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朗寧夫人抒情詩集
伊麗莎白·白朗寧,是十九世紀英國著名女詩人,十五歲時,不幸騎馬跌損了脊椎。從此,下肢癱瘓達24年。在她39歲那年,結識了小她6歲的詩人羅伯特·白朗寧。她那充滿著哀怨的生命從此打開了新的一章。她本來是一個殘廢的病人,生命,只剩下一長串沒有歡樂的日子;青春,在生與死的邊緣上黯然消逝。如今,在遲暮的歲月里趕上了早年的愛情。然而,她只能流著淚,用無情的沉默來回答一聲聲愛情的呼喚。但是,愛情戰勝了死亡,從死亡的陰影里救出了一個已經放棄了生命的人。就象神話中的英雄在懸崖邊救出了被供奉給海怪的公主,替公主打開了裹在她周身的鐵鏈;她那不知疲倦的情人也幫著她擺脫了她的驚慌、她的疑慮、她的哀怨,扶著她一步步來到了陽光底下。她動蕩不安的感情逐漸變得穩定了;她對於人生開始有了信心,產生了眷戀。未來的幸福,不再是一團強烈的幻光,叫她不敢逼視,不敢伸出手去碰一下了。她敢於拿愛情來報答愛情了。這份愛情使她奇蹟班地重新站了起來。在病室中被禁錮了24年之後,她終於可以憑自己的雙腳重新走到陽光下了。白朗寧夫婦一起度過了15年幸福的生活,在這15年中,從不知道有一天會分離。那是一個晚上,她正和白朗寧商量消夏的計劃。她和他談心說笑,用最溫存的話表示她的愛情;後來她感到疲倦,就偎依在布朗寧的胸前睡去了。她這樣地睡了幾分鐘,頭突然垂了下來;他以為她是一時昏暈,但是她去了,再不回來了。她在他的懷抱中瞑了目。她的容貌,象少女一般,微笑,快樂。白朗寧夫人的抒情十四行詩就是他們愛情生活的真實寫照。它是英國文學史上的珍品之一。我想起,當年希臘的詩人曾經歌詠: 年復一年,那良辰在殷切的盼望中翩然降臨,各自帶一份禮物分送給世人--年老或是年少。我這麼想,感嘆著詩人的古調,穿過我淚眼所逐漸展開的幻覺,我看見,那歡樂的歲月、哀傷的歲月--我自己的年華,把一片片黑影接連著掠過我的身。緊接著,我就覺察(我哭了)我背後正有個神秘的黑影在移動,而且一把揪住了我的發,往後拉,還有一聲吆喝(我只是在掙扎):「這回是誰逮住了你?猜!」「死,」我答話聽哪,那銀鈴似的迴音:「不是死,是愛!」我肅穆地端起了我沉重的心,象當年希臘女兒捧著那壇屍灰;眼望著你,我把灰撒在你腳下。請看呀,有多大一堆悲哀埋藏在我這心坎里;而在那灰暗的深處,那慘紅的灰燼又怎樣在隱約燃燒。 要是那點點火星給你鄙夷地一腳踏滅、還它們一片黑暗,這樣也好。可是,你偏不,你要守在我身旁,等風來把塵土揚起,把死灰吹活;愛呀,那戴在你頭上的桂冠可不能給你做屏障,保護你不讓這一片火焰燒壞了那底下的髮絲。快站遠些呀,快走!舍下我,走吧。可是我覺得,從此我就一直徘徊在你的身影里。在那孤獨的生命的邊緣,從今再不能掌握自己的心靈,或是坦然地把這手伸向日光,象從前那樣,而能約束自己不感到你的指尖碰上我的掌心。劫運教天懸地殊隔離了我們,卻留下了你那顆心,在我的心房裡搏動著雙重聲響。正象是酒,總嘗得出原來的葡萄,我的起居和夢寐里,都有你的份。當我向上帝祈禱,為著我自個兒他卻聽到了一個名字、那是你的;又在我眼裡,看見有兩個人的眼淚。全世界的面目,我想,忽然改變了,自從我第一次在心靈上聽到你的步子輕輕、輕輕,來到我身旁--穿過我和死亡的邊緣:那幽微的間隙。站在那裡的我,只道這一回該倒下了,卻不料被愛救起,還教給一麴生命的新歌。上帝賜我洗禮的那一杯苦酒,我甘願飲下,讚美它甜蜜--甜蜜的,如果有你在我身旁。天國和人間,將因為你的存在而更改模樣;而這曲歌,這支笛,昨日里給愛著,還讓人感到親切,那歌唱的天使知道,就因為一聲聲都有你的名字在蕩漾。