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丨《神鵰》問世間情為何物：郭芙是楊過愛情的沃土

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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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埋劍煮酒

【作者簡介】埋劍煮酒，現在成都恆風動漫股份有限公司和一群年輕人廝混，找得一口飯吃。工作之餘，仍看看書，旅旅遊。性情高漲的時候，就寫一些自覺狗屁不通的文字。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金庸先生寫愛情，挖的坑很深，非一般人能夠讀懂。

《神鵰俠侶》中，楊過愛小龍女，看似愛得死去活來，刻苦銘心。其實，那只是金庸先生闡釋「情為何物」的第一個維度，是表象。

這正應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你表面上看到的其實那只是事物的最表層，表像背後的故事你還得要像金庸寫郭芙和楊過之間的感情糾葛那樣，一層層地去剝洋蔥，而且還要有耐心，不剝到最裡層，你還是看不到。

那麼，哪兒是最裡層呢？

郭芙眼見丈夫身旁的士卒越來越少，一顆心不住的下沉，深知戰陣中千軍萬馬相鬥，若是落了單被圍，武功再高也必不幸。

楊過叫道：「郭大姑娘，你向我磕三個響頭，我便去救你丈夫出來。」依著郭芙平素驕縱的性兒，別說磕頭，寧可死了，也不肯在嘴上向楊過服輸，但這時見丈夫耶律齊命在須臾，更不遲疑，縱馬上了小丘，翻身下馬，雙膝跪倒，便磕下頭去。

寫到此，讀者本以為按照楊過放蕩不羈的性格，此時應該昂首挺胸，哈哈大笑，頓時出了三十多年來一直受郭芙打壓輕視的一口惡氣了。

作者沒有落入俗套。

殊不知，楊過吃了一驚，急忙扶起郭芙，深悔自己出言輕薄，忙道：「是我的不是，我胡說八道，你別當真。耶律兄和我一見如故，焉能不救之理？」楊過打馬下丘，沖入蒙古敵陣，救了耶律齊。

再看郭芙內心的表現。

郭芙走到楊過身前，盈盈下拜，道：「楊大哥，我一生對你不住，但你大仁大義，以德報怨，救了……」

金庸先生的高明之處就在這一句話了，尤其是這一個省略號用得太妙不可言了。他把楊過一生中對郭芙的愛全部都隱藏在了這一串省略號中去了，讓郭芙自己都已經說不清楚楊過曾經多少次救了她、她父母、她妹妹、她丈夫、她身邊的朋友、二武哥哥、她的愛情……，尤其楊過力保襄陽不敗，還救了大宋國。

郭芙說道此處，聲音竟自哽咽了。郭芙曾經一直對楊過終存嫌隙，明知楊過待她有恩，可是厭惡之心總是難去。

楊過此生的坎坷，以致手臂被郭芙砍斷，實是心中有對郭芙的深愛，二人均不明白問世間情為何物所傷。

楊過急忙還禮，說道：「芙妹，咱倆從小一起長大，雖然常鬧彆扭，其實情若兄妹。只是你以後不再討厭我、恨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從這一段話中，不難看出，楊過真的是成熟了。回想楊過的經歷，楊過一生中大部分時間呆在古墓，又有十六年和神鵰相伴。被郭靖送上山拜師學武，誤入古墓，認識小龍女，習練古墓派功夫，和師傅產生戀愛糾葛。哪裡是和郭芙自小在一起長大的呢？楊過想表達的是：他的心在，他的愛還在，始終和她在一起。

楊過的愛，走的也是兩個極端。

小龍女冷若冰霜，對楊過不理不睬，甚至龍兒心若止水，幾次丟下楊過，說走就走，害得楊過三番五次地尋找龍兒，前幾次都很順利，最後一次小龍女石壁刻字，害得楊過苦等了十六年。可是，郭芙對楊過，從小譏諷嘲笑，和二武哥哥聯合欺負，心裡瞧他不起，甚至猜忌楊過抱了襄兒是為了救自己的命而魯莽地斬斷了楊過的手臂。

