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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海德格爾從頭開始

隨海德格爾從頭開始    沙發像一隻舢舨,泊在客廳的臨窗處。一頭開闊,一頭封閉,那是斜坡式的靠背;一側空曠,一側被遮擋,那壁S形的流線式扶手,像一面遮風擋雨的牆。輕輕往上一躺,便有一種盪悠的感覺,彷彿躺進母親的搖籃里,閑適,柔軟,溫馨,在夢裡開始人生的旅程。周末,我以這種方式開始了我的休閑,或者叫閱讀。手裡捧著一本書,《存在與時間》,很快就走進了海德格爾的世界裡。書頁是乏黃與枯燥的,其餘一切都是新鮮的,這個涼爽怡然的周末,在沙發上斜躺的這種姿勢,這樣的心情與閱讀,以及窗外的浮雲與藍天……都是生存和從頭開始,就像海德格爾的哲學世界。    輕輕翻開書頁,總有一些新鮮的概念在眼前縈來繞去。存在,此在,時間,上手,像傳說中可以跨越時空的隧道,悠然鋪陳在面前。還是駕著我的舢舨,當然,不是這隻躺著的沙發,而是一隻形而上的心靈之舟。輕輕一盪,便到了1889年的9月26日,著陸於德國南部一個叫麥斯基爾希的小鎮。這是個普通的小鎮,沒有美山秀林,沒有小橋流水人家,甚至沒有一般小鎮的古街和小樓。似乎要刻意留出空間,留給一個偉大的誕生,海德格爾的生存與開始,包括肉體的和靈魂的。猶太血統,家道小康,天資聰穎,父親是當地教堂里的司事,從小學到中學,從文科到宗教,幾乎是一路從容走來。1909年,海德格爾中學畢業,校長給他寫下了這樣的評語:「有天賦,很勤奮,品行端正。性格趨於成熟,學習中也具獨立性。他的博學證明了這一點。矢志神職,選擇堅定,且有做僧侶的傾向,極有可能申請加入耶穌會。」當然,海德格爾最終沒有成為僧侶,而是成了一名西方哲學史上最偉大、最重要的哲學家。這是一個歷史的偉大生存與開始。他不僅徹底終結了傳統形而上學,而且開闢了一個嶄新哲學領域;他的思想既標誌著一條舊的哲學道路的結束,又標誌著一個新的哲學時代的到來。十九世紀過去了,二十世紀過去了,一百多年過去了,幾多流星走失,多少飛鳥折翅,海德格爾開啟的生存與開始,卻似乎永遠是一個嶄新的世界。它活力四射,生機盎然,成為思想長河中一道獨特的靚麗景觀。    許是因緣就是那麼奇妙而不可思義,許是使命中原本就承載著某種神示,許是千百年的等待,就是為了一個神聖的生存與開始,那就是解開世界存在的秘密。鬼使神差,陰差陽錯,上帝在這一天,安排了一個饋贈;沒有選擇別人,只選擇了海德格爾。這是1907年的春季或者秋季,海德格爾的中學老師,那位叫孔拉特.格律博老頭,將自己珍藏多時的一本書,布倫塔諾的《論亞里士多徳關於存在概念的多義性》,贈送給了海德格爾。布倫塔諾發現,在亞里士多徳那裡,存在至少包含了4種含義,實體,現實性,潛在性和真理;他要在它們之間尋找一個具有邏輯學中普遍意義的統一概念。比如,在楊樹,白樺,榿木,柳杉,銀杏之間,找到樹或森林。雖然,最終布倫塔諾並沒有找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案,但它卻在不經意間,催生了一種更具價值的生存與開始,那就是對海德格爾的哲學思想的播種。思想孕育的過程是漫長的,有時也許需要幾代人,幾個世紀。直到20年後,當海德格爾以一種全新的方式,再次提出這個命題時,人們似乎才隱約想起,那次庸常的饋贈不同凡響的真正意義。    存在。存在究竟是什麼東西呢?兩個多麼簡單的動詞,簡單地聯合在一起,就衍生出了多少不簡單的懸念。