此橋始於武侯南征,故首祀之,然其時猶架木以渡,而後有用竹索用鐵柱維舟者,柱猶尚存。  或以為胡敬德,或以為國初鎮撫華岳。而胡未之至,華為是。然蘭津之歌,漢明帝時已著聞,而不始於武侯也。萬曆丙午(公元1606年),順寧土酋猛廷瑞叛,阻兵燒毀。  崇禎戊辰,雲龍叛賊王磐又燒毀。四十年間,二次被毀,今己巳(公元1629年)復建,委千戶一員守衛,固知迤西咽喉,千百載不能改也。  余時過橋急,不及入叩橋東武侯祠,猶登橋西台間之閣,以西崖尤峻,為羅岷之麓也。於是出鞏關,循羅岷之崖,南向隨江而上。按《志》,羅岷山高千餘丈。蒙氏時有僧自天竺來,名羅岷,嘗作戲舞,山石亦隨而舞。後沒於此。人立祠岩下,時墜飛石,過者驚趨,名曰「催行石」。  按石本崖上野獸拋踏而下,昔有人於將曉時過此,見霧影中石自江飛上甚多,此又一異也。五里,至平坡家夾羅岷東麓而居,下臨瀾滄,其處所上猶平,故以「平坡」名,從此則躡峻矣。時日色尚可行,而負僧苦於前,遂止。按永昌重時魚。具魚似鯖魚狀而甚肥,出此江,亦出此時。謂之時者,惟三月盡四月初一時耳,然是時江漲後已不能得。  二十九日雞再鳴,具餐。平明行,即曲折南上。二里余,轉而西,其山復土盡而石,於是滄江東南從大峽去,路隨小峽西向入。西一里,石崖矗夾,有水自夾中墜,先從左崖棧木橫空度,即北向。疊磴夾縫間,或西或北,曲折上躋甚峻。兩崖夾石如劈,中垂一霤,水搗石而下,蹬倚壁而上,人若破壁捫天,水若爭道躍顙,兩不相遜者。夾中古木參霄,虯qi?枝捲曲粗壯的樹枝懸磴,水聲石色,冷人心骨,不復知有攀陟之苦,亦不知為驅馳之道也,上二里,有庵夾道,有道者居之,即所謂山達關也。  由其後又西上,路分為二,一渡水循南崖,一直上循北崖,共一里余而合,遂凌石峽上。余以為山脊矣,其內猶然平峽,水淙淙由峽中來,至是墜峽石東下,其外甚峻,其內甚平。  登其峻處,回望東山之上,露出層峰,直東而近者,乃狗街子、沙木河驛後諸脊,所謂博南丁當也;東南而遠者,寶台圓穹之頂也。內平處亦有兩三家當峽而居。循之西入,塢底成畦,路隨澗北。二里,涉澗而南,盤南峰之腋而西。一里,透峽西出,則其內平窪一圍,下墜如城,四山回合於其上,底圓整如鏡,得良疇數千畝,村廬錯落,雞犬桑麻,但有靈氣。不意危崖絕蹬之上,芙蓉蒂里,又現此世界也,是為水寨。先是聞其名,余以為將越山而下,至是而知平窪中環,山頂之水,交注窪中,惟山達關一線墜空為水口,武陵桃源,王官盤谷,皆所不及矣。此當為入滇第一勝,以在路旁,人反不覺也。  循窪東稍南上,有廬夾道,是為水寨鋪,按《志》有阿章寨,豈即此耶?又南隨峽坡東行二里,逾一東坡之脊,脊兩旁有兩三家,脊南水猶東南下瀾滄,仍非大脊也。  過脊南,東南二面,山皆下伏,於是東望寶台,知瀾滄挾其南去,南瞻瀾滄西岸,群峰雜沓。  (已下缺)  (自此至四月初九,共缺十日。  其時當是在永昌府入叩閃人望:諱仲儼,乙丑庶吉士,與徐石城同年,霞客年家也。  並晤其弟知願,諱仲侗,丙子科解元也。  即此時。業師季會明志)

●第四0篇 滇游日記九

己卯(公元1639年)四月初十日閃知願早令徐使來問夫,而昨所定者竟不至。徐復趨南關覓一夫來,余飯已久矣。乃以衣四件、書四本、並襪包等寄陶道,遂同至夫寓。  候其飯,上午乃行,徐使始去。出南門,門外有小水自西而東,弔橋跨其上,即太保山南峽所出者。南行五里,有巨石樑跨深溪上,其下水斷而不成流,想即沙河之水也。  又南半里,坡間樹色依然,頗似余鄉櫻珠,而不見火齊映樹,一二家結棚樹下,油碧輿五六肩,乃婦人之游於林間者,不能近辨其為何樹也。  又南半里,有堤如城垣,自西山環繞來。  登其上,則堤內堰水成塘,西浸山麓,東築堰高丈余即諸葛堰,今尚存。隨東堰西南行,二里堰盡,山從堰西南環而下,有數家當曲中在山灣中。南轉行其前,又二里,有數十家倚西山下,山復環其南,是為卧獅窩。蓋其西大山將南盡,支乃東轉,其北先有近支,東向屢下,如太保、九隆皆是也;又南為卧獅,在西南坳中,山形再跌而下,其上峰石崖盤突,儼然一如狻猊suān?即獅子之首,其下峰頗長,則卧形也。  余先望見大路在南坡之上,初不知小路之西折而當獅崖盤突間,但遙見其崖突兀,與前峰湊峽甚促,心異之。候土人而問,初一人曰:「此石花洞也。」再問一人,曰:「此芭蕉洞也。」小路正從其下過,石花即其後來之名耳。蓋大路上南坡,而小路西折而由此,余時欲從小路上,而仆擔俱在後,坐待久之。俟其至,從村南過小橋,有碑稱卧佛橋。過橋,即西折從小路上坡。一里余,從坡坳間渡小水,即仰見芭蕉洞在突崖之下,蓋突崖乃獅首,而洞則當其卧臍之間。  涉澗,又西上而探洞。洞門東向,高穹二丈,正與筆架山遙對。洞內丈余,即西北折而下。  其洞下雖峻而路頗夷平坦,下三丈漸暗,聞秉炬入,深里余,姑挨歸途攜炬以窮也。  出洞,循崖西上一里,過突崖下峽,透脊而西半里,度一窪。脊以內乃中窪之峽,水東挨突崖脊,下搗其崖麓,無穴以泄,水沫淤濁,然而所渡芭蕉洞前小水,即其透崖瀝峽而出者。從水上循嶺南轉,一里,逾南坡之脊,始見脊南亦下墜成大窪,而中無水。南坡大道,從右窪中西南上;而余所從小道,則循西大山南行嶺間。五里,連逾二坡脊。共二里,則西界大山南向墜為低脊,此其東轉之最長者也,南坡涉窪之路,至此而合。乃共轉西向,循低脊而進,脊北亦中窪瀦水焉。西一里,降而下坡,半里而得窪底鋪,五六家在坑峽間。  其峽雖縱橫而實中窪,中無滴水。  隨窪西下一里,直抵大山下。復南行窪峽中二里,又得東墜之脊,脊南塢稍開,於是小圓峰離立矣,然其水猶東行。一里,又南上坡,盤坡南離立圓峰,取道峰隙而南。一里,轉峰腋,始東南上盤而西南。共里余,則南北兩支,俱自北大山之西分支東繞,中夾成峽甚深。路逾北支,從其上西向入峽;其南支則木叢其上,箐樹木叢生的山谷為箐,此為雲貴之地所稱墜其下。雖甚深而不聞水聲焉。  西行二里,乃西下箐中。  又一里,有數家當箐底,是為冷水箐,乃飯於鬻腐者買豆腐的人家。  於是西南隨箐上,一里,過一脊,其脊乃從西而東度之脈也。脊南始見群山俱伏,有遠山橫其西南。路又逾岡西上,一里,登其南突之崖,是為油革關舊址,乃舊之設關而榷稅處,今已無之。其西即墜崖西下,甚峻。下二里,漸平。又二里,西峽漸開,有僧新結樓倚北山下施茶,曰孔雀寺。  由寺西循山嘴南轉,共一里,逾嘴而西,乃西北盤其餘支,三里而得一亭橋。  橋跨兩峽間,下有小澗,自北而南,已中涸無滴。橋西逾坡西北下,路旁多黃果,即覆盆子也,色黃,酸甘可以解渴。其西塢大開,塢西大山,一橫於西,一橫於南,而蒲縹之村,當西大山下。  其山南自南橫大山,又東自油革關南下之支,橫度為低脊而復起者;其中水反自南而北,抵羅岷而西入潞江焉。共西下二里,乃得引水之塍,其中俱已插秧遍綠。  又西北行二里余,過蒲縹之東村。村之西,有亭橋跨北注之溪,曰吳氏輿梁。又西半里,宿於蒲縹之西村。其地米價頗賤,二十文可飽三四人。蒲縹東西村俱夾道成街,而西村更長,有驛在焉。  十一日雞鳴起,具飯。昧爽,從村西即北向循西大山行,隨溪而北,漸高而陟崖,共八里,為石子哨,有數家倚西山之東北隅。  又北二里,乃盤山西轉,有峽自西而東,合於枯飄北注之峽。溯之,依南山之北,西入二里,下陟南來峽口。峽中所種,俱紅花可製作胭脂的一種菊科植物成畦,已可采矣。西一里,陟西來峽口,其上不多,水亦無幾,有十餘家當峽而居,是為落馬廠。度峽北,復依北山之南西入,一里,平上逾脊。其脊自南而北度,起為峽北之山,而北盡於羅岷者也。逾脊西行峽中,甚平,路南漸有澗形依南崖西下,路行其北。三里,數家倚北山而居,有公館在焉,是為大坂鋪。  從其西下陟一里,有亭橋跨澗,於是涉澗南,依南山之北西下。二里,有數家當南峽,是為灣子橋。有賣漿者,連糟而啜之,即餘地之酒釀即醪糟,雲貴一帶稱甜酒也。  山至是環聳雜沓,一澗自東來者,即大坂之水;一澗自南峽來者,墜峽倒崖,勢甚逼仄,北下與東來之澗合而北去,小木橋橫架其上。度橋,即依西山之東北行,東山至是亦有水從此峽西下,三水合而北向破峽去。  東西兩崖夾成一線,俱摩雲夾日,溪嵌於下,蒙箐沸石,路緣於上,鏖壁摭崖鏖?o摭zh?該句意即道路從崖壁間艱難地穿過。排石齒而北三里,轉向西下,石勢愈峻癒合。又西二里,峽曲而南,澗亦隨峽而曲,路亦隨澗而曲。半里,復西盤北轉,路皆鑿崖棧木。半里,復西向緣崖行。一里,有碑倚南山之崖,題曰「此古盤蛇谷」,乃諸葛武侯燒藤甲兵處,然後信此險之真冠滇南也。水寨高出眾險之上,此峽深盤眾壑之下,滇南二絕,於此乃見。  碑南漸下,峽亦漸開。  又西二里,乃北轉下坡。  復轉而西一里,有木橋橫澗而北,乃度,循北崖西行。一里,逾南突之脊,於是西谷大開,水盤南壑,路循北山。又西平下三里,北山西斷,路乃隨坡南轉。西望坡西有峽自北而南,俱崇山夾立,知潞江當在其下而不能見。南行二里余,則江流已從西北嵌腳下,逼東山南峽之山,轉而南去矣。乃南向下坡,一里,有兩三家倚江岸而棲,其前有公館焉,乃就瀹水以飯。  時渡舟在江南岸,待久之乃至。登舟後,舟子還崖岸而飯,久之不至,下午始放渡而南。  江流頗闊,似倍於瀾滄,然瀾滄淵深不測,而此當肆流之沖,雖急而深不及之,則二江正在伯仲間也。其江從北峽來,按《一統志》雲,「其源出雍望」。不知雍望是何彝地名。  據土人言「出狗頭國」,言水漲時每有狗頭浮下也。  注南峽去,或言東與瀾滄合,或言從中直下交南,故蒙氏封為「四瀆dū獨流發源注海的大河」之一。  以余度之,亦以為獨流不合者是。  土人言瘴癘l?指瘧疾痛毒甚毒,必飲酒乃渡,夏秋不可行。余正當孟夏,亦但飯而不酒,坐舟中,擢流甚久,亦烏睹所云瘴母哉。  渡南崖,暴雨急來,見崖西有樹甚巨,而郁蔥如盤,急趨其下。樹甚異,本根干高二丈,大十圍,有方石塔甃其間,高與乾等,干跨而絡之,西北則於密而石不露,東南臨江,則干疏而石出,干與石已連絡為一,不可解矣,亦窮崖一奇也。  已大風揚厲,雨散,復西向平行上坡。望西北穹峰峻極,西南駢崖東突,其南崖有居廬當峰而踞,即磨盤石也。望之西行,十里,逼西山,雨陣復來。已虹見同「現」,出現之意東山盤蛇谷上,雨遂止。從來言暴雨多瘴,亦未見有異也。稍折而南,二里,有村當山下,曰八灣,數家皆茅舍。一行人言此地熱不可棲,當上山乃涼。從村西隨山南轉,一里,過一峽口。  循峽西入,南涉而逾一崖,約一里,遂從南崖西上。  其上甚峻,曲折盤崖,八里而上凌峰頭,則所謂磨盤石也。百家倚峰頭而居,東臨絕壑,下嵌甚深,而其壑東南為大田,禾芃芃pēng茂盛之狀焉。  其夜倚峰而棲,月色當空,此即高黎貢山之東峰。憶諸葛武侯、王靖遠驥之前後開疆,方威遠政之獨戰身死,往事如看鏡,浮生獨倚岩,慨然者久之。  十二日雞再鳴,飯,昧爽出門。其處雖當峻峰之上,而居廬甚盛,有公館在村北,潞江驛在其上。山下東南成大川,已插秧盈綠,潞江沿東山東南去,安撫司依西南川塢而居。遂由磨盤石西南上,仍峻甚。二里,逾其南峽之上,其峽下嵌甚深,自西而東向,出安撫司下。峽底無餘隙,惟聞水聲潺潺在深箐中。  峽深山亦甚峻,藤木蒙蔽,猿鼯wū即鼯鼠,前後肢之間有飛蹼,可滑翔飛躍晝號不絕。峽北則路緣崖上,隨峽西進,上去山頂不一二里,緣峽平行西四里,有石洞南臨路崖,深闊丈余,土人鑿石置山神碑於中。又四里,稍折而北上崖,旋西,西登臨峽之坡。北峽之上,至是始南垂一坡,而南峽之下,則有峽自南山夾底而出,與東出之峽會成「丁」字,而北向垂坡焉。又西二里,或陟山脊,或緣峰南,又三里,有數家當東行分脊間,是為蒲滿哨。蓋山脊至是分支東行,又突起稍高,其北又墜峽北下,其南即安撫司後峽之上流也。  由此西望,一尖峰當西復起,其西北高脊排穹,始為南渡大脊,所謂高黎貢山,土人訛錯傳為高良工山,蒙氏僭僭越,私自作主之意封為西嶽者也。其山又稱為崑崙岡,以其高大而言,然正崑崙南下正支,則方言亦非無謂也。由蒲滿哨西下一里,抵所望尖峰,即躡級數轉而上。兩旁削崖夾起,中墜成路,路由夾崖中曲折上升,兩岸高木蟠空,根糾垂崖外,其上竹樹茸密,覆陰排幕,從其上行,不復知在萬山之頂,但如唐人所詠:「兩邊山木合,終日子規啼」,情與境合也。  一里余,登其脊。  平行脊上,又二里余,有數家倚北脊,是為分水關,村西有水沿北坡南下,此為潞江安撫司後峽發源處矣。  南轉,西逾嶺脊,磚砌鞏門,跨度脊上。其關甚古,頂已中頹,此即關之分水者。關東水下潞江,關西水下龍川江。  於是西下峽,稍轉而南,即西上穿峽逾脊,共五里,度南橫之脊,有村廬,是為新安哨。由哨南復西轉,或過山脊,或蹈踩過嶺峽,屢上屢下,十里,為太平哨。於是屢下屢平,始無上陟之脊。五里,為小歇廠。五里,為竹笆鋪。自過分水關,雨陣時至,至竹笆鋪始晴。數家夾路成衢,有賣鹿肉者,余買而炙脯烤乾肉。於是直下三里,為茶庵。又西下五里,及山麓,坡間始盤塍為田。其下即龍川江自北而南,水不及潞江三分之一,而奔墜甚沸。西崖削壁插江,東則平坡環塍。  行塍間半里,抵龍川江東岸。溯江北行,又半里,有鐵鎖橋架江上。  其制兩頭懸練,中穿板如織,法其製作方法一如瀾滄之鐵鎖橋,而狹止得其半。  由橋西即躡級南上,半里為龍關,數十家當坡而居,有稅司以榷qu?徵稅負販者。又西向平上四里余,而宿於橄欖坡。其坡自西山之脊,東向層突,百家當坡而居,夾路成街,踞山之半。其處米價甚賤,每二十文宿一宵,飯兩餐,又有夾包。  龍川江發源於群山北峽峨昌蠻即阿昌族七藏甸,經此,東為高黎貢,西為赤土山。下流至緬甸太公城,合大盈江。  十三日平明而飯。由坡西登嶺西北上,八里,稍北,逾北峽西上,二里,從嶺上平行。  望西北有層峰排簇嶺上,初以為將由其南垂行,一里,忽從嶺頭轉北,三里,乃西南下峽中。一里,有四五家當峽而居,竹籬茅舍,頗覺清幽,是為赤土鋪。  其村當西面排簇層峰之麓,東與橄欖坡夾而為坳。  村西有亭橋架小澗上,其水自南峽來,搗北峽去,橋名建安。  按《志》,大盈江之水,一出自東北赤土山,而此鋪名赤土,水猶似東北下龍川者,豈其西排簇層峰為赤土山,而此猶其東麓之水,以其在麓,即以名鋪耶?