其實，在楊過的內心深處，他不但喜歡郭芙的美貌，而且還更喜歡郭芙的這種性格。或許，也有郭楊兩家世代恩怨指腹為婚這根引線的原因在裡面，楊過才猶如吃了情花，「吞不下，吐不出」，以至於郭芙斷其臂後，楊過任然沒有報復郭芙，甚至還幾次出手相救。

《神鵰》裡面始終穿插了楊過和小龍女、楊過和郭芙這兩條感情線索。以楊過為中心，小龍女和郭芙對楊過的愛情為軸線，一正一反，一南一北，一升一降，一明一暗。讓讀者為小龍女唏噓，對郭芙咬牙切齒。尤其是郭芙砍斷楊過的手臂，旁人都要起殺心。

金庸先生剝洋蔥剝到了最裡層。

郭芙一呆，兒時的種種往事，剎時之間如電光石火般在心頭一閃而過：「我難道討厭他么？當真恨他么？武氏兄弟一直拚命的想討我歡喜，可是他卻從來不理我。只要他稍微順著我一點兒，我便為他死了，也所甘願。我為什麼老是這般沒來由的恨他？只因為我暗暗想著他，念著他，但他竟沒半點將我放在心上？」

從這一段不難看出，郭芙是深愛著楊過的。只是郭芙的性格大大咧咧，行事魯莽，男兒性格，甚至舉劍砍斷心愛之人的手臂，都還渾自不覺。而且，郭芙的愛也有一層表象，二武哥哥就像一層愛情的薄霧，抑或說是郭芙眼前的迷障吧，將郭芙對楊過的愛給牢牢地迷惑了。

《神鵰》一書，自始至終都貫穿了一個問題：問世間，情為何物？金庸先生寫愛，較我輩更加高明之處的，便是寫恨。他把郭芙對楊過的恨刻畫得越深，其實是想表達郭芙對楊過的愛。郭芙一劍砍斷楊過的手臂，與楊過喜歡上了小龍女、當面拒婚、身邊又有陸無雙、程英、耶律燕、完顏萍、公孫綠萼等美女如雲有關。搶走襄兒，只是第一個維度，是郭芙發怒斷其臂的表象。

然而，郭芙這二十年來，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事，每一念及楊過，總是將他當作了對頭，實則內心深處，對他的眷念關注，固非言語所能形容。可是，不但楊過絲毫沒明白她的心事，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可見，楊過和郭芙之間的愛，才真真切切地是「糊塗的愛」，兩個人都渾然不覺，都以恨作為表象。

郭芙在心頭的恨惡之意一去，她才突然體會到，原來自己對楊過的關心竟是如此深切。「他沖入敵陣去救齊哥時，我到底是更為誰擔心多一些啊？我實在說不上來。」便在這千軍萬馬廝殺相撲的戰陣中，郭芙斗燃間明白了自己的心事：「他在襄兒生日那天送了她三件大禮，我為什麼要恨之入骨？他揭露霍都的陰謀毒計，使齊哥得任丐幫幫主，為什麼我反而暗暗生氣？郭芙啊郭芙，你是在妒忌自己的親妹子。」

雖然郭芙一身中什麼都不缺了，但內心深處，實有一股說不出的遺憾。她從來要什麼便有什麼，但真正要得最熱切的，卻無法得到。因此，她這一生之中，常常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脾氣暴躁？為什麼人人都高興的時候，自己卻在憂傷？

郭芙一身中最想要的是什麼呢？是楊過。郭芙因什麼而憂傷呢？因為，楊過心意已去，和小龍女重新相會，實是老天有意安排。

所以，楊過娶了小龍女，與世無爭地過著後半生，美滿中透著遺憾。郭芙嫁給耶律齊，遺憾中透著美滿。但郭楊的兩顆心定是要暗戀終生的。因為，楊過的愛，自小就離不開郭芙這塊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