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布貶值的前因與後果
對俄羅斯人或其他人而言,這一幕都似曾相識:1998年因「休克療法」失敗,盧布在短短一周內崩盤,最終導致大範圍債務違約,加劇經濟危機並引發政治動蕩,從某種意義上,普京的異軍突起正是拜此次貨幣危機所賜,而普京時代之所以在一片爭議聲中無驚無險地延續至今,在很大程度上也應歸功於此——記憶猶新的俄羅斯人寧可忍受普京時代的某些「副作用」,也不願那可怕的一周昔日重來。
然而如今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居然就在普京牢牢掌握的俄羅斯「戲台」上演,這當然會令普京感到尷尬,也勢必會引發一系列後果。
要羅列盧布貶值的後果,首先應弄明白盧布何以貶值。
12月17日的俄羅斯金融經濟工作緊急會議上,俄總理梅德韋傑夫將油價下跌的原因歸咎於油價長期下跌、市場「情緒遊戲」和「盧布被低估」,這在很大程度上可視作普京暨俄羅斯的官方見解,對此一些分析家也持認同態度,因為自普京時代開始以來,為儘快重振俄羅斯經濟,獲得「大國身份」所必須的財政開支自由,俄羅斯經濟對能源出口的依賴程度達到前所未有高度,國民經濟2/3仰賴油氣出口。由於俄羅斯油田開採成本高,加上行政效率低下、管理不善,一些高緯度油氣開發的關鍵技術存在瓶頸,油價下跌對俄經濟的傷害是顯而易見的,俄羅斯聯邦財政部曾計算稱,油價必須保持在96美元/桶以上,俄才能維持基本預算平衡(IMF計算的結果是100美元/桶),而照12月15日俄羅斯央行的說法,如果原油價格維持在60美元/桶水準,2015年全年,俄羅斯經濟將出現4.5%的負增長,總部設在華盛頓的國際金融研究所(IIF)首席歐洲經濟學家米托夫(Lubomir Mitov)則在17日預言,倘果真如此,2015年俄經濟負增長率將高達5%。
不過俄以外的大多數分析家、觀察家都認為,盧布貶值是油價下挫和烏克蘭危機所引發制裁雙重壓力所造成。烏克蘭危機令俄與歐美關係達到冷戰後空前緊張的地步,並引發一系列經濟、金融制裁。儘管普京本人和一些俄羅斯官員極力淡化制裁對俄羅斯金融、經濟的殺傷力,但毋庸諱言,這些制裁措施基本圍繞著俄的「強弱兩極」——賴以為生的油氣產業,和最不堪一擊的金融體系——步步緊逼,且和油價下跌形成「聯動」,對盧布匯率的殺傷力可想而知。
但應該看到,盧布匯率的下跌並非始於烏克蘭危機,更非在油價大跌後才開始,而是已持續了一段時間,其更深層的原因,是俄國內、國外資金對俄投資環境、行政治理能力的不信任,事實上外資乃至內資的抽逃,早在烏克蘭危機爆發前一年就已十分嚴重,以至於普京要借APEC海參崴峰會等場合不斷呼籲「資金留下」、「外資進來」(最後一次是此次盧布崩盤前幾天),但收效甚微。之所以如此,不僅因為俄社會長期形成的「契約觀念缺失」癥結,也因為普京為鞏固國內民族、民粹主義基本盤,而不得不採取一些他本人也知道有副作用的激進手段,更因為俄龐大國土上、臃腫機制間存在的腐敗、官僚主義和行政效率低下問題——簡單說,既不賺錢,又有風險,你憑什麼吸引和挽留投資?烏克蘭危機和油價下跌只是這一根本癥結的「添加劑」和「助推劑」,且讓俄原本缺乏的國際親和力和金融信用加劇流失,令病情更急、更重罷了。
儘管美國國會擺出一副追加制裁的姿態,但從國務卿克里模稜兩可的措辭,和歐洲各國、尤其法德兩國的不同調看,追加制裁即便有,直接殺傷力也將是有限的。而油價跌破60美元/桶後儘管快速大幅反彈未必有望,進一步快速急跌的概率恐也不大。
問題在於,原油和貨幣市場原本就是國際交易市場中槓桿率最高的,這體現為大勢向好時一路逼空,大勢向壞時則一路「多殺多」,許多大資金會「炒預期」追多或沽空,從而放大行情信號。既然本輪盧布危機的癥結,是國內外投資者對俄經濟前景的看淡,則「槓桿」的撬動將令盧布、令俄羅斯金融體系和經濟承受加倍的壓力。
從17日俄緊急會議看,其應對危機的方法乏善可陳,甚至可以用「束手無策」來形容:梅德韋傑夫強調「盧布被低估」,卻拿不出有說服力的理由;強調注資,但過去的11個月俄羅斯央行注資救市近800億美元,僅12月內就用了超過50億美元,卻療效惘然,俄雖然有4000多億美元的央行儲備金,但剔除NWF和RF兩隻國家財富基金和IFM儲備,真正能立即動用的不過半數,一旦「砸」進去,後果如何殊難預料。至於加息,恐怕連最沒有金融常識的人也不敢指望——今年俄羅斯已先後加息6次,基準匯率從年初的4.5%升至12月16日的17%,還能再往哪裡加?
所幸的是,相較1998年,俄羅斯經濟景氣度要好得多,國內社會也相對安定,普通人對普京尚抱持一份信任、期待——或毋寧說是對普京以外的其他人更不信任、更不期待,但另一方面,如今的俄羅斯金融和經濟對外依存度更高、俄和歐美等的關係更微妙,這些都會對盧布及俄經濟、政治前景,構成微妙影響。
許多人預計,普京可能會通過在烏克蘭問題上放低姿態換取制裁放鬆或解除,通過削減政府開支緩解資金和金融壓力,這不無可能,但普京所能作為的十分有限:如前所述,其國內政治支持率的基礎,一是「大國夢」和民族、民粹主義,二是高而穩定的福利和收入,烏克蘭問題上過多的讓步會令前者渙散,政府開支的緊縮又會令社會福利受損,普京將不得不權衡「兩害」以取其輕,而這將令其騰挪取捨的空間大大受限。
從目前情況看,比較現實可行且預期會採用的,恰是此前普京一再否認的資本管控手段,此舉即便不能治本,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危機的蔓延。不過由於近年來大量俄羅斯資金外流(此前塞普勒斯和英國發生的「俄羅斯儲蓄風波」不過是冰山一角),此舉的效果,只怕也要打些折扣。
一些分析家(如IIF的米托夫)認為,如果普京能切實在烏克蘭問題上表現得「更合作」,從而換得歐美製裁的大幅緩解甚至解除,外資就將重返俄羅斯,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這種看法未免太過簡單了——如前所述,盧布危機的最深層次癥結,是內外資本、投資者對俄營商環境的不信任,是其基於俄市場盈利前景、風險係數評估後所作出的「退出」或「觀望」選擇,油價或烏克蘭危機問題只是加劇、而非促成了這一危機,即便不考慮經濟、金融以外的國際政治、地緣政治因素,解除制裁也不可能標本兼治。
如果說,今日之盧布及俄羅斯金融、經濟,宛如一個得了急性膽囊炎的病人,「制裁解除」和「油價企穩」不過是能解一時之痛、卻無法解病患之苦的兩片止疼葯——何況就連這兩片止疼葯也是「處方葯」,不是「病人」自己想買就能買到、想吃就能吃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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