我能不能有什麼、就拿什麼給你?該不該讓你緊挨著我,承受我簌簌的苦淚;聽著那傷逝的青春,在我的唇邊重複著嘆息,偶而浮起一絲微笑,哪怕你連勸帶哄,也隨即在嘆息里寂滅?啊,我但怕這並不應該!我倆是不相稱的一對,哪能匹配作情侶?我承認,我也傷心,象我這樣的施主只算得鄙吝。唉,可是我怎能夠讓我滿身的塵土玷污了你的紫袍,叫我的毒氣噴向你那威尼斯晶杯!我什麼愛也不給,因為什麼都不該給。愛呀,讓我只愛著你,就算數了吧!不過只要是愛,是愛,可就是美,就值得你接受。你知道,愛就是火,火總是光明的,不問著火的是廟堂或者柴堆--那棟樑還是荊榛在燒,火焰里總跳得出同樣的光輝。當我不由得傾吐出:「我愛你!」在你的眼裡,那榮耀的瞬息,我忽然成了一尊金身,感覺到有一道新吐的皓光從我天庭投向你臉上。是愛,就無所謂卑下,即使是最微賤的在愛:那微賤的生命獻愛給上帝,寬宏的上帝受了它、又回賜給它愛。我那迸發的熱情就象道光,通過我這陋質,昭示了愛的大手筆怎樣給造物潤色。說真的,就是這為我所誇耀的愛吧,當它從胸房湧上眉梢,給我加上一頂皇冠--那一顆巨大的紅寶石,光彩奪目,讓人知道它價值連城。。。。。。就算我這全部的、最高成就的愛吧,我也不懂得怎樣去愛,要不是你先立下示範,教給我該怎麼辦--當你懇切的目光第一次對上了我的目光,而愛呼應了愛。很明白,即使愛,我也不能誇說是我的美德。是你,把我從一片昏迷的軟乏中抱起,高置上黃金的寶座,靠近在你的身旁。而我懂得了愛,只因為緊挨著你--我唯一愛慕的人你可是要我把對你湧起的恩情,形之於言詞,而且還覺得十分充裕;不管有多猛的風,高舉起火炬,讓光輝,從兩張臉兒間,把我倆照明?我卻把它掉在你腳邊,沒法命令我的手托著我的心靈,那麼遠距自己;難道我就能借文字作契據,掏給你看、那無從抵達的愛情在我的心坎?不,我寧願表達女性的愛憑她的貞靜,而換來你的諒解--看見我終不曾軟化,任你怎樣地央求,我只是咬緊著嘴,狠心撕裂著生命的衣裙;生怕這顆心一經接觸,就泄露了悲哀。如果你一心要愛我,那就別為了么,只是為了愛才愛我。別這麼講:「我愛她,為了她的一笑,她的模樣, 她柔語的聲氣;為了她這感觸正好合我的心意,那天里,的確給我帶來滿懷的喜悅和舒暢。」親愛的,這些好處都不能持常,會因你而變,而這樣唱出的愛曲也將這樣啞寂。也別愛我因為你又憐又惜地給我揩乾了淚腮,一個人會忘了哭泣,當她久受你溫柔的慰安--卻因此失了你的愛。愛我,請只是為了那愛的意念,那你就能繼續地愛,愛我如深海。我的詩人,在上帝的宇宙里,從洪荒到終極,那參差的音律,無一不能從你的指尖彈出。你一揮手就打斷了人世間熙熙攘攘的聲浪,奏出清音,在空氣里悠然蕩漾;那柔和的旋律,象一劑涼葯,把安慰帶給痛苦的心靈。上帝派給你這一個職司,而吩咐我伺候你。親愛的,你打算把我怎樣安排?--作為一個希望、給歡樂地歌唱?還是纏綿的回憶、溶化入抑揚的音調?還是棕櫚,還是松樹--那一樹綠蔭讓你在底下歌唱;還是一個青冢,唱倦了,你來這裡躺下?請挑吧。親愛的,我親愛的,我想到從前--一年之前,當時你正在人海中間,我卻在這一片雪地中獨坐,望不見你邁步留下的蹤跡,也聽不見你的謦咳衝破了這死寂;我只是一環又一環計數著我周身沉沉的鐵鏈,怎麼也想不到還有你--彷彿誰也別想把那鎖鏈打開。啊,我喝了一大杯美酒:人生的奇妙!奇怪啊,我從沒感覺到白天和黑夜都有你的行動、聲音在空中震蕩,也不曾從你看著成長的白花里,探知了你的消息--就象無神論者那樣鄙陋,猜不透神在神的化外!請說了一遍,再向我說一遍,說「我愛你!」即使那樣一遍遍重複,你會把它看成一支「布谷鳥的歌曲」;可是記著,在那青山和綠林間,那山谷和田野中,縱使清新的春天披著全身綠裝降臨、也不算完美無缺,要是她缺少了那串布谷鳥的音節。