由橋西即南向上坡,二里,西南登脊,即自排簇峰東南分支下者。又轉而西一里余,有庵施茶,當脊北向而踞,是為甘露寺。又西一里,坡間水北向墜崖,路越之西向下峽。峽中有水自北而南,又與坡上水分南北流,以余意度之,猶俱東下龍川者。半里,乃從峽底溯水北入。其峽東西兩崖,俱從排簇層峰分支南下者,西崖即其本支,東崖乃分支,東南由甘露寺脊而下者也,第峽水南出東轉,不知其北合於建安橋,抑直東而下龍川否也?  北行峽底一里余,水分二道來,皆細甚。遂從坡西躡峻上,一里,北穿嶺夾,半里,透脊。其脊自東北度西南,脊以北即墜峽西下。路從峽端北轉而西,有數家倚北山之上,是為亂箭哨,至是始出排簇層峰嶺脊之西。按《志》,赤土山在州城東三十里,水至是始分,則前之赤土鋪猶東岸之麓,非分流之正脊可知也。  飯於嶺哨。西向行稍下,共二里,有塢自南而北,細流注其中。按《志》,大盈江有三源,一出赤土山,當即此矣,從此而西,出馬邑河,繞州城北而西合巃嵸l?ngzōng、羅生二水,同為大盈之源者也。  又北上坡二里余,有一二家當坡之南,環堵圍南峽之坳甚遙,雜植果樹於中,是為板廠。由其西二里,又西下半里,有十餘家當峽坳而居,是為芹菜塘。其前小水,東北與大盈之源合。村廬不多,而皆有杜鵑燦爛,血艷奪目。  若以為家植者,豈深山野人,有此異趣?  若以為山土所宜,何他岡別隴,杳然無遺也?由村西復西上坡一里余,轉峽而平行頂上三里余,乃出西嶺之端。下望其塢甚深,而中平如砥,良疇遠村,交映其間。其塢大而圓,乃四面小山環圍而成者,不比他川之沿溪成峽而已。  西向峻下者五里,循峽東北折,又折而西三里,乃循東山北行,其下稍平。又二里,有村當東山之麓,是為坡腳村。  有賣漿者,出酒甚旨味美,以醋芹為菜。  與同行崔姓者,連啜二壺乃行。於是西行平疇中,一里,有小水自南而北,即《志》所云羅生山之水,亦大盈三源之一,分流塍中者也。又西北二里余,有村曰雷打田。其東亦有小溪,自南而北,則羅生山之正流也,與前過小流,共為大盈之一源雲。是溪之東田窪間,土皆黑墳這裡指高出地面的土堆,土人芟shān剷除其上層曝干供爂,蓋煤堅而深入土下,此柔而浮出土上,而色則同也,由村北又西三里,有廬舍當坡塍間,曰土鍋村,村皆燒土為鍋者。於是其西廬舍聯絡,一里為東街,又半里,西交大街,則「十」字為衢者也。騰越州城之南門,即當大街之北,城南居市甚盛,城中所無,而此城又迤西所無。  乃稅駕於大街東黔府官舍,時適過午也。  時黔府委官王仰泉者已返省,阮玉灣導書,姑與店中。  十四日早雨。命顧仆覓潘秀才家,投吳方生書。上午雨止,潘來顧。下午,余往顧而潘出,乃返作記寓中。薄暮,同行崔君挾余酌於市,以竹實為供,竹實大如松子,肉圓如蓮肉,土人煮熟以買。投壺古人飲酒娛樂的方式,一般形式是在一定距離外安放一個酒壺,喝酒之人依次向其中投放箭矢,不中者則被罰喝一杯暢飲。月上而返,冰輪皎然。  十五日晨往晤潘。  潘勸無出關。  上午,潘饋酒餚. 下午,店中老人亦來勸余無行。  先是余以阮玉灣書畀楊主人,托其覓同行者,主人唯唯。至暮,以潘酒招之共酌。兄弟俱勸余毋即行,謂炎瘴正毒,奈何以不貲輕擲也。屈指八月,王君將復來,且入內,同之入關最便。余姑諾之,是夜月甚皎,而邸舍不便憑眺,竟鬱郁卧。  十六日晨起,候主人飯,欲為尖山之行。其山在州城西北百里。  先是主人言其靈異,慫恿余行,故謀先及之。  乃以竹箱、衫、氈寄楊主家,挈輕囊與顧仆行。從南門外循城西行,半里,過新橋,巨石樑也。橋下水自北合三流,襟城西而南,過此南流去,即所謂大盈江矣。  余既過橋,四望山勢迴環,先按方面定之。當城之正東而頂平者,為球瓓山,亂箭哨之來道逾其南脊;當城之正西而尖聳者,為擂鼓山,南為龍光台,為緬箐道,為水口西夾;直北者,為上干峨山,亂箭哨之脈,從之東度南起,去城北二十里;直南者,為來鳳山,州治之脈,從之北度,又西突保祿閣,為水口東夾。城西南為水口,束峽極緊,墜空而下,為跌水崖。城東南、東北俱有回塢,乃來鳳山自北環度之脈。  而東北獨伏,有高山穹其外,即龍川江東高黎貢山北來之脈也。城西北一峰獨聳,高出眾峰,為巃嵸山,乃北來分脈之統會。從此直南,為筆峰,為寶峰,為擂鼓,而盡於龍光台。  從此西度南轉,為猛蚌。從此東度,為上干峨;低伏而東度南起,為赤土山亂箭嶺;南下西轉,為羅生山;支分直北者,為球瓓,峙州東而北盡馬邑村;支分由西而南者,為來鳳,峙州南而西夾水口,北與龍光對。此州四面之山也。  其水,一東南出羅生山,北流經雷打田,至城東北;一東出亂箭哨,北流西出馬邑村西南,至城東北;一出巃嵸山,滀貯水為海子,流為高河,南至城東北。三水合為一,是為大盈江,由城西而南,過二橋,墜峽下搗,其深十丈,闊三丈余,下為深潭,破峽西南去,經和尚屯,又名大車江。此州四面之水也。  其北二日抵界頭,與上江對;其南一日抵南甸,與隴川、緬甸對;其西一日半至古勇,與茶山對;其東一日半至分水關,與永昌對。八關自其西北斜抵東南,西四關屬蠻哈守備,自西北而東南:一曰神護,二曰萬仞,三曰巨石,四曰銅壁。東四關屬隴把守備,自西南而東南:一曰鐵壁,二曰虎踞,三曰天馬,四曰漢龍。八關之外,自神護而出,為西路,通迤西,出琥珀碧玉:自天馬而出,為南路,通孟密,有寶井;自漢龍而出,為東南路,通木邦,出邦洋布:自鐵壁而出,亦為南路,通蠻莫,為緬甸阿瓦正道。昔蠻莫、孟密俱中國地,自萬曆三十三年金騰威道立此八關,於是關外諸彝,俱為阿瓦所有矣。由州南抵南甸分路:西向干崖,至蠻哈諸關,南向隴川,至隴把諸關。由州西抵緬箐分路:西出神護,通迤西;西北逾嶺,至古勇。大概「三宣」猶屬關內,而「六慰」所屬,俱置關外矣。遂分華、彝之界。此其四鄙之望也。  大盈江過河上屯合緬箐之水,南入南甸為小梁河;經南牙山,又稱為南牙江;西南入干崖雲籠山下,名雲籠江;沿至干崖北,為安樂河;折而西一百五十里,為檳榔江,至比蘇蠻界即傈傈族地區,注金沙江入於緬。一曰合於太公城,此城乃緬甸界。按緬甸金沙江,不注源流,《志》但稱其闊五里,然言孟養之界者,東至金沙江,南至緬甸,北至干崖,則其江在干崖南、緬甸北、孟養東矣。又按芒市長官司西南有青石山,《志》言金沙江源出之,而流入大盈江,又言大車江自騰衝流經青石山下。豈大盈經青石之北,金沙經青石之南耶?其言源出者,當亦流經而非發軔最初之發源地,若發軔,豈能即此大耶?又按芒市西有麓川江,源出峨昌蠻地,流過緬地,合大盈江;南甸東南一百七十里有孟乃河,源出龍川江。而龍川江在騰越東,實出峨昌蠻地,南流至緬太公城,合大盈江。  是麓川江與龍川江,同出峨昌,同流南甸南干崖西,同入緬地,同合大盈。  然二地實無二水,豈麓川即龍川,龍川即金沙,一江而三名耶?蓋麓川又名隴川,「龍」與「隴」實相近,必即其一無疑;蓋峨昌蠻之水,流至騰越東為龍川江,至芒市西為麓川江,以與麓川為界也,其在司境,實出青石山下,以其下流為金沙江,遂指為金沙之源,而非源於山下可知。又至干崖西南、緬甸之北,大盈江自北來合,同而南流,其勢始闊,於是獨名金沙江。而至太公城、孟養之界,實當其南流之西,故指以為界,非孟養之東又有一金沙南流,干崖之西又有一金沙出青石山西流;亦非大盈江既合金沙而入緬,龍川江又入緬而合大盈。大盈所入之金沙,即龍川下流,龍川所合之大盈,即其名金沙者也。分而岐之名愈紊,會而貫之脈自見矣。此其二水所經也。於是益知高黎貢之脈,南下芒市、木邦而盡于海,潞江之獨下海西可知矣。按《志》又有大車湖在州南,甚廣,中有山,如瓊浪中一點青。今惟城北上干峨巃嵸山下有二海子,城南並無瀦水,豈洪流盡揚塵耶?  過新橋,西行半里,有岐:西北行者,為烏沙、尖山道;南下者,為跌水河道。余聞其勝甚,乃先南趨。出竹塢中一里,涉一東流小澗,南上坡,折而東約半里,有大石樑架大盈江上,其橋東西跨新橋下流。  從橋西稍南上坡,不半里,其水從左峽中透空平墜而下,崖深十餘丈,三面環壁。水分三派飛騰,中闊丈五,左駢崖齊涌者,闊四尺,右嵌崖分趨者,闊尺五,蓋中如簾,左如布,右如柱,勢極雄壯,與安庄白水河齊觀,但此崖更近而逼。從西崖繞南崖,平對而立,飛沫倒卷,屑玉騰珠,遙灑人衣面,白日間真如雨花雪片。土人所稱久雨不晴者以此,但「雨」字當易「旱」為是,用「雨」字則疊床架屋矣意即用字重複,不精當。  其水下墜成潭,嵌流峽底甚深,因下蹈之,有屋兩重在夾壑中,乃王氏水舂也。  復上西崖。其南一峰高聳,憑空揖瀑,是為龍光台,上建關帝殿。回盼久之,復下西崖。其崖甚狹,東即瀑流墜空,西亦夾坑環屋。俯視屋下坑底,有流泉疊碓,亦水舂也,而當環坡間,其西即南下緬箐大道,不知水所從出。細瞰之,水從腳下透穴出,南分為二,一隨大道南注,一復入巨石下,入夾坑之屋為舂。回眺崖北有峽一線,深下五六丈,駢峙北來,闊僅一尺,而高不啻三丈余,水從其底透入前崖之腹而出其南。計崖穴之上,高亦三丈余,南至出水之穴,上連三四丈,不識其下透之穴與上駢之峽,從何而成,天巧人工,兩疑不能至此矣。  從崖上躡西峰,一里,有寺踞峰之東,門東向,為毗盧寺。由其西二里,直抵擂鼓尖峰下,見有路直躡峰西上,而路有二生儒生或書生指寶峰大道尚在北,乃橫涉田間。  半里,得大道,隨而西上坡。  二里,西抵擂鼓之北。  當西北從岐上,而余誤從西南,一里,躡峻,一里,漸轉南陟,復向擂鼓行。又一里,心知其誤,遂西逾嶺脊,則望見寶峰殿閣,在西北嶺半,與此脊齊等,而隔箐兩重,其下甚深,皆從西南嶺脊墜下。計隨坡東下,就大道復上,與躡坡西上,從峰脊轉下,其路相比,不若上之得以兼陟其頂也。遂西南上,甚峻,一里,直出擂鼓尖之西,有路自尖南向來合,同之西北度脊。脊北路分為二,一西北沿峰去,一東北攀嶺行。一里,再逾嶺陟脊,其脊兩旁皆東西下,乃飯於脊。過北,路復分為二如前,然東北者猶非寶峰路,尚隔一箐也。  乃復西北上頂,一里,躡其最高處,東俯州城東塢,西俯峨隴南塢,皆近夾此脊下,而峨隴之西,又有高峰一重,自北而南,夾峨隴之塢,南出緬箐,而與大盈之江合而南去焉。頂東南深樹密翳,乃從西北下,甚峻,半里就夷平地。隨東箐北行嶺脊,又半里,路交「十」字:一從南直北者,俱行其脊;一從東箐中上,橫過西北者,出山腰。知寶峰之寺在箐翳矣,乃折而東下。木葉覆叢條間,甚峻而滑,非攀枝,足無粘步。  下一里,轉殿角之右,則三清殿也。前有虛亭三楹,東攬一川之勝,而其下亭閣綴懸崖間,隔箐回坡,咫尺縹渺此句描繪亭閣或隔著樹林,或處在坡的另一面,雖看上去很近,實則遙遠。殿西廡為二黃冠所棲。  余置行囊,令顧仆守其處,乃由亭前東下。  道分為二,一從右下危坡,一從左轉深箐。余先隨箐下,半里,右顧崖間,一亭飛綴,八角重欞,高倚懸崖之上,乃參府吳君蜀人,名藎臣。新建以祀純陽者。由亭左再下,緣箐半里,南轉,仰見亭下之石,一削千仞,如蓮一瓣,高穹向空,其南又豎一瓣駢附之,皆純石無纖紋,惟交附處中垂一線,闊僅尺余,鑿級其中,仰之直若天梯倒掛也。北瓣之上,大書「奠高山大川」五字,亦吳參府筆,其下新構建造一軒跨路,貌靈官於中。  南瓣側有尖特聳,夾級為門,其下玉皇閣倚之。  環騰多土山,獨是崖純石,危穹夾箐之間,覺耳目頓異。玉皇閣南亦懸箐無路,靈官軒北又鑿崖為梯,嵌夾石間。北下數丈,有石坊當其前,大書曰:「太極懸崖。」從此北度東下之箐,再上北坡,共里余,則寶峰寺當峰而踞,高與玉皇閣等。  而玉皇閣東向。此寺南向,寺東龍砂最微,固不若玉皇閣當環箐中央,得一山之正也。寺頗寥落,有尼尼姑居之,此昔之摩伽陀指印度僧人修道處。  他處皆釋盛於道佛教比道教昌盛,而此獨反之。已復下箐中,躡太極崖,過北瓣下,從一線之級上。  其級峻甚,幾不能留趾,幸兩崖逼束,手撐之以登。一上者八十級,當純陽亭之南,峽始曲折為梯,又三十餘級而抵虛亭間。余擬打算眺月於此,以擴未舒之觀,因拭桌作記。令顧奴汲水太極下箐東以爂,二黃冠道士止之,以飯飯余。仍坐虛亭,忽狂飈大風布雲,迨暮而月色全翳。邵道謂虛亭風急,邀余卧其榻。  十七日余起,見日麗山幽,擬暫停憩其間,以囊中存米作粥,令顧奴入州寓取貴州所買藍紗,將鬻以供杖頭此處泛指路費。而此地離州僅八里,顧奴去不返。抵下午,餒甚,胡道飯余。既而顧奴至,紗仍不攜來也。  十八日錄記於虛亭。先夜有虎從山下嚙參戎馬,參戎命軍士搜山覓虎。  四峰瞭視者,吶聲相應,兩箐搜覓者,上下不一,竟不得虎。  巔塘關南越大山,西南繞古勇關北。分支東突者。為尖山;東南突者,為馬鞍山;又分支南下者,為寶峰,又南為打鼓尖,又南盡於龍光台。其馬鞍山正支東度者,一起為筆峰,又起為巃嵸,於是南環為赤土,為亂箭哨過脊,又南為半個山,而西北環來鳳而結州治。此所謂回龍顧祖也。從古勇關北分支南下者,為鬼甸西山,又南為鵝籠西山,又南低於緬箐;正支西南下者,為古勇西關,而南接於神護焉。八關之外,其北又有此古勇、巔塘二關,乃古關也。  巔塘之外為茶山長官司,舊屬中國,今屬阿瓦。巔塘東北、阿幸廣北為姊妹山,出斑竹,其外即野人。寶峰山東向屏立其前,下分為二箐,中垂石崖高穹,兩旁倒插箐底。北箐之上,環岡一支,前繞如堵牆,石崖中裂,鑿級懸其間,名猢猻梯。梯南玉皇閣倚其下,梯北純陽閣踞其上,舊有額名為「太極懸崖」,而吳參戎又大書鐫其上,曰「奠高山大川」。純陽閣之上,則開軒三楹,左右當懸箐之中,而下臨絕壑。向東北,近則環岡前伏,平川繞其下,遠則東山之外,高黎貢北尖峰特出眾山之頂,正對其中,此峰土人又名為小雪山,遙峰橫亘天半,而其上特聳一尖如拱圭,蓋在分水關之北二十里。關間無路能上,亦不能見,至此乃東見之。馬鞍山寶藏之徒徑空,昔在戎行時,曾從赤土鋪北度龍川至其下,為高簡槽,有居人段姓者,導之登其頂。其高蓋四十里雲。目界甚爽。其後為三清殿,則邵道所棲也。三清殿去西頂不遙,余前從之下。蓋是山之最高者,為三清殿,東北向;當石壁而居一山之中者,為玉皇閣,東向;居北箐之北,倚環岡腋間者,為寶峰寺,南向。玉皇閣當石壁下,兩箐夾之,得地脈之正;而純陽閣孤懸崖間,從蓮花尖上現神奇,是奇,正相生之妙也正表現出生動的妙趣。