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與心流

黎萬義

生活本身的目的就是獲得幸福;追求幸福讓眾生殊途同歸。

--安妮.弗蘭克(Anne Frank)

2012年3月底到7月初，參加了中科院自動化所第一期「積極心理學研計班」的學習，研討班每次課包括兩部分，視頻教學和分享討論。視頻教學內容為哈佛大學幸福導師泰勒博士在哈佛大學執教的受歡迎率排名第一的課程--積極心理學教學視頻，視頻教學結束後，學員們針對視頻教學的內容進行討論與分享。通過這近兩個月的學習，我對幸福的含義和如何獲得幸福有了新的認識，尤其對當下滿意的佳境--心流，體會頗深，特撰寫此文談談對心流與幸福的認識。

一、為什麼要幸福

2300年前，古希臘哲人狄奧根尼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一個誠實的人。而今，要找到一個真正快樂的人，更加困難。

在這個高度物化的社會裡，人們不遺餘力地對財富、地位、權利瘋狂追逐。

然而，幸福的現狀如何呢?

在任何一年中，約有20%的青少年都會遭受某種形式的精神疾患，最為常見的是抑鬱症或焦慮症。

二、什麼是幸福

什麼是幸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有的人認為有金錢便就有幸福的生活;有的人認為幸福就是不斷取得事業上的成功，登上一個又一個的事業高峰;有的人認為擁有權力，地位就會擁有幸福;然而，我們見了太多富有卻不幸福的人，太多到達事業頂峰卻抑鬱甚至自殺的成功名人，太多的位高權重卻不幸福的人。

那麼什麼才是真實的幸福呢?

積極心理學認為，真實的幸福源於發現自己的優勢和美德，並在生活中充分發揮它們。它不單單存在於成功登頂，取得成功的片刻，它是「為登頂而努力並享受攀登的過程」。

幸福感包括過去的，未來的和當下的。

表1、幸福感的結構

有人總是活在過去，不停反覆播放過去的不幸，成為成天念叨著「我的阿毛」的祥林嫂，逢人便講過去悲傷的過去，對過去的不幸誇大其詞，明明知道於是無補，可就總是無法釋懷。對過去的美好時光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如此一來，內心得不到平靜、滿足和滿意。積極心理學認為，感恩和寬恕能改變我們的記憶，感恩能增加美好記憶的強度，而寬恕則將痛苦記憶的保險絲拆掉，使它不再引爆，這樣你會更幸福。

寬恕，不光是原諒別人，放過自己同樣重要，楊坤《無所謂》中的部分歌詞對這個理念作了很好的詮釋。

…

放過了自己

我才能高飛

無所謂

無所謂

原諒這世界

所有的不對

無所謂

我無所謂

何必讓自己

痛苦的輪迴

…

關於未來，樂觀者對未來充滿了希望，遇到挫折後會很快重新振作起來，而成功時，他會繼續努力，最終獲得全面的勝利。悲觀者碰到挫折就會垮掉，很難東山再起，獲得成功時也不能乘勝追擊，最終成功得不徹底。桌子上的半杯水，對於同是口渴的兩個人來來說，悲觀的人認為，只有半杯水，根本不夠我喝;而樂觀的人卻認為，很好，運氣真好，有半杯水可以渴。

關於對未來幸福感，文獻[1]第五章中給出了如何成為樂觀的人的具體步驟。具體可參考書上的具體做法。

當下的幸福感包括了與過去的和未來的幸福感有很不同的兩種成分:愉悅和滿意。

愉悅是立即的，來自感官的，是暫時的。烈日炎炎，汗流浹背，沖個涼水澡會使你全身暢快;飢腸轆轆時，可口的飯菜讓你感到歡喜;母乳和香草冰激凌會引發嬰兒的微笑;曾有一個相聲有如下的橋段:「什麼是幸福，你和別人同時急得憋不住了，你佔了那個坑，而別人沒有，你就比別人幸福」，確實，對多數人來說，暢快的上個廁所，把身體里的廢物排出去，會覺得非常愉悅。視覺和聽覺也跟積極情緒聯繫在一起:一個萬里無雲春天，在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原，聽著搖滾樂隊的歌;下雪的夜晚坐在熊熊火爐前面取暖，這些都是身體愉悅的例子。

如何增加愉悅，每個人都比別人更清楚自己對什麼感興趣，該如何追求愉悅。積極情緒的研究得出的三個概念--習慣化、品味和正念，它們可以幫助你增加生活中的愉快。具體而言:避免習慣化，品味和正念可以幫你增加生活中的愉悅。把能帶給你愉悅的事情分隔開，避免審美疲勞。跟其他人分享你的愉悅;並保留能喚醒愉悅記憶的東西;祝賀自己;打開所有感官通道，專註地體味細節。放慢腳步，用心去感受生活，用新的角度去觀察世界。

滿意是更高層次的幸福感，關於滿意和滿意的一個境界--心流，在下一節中討論。

三、心流--滿意的佳境

3.1 滿意的含義和重要性

表2對愉悅和滿意進行了對比。

表2愉悅與滿意比較

注:積極情緒通常包括:興奮，興趣盎然、警覺、激勵、堅強、決心、注意、熱情、主動、驕傲。

具體而言，對未來的積極情緒包括:樂觀、希望、信心、信任;對現在的積極情緒包括歡樂、狂喜、平靜、熱情、愉悅和心流體驗(這點最重要);對過去的積極情緒包括滿意、滿足、成就感、驕傲和平靜。

基因主導著人的情緒生活，有幾乎一半人無法達到積極情緒上的幸福感，但他們還是可以獲得幸福，因為他們擁有滿意感。

3.2心流的含義及例子

「心流」(Flow)是滿意的一個境界，由社會科學巨匠、積極心理學世界級領軍人物希斯贊特米哈伊(Mihaly Csikszentmihalyi)提出的，指的是我們全心投入地做事情時的感覺。