愛,四周那麼黑暗,耳邊只聽見驚悸的心聲,處於那痛苦的不安中,我嚷道:「再說一遍:我愛你!」誰嫌太多的星,即使每顆都在太空轉動;太多的花,即使每朵洋溢著春意?說你愛我,你愛我,一聲聲敲著銀鍾!只是記住,還得用靈魂愛我,在默默里。當我倆的靈魂壯麗地挺立起來,默默地,面對著面,越來越靠攏,那伸張的翅膀在各自彎圓的頂端,迸出了火星。世上還有什麼苦惱,落到我們頭上,而叫我們不甘心在這裡長留?你說哪。再往上,就有天使抵在頭上,為我們那一片深沉、親密的靜默落下成串金黃和諧的歌曲。親愛的,讓我倆就相守在地上吧--人世的爭吵、熙攮都向後退隱,留給純潔的靈魂一方隔絕,容許在這裡面立足,在這裡愛,愛上一天,儘管昏黑的死亡,不停地在它的四圍打轉。讓世界象一把摺刀,把它的鋒芒在自身內斂藏,埋進在愛情的掌握內、溫柔的中心,而不再為害。讓嗒的一聲,刀子合上之後,我們就此再聽不見人世的爭吵。親愛的,我緊挨著你,生命貼戀著生命,什麼也不怕,我只覺得安全,象有了神符的保護,世人的刀槍怎麼稠密也不能傷害毫髮。我們生命中的素蓮,依然能開出純潔雪白的花朵;那底下的根,只仰賴天降的甘露,從山頭往上挺伸,高出世間的攀折。只有上帝,他賜我們富有,才能叫我們窮。親愛的,年復一年,我懷著一顆沉重的心,直到我瞧見了你的面影。一個個憂傷已相繼剝奪了我所有的歡欣--象一串輕貼在胸前的珍珠,在跳舞的當兒,給一顆跳動的心兒逐一地撥弄。希望隨即轉成了漫長的失望,縱使上帝的厚恩,也沒法從那凄涼的人世舉起來我這顆沉甸甸的心。可是你,你當真命令我捧著它,投到你偉大深沉的跟前!它立即往下沉,就象墮落是它的本性;而你的心,立即緊跟著,貼在它上面,擋在那照臨的星辰和未完功的命運間。我想你!我的相思圍抱住了你,繞著你而抽芽,象蔓藤卷纏著樹木、遍發出肥大的葉瓣,除了那蔓延的青翠把樹身掩藏,就什麼都看不見。可是我的棕櫚樹呀,你該明白,我怎願懷著我的思念而失去了更親更寶貴的你!我寧可你顯現你自己的存在;象一株堅強的樹沙沙地搖撼枝杈,掙出了赤裸的軀幹來,叫這些重重疊疊的綠葉都給摔下來狼藉滿地。因為在看著你、聽著你、在你蔭影里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洋溢著深深的喜悅時,我再不想你--我是那麼地貼緊你。今晚,我淚眼晶瑩,恍惚瞧見了你的形象;然而不是今朝,我還看到你在笑?愛人,這是為什麼?是你,還是我--是誰叫我黯然愁苦?一個浸沉在歡頌和崇拜中的僧侶把蒼白無知覺的額頭投在祭壇下,或許就這樣俯伏。正象他耳內轟響著「阿門」的歌聲;我聽得你親口的盟誓,心裡卻一片怔忡不安,因為不見你在我的眼前。親愛的,你當真愛我?我當真看見了那恍如夢境的榮光,並且經不起那強烈的逼射而感到了眩暈?這光可會照臨,就象那盈盈的淚,一顆顆滾下來,又熱又真?你來了!還沒開口,心意都表明了。我坐在你的容光下,象沐浴在陽光中的嬰孩,那閃爍的眸子無聲地泄露了顫動在那顆小心裡的無比的喜悅。看哪,我這最後的疑慮是錯了!可是我不能只埋怨自己,你想,這是怎樣的情景,怎樣的時辰?這一刻,我倆競輕易地並站在一起。啊,靠近我,讓我挨著你吧;當我湧起了疑慮,你寬坦的心胸給我清澈而溫柔的慰撫;用你崇高的光輝來孵育我那些思念吧;失了你的庇護,它們就要戰慄--就象那羽翼未豐的小鳥給撇下在天空里。當金黃的太陽升起來,第一次照上你愛的盟約,我就預期著明月來解除那情結、系的太早太急。我只怕愛的容易、就容易失望,引起悔心。再回顧我自己,我哪象讓你愛慕的人!--卻象一具啞澀破損的弦琴、配不上你那麼清澈美妙的歌聲!