蓋騰陽多土山,而此山又以土山獨裹石崖於中,如穎躍於囊即出類拔萃,且兩箐中怪樹奇株,郁蔥蒙密。  竹之大者,如吾地之貓竹,中者如吾地之筋竹,小者如吾地之淡竹,無所不有,又非迤東西所有也。  (延甲按:「舊有額」至「大川」廿五字宜從楊本節去,已見十六日。)  二十一日飯後別邵道,下純陽閣,東經太極崖。其處若橫北箐而上,半里而達寶峰寺;余以南箐懸峭,昨所未經,乃從大路循玉皇閣下懸崖。曲折下半里,又度北箐之下峽,從環岡大道復半里,北上寶峰寺。問道於尼。尼引出殿左峰頭,指山下核桃園,直北為尖山道,西北登嶺為打鷹山道。聞打鷹山有北直指由京師南京直接管轄的北方地區,北京、天津等地僧新開其地,頗異,乃先趨打鷹。於是東北下坡,一里,抵坡北。又北一里余,有數家倚西山麓,是為核桃園。其西北有坳頗低,乃寶峰之從北度脊者,有大道西向之,有小溪東注。逾之,直北一里余,乃西北登坡。四里,逾坡脊而西,是名長坡。又西半里。乃轉而北,挾西峰而循其北,仍西行脊上。其脊北下,即酒店嶺之東度為筆峰、巃嵸者,南下,即野豬坡之南出為鵝籠、緬箐者,蓋俱從分支之脊行也。西五里,嶺坳間路交「十」字,乃西北橫陟之。當從西北躡坡,誤從西行嶺之南。二里,遇樵者,知為鬼甸道,打鷹開寺處已在直北雙峰下。然此時已不見雙峰,亦不見路影,乃躡棘披礫。直上者三里,霧氣襲峰,或合或開。又上二里,乃得亂坪,小峰環合之,中多回壑,竹叢雜布。見有撐架數柱於北峰下者,從壑中趨之,仍無路。柱左有篷一龕,僧寶藏見余,迎入其中,始知即開山之人也。因與余遍觀形勢。飯後霧稍開,余欲行,寶藏固留止一宵。余乃從其後山中垂處上。  其山乃中起之泡也,其後復下,大山自後迴環之,上起兩峰而中坳中間部分下凹,遙望之狀如馬鞍,故又名馬鞍山。據土人言,其上多鷹,舊《志》名為集鷹山,而土音又訛為打鷹雲。  其山脈北自冠子坪南聳,從頂上分二岐,一峙西南,一峙東北,二峰之支,如抱臂前環。  西南下者,當壑右而伏,過中復起小阜而為中案,南墜而下,復起一峰為前案。東北下者,當壑左而伏,結為東窪之鑰。兩峰坳處正其環窩處,前蹲一峰當窩中,其脈復自東北峰降而中度,宛如一珠之託盤中。其前復起兩小阜,如二乳之列於胸。其脈即自中蹲之峰,從左度右,又從右前度,而復起一阜於中,與雙乳又成鼎足,前列為中峰近案,即南與中案並峙。  稍度而東,又起一阜,即北與東窪之鑰對夾。故兩乳之前,左右俱有窪中坳,中峰之後,左右亦有峽中扃,其脈若甚平,而一起一伏,隱然可尋。  其兩峰之高者,左右皆環而止,唯中之伏而起者,一線前度,其東為筆峰、巃嵸,南為寶峰、龍光者,皆是脈也。土人言,「三十年前,其上皆大木巨竹,蒙蔽無隙,中有龍潭四,深莫能測,足聲至則涌波而起,人莫敢近;後有牧羊者,一雷而震斃羊五六百及牧者數人,連日夜火,大樹深篁,燎無孑jiě遺剩餘,而潭亦成陸,今山下有出水之穴,俱從山根分逗雲。」山頂之石,色赭赤而質輕浮,狀如蜂房,為浮沫結成者,雖大至合抱,而兩指可攜,然其質仍堅,真劫灰之餘也。寶藏架廬在中峰之下,前臨兩乳,日後有擴而大者,後可累峰而上,前可跨乳為鐘鼓之樓雲。今諸窪雖中坳,而不受滴水,東窪之上,依石為窞小水溝,有瀦水一方,豈龍去而滄桑倏易,獨留此一勺以為開山之供者耶!  寶藏本北直人,自雞足寶台來,見尖山雖中懸而無重裹,與其徒徑空覓山至此,遂龕坐篷處者二年。今州人皆為感動,爭負木運竹,先為結此一楹,而尚未大就雲。徑空,四川人,向從戎為選鋒先從軍進入先鋒部隊,復重慶,援遼援黔,所向有功,後為騰越參府旗牌即王命旗牌,此代表王命,薙髮薙音t?本意為除去雜草,薙髮即是剃髮為僧於甘露寺,從師覓山。師獨坐空山,徑空募化山下,為然一指,開創此山,俱異人也。是晚宿龕中。有一行腳僧亦留為僧薙地者,乃余鄉張涇橋人,蕭姓,號無念,名道明。見之如見故人也。  二十二日晨起,宿霧凈盡,寶藏先以點餉余,與余周曆峰前。憑臨而南為南甸,其外有橫山前列,則龍川後之界也;近嵌麓西為鬼甸,其外有重峰西擁,則古勇前南下之支也;下伏而東度,為筆峰,其外有高嶺東穹,則高黎貢後聳之脈也,惟北向則本山後屏焉。然昨已登嶺北眺,知東北之豁處,為龍川所合;西北之叢處,為尖山所懸;而直北明光六廠之外,皆野人之棲矣。久之,乃飯而別。  寶藏命其徒徑空前導,從東北行,皆未開之徑也。始逾東環之臂,即東北下,雖無徑而頗坦。三里余,有路循嶺北西去,往鬼甸道,蓋是山前後皆向鬼甸道也。於是交之,仍東下,甚峻。一里,又有路自東南來,西北逾嶺去,此即州中趨冠子坪道。蓋冠子坪從北南度,穹起打鷹之頂,自北望之,不見雙峰如鞍,只覺層起如冠。逾脊西下,是為坪村所託,有龍潭西涌,乃鬼甸上流,經鵝籠而南下者也。余交其路,仍東北下,行莽棘中。一里余,北向下,傍西小峽漸有微徑,徑右峽中亦有叢竹深藤。東轉,再逾一峽,一里,乃北行環岡上。  岡之西,大山始有峽中盤在山中盤繞廷伸;岡之東,始隨坡東下。共二里,抵坡麓,則響水溝之峽在其東矣。有溪自西峽出,北涉之,隨西山北行。西山至是稍開,有路西入之。交其路而北,一里余,稍下,又有小水從西塢出,是為王家壩。  以此水為界,南俱沐府庄。又北半里,遂與南來大路合。  又北一里,有村在西山下,至是中塢始開。其塢南從酒店脊來,北至此東西乃辟再分為東西走向,溪沿東麓北下,村倚西山東向,而路出其中。又北里許,有岐東北往界頭。余循西山西北下,渡一小峽,半里,西轉,其南谷為灣腰樹,蓋王家壩之後山也;其北塢為左所屯,乃巃嵸北又起一峰,其餘支西北而環者。  塢中始有田疇下辟,響水溝之流亦西北貫之,而路從南山西向行。一里余,有小水北流。又西一里余,有結茅賣漿在南山下,於是巨松錯立,高影深陰,午日俱碧。又西二里為馬站,其北坡下頗有隔林之廬,而當路左者止一家,州來者皆飯焉都在此吃飯;其西始田塍環坡。  從田中西北行一里余,抵北山下。稍西復北,一里,逾其坳,有墟場即場鎮,為馬站街房。其北山坡雜沓,石齒高下,東岡與西山,遂夾溪北注。共三里,有山橫於前,乃西隨之,半里,北透其坳,其北則山開而下盤環壑,溪從西山透峽南來,繞壑北去,固知透坳之山,乃自南而西轉,坳西一峰,即西盡於溪者也。盤壑而西北一里余,遂循溪東岸行,其西岡松檜g?i一種常綠喬木稠密,有大寺基在焉。乃飯於溪旁。又北半里為邱坡,有兩三家倚西山下。其西則群山中進為峽,有岐西入之,為古勇道,其東則谷口橫拓,南北之水俱由之出焉。  於是北行田塍間,二里,屢逾其分流之水。又北一里余。為順江村,古之順江州治也。西山至是中斷復起,其特聳頗厲,是為三清山。村多環石為垣,連竹成陰者。又北半里,有水自西峽來,東向而注,是為順江,有木樑跨其上。順江村之東,山塢東辟。過橋,復北上坡,行竹徑中。半里,北下,過乾海子。一里余,北上坡,有虛茅趕街之草棚在坡北,是為順江街子。  復西北行坡坂間。其坂西倚三清山,東臨夾壑,壑之東,則江東山南下而橫止焉。從此三清西亘,江東東屏,又成南北之塢。行坂間三里,北向稍下,忽聞水聲,則路東有溪反自南而北,至是乃東轉去,想估計是順江之分流而至者。蓋江東山之西,已有兩江自北而來,此流何以反北耶?流既東,路遂北盤東垂之坡,二里,是為雞茨坪。逾坪北下一里余,復得平疇,有賣漿者當路右。於是東北行田塍間,一里余,有江自西北往東南,長木橋橫跨之,是為西江;其東又有一江自東北注東南,沿東山與西江並南行塢中,是為東江。既度西江橋,遂北行江夾中,一里而至固棟,宿於新街。固棟一名谷棟,聚落當大塢中,東、西二江夾之。其北則雅烏山南垂,橫亘兩山間,至此而止;其南則兩江交合於三里外,合流東南去,至曲石入龍川江;東則江東山,北自石洞東,南向而下;西則三清山北又起一峰,南與三清雁行即整齊排列而峙,其中有峽如門,而小甸之路從之。  是峰即雲峰尖山東下北轉之脈,雲峰正在其西,為彼所掩,故固棟止西見此山而不見雲峰也。  其地直東與瓦甸對,直西與雲峰對,直北與熱水塘對,直南與馬站對。有新、舊二街,南為新,北為舊。  二十三日命請求而非命令主人取園筍為晨供,味與吾鄉同。  八九月間有香筍,薰干瓶貯,味有香氣。北一里,過舊街。買飛松一梆於劉姓者家。  「飛松」者,一名狐實,亦作梧實,正如梧桐子而大倍之,色味亦如梧桐,而殼薄易剝;生密樹中,一見輒伐樹乃可得,遲則樹即存而子俱飛去成空株矣,故曰「飛松」,惟巔塘關外野人即指當時景頗族,此稱為鄙稱境有之。  野人時以茶、蠟、黑魚、飛松四種入關易鹽、布。其人無衣與裳,惟以布一幅束其陰,上體以被一方幃而裹之,不復知有衿袖之屬也。  此野人即茶山之彝,昔亦內屬,今非王化所及矣;然謂之「紅毛」,則不然也。  又北二里余。  橫岡後亘。  望之若東西交屬於兩界崇山,不復知其內有兩江之嵌於兩旁也。  此岡即雅烏山南垂盡處,東、西二江皆從其兩腋南出,疑即挨河,而土人訛為「雅烏」耳。  陟岡而北,又二里,岡左漸突而成峰,岡右漸嵌而為坑,路漸逾坑傍峰而上,於是坑兩旁皆峰,復漸成峽。循峽西峰行二里,陟其北坳,遂挾西峰之北而西向下。二里,路右有大栗樹一株,頗巨而火空其中;路左則西江自西壑盤曲東來,破峽而東南去,於是出固棟西山之西北矣。  始下見盤壑西升,江盤壑底,而尖山兀然立其西南矣。又西下一里,隨江北岸西行二里,始有村廬倚岡頭,是為烏索。  其江反北向折而來,路乃南下岡就之,半里,則長木橋橫架江上,反自西而東度之。  橋東復有竹有廬,從其側轉而西南,則固棟西山與尖峰後大山圍環其南,而江曲其北者也。  又西半里,有村連竹甚盛。  半里,從其村南西轉,復行岡坂者二里,岡頭巨松錯落,居廬倚之。半里,西向下,涉一坑。又西南一里余,連過兩村,又西向下,涉一坑,始及山麓。遂西向上,半里,有小水注坡坂間,就而滌體洗澡。  時日色亭午即正午,解衣浣濯洗滌久之,乃西南循小徑上。一里,轉而西,始與東來路合。時雷雨大至,行草徑間,一里,稍西下,涉一峽底,於是巨木參霄,緯藤蒙塢,遂極幽峭之勢。  盤繞行峽嘴而西,一里,又涉一峽底。  二峽皆在深木中,有小水淙淙自北而南,下注西來之溪,合而東行北出者也。涉峽之西崖,有巨石突立崖右。路由巨石之東,北向上,曲折躋樹蔭中,高崖滴翠,深水篩金,始知雨霽日來,陰暗弄影,不礙凌空之屐也。上三里,遂陟岡脊。  脊兩崖皆墜深涵碧,聞水聲潺潺在其底,而不辨看不清其底也。  脊狹不及七尺,而當其中復有輔木以度者,蓋脊兩旁皆削,中復有窞下陷,故以木填之。行脊上一里,北復稍下,又涉一南墜之峽,半里,乃西北上,其上甚峻。一里余而飯。稍夷平坦,轉西南盤而北,半里,復曲折上,峻愈甚。一里,又稍夷,循峰崖而轉其腰,始望見尖峰在隔箐隴樹間,而不知所循者亦一尖峰也。北半里,抵其峰西腋,稍西下度一脊,遂西上,上皆懸崖削磴。回顧前所盤脊東峰,亦一峰復聳,山頭尖削,亦堪與尖山伯仲,但尖山純石中懸,而彼乃土峰前出耳。兩峰之北,復與西大山夾成深壑,支條盤突,箐樹蒙蔽,如翠濤沉霧,深深在下,而莫窮端倪看不清頭緒和眉目,惟聞猿聲千百,唱和其間,而人莫至也。峰頭就豎石將就豎立的石壁鑿級為梯,似太華之蒼龍脊。兩旁皆危崖,而石脊中垂,闊僅尺許,若龍之垂尾以度,而級隨之,仰望但見層累不盡,而亦不能竟其端倪也。梯凡三轉,一里而至其頂。頂東西長五丈,南北闊半之,中蓋玉皇閣,前三楹奉白衣大士,後三楹奉三教聖人,頂平者如是而止,其向皆東臨前峰之尖。南北夾閣為側樓,半懸空中,北祠真武,下臨北峽,而兩頭懸榻以待客;南祠山神,下臨南峽,而中敞為齋堂。皆川僧法界所營構,蓋其上向雖有道,而未開闢,莫可棲托。法界成之,不及五年,今復欲辟山麓為下殿,故往州未返。余愛其幽峻,遂止東側樓。守寺二僧,一下山負米,一供樵炊而已。  二十四日晨起,天色上霽,四山咸露其翠微,而山下甸中,則平白氤氳,如鋪絮,又如潏y?水湧起波,無分遠近,皆若浮翠無根,嵌銀連疊,不知其下復有坡淵村塍之異也。  至如山外之山,甸外之甸山間平地,稍遠輒為嵐翠掩映,無能拈出,獨此時層層襯白,一片內,一片外,搜根剔奧,雖掩其下而愈疏其上。乃呼山僧與之指質問明白,或對質遠近諸山,一一表出,因與懸南崖而下。有崖前臨絕壑,後倚峭壁,褘橫罅,下平上覆,恰如匡床,雖小而可憩可卧,是名仙床。俯層峭之下,巉覆累累,無可攀循,僧指其下有仙洞,須從梯級下至第二層,轉崖下墜,乃可得之,遂導而行。其洞乃大石疊綴所成,亂崖顛磴,欲墜未墜,迸處為罅,覆處為洞,穿處為門,門不一竅,洞不一層,中欠寬平,外支幽險,若疊級架板,亦可幽棲處也。洞門東向腋中者為大,入而南穿,一峽排空而下,南出峽門。其門南臨絕壑,上夾重崖,有二木球倒懸其前。仰睇之,其上垂藤,自崖端懸空下丈余,即結為癭yǐng動植物體上的囊狀贅生物,如瓠匏h?p?o即葫蘆之綴於蔓者。癭之端,綴旁芽細枝,上迎雨露,茸茁夭矯,花葉不一狀,亦有結細子圓綴枝間者,即山僧亦不能名之,但曰寄生,或曰木膽而已。一絲下垂,結體空中,馭風吸露,形似膽懸,命隨空寄,其取意亦不誣也。余心識其異,欲取之,而高懸數丈,前即崩崖直墜,計無可得。但其前有高樹自崖隙上聳,若得梯橫度樹間,緣柯即樹技而上,以長竹為殳shū一種兵器,可鉤藤而截取之。  余乃識而行,復隨導僧由梯級北下懸空之台。  乃石脊一枝,下瞰北壑,三面盤空,矯若龍首,條岡回壑,紆鬱其下,與仙洞各綴梯級之旁,若左右垂珥。洞倚南崖,以幽峭見奇;台踞北壑,以憑臨為勝!此峰前兩概即風貌也。由峰後西南越脊而下,更多幽境。近法界新開小路,下十里至小甸,乃固棟西向入峽,經此而趨古勇之道。其坡有熱水塘,亦法界新開者,由此東可出固棟,西可窮古勇,而余時有北探滇灘、阿幸之興,遂不及兼收雲。  是午返寺,同顧仆取斧縛竿負梯而往,得以前法升木取癭。而崖高峽墜,木杪miǎo樹梢難於著力,久而後得之。一癭圓若葫蘆倒垂,上大下小,中環的頸d?即白色頸子;一癭環若巨玦一種環形玉佩,兩端圓湊而中空:皆藤懸於上而枝發於下。如玦者輕而松,如葫蘆者堅而重,余不能兼收,後行時置輕負堅者而走。  二十五日余留二詩于山,負木膽於肩,從東大道下梯級。一里余,東度過坳,遂東南循前峰之腰。又半里,東度脊項,於是俱深木夾道。  