為什麼從亞里士多徳開始,再到康徳,尼采和胡塞爾,那麼多的智者褝精竭慮,仍難窮其究;為什麼海德格爾說,他一生只關注一個問題,那就是存在。顯然,海德格爾的探索不是一時的衝動,並非徳意志式的傳統浪漫,也不是當時附庸風雅的現代性批判。在海德格爾看來,哲學是要探索生命本身的問題,而不是羅列一些原理和概念。因此,那就得從頭開始,回到前理論的生命經驗,或事實性的生命經驗。它不是純粹的認識經驗,而是人的現實生活和日常實踐經驗;具有這種經驗的人,不是一個認識主體,而是一個歷史的自我。因此,追問存在,必須從人開始,因為人不僅是一種最重要、最富有靈性的存在,而且只有人這個存在者,才能夠提出存在意義這樣的問題。海德格爾將人與存在的這種特殊關係命名為生存,即生成與存在的融合;而將人命名為此在。探討存在的意義或歷史,正是為了從最原初的層面,切入這個問題。這不能不說是對傳統認識論的根本顛覆!    由海德格爾的存在,切換到傳統哲學,我們發現了多少偏頗與舛誤。從柏拉圖,亞里士多徳,甚至更早的哲學家開始,傳統哲學對人的定義,往往從事實出發,從人類學,生理學,心理學,人種學角度,把人和世界人為地分割成對立的兩部分,主體和客體,主體總是在對客體的認識和把握中糾纏不清。人是內在的,主觀的;外部世界是超越人而存在的客觀實在。尼采把永久在場的東西叫權力意志,萊布尼茨將存在的本質歸結為知覺和渴望,康徳把理性視為可能性的條件,謝林則認為,除了意志之外,世界沒有別的存在。然而,海德格爾發現,這貌似高深的理論,實際上都犯了一個共同的錯誤。他們在觀照人的本質時,不是真正的從人出發,而是把此在,即人這個特殊的存在,混同於一般的存在。實際上,作為此在的人,始終是在世界之中。人的本質就在於,人所包含的存在,就是人有待去求證的那個存在。因此,此在不是傳統哲學中人的概念。接著,海德格爾從此在的生存與整體結構出發,展開智慧的羽翼,翱翔在一個廣袤的思想空間。他發現,此在必然要超越自己,趨向存在,或去到存在中。此在的本質就是超越;或曰,人的存在特點,就是超越自己,與他人在一起,與他人和世界共在,分不清彼此。哪怕是漂入孤島的魯賓遜,孤寂一人,置身於荒涼的世界,本質上他的存在也是共在。世界是存在者總體的關係,包括人與人,人與物,物與物等等,以及事物在這些總體關係中顯示出來的意義。比如,今天我們要去參加一場婚禮,或閱讀一本小說,寫一篇文章,決不會先問一下自己,今天要去外部世界做什麼,是參加婚禮,或閱讀,還是寫作。    當我們駕著思想的輕舟,遨遊於人類精神的星空,只要稍一會意,就會發現,在海德格爾的存在世界裡,超越像一盞燦爛的明燈,照耀在人類思想的里程。許多光源,那些明麗的生存與開始,從歷史的深處照射而出,不僅是哲學世界的柏拉圖,亞里士多徳,海德格爾,還有咱們的孔子,孟子,老子,以及繆斯王國的屈原,李、杜,和我家鄉的三蘇父子,等等。他們人早已是駕鶴西去,但作為超越的此在,他們的立德,立功,立言,卻仍然是那麼清晰,親切,栩栩如生。於是,在與他人的共處中,我們常常會發現,人與人之間存在的那種可怕的距離;而我們每個人,又會自覺不自覺地去度量,以他人的尺度來度量自己。結果,我們發現,存在總是將世界的許多不平展示在面前。比如,有的人為什麼總是被人支配,而有的人卻總是支配人;有的人揮金如土,一擲千金,有的人卻衣不蔽體,食不裹服;有的人鼠目寸光,連腳下的路也看不清,有的人卻慧眼獨具,睿智的目光能洞察千里。海德格爾不僅發現了這個存在中的在場現實,還發現他人常常從此在身上把存在拿走。當然,這個他人不是一個具體的人,而是一個具有社會存在平均值的人。海德格爾把他叫做常人,它是人的一切行為,方式,制度,觀點和價值尺度的總和。