而這琴,匆忙裡給用上,一發出沙沙的音,就給惱恨地扔下。我這麼說,並不曾虧待自己,可是我冤了你。在樂聖的手裡,一張破琴也可以流出完美和諧的韻律;而憑一張弓,真誠的靈魂,可以在勒索、也同時在溺愛。要是我把一切都交給你,你可願意 作為交換,把什麼都歸給我?我可是永不會缺少家常的談笑、互酬接吻、彼此的祝福?也不會感到生疏、當我抬起頭來打量新的牆壁和地板--家以外另一個家?不,我還要問,你可願頂替那一雙瞑合了的柔眼在我身旁留下的位置而一樣地不懂得變心?這可是難!征服愛如果費事,征服怨,那就更難。怨是,愛不算,再得加上個怨。我的怨,唉,那麼深,就那麼不輕易愛。可是,你依然愛我--你願?敞開些你的心,好讓你那羽翼濕透的鴿子撲進來!當初我倆相見、一見而傾心的時光,我怎敢在這上面,建起大理石宮殿,難道這也會久長--那來回搖擺在憂傷與憂傷間的愛?不,我害怕,我信不過那似乎浮泛在眼前的一片金光,不敢伸出手指去碰一下。到後來才坦然、堅定了;可我又覺得,上帝總該另有恐懼安排在後面。。。。。。愛啊,要不然,這雙緊握著的手就不會接觸;這熱熱的親吻,一旦從嘴唇上冷卻了,何以不變成虛文?愛情啊,你快變了心吧!要是命運這樣註定:他,為了信守一個盟誓就非得拿犧牲一個喜悅作代價。為著你的魄力和盛德--你那樣犀利地望著我,通過我那給淚雨沖洗得成了灰白的面具、照徹了我靈魂的真實面目(灰暗疲乏的人生的證明!)也為著你只知道忠誠,只知道愛,只是朝我看,通過我那麻木的靈魂,看到了那忍耐的天使一心期待著天堂里的位置;又為著無論是罪惡、是哀怨、甚至上帝的譴責,死神的逼近的威脅--不管這一切,叫人們一看就掉首而去,叫自己想著都厭惡。。。卻沒什麼能嚇退你;親愛的,那你教我吧,教我怎麼樣把感激盡量傾吐,正象你把恩惠布施。是啊,咱們這世道,談情說愛,多的是!我不想問:真有愛這回事嗎?有就有吧--從小,我就聽慣了人們嘴裡的「愛」,直到才不久--那會兒采來的鮮花香味還沒散呢。不管是回教徒、「外教徒」,笑一笑,手絹兒就摔過來;可是一哭,誰也不理了。「獨眼龍」的白牙齒咬不緊硬果子,假使淋過了幾陣驟雨,果殼變得滑溜溜--從沒想把這稱做「愛」的東西,也跟他們的「恨」、以至跟「淡漠」並列。可是你,親愛的,你不是那樣的情人!你從那哀怨和疾病里伺候了過來,教心靈終於接通了心靈,人家會嫌「太晚」了,而你想還沒想到。我滿懷著感激和愛,向凡是在心裡愛過我的人們道謝。深深的感謝啊,好心的人們,打牢牆外經過,駐足聽取我三兩聲稍微響亮些的音樂,這才繼續趕路,奔赴市場或是聖殿、各自的前程,再無從召喚。可是你,當我的歌聲低落了、接不上了,代之以哭泣,你卻叫神的最尊貴的樂器掉在腳下,傾聽我那夾雜在淚珠里的怨聲。。。啊,指點我,該怎麼報答你的恩情吧!怎麼能把這一片迴旋蕩漾的情意奉獻給未來的歲月,由它來給我表白,向耐久的愛情致敬,憑著那短暫的人生!我是怎樣地愛你?讓我逐一細算。我愛你盡我的心靈所能及到的深邃、寬廣、和高度--正象我探求玄冥中上帝的存在和深厚的神恩。我愛你的程度,就象日光和燭焰下那每天不用說得的需要。我不加思慮地愛你,就象男子們為正義而鬥爭;我純潔地愛你,象他們在讚美前低頭。我愛你以我童年的信仰;我愛你以滿懷熱情,就象往日滿腔的辛酸;我愛你,抵得上那似乎隨著消失的聖者而消逝的愛慕。我愛你以我終生的呼吸,微笑和淚珠--假使是上帝的意旨,那麼,我死了我還要更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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