由折峻下者二里,涉一南盤峽,復東北上。半里凌脊,乃東行脊間,左右皆夾壑甚深,而重木翳之。又半里,度脊間鋪木。脊兩旁甚狹,而中復空墜,故以木填而度之。又東南半里,復盤壑東北下。二里,至前巨石之左,遂涉南下之溪。半里,復東逾一岡。又半里,再涉一南下之溪,東向稍上,遂出箐東北行。一里,至下院分岐之路,仍從向來之小路,一里余,至前浴流之所。  又半里,越塢而得一村,入問熱水塘道。仍東北三里,過烏索橋,從橋西逾岡而北,一里,與大道合。  隨之西北,循東山之麓行。  六里,有岡自東山直對西峰而下,驅江流漱西峰之麓,而路亦因之與江遇。  已復逾岡北下,北塢稍開。  有小水交流西注,蒸氣雜沓而起,即熱水塘也。半里,抵塘上,有池而無屋,雨霏霏撲人。乃令顧仆守行囊於塘側,北半里上坡,觀其街子,已散而無他物。望南岡有村廬在坳脊間,街子人指其上有川人李翁家可歇。復南半里回覓之。有閩人洪姓者,向曾寓余鄉,為導入同寓。余乃出就塘畔招顧仆入,出攜餐啖之。問阿幸路,須仍從此出。此中東至明光,雖止隔一山,險峻不可行也。見日色尚早而雨止,乃留熱水待出時浴,並木膽寄李翁家菜園中,遂仍西北行。  五里,北上坡,為左所,蓋其分屯處也。其處啟廬甚盛,行者俱勸余宿此,謂前皆僰彝即今傣族家,不可棲,且多茶山彝出入,不可晚行。余不顧。又北二里,逾一坡,又三里,過後所屯。漸折而從西北,三里,直追西大山東北垂,復與江遇。回顧尖山與前峰並峙,中坳如馬鞍,而左所之南,復有峰一支自西山突出,橫亘其北,故路必東北從烏索橋抵熱水塘,又西北至此也。此地正當尖山之北,其北則西大山漸伏,中遜而西,為巔灘過脈處;東大山直亘而南,分墜西竄,下突小山,橫界於北,為松山坡,坡之北,即阿幸北進之峽。  其西北,高峰浮出於橫坡之上,則阿幸、巔灘之間,又中界之一峰,所謂土瓜山也。行江東岸一里,復折而東北一里,抵東山腋下。  山峰叢立處,有兩三家倚東坡而棲,是為松山。  從其前又北一里,上北山西亘之坡,一里躡坡脊。其脊正西與崩塘相對,有塢西盤,而江水自北橫界脊下,脊若堵牆。溯水北上,從脊間行二里,乃西北下。半里,有石屏西向立峰頭,是為土主碑,乃神之所託也。從石西隨坡下,涉江西上,乃滇灘關道,已茅塞不通。  惟茶山野人間從此出入,負茶、蠟、紅藤、飛松、黑魚,與松山、固棟諸土人交易鹽布。中國指與邊塞相對的中原地區亦間有出者,以多為所掠,不甚往也。  其關昔有守者,以不能安居,多遁去不處,今關廢而田蕪,寂為狐兔之穴矣。其隘亦纖坦,不甚崇險,去此三里,已望而知之,遂北下坡。一道從塢間溯江東岸北行,為度橋捷徑;一道沿東坡北上,為托宿之所。乃下半里,渡東來小澗,復上東坡,北隨之行。  二里,有四五家倚東山而居,即托宿之所也。其主人王姓者,夫婦俱伐木山中未歸。  余將西度橋,望西山下投棲;聞其地江岸西廬,乃土舍所託,皆不納客,納客者惟東岸王店。  方躊躇間,一鋤于田者,乃王之鄰,謂其婦亦入山未歸,不識可徐待接待之否。  余乃還待於其門。  久之婦歸,為汲水而炊。  此地名土瓜山,西乃滇灘東北高峰南下之支,東乃雅烏直北崇亘之嶺,中夾成塢,江流貫其間;南則土主碑之橫岡自東而西突,北則土瓜山之東嶺自西而東突,中界此塢,南別松山坡,北別阿幸廠,而自成函蓋於中。蓋滇灘土巡檢昔為某姓,已絕,今為土居之雄者,日龍氏,與此隔江相向,雖末授職,而儼然以土舍自居矣。  二十六日凌晨起飯,西下行田間,半里,抵江岸。  溯江北行,有木橋跨江而西,度之。  復溯江西岸北行,一里,北上坡。半里,折而東,盤其東突之嘴。半里,復轉而北,從坡上行。西循峰腰,東瞰江流,塢底至此,遂束而為峽。隔峽瞻東山之崖,崩石凌空,岩岩累石重重之狀上擁,峽中之水,北自阿幸廠北姊妹山發源南下,南趨烏索而為固棟西江者也。  東西兩界山,自姊妹山分支:西下穹為滇灘東北峰,而下為土瓜山;東下穹為阿幸東山,而南接雅烏。東山之東,北為明光,南為南香甸,第此山峻隔,路仄難逾,故行者避之。  北行西坡五里,稍下,有小澗自西而東,涉之北上,於是屢陟東突之坡,再渡東流之澗。  八里,西坪稍開,然北瞻姊妹,反茫不可見。又北二里,盤西山之嘴,始復見姊妹山北倚,而前壑之下,爐煙氤氳,廠廬在焉。遂五里而至廠。廠皆茅舍,有大爐、小爐。其礦為紫色巨塊,如辰砂之狀。有一某姓者,方將開爐,見余而留飯於龕中。言其北姊妹山後,即為野人出沒之地,荒漠無人居,而此中時為野人所擾,每凌晨逾箐至,雖不滿四五十人,而葯箭甚毒,中之無不斃者。其妻與子,俱沒於此,現葬山前。  姊妹山出斑竹,北去此三十里,可望而盡,不必登。明光逾峻而過,東去此四十里,然徑仄無行者,恐箐深蔓翳,亦不可行。乃遂出,仍二十里下土瓜山。  又一里,過江橋而東,乃沿江南隨塢中捷徑,二里,抵西南坡下。江漱坡而南,路稍東,逾東峽來小澗。其澗西注於江,即前涉土主碑坡北之流。  江之西亦有小澗自滇灘南來,東注於江,其處乃正流即江之主流之會也。  復東南上坡半里,至石屏土主碑下,與前來之道合。又南越岡而下,過松山及諸所,二十里而入熱水塘李老家。  時猶下午,遍觀熱水所泄,其出甚異。蓋塢中有小水自東峽中注而西者,冷泉也。小水之左右,泉孔隨地而出,其大如管,噴竅而上,作鼓沸狀,滔滔有聲,躍起水面者二三寸,其熱如沸,有數孔突出一處者,有從石窞中斜噴者,其熱尤甚。土人就其下流,作一圓池而露浴之。余畏其熱,不能下體,僅踞池中石上拂拭之而已。  外即冷泉交流,若導入侵之即可浴。  此冷泉南坡之熱水也。其北倚東坡之下,復有數處,或出於砂孔,或出於石窞,其前亦作圓池,而熱亦如之。兩池相望,而溢孔不啻百也。  二十七日晨起,飯而行。仍取木膽肩負之。由岡東南下峽一里余,復有煙氣鬱勃,則熱水復溢塢中,與冷水交流而西出峽,其塢皆東大山之環壑也。  由其南復上坡里余,有坑自東山橫截而西,若塹界濠溝為界之者,其下亦水流淙淙。  隨坑東向上一里,從坑墜處南渡其上。蓋其東未渡處,亦盤壑成坪,有村倚東峰下,路當其西南。半里,有岐:一南行坡上,一東向村間。余意猜想,認為向東者乃村中路,遂循東峰南行,前望尖山甚近。三里稍下,見一塢橫前,其西下即烏索之旁村,其南逾即雅烏之西坳矣,乃悟此為固棟道。亟轉而東,莽行坡坂間。一里,得南來大路,乃知此為固棟向南香甸道,從之。漸東北上一里,稍平,東向半里,復上坡。平上者一里,行峰頭稍轉而南半里,即南雅烏之脊也。從其上可南眺巃嵸山,而北來之嶺,從其北下墜為坳,復起此坡。  東隨塢脊平行半里,乃東北下。抵坳東,則有路西自坳中來者,乃熱水塘正道,當從墜坑東村之岐上,今誤迂而南也。於是又東下一里余,其下盤而為坪,當北山之東,山界頗開,中無阡塍道路田疇,但豐草芃芃.東北一峰東突,巀嶪前標,即石房洞山也,其後乃西北而屬於西山。西山則自北而南,如屏之列,即自熱水塘之東而南度雅烏者也。於是循西山又北下半里,見有兩三家倚南坡而廬,下頗有小流東向而墜,而路出其西北,莫可問為何所。已而遇一人,執而詢之。其人曰:「雅烏山村也。」亟馳去。後乃知此為畏途,行者俱不敢停趾,而余貿貿糊塗不明的樣子焉自適也。  又北一里,再逾一東突之坡,一里,登其坳中,始覺東江之形,自其南破雅烏東峽而去,而猶不見江也。北向東轉而下,一里,有峽自西北來,即巀嶪後西北之山,與西界夾而成者,中有小水隨峽東出,有小木橋度其上。過而東,遂循北山之麓,始見南壑中,東江盤曲,向西南而破峽。蓋此地北山東突而巀嵲ni?山高而峻,南山自石洞廠南,盤旋西轉,高聳為江東山北嶺,與北對夾,截江西下,中拓為塢,曲折其間。路從其北東行一里,有岐東南下塢中,截流渡舟,乃東趨石洞之道;有路東北挾巀嵲之峰而轉,乃北趨南香甸道。於是東北一里余,轉巀嵲峰東。遙眺其塢大開,自北而南,東西分兩界夾之。  西山多東突之尖,東山有亘屏之勢,塢北豁然遙達,塢東則江東北嶂,矗峙當夾。惟東南一峽,窈窕而入,為楊橋、石洞之徑;西南一塢,宛轉而注,為東江穿峽之所。  先是,余望此巀嵲之峰,已覺其奇;及環其麓,仰見其盤亘之崖,層聳疊上;既東轉北向,忽見層崖之上,有洞東向,欲一登而不見其徑,欲舍之又不能竟去。遂令顧仆停行李,守木膽於路側,余竟仰攀而上。  其上甚削,半里之後,土削不能受足,以指攀草根而登。已而草根亦不能受指,幸而及石。  然石亦不堅,踐之輒隕垮塌,攀之亦隕,間得一少粘者,綳足掛指,如平貼於壁,不容移一步。欲上既無援,欲下亦無地,生平所歷危境,無逾於此。蓋峭壁有之,無此蘇即酥軟而散土;流土有之,無此蘇石。久之,先試得其兩手兩足四處不摧之石,然後懸空移一手,隨懸空移一足,一手足牢,然後懸空又移一手足,幸石不墜,又手足無力欲自墜。  久之,幸攀而上,又橫貼而南過,共半里,乃抵其北崖。稍循而下墜,始南轉入洞。洞門穹然,如半月上覆,上多倒垂之乳。中不甚深,五丈之內,後壁環擁,下裂小門。批隙而入,丈余即止,無他奇也。出洞,仍循北崖西上。難於橫貼之陟,即隨峽上躋,冀有路北迂而下,久之不得。半里,逾坡之西,復仰其上崖高穹,有洞當其下,洞門南向,益竭蹶指艱難行走從之。  半里,入洞。  洞前有巨石當門,門分為二,先從其西者入。  門以內輒隨巨石之後東轉,其中夾成曲房,透其東,其中又旋為後室,然亦丈余而止,不深入也。旋從其東者出。還眺巨石之上,與洞頂之覆者,尚余丈余。門之東,又環一石對之,其石中懸如台,若置梯躡之,所覽更奇也。出洞,循崖而北半里,其下亦俱懸崖無路,然皆草根懸綴。遂坐而下墜,以雙足向前,兩手反而後揣抓草根,略逗阻滯其投空之勢,順之一里下,乃及其麓。與顧仆見,若更生也。  日將過午,食攜飯於路隅,即循西山北行。三里而西山中遜,又一里,有村倚西山塢中,又半里,繞村之前而北,遂與江遇,蓋江之西曲處也。其村西山後抱,東江前揖,而南北兩尖峰,左右夾峙如旗鼓,配合甚稱。有小溪從後山流出,傍村就水,皆環塍為田,是名喇哈寨,亦山居之勝處也。溯江而北,半里,度小溪東注之橋,復北上坡。二里,東北循北尖峰之東麓。一里余,仰見尖峰之半,有洞東向高穹,其門甚峻,上及峰頂,如檐覆飛空,乳垂於外,檻橫於內,而其下甚削,似無陟境,蓋其路從北坡橫陟也。余時亦以負荷未釋,遂先趨廠。又北一里余,渡一西來之澗,有村廬接叢密集相速而建於江之西岸,而礦爐滿布之,是為南香甸。乃投寓於李老家,時甫過午也。  先是,余止存青蚨三十文,攜之袖中,計不能為界頭返城之用,然猶可糴米為一日供。  退石房洞扒山,手足無主,竟不知拋墮何所,至是手無一文。乃以褶襪裙即夾衣襪子裙子三事懸於寓外,冀售其一,以為行資。久之,一人以二百餘文買裙去。余欣然,沾酒市肉,令顧仆烹於寓。余亟索飯,乘晚探尖峰之洞。乃從村西溯西來之溪,半里,涉其南,從僰彝廬後南躡坡。  迤邐南上一里,遂造洞下。  洞內架廬三層,皆五楹,額其上曰「雲岩寺」。始從其下層折而北,升中層,折而南,升上層。其中神像雜出,然其前甚敞。石乳自洞檐下垂於外,長條短縷,繽紛飄颺,或中透而空明,或交垂而反卷,其狀甚異。復極其北,頂更穹盤而起,乃因其勢上架一台,而台之上又有龕西迸,復因其勢上架一閣。又從台北循崖置坡,盤空而升,洞頂氤氳之狀,洞前飄灑之形,收覽殆盡。台之北,復迸一小龕南向,更因其勢而架梯通之,前列一小坊,題曰「水月」,中供白衣大士。余從來嫌洞中置閣,每掩洞勝,惟此點綴得宜,不惟無礙。而更覺靈通,不意殊方即邊遠偏僻之地反得此神構也。時洞中道人尚在廠未歸,雲磴不封,乳房無扃,憑憩久之,恨不攜囊托宿其內也。洞之南復有一門駢啟,其上亦有乳垂,而其內高廣俱不及三之一,石色赭黃如新鑿者。攀其上級,復透小穴西入,二丈後曲而南,其中漸黑,而有水中貯,上有滴瀝聲,而下無旁泄竇流出之孔,亦神瀵f?n水源深大而從地中湧出之泉也。洞中所酌惟此。其中穴更深迥,但為水隔而黑,不復涉而窮之。乃下,仍從北崖下循舊路,二里返寓。遂啜酒而卧,不覺陶然。  南香甸,余疑為「蘭香」之訛,蓋其甸在北,不應以「南」稱也。山自明光分脈來,西即阿幸東南下之山,東乃斜環而南,至甸東乃西突而南下,夾江流於中。其流亦發於明光,北即姊妹山東行之脈也,是為固棟東江之源。此中有「明光六廠」之名,而明光在甸北三十里,實無廠也,惟燒炭運磚,以供此廠之鼓煉。此廠在甸中,而出礦之穴在東峰最高處,過雅烏北嶺,即望而見之,皆採挖之廠,而非鼓煉之廠也。  東峰之東北有石洞廠,與西北之阿幸,東南之灰窯,共為六廠雲。諸廠中惟此廠居廬最盛。然阿幸之礦,紫塊如丹砂;此中諸廠之礦,皆黃散如沙泥,似不若阿幸者之重也。  二十八日晨起,霧甚。平明,飯而為界頭之行。其地在南香甸東南,隔大山、大江各一重。由南香東北大廠逾山,則高壑重疊,路小而近;由南香東南陽橋礦逾東嶺,則深峽平夷,路大而遙。時因霾黑,小路莫行,遂從土人趨陽橋道,且可並覽所云石洞也。從村東度江橋。其橋東西橫架於東江之上,覆亭數楹。由橋東,即隨江東岸,循東山南向行。東山者,即固棟江東山之脈,北自明光來,至大廠稍曲而東南,至是復西突而南下,屏立南香甸之東。其上有礦穴當峰之頂,茅舍緣之沿山峰修建,自雅烏北嶺遙望,以為南香甸也,至而後知為朝陽出礦之洞。  然今為霧障,即咫尺東山,一無所睹,而此洞直以意想走之而已。南行八里,則有峽自東山出,遂東轉而蹈之。其峽北即東山至此南盡,南即東嶺之轉西,西矗於南香甸南,為江東山北嶺者也。開峽頗深,有泉西出而注於東江,即昨所以巀嵲山前分岐渡江而東入之峽也。峽徑雖深,而兩崖逼仄。循北山東行二里,望見峽內亂峰參差,扼流躍穎,亟趨之。  一里至其下,忽見北崖中迸,夾峙如門,路乃不溯澗東上,竟北轉入門。蓋門左之崖,石腳直插澗底,路難外瀠,故入而內繞耳。由門以內,仍東躡左崖之後,一里,遂逾亂峰之上,蓋石峰三四,逐隊分行,與流相鏖?o爭奇,獨存其骨耳。  循北峰攬澗南亂峰,又東一里,路復北轉,蹈北峰之隙北下。半里,則峰北又開一峽,自北而南,與東來之峽,會於北峰東突之下,同穿亂峰之隙而西。  所謂北峰者,從大廠分支西南下,即南香甸東突之峰,余今所行路,循其南垂向東者也,其東南垂亦至是而盡。