這使我想起經濟學中商品價值二重性,想起那個社會平均勞動與具體勞動關係的命題,想起充當一般等價物的貨幣。可惜的是,商品的價值差異,我們不難通過超時的勞動彌補,而人的社會存在平均值差異,要贖回卻不是那麼容易;隨心所欲不逾矩,始終是社會公正的標尺。在這裡,海德格爾給我們引入了一個新的概念,沉淪。海德格爾的沉淪,並非資本主義的人性異化與墜落,它們風馬牛不相及;而是此在展開狀態的日常存在方式,一種存在的參照與對比標尺,是面對自己的一種姿態。即使我們總是已沉淪於世,我們也不可會失去最本真的可能性。只有死亡,在一切可能性中,是唯一無法迴避,必然實現的可能性。死亡是此在的結束,也是此在的大限。    在權力與靈魂拜物教中,或在時尚與潮流的熱烈中,也不難找到一些這類贖買的事例,但那卻難免與危險聯繫在一起。就連海德格爾這樣的大智者,稍不留意,也會以一個「隨大流者」的姿態,滑入這種危險的大坑。在為人師表上,海德格爾絕不是僅僅是傳道,授業,解惑的「正人君子」。在課堂上,他一邊大談「存在」、「在場」、「生存」、「上手」、「敬」、「畏」、「煩」、「此在」、「 向死之在」、「在世之在」等令人迷惑的語詞,一邊卻把眼光投向台下,在那位聲稱是他「一生的見證」年輕女子身上逡巡,臆想著他們風花雪月的浪漫故事,以那位叫阿倫特的女大學生的風情萬種,豐富自己的情感世界。在《追問技術》一書的最初手稿上,他也曾把食品工業與在煤氣室和死亡營里生產屍體,甚至生產氫彈相提並論。後來,才認為現代技術是對存在的去蔽,是挑戰,安排,操縱,控制和整理自然。人們至今不能理解,他為什麼會與自己的恩師胡塞爾反目為仇,形同路人,做得那麼絕情絕義。當然,最令人難以原諒與詬病的,還是他從徳意志式的激情與浪漫出發,錯誤地判斷了納粹主義的生存與開始。他也曾歡欣鼓舞,也曾躍躍欲試,甚至稱希特勒是「徳國唯一的實在和它的法則」。當他發現,當形而上學把存在理解為固定在場,而不是曖昧不定的東西時,存在就成了可支配的對象;既然存在都可以支配,世界上還有什麼不可支配的呢?資源,民族,權力,國家。聯繫到納粹主義的罪惡與荒謬,海德格爾似乎有了一些警醒。他開始轉而以納粹為批判對象。這自然被納粹毫不留情地拋棄,發配到萊茵河的前線挖戰壕。儘管如此,他卻永難抹去人生中那段已生存與開始的魔影。此時,海德格爾想起了祁克果,這位出生於丹麥哥本哈根,一生篤信基督教的哲學家,以及他關於怕和畏的界定。祁克果認為,怕是具體的,畏則是抽象的。我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畏,畏什麼。因此,怕可以逃避,而畏則不能。我們不得不面對存在,面對自己。「有危險的地方,拯救也在生長」。 海德格爾引用了荷爾徳林的這句詩,表達自己面對世界一個個存在與開始的苦惱,徬徨,希望,不知道是要拯救徳意志,還是拯救他自己。也許,這些也只能從他的生存與開始哲學中去尋找答案;或者,哲學世界也有形象大于思維。    在即將寫完這篇短文的時候,已是凌晨。窗外細雨剛停,吹進來的風有些涼意。新的一天已經開始,有些餓,有些倦,老婆在外打牌,打了個電話,說除了等著看我的文章,明天的文友聚會她不想參加。包括這篇文章,一長串的生存與開始在此刻發生。只要宇宙還在,只要地球還在自轉公轉,只要歲月還在生成,生存與開始就會進行。隨海德格爾從頭開始吧,從生成與存在的本原,去走進世界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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