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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勛說唐詩(12.4.24)

最近蔣勛(微博)非常火,隔著萬水千山想裝著看不見都不可能了,乾脆古狗了一下,瞬間被維基百科上蔣勛的著作所秒殺———藝術論述19本、生活論述4本、文化趨勢破解系列5本、散文集9本、札記1本、看雲門讀經典系列3本、小說8本、詩(畫)集5本、文化聲勢有聲書系7本、美的沉思有聲書系列14本,凡十種75本,另還有特展精選5本、音樂選輯2本和有聲書4本。這86本書和有聲書都還僅僅是台灣出版的,除了大概十本左右是新世紀之前出版的,其餘都是2000年之後出版的,近幾年的尤多,仿若他所形容的初唐,「好像突然之間全部的花都開了」。於是挑了最「燦爛」與「華美」的一朵《蔣勛說唐詩》看了起來,讀著讀著不小心讀出了張藝謀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的味道。

  滿眼金光燦爛,遍地菊花堆積,這是《黃金甲》給我的全部印象,據說張藝謀為此花了3.6億人民幣,為此,我非常欽佩蔣勛營造「燦爛」與「華美」的能力,因為蔣勛一支筆似乎就做到了《黃金甲》的效應:大面積的抒情、華麗卻單調的意象以及遍地堆積的「虛詞」讓整本書猶如披上一層「黃金甲」,流光溢彩,晶瑩璀璨,「充滿詩意」。這樣的「黃金甲」有錯嗎?沒有錯。若是一小段其實挺好的,若是整本書如此,就變得空洞再空洞、膚淺更膚淺了。從初唐的張若虛,到盛唐的李白、杜甫、王維,到中唐的白居易,到晚唐的李商隱等,蔣勛挑選了十位詩人的一百首詩歌來講,然而讀完之後,始終讓人無法進入到唐詩的歷史境地中去,甚至了無新意,有「十人一面」、「百詩一腔」的感覺。陳子昂的孤獨、李白的孤獨與王維的孤獨有何區別?若是掌握一些蔣勛的關鍵詞(如孤獨、華美、青春、燦爛、憂傷、自負、生命、殘酷、游牧、田園、邊塞等這些「大而美」的辭藻)以及一些蔣勛式的「後現代破碎表達法」(如《文學的內容與形式》一節,短短几百字從《詩經》說到徐志摩,從蔡振南回到漢樂府,從「文以載道」到朱自清的《背影》再到自己學生的「白描」,從「內容與形式」說到「為藝術而藝術」再到唐代詩人的「孤獨與自負」以及陳子昂的《登幽州台歌》,也不管讀者的邏輯能力是否能夠承受,沾邊不沾邊的古今中外齊上陣),便差不多可以鼓搗出一個詩歌,乃至美的萬能解讀公式。

  若是「黃金甲」變「黃金假」,後果就比較嚴重了。其中一個錯誤是,蔣勛很顯然連古體詩與近體詩、律詩與絕句、「五言詩」與「七言詩」等文體知識與文學史知識都未弄清楚,而是簡單地用四字、五字、七字的變化來闡釋詩歌的發展,並認定「七言句是唐詩的結構」(而他在不斷提及「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等「五言句」時,似乎早忘了自己的這個論斷),從而主觀臆想妄下了許多可笑的評判(這個錯誤甚至延續在對宋詞的解說中)。首先「唐詩」指的是什麼?顯然,在蔣勛那,唐詩變成一種七字文體———「當我說今年真是『風調雨順』的時候,《詩經》跑出來了。當我提到另外五個字的時候,漢樂府跑出來了。當我提到七個字的時候,唐詩跑出來了。」因此,「魏晉南北朝的三百多年,就是琢磨『唐詩』這顆珍珠的過程」,因此,還在琢磨「唐詩」的陶淵明的詩,蔣勛「其實沒有辦法完全欣賞」。

  實際上,從陶淵明到唐代,詩歌所經歷的最重要變化不是簡單可笑的從五字變成七字,而是發現了聲律,從而在唐代形成了與古體詩相區別的講究韻律的近體詩,就是律詩和絕句。然而律詩和絕句的出現,毫不 影 響 之 前 古 體 詩的光輝———漢代樂府、「古詩十九首」、建安詩歌、陶淵明的田園詩、謝靈運的山水詩等一直彪炳史冊,同時也不影響後人繼續用古詩進行創作,杜甫的《麗人行》,白居易的《琵琶行》、《長恨歌》,李白的《將進酒》、《蜀道難》都可以說是古體詩。

  此外,明明是以雜言體敘事而聞名的「漢樂府」怎麼成了「五個字」的詩的代表呢?我非常懷疑,蔣勛想說的是不是文人五言詩成熟的標誌、漢末的《古詩十九首》?不過,等我看到蔣勛後來評李白的《蜀道難》時說道:「如果把《蜀道難》分段,用現代詩的方法做排列,就會發現這大概是中國文字結構上,長短句子變化最大的一首詩。我們說《詩經》是四,《楚辭》加入了三,後來四的二二形式變成了五,又變成了七。」這才發現原來蔣勛將《楚辭》作為「三個字」的詩歌代表簡單處理掉了。中國詩歌發展竟然如此被簡單化!?令我不得不問道:難道不知道以《楚辭》、漢樂府為代表的雜言體詩一直是中國古體詩的一種嗎?與其煞有介事地分析李白血液中微乎其微的外來血統,倒不如分析他與屈原的關係;與其故弄玄虛地尋找李白詩歌中「鮮卑族語言」、「西域的語言」、「梵文」、「甚至當時的俄羅斯南部的語言」的痕迹,不如尋找《離騷》的痕迹。

  無知不可怕,可怕的是無知導致的無畏以及「無厘頭」論述。蔣勛「美輪美奐」的文字,常常會突然冒出一句兩句「無畏」的論斷,如「唐代文學不是與南朝文學一脈相承,而是來自北方。」「在我們的文學中,激情常常被壓抑,會以比較含蓄的方法處理,李白是唯一把激情放出來的人,在《蜀道難》中最明顯。」有時候,這種「無畏」充溢於整個章節,如《唐詩的殘酷》一節,我一直沒有弄明白游牧民族的奢侈、宰割動物、「物競天擇」、農業倫理等怎麼就和唐詩的殘酷、燦爛與華麗黏糊在一起了?

  看蔣勛的書,漏洞百出,不怎麼像「黃金甲」或「黃金假」了,更像是「一襲華美的袍,裡面爬滿了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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