是山之西北,有礦西臨南香甸者,曰朝陽洞;是山之東南,有礦東臨是峽者,曰陽橋。陽橋之礦,亦多挑運就煎煉於南香,則知南香乃眾礦所聚也。隨峽北望,其內山回壑辟,有廠亦爐煙勃勃,是為石洞廠。所云石洞者,大廠之脈,至是分環:西下者,自南香東界而南至陽橋,下從峽中,又東度一峰,突為「虎砂」而包其內;東下者,亦南走而東環之,至東嶺而西轉,穹為江東山北境,繞為「龍砂」而包其外。其水自石洞東,南出合東嶺北下之水,西注於亂峰,與陽橋度峽水合流,西注東江。是石洞者,眾山層裹中之一壑也,從陽橋峽北望而見之,峽中度脈而東,雖無中界之脊,而水則兩分焉。  余時欲從峽趨石洞,慮界頭前路難辨,不若隨同行者去。  遂舍石洞,從東峽溯流入,三里,則路東有峰前屏,北界陽橋東度之峰,至是東盡。石洞之水,隨東屏之山,南出而西轉,則陽橋南峽之上流也。  路抵東屏前山下,亦分岐為二:東北溯石洞水逾嶺者,為橋頭路;東南溯東嶺北下之水逾嶺者,為界頭路。然則西下峽中之水,以石洞者為首,以東嶺者為次也。於是東南上坡,二里余,陟嶺巔,是即所謂陽橋東嶺矣。逾嶺即南下。一里,復陟峽而上,從嶺上南行。二里,就其東南坡而下,二里,越東流之壑。復稍上二里,越其南坡,再下。有岐下東大峽,為同行者誤而南,一里余,始知其誤。  乃莽陟坡而東北,一里,遇西來道,偕之東陟塍。  一里余,則龍川東江之源,滔滔南逝,系藤為橋於上以渡。橋闊十四五丈,以藤三四枝高絡於兩崖,從樹杪中懸而反下,編竹於藤上,略可置足,兩旁亦橫竹為欄以夾之。  蓋凡橋鞏而中高,此橋反掛而中垂,一舉足輒搖蕩不已,必手揣旁枝,然後可移,止可度人,不可度馬也,從橋東遵塍上,始有村廬夾路。二里,復東上坡,由坡脊東行。其坡甚平,自東界雪山橫垂而西下者。行其上三里,直抵東山下,是為界頭村。其村倚東山面北,夾廬成街,而不見市集。詢之,知以旱故,今日移街於西北江坡之間,北與橋頭合街矣。蓋此地旱即移街,乃習俗也。乃令顧仆買米而炊。余又西北下抵街子,視其擾擾而已,不睹有奇貨也。既乃還飯於界頭。其地已在龍川江之東,當高黎貢雪山西麓,山勢正當穹隆處。蓋高黎貢俗名崑崙岡,故又稱為高侖山。其發脈自崑崙,南下至姊妹山;西南行者,滇灘關南高山;東南行者,繞小田、大塘,東至馬面關,乃穹然南聳,橫架天半,為雪山、為山心、為分水關;又南而抵芒市,始降而稍散,其南北之高穹者,幾五百里雲;由芒市達木邦,下為平坡,直達緬甸而盡于海:則信為崑崙正南之支也。  由界頭即從雪山西麓南行,屢逾西突之坡,十五里,遙望羅古城倚東山坡間,有寺臨之。  此城乃土蠻所築之遺址。其寺頗大。  有路從此逾雪山,過上江。又南二里,過磨石河。又南二里,越一山,又逾一西突之坳。  又南二里,過一小木橋。  又南一里,越一坡,乃循坡東轉。二里,抵東南峽口,有山自東大山南環而峙於門,大路逾坡而南上,小徑就峽而西南。乃就峽口出,則里,宿瓦甸。瀕江東岸,亦南北大塢也,村塍連絡;東向大山,即雪山,漸南與山心近矣。  二十九日飯而平明,隨江東岸行。二里余,兩岸石峰交合,水流峽間,人逾崖上,江為崖所束,奔流若線,而中甚淵深。峽中多沸水之石,激流蕩波,而漁者夾流置罾於石影間,攬瑤曳翠,無問得魚與魚之肥否,固自勝也只求自我感覺良好。半里,越崖南下。江亦出峽,有石浮波面,儼然一黿鼉yu?ntu?團魚和揚子鱷隨水出也。又南二里,過上庄,有山西突,中夾塢成田,村倚突峰之東,江曲突峰之西,而路循塢中。逾脊而西南,又一里余,復與江遇,而兩崖復成峽,石之突峽迎流,與罾之夾流曳翠,亦復如前也。一里,江曲而西,路從江之南,亦曲而西截向北之塢。於是北望隔江南下之山,至是中分;其東支已盡橫突而東,即西峽之繞而下者;其西支猶橫突西南,即固棟兩江所合而南盤者;兩支之中,北遜成塢,而灰窯廠臨其上焉。是廠亦六廠之一,所出礦重於他處,昔封之而今復開,則不及他處矣。西一里,復上一北突小岡,有竹環坡,結廬其中者,是為苦竹岡。  越而南下,共一里,又越塢南上,遂從坡上南行。二里,江隨西峰之嘴曲而東南,始艤舟而渡其西岸,隨西山南行。一里,坡尾東掉,路亦隨而東。南逾之一里,有一二家倚坡北向而居,由其東更南上一里,遂逾其東下之脊。南行脊間二里,復稍下,有小峽自西而東,其峽甚逼,中有小水,搗坑東出。乃下半里,稍西轉,迎流行峽中,有數家倚峽北,是為曲石。而峽之西,其內反辟而成塢,亦有村廬倚之,則峽水之所從來也。於是南截峽流,又上坡。行坡間二里,有村當路左,亦曲石之村廬也。又南三里,乃隨坡西轉,始見坡南塢大開,水東貫之,則固棟兩江合而與順江、響水溝諸流一併東出者也。循此坡稍北,即與界頭、瓦甸之江合,是為龍川江之上流,蓋交會於曲除者也。固棟之江東山,自石洞南度脊,亦中盡於曲除者也。余先自固棟歷其西,又從陽橋東嶺逾其北,又從瓦甸瞻其東,又從灰窯、曲石轉其南,蓋江流夾其三方,而余行周繞遍其四隅矣。西行一里,又南向峻下者一里,及塢底,有橋跨江,亦鐵鎖交絡而覆亭於其上者,是為曲石橋。按《一統志》,龍川江上有藤橋二,其一在回石。按江之上下,無回石之名,其即曲石之誤耶?  豈其橋昔乃藤懸,而後易鐵鎖耶?  於是從江南岸上坡,西向由峽上。二里余,復南向陟嶺,二里余,登嶺頭。有三四家當嶺而居,是為酒店,以賣漿得名也。  飯而行,循嶺東南向二里下,稍西轉,復南行坡上。  又二里稍下,陟一塢而上。又南二里,過陳揮使庄。又南隨峽中行,二里,有隴環前峽折而自西來,有岐直南躡其隴,余乃隨眾從峽中西行。半里,漸西上,又半里,折而南上,又半里,南登隴脊,始逾東度之脈。於是南望,前壑大開,直南與羅生山相對,其中成塢甚遙,州城隱隱在三十里外,東之球瓓,亦可全見,惟西之寶峰,又西北之集鷹,皆為巃嵸南下之支所掩,不得而見焉。余先賈勇獨上,踞草而坐。久之後行者至,謂其地前有盜,自東山峽中來,截路而劫,促余並馳南下。東望層峽重巒,似有尋幽之徑,而行者惟恐不去之速也。  下二里,望見澄波匯山麓,余以為即上干峨清海子矣。  又峻下二里,有村廬當海子北岸,竹徑扶疏,層巒環其後,澄潭映其前。路轉其東北隅,有小水自峽間下注,有賣漿之廬當其下。入而少憩,以所負木膽浸注峽泉間,且問此海子即上干峨澄鏡池否。其人漫應隨意回答之,但謂海子中有魚,有泛舟而捕者,以時插秧,止以供餐,不遑hu?ng多餘的、空閑的出賣。然余憶《志》言,下海子魚可捕,上海子魚不可捕,豈其言今不驗耶?  循海東峻麓行二里,及海子南濱,遇耕者,再問之。始知此乃下海子,上海子所云澄鏡池者,尚在村東北重山之上,由此而上五里乃及之。余不能從。南二里,越一澗,有村連竹甚深,是為中干峨村。由村南又南下三里,其村竹廬交映更遙,是為下干峨村。至是東坡之下,闢為深塢,而溪流南貫。由是從村南稍西,即轉南向,隨坡上行。一里,漸南下,俯瞰塢中溪流,已有刺小舟而浮者。既而南行二里,有一二家倚坡灣而居,與下干峨南北遙對。  從此東向隨坡上半里,乃躡坡之東嘴。從其上南轉,則東嘴之下,其崖甚峻,又數十家倚其麓而居,竹樹蒙茸,俯瞰若不可得而窺也。  南半里,稍西復轉而南,半里,崖下居廬既盡,忽見一大溪東向而橫於前,乃透崖而出石穴者。  崖峻無路下墜,沿崖端南行半里,稍下,見有徑下沿坡麓,乃令顧仆守木膽於路隅,余策杖墜麓循崖北轉。又半里,投叢木中,則其下石穴交流,土人以石堤堰水北注。堤之上,迴流成潭,深及四五尺;堤之下,噴壑成溪,闊幾盈四五丈。泉之溢處,俱從樹根石眼糾繆liǎo纏繞中出,陰森沁骨。掬而飲之,腑臟透徹,悔不攜木膽來一投而浸之也。既乃仍南沿崖麓,半里,至顧奴候處,取木膽負而行。  又南二里下坡,有數家當坡之東,指余東向逾梁。其梁東西跨干峨下流之溪,《志》所謂馬場河也。逾梁東,即東南逾田塍間,三里,抵東山下,又有溪自東而西,有梁南北跨之,是為迎鳳橋,以其西有飛鳳山也。橋下水即東南出於赤土坡者,北流至羅武塘,出馬邑村,西向經此而與馬場河合。  過橋遂直趨而南。二里,再南逾一梁,梁下水如線將絕,則黃坡泉之向北而西轉者。又南一里,又南逾一梁,其水亦將絕,則飲馬河之向北而西轉者。又南一里,入騰越北門。行城中二里,出南門。城中無市肆,不若南關外之喧闐聲大而雜也。抵寓已下午矣。

●第四一篇 滇游日記十

己卯(公元1639年)  五月初一日平明起,店主人言:「自往尖山後,參府吳公屢令把總來候,且命店中一至即入報。」余不知其因,令姑緩之,且游於市,而主人不聽。已而吳君令把總持名帖來,言:「欲躬叩,旅肆不便,乞即枉顧為幸。」余頷之,因出觀街子。此處五日一大街,大街在南門外來鳳山麓。  是日因旱,斷屠祈雨,移街子於城中。旱即移街,諸鄉村皆然。遂往晤潘捷余。捷余宴買寶舍人,留余同事。余辭之,入城謁參府。一見輒把臂互相挾住手臂。表示親密入林,款禮頗至。是日其子將返故鄉,內簡拾行囊,余辭之出。  吳,四川松潘人。為余談大江自彼處分水嶺發源,分繞省城而複合。且言昔為貴州都閫,與陳學憲平人士奇同事,知黃石齋之異。下午還寓。集鷹山寶藏徒徑空來顧,抵暮別去。  初二日余止寓中。雲峰山即尖山老師法界來顧。州癢彥李虎變昆玉對他人兄弟的美稱來顧。李居綺羅。  初三日參府來候宴。  已又觀音寺天衣師令其徒來候,余以參府有前期約會,辭之。上午赴參府招,所陳多腊味,以斷屠故也。  腊味中始食竹鼯。下午別之出。  醉後過萬壽寺拜法界,不在。出西門半里,過凌雲橋,又西半里,由玉泉池南堰上西山之麓,則觀音寺在焉。寺東向臨玉泉池,寺南有古剎並列,即玉泉寺矣。天衣師拜經觀音寺,三年不出,一見喜甚,留余宿。余辭以他日,啜其豆漿粥而返,已昏黑矣。  初四日參府令門役以《州志》至。方展卷而李君來候。時微雨,遂與之聯騎,由來鳳山東麓循之南,六里,抵綺羅,入叩李君家。綺羅,《志》作矣羅,其村頗盛,西倚來鳳山,南瞰水尾山,當兩山夾湊間。蓋羅漢沖之水,流經大洞、長洞二小阜間,北曲而注於平塢,乃分為二流,北為飲馬河而抵城東,南為綺羅水而逼南山下,又西逼來鳳東南麓,乃南搗兩山夾間。是村綰結集佔據其谷口,竹樹扶疏,田壑紆錯,亦一幽境雲。是夜宿李君家。  余初望騰越中塢,東為球瓓、矣比,西為寶峰、毗盧,南為來鳳、羅生,北為干峨、飛鳳。西北則巃嵸l?ngzōng最聳,而龍潭清海之水溢焉;東南則羅漢沖最深,而羅生、黃坡之流發焉;東北則赤土山最遠,而羅武、馬邑之源始焉;大盈江惟西南破龍光台、來鳳西麓而去。則是州之脈,蓋西北由集鷹山分脈:南下者,為寶峰、毗盧,而盡於龍光台;東曲者,一峙為筆峰,再聳為巃嵸,遂東下而度干峨之嶺,又東南而紆為永安、亂箭之哨。  其曲而西也,余初疑南自羅生、水尾,而北轉為來鳳,至是始知羅漢沖水又南下於羅苴沖,則來鳳之脈,不南自羅生、水尾,而實東自黃坡、矣比二坡也。  但二坡之西皆平塢,而南抵羅生,脈從田塍中西度。  郡人陳懿典進士《文星閣記》云:「嘉靖壬子(152年),城外周鑿城隍,至正南迤東,竁(cu?挖地造穴)地丈許,有絡石,工役斫截之。其石累累如脊骨,穿地而來,乃秀峰之元龍正脈也。」其說可與余相印證。土人不知,乃分濬j?n挖羅漢沖水一枝,北流為飲馬河而抵於城東。  是此脈一傷於分流,再鑿於疏隍,兩受其病矣。土人之為之解者曰,脈由龍光台潛度於跌水河之下。不知跌水河雖石骨下亘,乃大水所趨,一壑之流交注焉;飲馬河本無一水兩分之理,乃人工所為,欲以此掩彼不可得也。  初五日晨餐後,即從李君循南山之麓東向行。先半里,過水應寺。又東二里,兩逾南山北下之支,有寺在南峽中北向峙,即天應寺也。其後即羅生主峰,仰之甚峻,《志》稱其條岡分布,不誣也。又東半里,上一北下之支,隨之北下。共一里,岡東盡處,竹樹深密,綠蔭襲人,披映心目。其前復起一圓阜,立平疇中,是為團山,與此岡斷而復續。岡東村廬連絡。余從竹中下,一老人迎入其廬,具臘肉火酒獻。  蓋是日端午,而老人與李君有故,遂入而哺之。既午,復東向循南山行,半里,其北復起一長阜,如半月橫於前,是為長洞山。又東二里,遂入山峽,有溪中貫而出,是為羅漢沖。  溪南北皆有村夾峙峽口。由南村溯溪而東,又二里,越溪之北,有大路倚北山下,乃東逾嶺趨猛連者,從其北塢中覓溫泉。其泉不熱而溫,流不急而平,一大石突畦間,水匯其旁,淺不成浴。東山下有「大洞溫泉」,為八景之一,即在其北嶺峽中,與此隔一支嶺,逾而北頗近,而李君急於還家,即導余從大路西出。二里,過溪南村,出峽口,隨溪西行。一里,過一橋,從溪南又西一里,過長洞北麓。北望大洞之阜,夾溪而峙,余欲趨之,浴其溫泉。李君謂泉在東峽中,其入尚遠,遂強余還。又西一里,過團山北麓,又西三里而還李君家。  初六日晨飯,令顧仆攜卧具,為楊廣哨之游。先是李君為余言,此地東南由羅漢沖入二百里,有滃wēng呂山,東南由羅生四十里,有馬鹿塘,皆有峰巒可觀。余乃先其近者,計可從硫黃塘、半個山而轉也。東三里,從水應、天應二寺之間,南向上山。愈上愈峻,七里,登絕頂。北瞰即天應寺懸其坑麓,由州塢而北,惟巃嵸山與之對峙焉;西瞰則旁峽分趨,勢若贅旒zhu?li?旗幟的飄帶,皆下墜於綺羅南向之峽,有龍井出其下焉;惟東眺則本峰頡頏不相上下自掩;而南眺則濃霧彌淪,若以山脊為界,咫尺不可見。於是南從嶺上盤峽,俱行氤氳中,茫若蹈海。半里,南下。下二里余,山半復環一壑,其脊自東南圍抱而西,中藏圓塢,有小水西去。其內霧影稍開,而雨色漸逼,雖近睹其田塍,而不免遠罹其沾濕矣。復上南坡,躡坡脊而南,五里,一岐隨脊而西南,一歧墜坡而東向。  余漫從脊上直南,已而路漸東下而窮。  二里,有村倚東坡下,披霧就訊之,乃清水屯也。按《志》,城南三十里為清水朗,此其地矣。然馬鹿塘之徑,當從北歧分向而東,此已逾而過南。  屯人指余從坡北東下,當得大路。從之,半里,東北涉一坑甚深,霧影中窺其東南旋壑下盤,當時不知其所出何向,後乃知其南界高峰,反西自竹家屯而東突,為陳播箕哨也。  復東北上坡半里,見有路東向下,輒隨之行,不意馬鹿塘正道尚在其北。  霧漫不辨,踉蹌東下。  一里余,有峽自北而南,溪流貫之,有田塍嵌其底,而絕無人居。塍中插禾已遍,亦無一人。