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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變態孝道(轉)

【一】

秘密是我發現的。那天我提前回了家,給女兒拿演出服。

在第一時間,我把兩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叫到了一起,分析情況:母親抱著電話神采奕奕,坐在沙發里的姿勢和說話的語氣都顯示這樣的電話不是第一次,而且這個電話肯定聊了很久了。

母親從來沒這麼高興過。分析後我們姐弟四人一致這麼感覺。父親去世十年了,我們是看著母親怎樣在憂戚里度過這十年的。我們一直自豪地以為,這是父母情深的表現。所以很多人勸過我們姐弟四個,給母親找個老伴吧,老伴老伴,老來伴兒嘛。我們姐弟四人的意見出奇地一致,母親想做別的什麼都可以,就是找老伴這事我們堅決不同意,那是對父親的侮辱。

也許我們還有很多別的理由,比如我們對父親近乎完美的記憶,對母親一直那麼勤勞那麼賢淑的敬佩。剛開始我還猶豫過,因為母親一直舒展不開的眉頭。但女兒的出生讓我很快就堅定起來,因為兩個姐姐和哥哥生孩子從來沒動過找保姆的念頭,母親把幾個孩子帶得一個比一個健康、漂亮。我承認,我私心重一些。

就是怕母親孤獨寂寞,我們給了母親一大堆建議,社區老人館、秧歌隊、夕陽紅舞蹈班、老年大學,等等等等。母親似乎是怕我們失望,就不太熱心地選了個老年大學。為了免除母親可能產生的落寞,我們四個排除萬難,相繼把家都安到了一個社區,每到周末,就是全家大團圓。我們覺得,應該萬無一失了。

可母親還是出了情況,就在她上老年大學一個月後。

說句實話,儘管那天發現秘密時我是匆忙的,但我還是為母親臉上菊花般的燦爛而震動。印象中,母親有十年沒這麼笑過了。

【二】

可是在新的周末大團圓時,我們姐弟四人的沉默還是讓母親一下就明白了什麼。雖然後來我們極力掩飾著,但母親臉上的黯然還是晦澀得讓人心酸。

那天母親沒什麼胃口,一直是心不在焉地看我們吃。在六點的鐘聲敲響時,母親動了動,神情不自然地朝時鐘看了看。這會,電話響了。沒誰去接,全家似乎都默契地預示到了這是一個什麼電話。母親猶豫了一會,終於也沒接。

他們定的這個時間還真是不錯,六點鐘,平時這個鐘點家裡是只有母親在的。一般情況下六點鐘我們還在下班的路上,孩子們在放學的路上。這會母親多是燜好了飯,燒好了菜,坐在無聊的電視節目前等我們回家吃飯。

從這天起,我們姐弟四個輪流開始了跟母親的談心。我們不直觸主題,我們沒那麼笨,只是抒發著對父親的深切懷念,對母親的無限依戀。

車輪戰很快就有了效果,母親跟我們說了她的那位老年大學同學。她們倆各方面都已經商議好了,誰去誰家過日子,不辦證書免得出現遺產糾紛,甚至連怕給我們添麻煩而不舉辦喜事的細節他們都取得了一致,只等我們這些做子女的表態。

沒用我們表態,我們其實已經表態了。之後母親向我們保證,以後再不接那人的電話,這事到此為止。

【三】

偵察了一段時間,我們總算放下心來。只是每天的六點,電話仍是準時地響兩聲,然後就停了。周末周日的時候我們能聽到,六點鐘電話一響,母親就回自己屋裡了。我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背著母親我們找那位老人談過,這是老人唯一的要求,似乎也是他放棄的交換。每天六點,電話準時響兩聲,再掛了,就是他打來的,兩聲代表著他的平安。

很多時候,我們會為此動容,有時,我們甚至感覺得到自己的殘忍。

母親的精神狀態很快就影響了健康,身體虛弱下來,精神更是委頓。她一直就像一張弓,把孫子孫女一個一個都射出去了,自己才鬆弛下來,衰老下去。在病中,母親念叨父親的時候特別多,這讓我們很欣慰,因為我們姐弟四人的孝順讓很多人都看到了,感動了,所以母親走得很平靜。但生離死別還是讓我們仔細翔實地品嘗到了那句話的滋味,無論你多大年紀,只要失去了母親,你就是孤兒。

已經很久了,每天六點,電話依舊準時響起。這常常讓我們無地自容,更增添許多悔恨。有很多次我都有在第一聲抓起電話的衝動,但聽從哥哥姐姐的話,我用一種愧疚傾聽著代表平安的電話聲。

【四】

有一天,六點的鐘聲和電話依舊一同響起,但兩聲過後,電話聲丟棄了鐘聲,頑強地持續著。愣了很大一會,我才遲疑著拿起話筒。是老人的女兒,在電話里她泣不成聲。老人腦溢血,在昏迷中一直叫著我母親的名字。老人女兒的意思很明顯,希望我母親能去看她父親一眼,只一眼。

我按捺了半天,才用平靜的語調告訴她,我母親已經去世半年了。

從此,六點鐘準時響起的電話就沒有了,世界也彷彿就此寂靜無聲。只是每到周末,我總愛坐在電話旁的沙發里,默默無聲地,什麼也不幹。在六點的鐘聲響起時,我總是稍帶驚忪地輕顫一下身子,習慣地看一眼電話。

我總是盼望它能再熟悉地響兩聲,只兩聲。

(摘自《小小說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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