抵塍而路絕,塍狹如線,以杖拄畦中,東行抵溪,而溪兩岸蒙翳不可渡。復還依西坡南向,一里得小徑,渡溪東上。一里,路伏草間,復若斷若續,然其上甚峻。三里,東向登嶺頭,復從嶺上東南再陟一嶺。  半里,始見嶺北有坳,自北南度,中伏再起,其東則崩崖下墜,其勢甚拓,其墜甚峭,若中剖其脊並左右兩幃而平墜焉。  坳北有路自崩崖北嶺東行,南亦有微路,自崩崖南嶺東上,而坳中獨無北交之路。余遂循崖南路上。東一里,路為崩崖所墜,復歧而南,再陟南嶺。  半里,復東行嶺脊。二里始有南來之路,循之東。此瞰崩崖下陷,東向成坑,箐木深翳。又東半里,再陟嶺,嶺乃南去,微徑始東北下坡。曲折連下三里,余以為將及北坑之底,隨之出即馬鹿塘矣;孰知一坡中環,路歧而東西繞之,未幾遂絕,皆深茅叢棘,坑嵌其下甚深。余始從其南,不得道,轉而東,復不得道。往返躑躅,茅深棘翳,遍索不前。久之,復從南坡下得微徑,下一里余而東抵坑底。  則坑中有水潺潺,自崩崖東南流,坑兩旁俱峭崖密翳,全無路影,而坑底甚平,水流亂礫間,時有平沙瀠之,遂隨之行。或東或南,仰眺甚逼,而終絕路影。三里,稍開,俯見瀠沙之上,虎跡甚明,累累如初印。隨之又東南一里余,有小溪自西南來注,有路影南緣之,始舍坑而南陟坡,一里,越其上。  余意將逾坡東下,而路反從坡脊南行,余心知其誤,然其路漸大,時亦漸暮,以為從大道,即不得馬鹿塘,庶可得棲宿之所。乃躡脊西馳二里,見西峰頂有峰特倚如覆鍾,大道從此分歧,一自東南坡下而上,一向西北峰頂而趨,一從西南盤壑而行。未審所從,姑解所攜飯啖之。余計上下二徑,其去人必遠,不若從盤壑者中行。於是又東南三里,遂墜坡而下,漸聞人聲。  下里余,得茅二龕在峽間,投之,隘鄙不堪宿。望南坡上有數龕,乃下陟深坑,攀峻而上,共一里而入其龕,則架竹為巢,下畜牛豕,而上托爂卧,儼然與粵西無異。屈指自南丹去此,至今已閱十五月,乃復遇之西陲,其中數千里所不見也。  自登崩崖之脊,即望見高黎貢南亘之支屏列於東,下有深峽,而莫見龍川,意嵌其下也。又西南二十餘里,至所宿之坡,下瞰南峽甚深,即與高黎貢遙夾者,意龍江從此去。  西塢甚豁,遠見重山外亘,巨壑中盤,意即南甸所託也。時霧黑莫辨方隅,而村人不通漢語,不能分晰微奧。即征其地名,據云為鳳田總府庄,南至羅卜思庄一日余,東北至馬鹿塘在二十里外,然無確據也。夜以所攜米煮粥,啜之而卧。  初七日陰雨霏霏,飯後余姑止不行。已而村人言天且大霽,余乃謀所行。念馬鹿塘在東北,硫磺塘在西北,北山之脊,昨已逾而來,西山之脊,尚未之陟,不若舍馬鹿而逾西脊,以趨硫磺塘,且其地抵州之徑,以硫磺塘為正道,遂從之。土人指余從村後西北向大山行。余誤由直北,一里余,下涉一澗,溯之北上坡,一里余,又下涉澗。其處一澗自西峽崩崖來,一澗自北峽崇山來,涉其西來者。又北上坡半里,路復分岐,一向北峽,一向西峽,皆盤其上坡。余從其北峽者,二里,路漸湮消失。已北下,則其澗亦自西來,橫塹於前,雖小而頗深,藤箐蒙塞,雨霧淋漓,遂不能入。乃復出,至岐口,轉向西峽。一里,路亦漸湮,其南崩崖下嵌,即下流之所從出,而莫能逾焉。復出,從岐口南涉其澗,從澗南又得一岐西上,其路甚微。一里,北逾一坡,又北一里,即崩崖西對之坡也,其上皆墾崖,而仍非通道。  躡之行,一里,上西頂。  頂高雲黑,莫知所從,計返下山,乃轉南行莽棘中。  濕茅壅yōng堵塞箐,躑躅東南向,二里,漸有徑,下眺鳳田所宿處,相距止二三裡間。  更南半里,得大道西去,遂從之。西循北山行一里,得耕者在坡下,問之,始知其上有小寨,名欏圖,即從楊廣哨入州正道矣。乃亟西北上,躡坡一里,有二茅當峽坪間,是為欏圖寨。由寨後更躡峻而北,半里,登岡。西望盤壑下開,水田漠漠,有溪流貫其中,壑西復有崇山外峙,其南又起一崇山,橫接而南,交接之中,似有水中貫而去。又北上一里半,遂凌大脊。北下回峽中,半里,一村廬倚南坡,是為楊廣哨。從此西北下峽底一里余,有小溪自東北墜西南,其嵌甚深,乃從昨所度崩崖南嶺分墜而成者。涉之西北上,復一里余而躋其脊,余以為即從此緣脊上北大峰矣,而孰意猶中界之支也。半里越脊,又即北下峽底。一里余,有大溪自北南墜,皆從石崖中破壁而去,此即清水朗東溪也。水嵌峽底甚逼,橫獨木渡其上。余寧木下涉水,即西北上坡。始循崖石,繼躡隴脊,一里余,轉而東北上,一里躋峰頭。由峰頭西盤半里,復隨峽北行。其峽頗平,行其中一里余,當其東西分峽處,有村廬倚其中,是為陳播箕哨。從哨北即西北下,二里,循南山而西,一里,有村廬當坡,是為竹家寨。由寨東向北行,寨後復起一峰,有峽橫其中,路分為二:循北峰直去,為騰越、南甸大道;穿北峰南峽而西,為硫磺塘道。  余乃舍大道從橫峽西行。半里,忽墜峽西下。其峽甚逼,而下甚峻,墜級歷坎,與水爭隘。  一里余,望見西峽自北而南,一溪貫其中,即矣羅村之水,挾水尾山西峽而南者。溪西之山,岦屼南踞,是為半個山。按《一統志》有羅苴沖,硫磺塘在焉,疑即此山。然《州志》又兩書之,豈羅苴沖即溪東所下之山耶?  又西下半里,直抵溪上,有二塘在東崖之下,乃溫水之小者。其北崖之下,有數家居焉,是為硫磺塘村,有橋架溪上。余訊大塘之出硫磺處,土人指在南峽中,乃從橋南下流涉溪而西,隨西山南行。時風雨大至,田塍滑隘,余躑躅南行,半里得徑。又南一里,則西山南迸,有峽東注大溪,遙望峽中蒸騰之氣,東西數處,郁然勃發,如濃煙捲霧,東瀕大溪,西貫山峽。先趨其近溪煙勢獨大者,則一池大四五畝,中窪如釜,水貯於中,止及其半,其色渾白,從下沸騰。作滾涌之狀,而勢更厲,沸泡大如彈丸,百枚齊躍而有聲,其中高且尺余,亦異觀也。時雨勢亦甚大,持傘觀其上,不敢以身試也。其東大溪,從南下,環山南而西合於大盈;西峽小溪,從熱池南東注大溪。小溪流水中亦有氣勃勃,而池中之水,則止而不流,與溪無與也。溯小溪西上半里,坡間煙勢更大,見石坡平突,東北開一穴,如仰口而張其上齶,其中下綰如喉,水與氣從中噴出,如有爐橐tuǒ風箱之類鼓風煽焰於下,水一沸躍,一停伏,作呼吸狀。躍出之勢,風水交迫,噴若發機,聲如吼虎,其高數尺,墜澗下流,猶熱若探湯。  或躍時,風從中卷,水輒旁射,攬人於數尺外,飛沫猶爍人面也。余欲俯窺喉中,為水所射不得近。其齦齶?之上,則硫磺環染之。  其東數步,鑿池引水,上覆一小茅,中置桶養硝,想有磺之地,即有硝也。又北上坡百步,坡間煙勢復大,環崖之下,平沙一圍,中有孔數百,沸水叢躍,亦如數十人鼓煽於下者。似有人力引水,環沙四圍,其水雖小而熱,四旁之沙亦熱,久立不能停足也。其上煙涌處雖多,而勢皆不及此三者。有人將沙圓堆如覆釜,亦引小水四周之,雖有小氣而沙不熱。以傘柄戳入,深一二尺,其中沙有磺色,而亦無熱氣從戳孔出,此皆人之釀磺者。  時雨勢不止,見其上有路,直逾西嶺,知此為半個山道,遂凌雨躡崖。  其崖皆堆雲駢瓣,崡岈嵌空,或下陷上連,或旁通側裂,人從其上行,熱氣從下出,皆迸削之餘骨,崩墜之剝膚也,所云「半個」之稱,豈以此耶?  躡崖半里,從其南循嶺西上一里,漸隨峽南轉,則其峽自南嶺頭墜,中有水懸而為瀑,作兩疊墜北下,即峽水之上流也。又上半里,遂西逾瀑布之上。復從峽西更西南上一里,漸轉而西半里,見大道盤西崖墜處,出南坳去,小徑則西上峰頂,漸轉北行,蓋此即半個山之頂,至此南下為坳,入城之路,當在其東北,不應西去,遂舍大道從小道。西上半里,隨峰東向北行二里余,乃西北下,得竹塢村廬。時雨勢甚大,避雨廬中,就火沸湯,瀹飯而食之。其處即半個山村也,昔置鎮彝關於路次,此為屯哨,今關廢而村存雲。由其東下坡,隨峽東行里余,與南來大道合。隨西山北轉而行,於是水尾西溪即從此峽南下硫磺塘矣。  北行二里余,復陟東突之坡。  行坡峽中,五里稍下,又一裡面綺羅村在東坡下矣。時已薄暮,遂舍入州大道,東里余,宿李虎變家。虎變以騎候於馬鹿道中,不遇,甫返,煮竹鼯w?相待。  初八日大雨,不成行,坐李君家作田署州《期政四謠》,以李君命也。  初九日大雨,復不成行,坐李君家錄《騰志》。  初十日雨不止。既午稍霽,遂同李君聯騎,由村西半里,橫陟半個山、南甸大路,經南草場,半里,西上嶺坡,乃來鳳南度半個山之脊也。來鳳至是南降而下伏,脊間中窪為平塘而不受水。窪之西為金銀堆,即南度之脊。窪北半里,有坪倚來鳳而南瞰半個山,乃昔王尚書驥駐營之處,《志》稱為尚書營。  陟坪北半里,有路橫沿來鳳峰南,西越金銀堆,出芭蕉關。  芭蕉關西通河上屯、緬箐之道,州西跌水河路,不若此之平,昔兵部郎中龔永吉從王公南征,有「狹轉芭蕉關,難於橄欖坡」之句。從此復轉騎,循來鳳東峰而北,八里,乃還官店。迨晚復雨。  十一日雨不止,坐官店。上午,李君來。下午,雨少止,濘甚,蹠zh?踩踏泥往潘生家,不遇;以書促其為余買物,亦不答。  潘生一桂雖青衿秀才,而走緬甸,家多緬貨。時倪按君命承差來覓碧玉,潘苦之,故屢屢避客。  十二日雨,坐店中。李生以《期政四謠》私投署州田二府,不答。  十三日雨時止時作,而泥濘尤甚。李生來,同往蘇玄玉寓觀玉。蘇,滇省人本青衿,棄文就戎,為吳參府幕客。先是一見顧余,余亦目其有異,非風塵中人也。蘇有碧玉,皆為簪,但色太沉。余擇四枝攜寓中,後為李生強還之。  十四至十八日連雨不止,坐寓中,不能移一步。潘捷余以倪院承差蘇姓者,索碧玉寶石,窘甚,屢促不過余寓,亦不敢以一物示人,蓋恐為承差所持也。幸吳參府以程儀惠余,更索其「八關」並「三宣」、「六慰『』諸圖,餘一一抄錄之,數日無暇刻,遂不知在寓中,並在雨中也。潘生送翠生石(翡翠)二塊。蘇玄玉答華茶竹方環。  十九日晨,雨少止。  覓擔夫,以連日雨濘,貴甚。  既而雨復作,上午乃止而行。店人慾掯k?n刁難余羅一端,不遂,與之閧h?ng鬥爭而後行。  由東街,始濘甚,已而漸燥。  二里,居廬始盡,下坡行塍中。  半里,連越二小橋,水皆自東南來,即羅漢沖所出分流之水也。又二里余,為雷打田,有數家東向。  從其前轉而東行里余,又過一小亭橋,其流亦自東南向西北者,乃黃坡泉所溢也。  又東里余,抵東坡下,停擔於酒家。  問大洞溫泉道,土人指在東南山坳中,此去尚有數里。時天色已霽,令擔夫與顧行待於其家,余即循東山而南。  二里,過土主廟。廟倚山西向,前二柏巨甚。又南二里,路歧為二:一南循山麓,為黃坡道;一東南上坡,為趨溫泉道。乃從上坡者,南一里,登坡嘴。西瞰山麓,有泉西向溢於下,即黃坡之發源處也。  於是東轉,有路頗大,橫越之,就其東南小徑。一里,漸上坡,折而東北。睨溫泉之峽,當在其南,中亦有峽南下,第茅塞無徑,遂隨道西北上。  一里,其道漸高,心知其誤。有負芻喂牲口的草者二人至,問之。曰:「此入山樵道,可通芹菜塘者。溫泉在南,尚隔一峰。」遂與之俱返,一里,下至茅塞之峽,指余南去。余從之,橫蹈峽中,既漸得小徑。半里,忽有峽從足下下墜而西,其上石崖駢突如門。從其東又南半里,逾坡而下,其峽始大,有水淙淙流其中,田塍交瀠之,即大洞村之後峽也。有大道從峽中東上,又南下半里,從之東。半里,上一坡,大道東北上,亦芹菜塘道;乃從坡東南下,半里,及溪。又東溯溪半里,則溪流奔沸盤石中,右一崖突而臨之,崖下則就石為池,而溫泉匯焉。其池與溪同峽,而水不關溪流也。崖石疊覆如累棋,其下湊環三面,成一小孔,可容一人坐浴。  其後倒覆之石,兩片下垂而中劃,如所謂試劍石,水從片石中淙淙下注,此溫泉之源也。池孔之中,水俱不甚熱,正可著體。其上更得一亭覆之,遂免風雨之慮矣。時池上有十餘人共浴,余恐其旁有石洞,姑遍覓之,不得,乃還浴池中。  又三里,隨山之西嘴抵黃坡,轉北一里,過麓間溢水之上。又北三里,乃入來時分岐處。又西北四里,至矣比坡之麓。促挑夫行,以晚辭,遂止。  二十日晨起,飯而登坡,雨色復來。平上二里,峻上八里,抵嶺頭。又平行嶺上四里,又稍下一里,過芹菜塘。  復東上坡,半里而下,半里過木廠,又下二里,過北下之峽。  又東上三里,至坡脊。平行脊間,一里至永安哨,五六家當坡間而已。又東南半里,逾嶺脊而下。一里,有水自北而南,路從之。半里,乃東陟坡,平行脊上。三里,至甘露寺,飯。  從寺東下三里,至赤土鋪橋,其下水自南而北,即大盈江水也。  《一統志》謂大盈之源出自赤土,其言不謬。橋東復上半里,有四五家當坡坳,為赤土鋪。鋪東又上半里,遂從嶺脊東南行。一里,有岐南去,為猛柳道;余仍東南,三里,乃東下,又十里而止於橄欖坡。時才午,雨時下時止,遂止不前。  二十一日平明起飯。自橄欖坡東下,五里,抵龍川江西岸,過巡檢司,即下渡橋。西岸峻若堵牆,乃循岸北向疊級,始達橋。橋東有閣,登之可眺江流夭矯之勢。又南向隨東岸行半里,東向平上者一里余,始曲折峻上。五里,過茶房,僧舍無一人。  又峻上三里,過竹笆鋪。  又上七里余,飯於小歇場。又上五里,過太平輔,又平行入塢。二里余,有水自北澗來,涉之,遂東上。  其上愈峻,兩旁皆竹石深翳,而風雨西來,一天俱漫,於是行雨浪中。三里,逾一最高之嶺,乃屢上屢下,屢脊屢坳,皆從密箐中行。七里抵新安哨,兩三家夾嶺頭,皆以劈藤竹為業。時衣濕透寒甚,就其家燒薪烘之。又二里余,抵分水關,有五六家當關之東。余乃就火炙衣,貰sh?賒欠燒酒飲四五杯乃行。  天色大霽,路磴俱燥,乃知關名分水,實分陰晴也。於是東向下者八里,始就東行之脊。又二里,過蒲滿哨。又平行嶺上,東十五里,宿於磨盤石之盧姓者;家有小房五六處,頗潔。  二十二日平明飯而行。  其下甚峻,曲折下者六里,及嶺北之澗。是嶺自蒲滿哨分大東突,左右俱有深峽夾流,來時從南峽上行,至此墜北峽之口過,涉北澗,又越北嶺東突之嘴,共一里余而過八灣。八灣亦有數家居坡上,人謂其地暑瘴zh?ng濕熱的空氣為甚,無敢置足者。  於是東向行平坡間,十二里抵江,則怒流奔騰,勢倍於來時矣。  乃坐巨樹下待舟,觀洪流洶湧,競渡者之紛紜,不啻從壁上觀也。俟久之,乃渡而東上坡。三里,抵北山之麓,循坡東行。五里,逾南下之嘴,得一橋跨澗,是為箐口。於是渡澗入峽,循澗南崖東向上,二里,過一碑,即來時所見盤蛇谷碑也。又東三里,過一西來枯澗。又二里,南折而北,乃逾其北突之嘴而東,遂東南漸上,其峽遂曲折掩蔽,始不能西見高黎貢峰矣。又南六里,抵楊柳灣而飯。  乃逾南來之峽,溯東來之流,二里,有橋跨澗,西度之。從澗西溯管上,又一里,為打板箐,有數十家當澗西。又東北四里,過平度之脊。其脊度峽中,乃自北而南,即從冷水箐西度蒲縹,又北過此,夾蒲縹之水北出而入潞江者也。是日熱甚,得一蔭輒止而延颼納涼,數息樹邊,不復問行之遠近矣。過脊東下一里,止於落馬廠。時才下午,以熱甚,擔夫不前也。  二十三日平明,從落馬廠東行。三里,逾東突之山嘴而南,又一里余,有一庵倚西山之上。又南四里,過石子哨,始南下。二里余,望溫泉在東山下,乃從岐東南下。二里余,轉而北涉北流一澗,又半里,東從石山之嘴,得溫泉焉。其水溫而不熱,渾而不澄,然無氣焰,可浴。其山自東山橫突而西,為蒲縹下流之案也。浴久之,從澗東溯流二里余,抵蒲縹之東村,蒲人,縹人,乃永昌九蠻中二種。飯。以擔夫不肯前,逗留久之。乃東二里上坡,五里,迤邐上峰頭。又平行嶺夾,一里稍東下,有亭橋跨峽間。時風雨大至,而擔夫尚後,坐亭橋待久之,過午始行。  又東南上坡,逾坡一重,轉而北,又逾坡一重,共六里,過孔雀寺。又東上坡五里,直躡東峰南突之頂。此頂自北而南,從此平墜度為峽,一岡西迤,乃復起為崖,度為蒲縹後山,北去而夾蒲縹之澗,南去而盡於攀枝花者也。又東一里稍上,復盤一南突之嘴,於是漸轉而北,二里,有公館踞岡頭。乃北下一里,而止於冷水箐。時方下午,以擔不能前,遂止。見邸榻旁有卧而呻吟者,乃適往前途,為劫盜所傷,還卧於此。被劫之處,去此才六里,乃日才過午,而盜即縱橫,可畏也。  二十四日雨復達旦,但不甚大。平明,飯而行。隨東行之箐,上其北坡,三里,循嘴北轉。二里漸下,一里下至坳,即昨被劫之商遇難處也。其北叢山夾立,穿其峽行三里,再過一東突之坡,其水始北下。隨之北二里,下至坳窪中,乃東轉而上。  一里,過坳子鋪,覓火把為芭蕉洞游計。  又東半里,過岡頭窪地,遂轉北下。三里余,越一坡脊,過窪中匯水之崖。崖石上插而水蓄崖底,四面俱峻,水無從出而甚渾。由其南再越脊而下,一里余,至芭蕉洞,乃候火於洞門。擔夫摘洞口黑果來啖,此真覆盆子也;其色紅,熟則黑而可食,比前去時街子所鬻y?黃果,形同而色異,其熟亦異,其功用當亦不同也。  黃者非覆盆。  覆盆補腎,變白為黑,則為此果無疑。  火至,燃炬入洞口始向北,即轉東下四丈余,至向所入昏黑處,即轉北向,其下已平,兩崖愈狹而愈高。  六七丈,更寬崇,一柱中懸,大如覆鍾,擊之聲鋐鋐h?ng通「宏」然。其處蓋不特此石有聲,即洞底頓足,輒成應響,蓋其下亦空也。又入五六丈,兩崖石色有垂溜成白者,以火燭之,以手摩之,石不潤而燥,紋甚細而晶。  土人言,二月間石發潤而紋愈皎茁,謂之「開花」,洞名「石花」以此。石花名頗佳,而《志》稱為芭蕉,不如方言之妙也。更北路盡,由西腋透隙入,復小如門。五丈,有圓石三疊,如幢蓋下垂,又如大芝菌而三級累之者。從其下復轉而北,其中復穹然宏聳。又五六丈,西北路盡,洞分兩岐:一南上環為曲室,三丈而止;一北入降為墜道,七丈而止。  是洞曲折而旁竇不多,宛轉而底平不,故游者不畏深入,使中有通明之處,則更令人恍然矣。出至向所入昏黑北轉處,今已通明。見直東又一岐,入,有柱中間之,以余炬入探其中,亦穹然六七丈而止。出,從洞門外以余炬入探西崖間小竇。其竇北向懸壁間,其門甚隘,而中亦狹而深,穢氣撲人,乃舍之。出洞,下百餘步,抵坑峽下觀水洞。水洞,即此洞之下層也,雖懸數丈,實當一所,前B中入有聲,已知其下之皆空矣。洞前亦東向,稍入,亦曲而自北來,與上洞同一格,但水溢其中,不能進也。由此東折而北,共里余,抵卧獅窩村,飯於村婦家。  北三里,過一村,即東上堤,是為大海子。隨海子南堤東行,二里下堤,又東一里為沙河橋。其橋五鞏,名眾安橋。  越橋東,即從岐西北循山行。二里,過胡家墳,為正統間揮使胡琛墓。墓有穹碑,為王學士英所撰,又一碑,乃其子者,則王翰撰時之文,與吾家梧塍之隴,文翰規制頗相似,其頹蕪亦相似也。其一時崇尚,窮徼jiǎo邊界薄海,萬里同風,至荊棘銅駝殘破的景象,又曠代無異,可慨也!  其墓欲迎水作東北向,遂失下手砂,且偏側不依九隆正脈,故胡氏世賞雖僅延,而當時專城之盛遂易。  永昌,故郡也,胡氏時適改為司,獨專其地。令復為郡,設流官,胡氏遂微。土人言,胡氏墓法宜出帝王,為朝中所知,因掘斷其脈。余按,鑿脈乃諸葛南征時所為,土人誤耳。更循山而北,一里,上一東盤之嘴。於是循岡盤壠,甃石引槽,分九隆池之水,南環坡畔,以潤東塢之畦。路隨槽堤而北,是堤隆慶二年築,置孔四十一以通水,編號以次而及,名為「號塘」,費八百餘金。遇有峽東出處,則甃石架空渡水,人與水俱行橋上,而橋下之峽反涸也。自是竹樹扶疏,果塢聯絡,又三里抵龍泉門,乃城之西南隅也。城外山環寺出,有澄塘匯其下,是為九隆池。由東堤行,見山城圍繞間,一泓清涵,空人心目。池北有亭閣臨波,迎嵐掬翠,灧瀲生輝。有坐堤垂釣者,得細魚如指;亦有就蔭賣漿者。惜有擔夫同行,急於稅駕,遂同入城。半里,北抵法明寺,仍憩會真樓。而崔君亦至,崔,江西人,寓此為染鋪。前去時從磨盤石同行,抵騰依依,後復同歸,以擔夫行遲,至蒲縹先返。余遲一日至,故復來此看余。  遂與同入市,換錢畀給夫,市魚烹於酒家,與崔共酌。  暮返樓。夜大雨。  二十五日曉霽。崔君來候余餐,與之同入市,買琥珀綠蟲。又有顧生者,崔之友也,導往碾玉者家,欲碾翠生石印池杯,不遇,期明晨至。  二十六日崔、顧同碾玉者來,以翠生石界之。二印池、一杯子,碾價一兩五錢,蓋工作之費逾於買價矣,以石重不便於行,故強就之。  此石乃潘生所送者。先一石白多而間有翠點,而翠色鮮艷,逾於常石。人皆以翠少棄之,間用搪抵上司取索,皆不用之。余反喜其翠,以白質而顯,故取之。潘謂此石無用,又取一純翠者送余,以為妙品,余反見其黯然無光也。今命工以白質者為二池,以純翠者為杯子。時囊中已無銀,以麗江銀杯一隻,重二兩餘。  畀顧生易書刀三十柄,余付花工碾石。是午,工攜酒肴酌於北樓,抵晚乃散。  二十七日坐會真樓作記。  二十八日花工以解石來示,二十九日坐會真樓。上午往叩閃知願,將取前所留翰札碑帖。閃辭以明日。還過潘蓮華家,將入晤,遇雞足安仁師麗江公差目把延至,求閃序文。與邱生邱,新添人,眇(miǎo瞎)一目,以箕仙行術,前會於騰,先過此。同行。萬里知己,得之意外,喜甚,遂同過余寓。坐久之,余亦隨訪其寓。下午乃返。  三十日晨餐後,往拜潘,即造閃知願。猶不出,人傳先生以腹瀉,延入西亭相晤。余以安仁遠來,其素行不凡,且齎jī懷抱有麗江《雲中全集》來至,並求收覽。閃公頷之。  余乃出,往安仁寓,促其以集往,而余遂出龍泉門觀九龍泉。  龍泉門,城之西南門也,在太保山之南麓。門外即有澗自西山北夾而出,新城循之而上。澗之南有山一支,與太保並垂,而易羅池當其東盡處,周回幾百畝,東築堤匯之,水從其西南隅泛池上溢,有亭跨其上,東流入大池。大池北亦有亭。池之中,則鄧參將子龍所建亭也,以小舟渡游焉。池之南,分水循山腰南去,東泄為水竇,以下潤川田。凡四十餘竇,五里,近胡墳而止焉。由池西上山,北岡有塔,南岡則寺倚之。  寺後有閣甚鉅同「巨」。  閣前南隙地,有花一樹甚紅,即飛松之桐花也,色與刺桐相似,花狀如凌霄而小甚,然花而不實,土人謂之雄樹。既而入城,即登城北,躡其城側倚而上。  一里余,過西向一門,塞而不開。  乃轉而北又里余,則山東突之坪也。其西寶蓋山穹立甚高,東下而度一脊,其南北甚狹,度而東,鋪為平頂,即太保之頂也,舊為寨子城。  胡淵拓而包此頂於內,西抵度脊處而止,亦設門焉;塞而不開,所謂永定、永安二門也。  舊武侯祠在諸葛營,今移於此頂,余入而登其樓,姜按君有詩碑焉。坪之前有亭踞其東。由此墜而下,甚峻,半里即下臨玉皇閣後,由其西轉閣前,而入會真飯焉。  六月初一日憩會真樓。  初二日出東門,溪之自龍泉門灌城而東者,亦透城而出。度弔橋,遂隨之東行田塍中。十里至河中村,有石橋,北來之水遂分而為二:一由橋而東南注,一繞村而西南曲。  越橋東一里余,則其地中窪而沮洳j?r?低沼。  又里余,越岡而東,一里,抵東山之麓。由岐東北二里,過大官廟。上山,曲折甚峻,二里余,至哀牢寺。寺倚層岩下,西南向,其上崖勢層疊而起,即哀牢山也。飯於寺。由寺後沿崖上,一里轉北,行頂崖西,半里轉東,行頂崖北,一里轉南,行頂崖東。頂崖者,石屏高插峰頭,南北起兩角而中平。玉泉二孔在平脊上,孔如二大履lǔ麻鞋,並列,中隔寸許,水皆滿而不溢,其深尺余,所謂金井也。今有樹碑其上者,大書為「玉泉」。按玉泉在山下大官廟前,亦兩孔,而中出比目魚,此金井則在山頂,有上下之別,而碑者顧溷h?n同「混」之,何也?又一碑樹北頂,惡不喜歡哀牢之名,易為「安樂」焉,益無征矣。南一里至頂。南一里,東南下。又一里,西南下。其處石崖層疊,蓋西北與哀牢寺平對,俱沿崖而倚者也。  又南下里余,為西來大道,有茅庵三間倚路旁,是為茶庵。由此東向循峽而入,五里,過一坳。坳中有廟西向。東一里,度中窪之客,復東過坳。又從嶺上二里余,盤北突之嘴。其北峽之底,頗見田形。於是東南下,二里,越一峽而東,一里,東上岡。又里余,逾坳東南行,見其東有南北峽,中干無水。峽東其山亦南北亘,有一二家倚之,是為清水溝。  溝中水不成流,以從峽底東度脈者。隨峽南行一里,復度而東上岡,始望見南壑中窪,其南有峰危聳中立,即筆架山之北峰也;前從水寨西南盤嶺時,所望正南有峰雙突如馬鞍者,即此峰也。  其峰在郡城東南三十餘里,即清水西山南下之脈,至此而盡,結為此山,南北橫亘,西自郡城望之,四頂分尖,北自此臨之,只見北垂一峰如天柱。從岡上東盤北峰,三里降而下窪,始有小水自北峽下,一里,涉之。又東循北山一里余,過一脊坳。又西稍降一里,始見東山漸豁。山岡向東南下,中路因之;又一岐東北分趨瓦渡;又一岐西南下坑,坑中始聞水聲。有三四家倚西山崖下,是為沈家莊,其下有田塍當坑底焉。  已暮,欲投之宿,遂西南下一里余,及坑底。  渡小水,西南半里,投宿村家,暮雨適來。  初三日雨潺潺不止。飯而登途,稍霽。復南下坑底,半里,渡坑澗。復東南上坡,一里余,得北來大路,隨之南行岡脊三里。其岡在垂塢中,遂隨之下一里,南行塢中。其中有小水唧唧,乃穿壑西南,逼近筆架東北之麓,合北來沈庄水,同東而繞於閃太史墓前者也。路又南一里,逾一小坳。一里稍下,遂沿塢東行,其塢始豁而東向去,水從其西南瀕筆架山之北岡,亦隨之東折。一里余,逾一小岡而下,即閃墓之虎砂也。北望有塋當中坡之嘴,乃涉壑而登之,即閃太史夫人馬氏之冢,太翁所擇而窆biǎn埋葬者,已十餘年矣。其脈西北自昨所度沈家莊東岐之脊東南下,又峙為一巨山下墜。  自西而東者為虎砂,即來道所再逾者;自東而南為龍砂,即庄居外倚者,而穴懸其中,東南向。外堂即向東之塢,水流橫其前,而內堂即涉壑而登者,第少促而峻瀉。當橫築一堤,亘兩砂間,而中蓄池水,方成全局。  虎砂上有松一圓獨聳,余意亦當去之。其庄即在龍砂東坡上,又隔一小塢,亦有細流唧唧,南注外堂東下之水。從墓又東半里,逾小水抵庄。莊房當村廬之西,其門南向。前三楹即停太翁之柩者,鑰之未啟;後為廬居,西三楹差可憩。時守者他出,止幼童在。  余待久之,欲令其啟鑰入,叩太翁靈幾,不得。遂從村東問所謂落水坑者,其言或遠或近,不可方物。有指在東北隅者,趨之。逾岡脊而北,二里余,得一中窪之潭,有水嵌其底,四面皆高,周遭大百畝,而水無從出。從窪上循其北而東上坡,又里余而得儸儸寨,數十家分踞山頭。其嶺亦從北而亘南,東南接天生橋者,為閃庄東障之山。余時不知其為天生橋,但求落水坑而不得,惟望閃庄正東,其山屏起下陷,如有深穴,意此中必有奇勝,然已隨土人之指逾其北矣。  遍叩寨中儸儸,終無解語者。遂從東嶺西南下,仍抵窪潭之東,得南趨之道,乃隨之循東嶺而南。二里,見有峽東自屏山下陷處出,峽中無水而水聲甚沸。乃下,見有水西自壑底,反東向騰躍,而不見下流所出,心奇之而不能解。乃先溯旱峽遵北嶺東入,二里抵下陷處,見石崖駢列,中夾平底。半里,峽分兩岐:一北向入者,峽壁雙駢而底甚平,中無滴水,如扶塹而入,而竟無路影;一南向入者,東壁甚雄,峽底稍隆起,而水與路影亦俱絕。路則直東躡嶺而上,余意在窮崖、不在陟岵h?有草木的山,乃先趨北向峽中。  底平若嵌,若鴻溝之界,而中俱茅塞,一里未有窮極。復轉,再趨南向峽中,披茅而入。半里,東崖突聳,路輒緣西崖上。俯瞰峽中,其南忽平墜而下,深嵌數丈。東崖特聳之下,有洞岈然,西向而辟於坑底。路亦從西崖陡下坑中,遂伏莽而入洞。洞門高數丈,闊止丈余,水痕尚濕,乃自外入洞中者。時雨甫過,坑源不長,已涸而無流。入洞二丈,中忽暗然下墜,其深不測。  余乃以石塊擲之,久而硿然,若數十丈不止。然有聲如止洞底,有聲如投水中,固知其下有水而又不盡水也。出洞南眺,其坑亦南夾,不知窮極,然或高或窪,底亦無有平準。乃從舊路北出半里,復隨大路行峽底半里,復隨北嶺小徑二里,西抵聞水聲處,其坡在閃墓正東。二里,逾橫峽而南,有寨數家,乃西通山窠,南通落水寨總道,大路自山窠走天生橋,出枯柯、順寧,即從此寨沿南嶺而入者。余時尚不知所入嶺即天生橋也,惟亟西下絕壑,視西來騰躍之水。一里,抵壑之懸絕處,則水忽透石穴下墜。其石皆磊落倚伏,故水從西來,掏空披障而投之,當亦東合天生橋之下者也。其水即沈家莊西北嶺坳諸水,環閃墓、閃庄之前,又東盤岡嘴,始北曲而東入於此。此所謂小落水坑也,即土人所謂近者,余求之而不得,不意過而遇之。  時已過午,遂南越一岡,又西下一里,仍南渡其水曲,復西逾坡,一里再至閃庄。余令顧奴瀹水餐飯。既畢,而其守者一人歸,覓匙鑰不得,乃開其外門而拜於庭,始詢所為天生橋、落水洞之道。乃知落水有二洞,小者近,即先所遇者,為本塢之水;大者遠,在東南十里之外,乃山窠南道所經,為合郡近城諸流。  又知天生橋非橋也,即大落水洞透穴潛行,而路乃逾山陟之,其山即在正東二里外。  余隨其指,先正東尋天生橋。  二里,至橫峽南嶺之寨,將由南嶺大路東入。再執途人問之,始知即前平底峽中東上之坡,是為天生橋,逾之即為枯柯者。余乃不復入,將南趨落水寨。  一土人老而解事,知余志在山水,曰:「是將求落水洞,非求落水寨者,此洞非余不能指。若至落水寨而後回,則迂折多矣。」遂引余從其寨之後東逾嶺。莽蒼無路,姑隨之行。  二里,越嶺東下,即見一溪西南自落水寨後破石門東出,盤曲北來,至此嶺東麓,即搗入峽。  峽東即屏山下陷之南峰,與所逾之嶺夾成南北峽。水從南入峽,懸溜數丈,匯為潭。東崖忽迸而為門,高十餘丈,闊僅數尺,西向峙潭上,水從潭中東搗而入之,其勢甚沸。余從西崖對瞰,其入若飲之入喉,汩汩而進,而不知其中之崆峒作何狀也。余從西崖又緣崖石而北,見峽中水雖東入,而峽猶北通,當即旱峽南或高或窪南出之峽,由此亦可北趨。峽底西向旱壑洞,固知兩洞南北各峙,而同在一峽中,第北無水入而南吸大川耳,其中當無不通,故前投石有水聲,而上以橋名也。  從西崖俯瞰久之,仍轉南出。土老翁欲止余宿,余謂日尚高,遂別之,遵南路可以達郡,惟此處猶不得路,蓋沿大溪而南,抵西山峽門,即落水寨;西越坡,溯小溪而西上嶺,盤筆架山之南,即郡中通枯柯大道。余乃西從之。  沿坡涉塢,八里抵西坡下,有儸儸寨數家,遂西上坡。  層累而上八里,其山北盤為壑,而南臨下嵌之澗,有四五家倚北峽而居,上復成田焉。又西盤西峰南嘴而上三里,其上甚峻。又平行峰頭二里,余以為此筆架南峰矣,而孰知猶東出之支也,其西復下墜為坑,與筆架尚隔一塢。乃下涉坑一里,越坑西上,始為筆架南垂。有數十家即倚南崖而居,是為山窠。當從投宿,而路從樹底行,不辨居址,攀樹叢而上,一里遂出村居之後。  意西路可折而轉,既抵其西,復無還岐,竟遵大路西北馳。  二里余,下涉一澗,復西北上坡。  二里余,越坡,復下而涉澗。共三里,又上逾一坡,乃西向平下。二里出峽門,已暮,從昏黑中峻下二里,西南渡一溪橋,又西北從岐逾坡,昏黑中竟失路迷路。  躑躅二里,得一寨於坡間,是為小寨。  叩居人,停行李於其側,與牛圈鄰,出橐tu?袋子中少米為粥以餐而卧。  初四日其家插秧忙甚,竟不為余炊。  余起問知之,即空腹行,以為去城當不及三十里也。  及西行,復逾坡兩重,共八里,有廬倚山西向而居,始下見郡南川子。又隨坡西向平行五里,趨一西下小峽,復上一西突之岡,始逼近西川。下瞰川中之水,從坡西南環坡足,東南抱流而入峽,坡之南有堰障之,此即清水關沙河諸水,合流而東南至此,將入峽東向而出落水寨者也。於是東北一里余,下至坡麓。循嘴北轉半里,始舍山而西北行平陸間。二里,西及大溪,有巨木橋橫其上,西渡之。西北行川間,屢過川中村落,十六里而及城之東南隅。度小橋,由城南西向行,一里而入南門,始入市食饅面而飽焉。下午,返會真樓。  初五、初六兩日憩會真樓。  初七日閃知願來顧,謝余往叩靈幾,禮也。知願饋餅二色。  初八日知願又饋豬羊肉並酒米甚腆豐盛。  初九日閃太史招游馬園。  園在龍泉門外,期余晨往。  余先從法明寺南,過新建太翁祠。  祠尚未落成,倚山東向,與法明同。其南即方忠愍公祠,名政,征麓川,死於江上者。亦東向。  正室三楹,俱守者棲止於其中,兩廡祀同難者俱傾倒,惟像露坐焉。出祠,遂南出龍泉,由池東堤上抵池南,即折而西入峽。半里,園臨峽西坡上,與龍泉寺相併。園之北,即峽底也,西自九隆山後環峽而來。有小水從峽底東出,僅如線不絕。而園中則陂池層匯。其北一池,地更高,水從其底泛珠上溢,其池淺而水獨澄映有光,從此遂潺潺瀉外池。外池中滿芰荷。東岸舊有菜根亭,乃馬玉麓所建者,並園中諸榭俱頹圮。太史公新得而經始之,建一亭於外池南岸,北向臨流。隔池則龍泉寺之殿閣參差,岡上浮屠,倒浸波心。其地較九龍池愈高,而破池罨掩映,泉源沸漾,為更奇也。蓋後峽環夾甚深,其水本大,及至峽口,此園當之,峽中之水,遂不由溪而沁滲入入地中。故溪流如線,而從地旁溢如此池與九龍池,其滔滔不舍者,即後峽溪中之流也。  余至,太史已招其弟知願相待。先同觀後池溢泉,遂飯於池南新亭。  開宴亭中,竟日歡飲,洗盞更酌,抵暮乃散。  是日始聞黃石翁去年七月召對大廷,與皇上面折廷諍zh?ng此句謂在朝廷上當面指出皇帝過失,並直言規勸,後遂削江西郡幕。項水心以受書帕,亦降幕。劉同升、趙士春亦以上疏降幕。翰苑中正人一空。東省山東省之破,傳言以正月初二,其省中諸寮,無不更易者。雖未見的報,而顏同蘭之被遭遇難可知矣。  初十日馬元中、劉北有相繼來拜,皆不遇,余往玉工家故也。返樓知之,隨拜馬元中,並拜俞禹錫。二君襟連也,皆閃太翁之婿,前於知願席相會而未及拜。且禹錫原籍蘇州,其祖諱彥,中辛丑公元1601年進士,中時猶李時彥,後復俞姓,名彥。移居金陵大功坊後。其祖父年俱壯,閃太翁寓金陵時,欲移家南來,遂以季女字許嫁俞。前年太翁沒,俞來就婚,擬明春偕返雲。時禹錫不在,遂返會真。閃太史以召對報朝廷的內部通報來示。  十一日禹錫招宴。候馬元中並其內叔閃孩識、孩心等同飲,約同游卧佛。  十二日禹錫饋兼金。下午,元中移酌會真樓,拉禹錫同至。雷風大作,既暮乃別。  十三日禹錫以他事不及往卧佛,余遂獨行。東循太保山麓,半里,出仁壽門。仁壽西北倚太保山北麓,城隨山西疊而上,與龍泉同。出城,即有深澗從西山懸坑而下,即太保山頂城後度脊所分之水也。逾橋循西山直北半里,有岐東北行平川中,為紙房村間道;其循山直北者,乃逾嶺而西,向青蒿壩通干海子者。余乃由間道二里,北過紙房村,又東一里余,出大道,始為拱北門直向卧佛寺者。又北一里,越一東出小澗,其北有廟踞岡頭,乃離城五里之舍也。大道中川而行,尚在板橋孔道之西。又北五里,再過一廟,在路之西。其西又有巨廟倚西山,村落倚之,所謂紅廟村也。又北八里,有一澗自西山東出,逾之而北,是為郎義村。村廬聯絡,夾道甚長,直北二里,村始盡。緣村西轉,有水自北堰中來,即龍王塘之下流也。溯流沿坡西北行,三里,有一卷門東向列路旁,其北即深澗緣坡下,乃由卷門西入,緣南坡俯北澗西入。半里,聞壑北水聲甚沸,其中深水叢箐,虧蔽上下,而路乃緣壑北轉。不半里,穿門北上,則龍王祠巍然東向列,其前與左,皆盤壑蒙茸,泉聲沸響。乃由殿左投箐而下,不百步,而泓泉由穴中溢,東向墜坑。其北坑中,又有水瀉樹根而出,亦墜壑同去。其下懸墜甚深,而藤蘿密蔓。  余披蔓涉壑求之,抵下峽則隔於上,凌上峽則隔於下,蓋叢枝懸空,密蔓疊幕,咫尺不能窺,惟沸聲震耳而已。已乃逾其上,從棘蔓中攀西北崖而上。按《統志》謂龍王岩斷崖中劈,兀立萬仞。余望雙岩上倚山頂,謂此有路可達,宛轉上下,終不可得,乃返殿前而飯。  仍出卷門,遂北下度澗橋,見橋北有岐緣澗西入,而山頂雙岩正峙其西,余遂從之。  始緣澗北,半里遂登坡西上。  直上者三里,抵雙岩之下,路乃凌北岩之東,逾坳而西北去。  余瞰支峰東北垂,意卧佛當在其西北峰下,遂西北逾支峰,下坑盤峽,遵北坡東行。二里,見有路自北坡東來,復西北盤坳上,疑以為此即卧佛路,當從山下行,不登山也,欲東下。  土人言:「東下皆坑崖,莫可行;須仍轉而南,隨路乃下。」從之轉南,又二里,隨前東來之路下坡。二里,從坡麓得一村,村之前即沿麓北行之大道。  沿之北,又五里,稍西向入谷,則卧佛寺環西谷中,而谷前大路,則西北上坡矣。  蓋西山一支,至是東垂而出,北峽為清水關,南抱為卧佛岩,但清水深入,而卧佛前環耳。入谷即有池一圍當寺前,其大不及九隆池,而回合更緊。池東有一亭綰谷口。由池北沿池入,池盡,其西有官房三楹臨其上。北楹之下,泉汩汩從坳石間溢入池中,池甚清淺。官房之西曆砌上,即寺門也,亦東向臨之。其內高甍倚岩,門為三卷,亦東向。卷中不楹而磚亦橫鞏如橋,卷外為檐,以瓦覆石連屬於洞門之上壁。  洞與鞏連為一室,鞏高而洞低,鞏不掩洞,則此中之奇也。其洞高丈余,而深入者二丈,橫闊三丈,其上覆之石甚平。西盡處,北有門,下嵌而入;南有台,高四尺,其上剜而入。台如胡床躺椅橫列,而剜有石像,曲肱卧台上,長三丈,頭北而足南。蓋此洞橫闊止三丈,北一丈嵌為內洞之門,南二丈猶不足以容之,自膝以下,則南穴洞壁而容其足。其像乃昔自天成者,自鎮守內官鞏其前軒,又加斧琢而貼之金,今則宛然塑像,失其真矣。  內洞門由西北隅透壁入,門凹而下,其內漸高,以覓炬未入。時鞏殿有攜酒三四生,挾妓呼僧,團飲其中,余姑出殿,從北廡廂樓下覓睡處,且買米而炊焉。  北廡之西亦有洞,高深俱丈五尺,亦卷其門,而南向於正洞之北隅,其中則像山神以為護法者。是夜卧寺中,月頗明,奈洞中有嬲niǎo子猥褻的傢伙,寺中無好僧,懨懨而卧。  十四日早飯於僧舍,覓火炬入內洞。初由洞門西向直入,其中高四五丈,闊二丈,深數丈,稍分岐輒窮,無甚奇也。  仍出,從門內南向覓旁竇而上。  入二丈,亦窮而出,笑此洞之易窮。有童子語於門外曰:「曾入上洞乎?余今早暗中入,幾墜危竇。若穿洞而上,須從南,不可從北也。」余異其言,乃益覓炬再入。從南向旁竇得一小穴,反東向上,其穴圓如甑。既上,其穴豎而起,亦圓如井。從井中攀南岸,則高而滑,不可上,乃出,取板凳為梯以升。既上,其口如井欄,上有隙橫於井口之西。復盤隙而北,再透出一口,則有峽東西橫峙。北向出峽,則淵然下墜,其深不可睹,即前內洞直入之底也,無級可梯,故從其東道層穴而上耳。南向下峽丈余,有洞仍西向入,其下甚平,其上高三四丈,闊約丈五,西入亦五六丈,稍分為岐而止,如北洞之直入者焉。此洞之奇,在南穿甑穴,層上井口,而復得直入之洞。蓋一洞而分內外兩重,又分上下二重,又分南北二重,始覺其奇甚也。  既出,仍從池左至谷口大路。余時欲東訪金雞溫泉,當截大川東南向板橋,姑隨大路北瞰之,半里,稍西北上坡,見其路愈西上,乃折而東,隨旁岐下坡。蓋西北上者為清水關道,乃通北沖者;川中直北五里,為章板村,為雲龍州道;川東躡關坡而上,為天井鋪道,從此遙望皆相對也。下坡一里,其麓有一村。從此由田塍隨小溪東南行,二里,始遇清水關大溪,自北而南流川中。隨之南行半里,渡橫木平橋,由溪東岸又東半里,過一屯,遂從田塍中小徑南行。半里,稍折而西,復南就一小水。  隨之東下,遂無路。  莽蒼行草畦間,東南一里半,始得北來小路。  隨之南,又得西來大路,循之。  其東南一里,又有溪自北而南,其大與清水溪相似,有大木橋架其上。度橋東,遂南行。二水俱西曲而合,受龍王塘之水,東折於板橋之南焉。  路南行塍中,又二里半而出板橋街之中。  由街稍南過一小橋,則沿小溪東上。半里,越溪上梗,東南二里半,漸逼東山。過一村,稍南又東,半里,有小溪自東北流西南,涉之。從溪東岸,又東南二里,直逼東山下,復有村倚之。從村南東向入,有水舂踞岡上。岡之南,即有澗自木鼓山北峽來,繞岡南西去,有亭橋跨其上,此大道也;小徑即由北脊入峽,盤岡東下。遂溯溪岸東行。一里,有小木橋平跨上流,乃南度之。又東上坡,一里而至金雞村。其村居廬連夾甚盛,當木鼓山之東南麓。村東有泉二池,出石穴中,一溫一寒。居人引溫者匯於街中為池,上覆以屋。又有正屋三楹臨池之南,庭中紫薇二大樹甚艷,前有門若公館然。  乃市酒餐於市,而後浴於池。  池四旁石甃,水止而不甚流,亦不甚熱,不甚清,尚在永平溫泉之下,而有館有門則同也。  從村後東南循峽上嶺數里,自金雞村逾嶺東下,通大寨、瓦渡之路也;從村後直東,上木鼓西南峰,二十里,有新建寶頂寺。余不及登,遂從村西南下。  三里,北折,度亭橋北,隨溪西南行塍中。五里,西值大溪,溪之東有村傍之,乃稍溯之北,度大木橋而西行塍中。  又四里而至見龍里。其南有報功祠甚巨,門西向,而祠樓則南面。入其中,祠空而樓亦空,樓上止文昌一座當其中。寺僧雲,昔有王靖遠諸公神位,覓之不見也。由此又十里,入拱北門。又二里而返會真。令人往訊打聽安仁,已西往騰越矣。  十五日憩會真樓。  十六日往晤閃知願。還拜劉北有,留飯,即同往太保山麓書館。館中花木叢深,頗覺幽閑。坐久之,雨過,適閃知願送《南園錄》並《永昌志》至,即留館中。北有留余遷寓其內,余屢辭之,至是見其幽雅,即許之,約以明日。  雨止,劉以鑰匙付余,以劉將赴秋闈wěi科舉,不暇再至也。  余乃別,還會真。  十六日閃知願再候宴,並候其兄太史及其族叔孩識同宴。深夜乃別。  十八日遷館于山麓西南打索街,即劉北有書館也。  其館外有賃居者租房子住的人,以日用器進作為租金,亦劉命也。余獨坐館中,為抄《南園漫錄》。既而馬元中又覓《續錄》至,余因先抄《續錄》。乘雨折庭中花上花,插木球腰孔間輒活,蕊亦吐花。  花上花者,葉與枝似吾地木槿,而花正紅,似閩中扶桑,但扶桑六七朵並攢為一花,此花則一朵四瓣,從心中又抽出疊其上,殷紅而開久,自春至秋猶開。雖插地輒活,如榴然,然植庭左則活,右則槁(枯乾),亦甚奇也。又以杜鵑、魚子蘭、蘭如真珠蘭而無蔓,莖短葉圓,有光,抽穗,細黃,子叢其上如魚子,不開而落,幽韻同蘭。小山茶分植其孔,無不活者。既午,俞禹錫雨中來看,且攜餐貰酒,贈余詩有「下喬」之句。謂會真樓高爽,可盡收一川陰晴也。余答以「幽棲解嘲」五律。  謂便於抄書也。  十九日抄書書館。閃知願以竹紙湖筆饋,以此地無紙筆,俱不堪書也。  二十日抄書麓館。  二十一日孩識來顧。  二十二日抄書麓館。  二十三日晨,大雨。稍霽,還拜孩識,並謝劉北有。  下午,赴孩識之招招待,閃、俞俱同宴。深夜乃別。  二十四日絕糧。  知劉北有將赴省闈,欲設酌招余,余乃作書謂:「百杯之招,不若一斗之粟,可以飽數日也。」  二十五日新添邱術士挾一劉姓者至,邱自謂諸生,而以請仙行。招游九龍池,遂泛池中亭子。  候劉攜酌不至,余返寓抄書。  北鄰花紅正熟,枝壓牆南,紅艷可愛。摘而食之,以當井李。  此間花紅結子甚繁,生青熟紅,不似余鄉之熟輒黃也。余鄉無紅色者,「花紅」之名,俱從此地也。下午,北有以牛肉斗米饋,劉、閃、馬俱教門,不食豬而食牛。  劉以素餚四品饋。  二十六至二十九日俱抄書麓館。  俱有雨,時止時作,無一日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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