「心流」隱含的意義，就是許多人形容自己表現最傑出的那水到渠成、不費吹灰之力的感覺，也就是運動家所謂的「處於巔峰」，藝術家及音樂家所說的「心靈泉涌」。

心流的部分實例:

1)奧地利的著名作家茨威格散文《成功的秘訣》[4]中的雕刻家羅丹雕刻時的情景。

…

羅丹套上一件白布外衣，立刻變成一個工人的樣子。他在一個雕刻架前立定了。「這是我最近的作品，」說著他揭去蓋在上面的濕布，就露出一個女性的半身像來，神采煥然，那是用泥土塑的。「我覺得這已是完工的了。」這身體魁梧、肩膀寬闊、一臉灰白鬍子的老人後退了一步，側著頭細加端詳。「是的，我想沒有什麼毛病了。」但審視了一回之後，忽又喃喃自語道:「只有那肩膀上面，線條仍嫌太硬。對不起……」他就撿起一柄塑像用的木質小刀來。小刀在柔軟的泥土上輕輕拂過，使像身的肌肉產生一種更細膩的光澤。老人的手指活潑起來，眼睛裡放著光芒。「還有這裡……這裡……」他又修改了幾處地方，再退一步，細細觀察。又把架子轉過背來，喉嚨里喃喃地發出奇怪的聲音。有時他欣然微笑，有時他眉頭緊皺，有時捏了一點泥，加到像身上去，又輕輕抓掉一些。如此繼續了半小時，一小時……他從沒有對我說一句話。除了創造他理想中的具像之外，什麼都忘記了。似乎天地間只有這工作的存在，好像上帝著手創造世界的第一天那樣。後來，他大功告成似的鬆了一口氣，丟下小刀，把剛才的那塊濕布給塑像蓋上，那種小心翼翼的神情，宛如一個男人給他情侶披上披肩。然後轉身向外，那魁梧的老人恢復了初見時的樣子。他還沒走到門口，忽然發現了我，他一驚。直到這時候他才想起了我，剛才的失禮顯然使他非常過意不去。「對不起，先生。我簡直把你忘記了。但是……」我十分感激地緊緊抉握住他的手。或許他也感覺到我的情緒，所以微微笑著，舉起膀子圍住了我的肩頭，兩人一同走出那房間。

…2) 希斯贊特米哈伊的哥哥的故事[3]

我最近去布達佩斯探望同父異母的哥哥，他已經退休了，酷愛收集礦石。哥哥告訴我，前幾天他拿到一顆水晶石，早飯後，他開始用高倍顯微鏡觀察它，過了一會兒，他發現越來越不容易看清楚石頭的內部的結構了。他想一定是有片雲遮住了太陽，他抬頭一看，發現紅日已西沉，他不知不覺中已經竟看了一整天。

3)可以來自身體的活動，一位芭蕾演員說道:

當我跳到融入舞蹈中的，真是飄飄欲仙，好像飛起來了一樣，快樂極了。我可以感到自己在動，感到肉體的高潮…… 我揮汗如雨……當每一個人都配合得很好，演出很完美時，我感到極度的狂喜……身體在動，你用動來表達自己，那是身體語言的溝通。當我跳得很好時，我通過音樂、通過舞伴來表達自我。

3.3心流何時發生

希斯贊特米哈伊認為，使心流發生的活動有以下特徵[5]:

1.有清楚目標。

當你面對一套清晰的目標，而此目標以需要你採取適當的手段時，如打網球、玩撲克牌、下棋等，心流的境界便很容易達到。這些活動由於有明確的目標和行動準則，參與者自然就知道該做什麼，該如何做。可達到清晰目標活動很多，如:進行宗教儀式，彈奏樂器、編織毛毯，編寫電腦程序、攀登山峰或做手術。

2.有立即回饋。

立即回饋讓人知道自己究竟做得好不好，你可以在完成每一步驟之後立刻判斷自己是否有所改進。如演奏者，每奏出一個小節，便可聽出自己所奏音符與否與樂譜相符;紡織工每編織好一排，也可以看出所編的是否正確無誤，電腦程序編寫者，每完成一個相對獨立的模塊程序，可隨即調試，查看輸出是否與預期吻合。

3. 有挑戰性且需要技術。

盡全力接受挑戰，並達成目標，即有可能產生心流。最優體驗多半來自個人能力與機會之間的平衡。

由圖1中可看出，假若挑戰的難度過高，會令人深感挫折，接著是擔心，最後產生焦慮。如果挑戰太過容易，你的能力綽綽有餘，繼輕鬆之後，你就會感到無趣。若挑戰難度低、個人能力也不足，當事人的態度自會趨於冷漠。只有高難度挑戰和卓越的能力相互配合，個人的全心投入才可能觸發心流，塑造異於平常的體驗與感受。

拿出渾身氣力攀登山峰的登山者、拿出看家本領唱歌的歌手、織出空前繁複圖案的紡織工，以及必須更新手法或隨機應變以進行手術的外科醫生，都最有機會感受心流體驗。在平淡無味的日子中，心流體驗不啻為我們增添了若干正襟危坐的時刻。

圖1、隨著挑戰與能力的關係轉變，個人的體驗感受，也會有所不同，當兩者均位於最高點時，最容易產生心流，即最優體驗感受

4. 注意力集中。

在目標明確、能夠得到立即回饋，並且挑戰與能力相當的情況下，人的注意力會開始凝聚，逐漸進入心無旁騖的狀態。

5. 控制感。

6.忘我

7.時間停止

由於心流發生時，人必須投注全副精力，意念因此得以完全協調合一，絲毫容不下無關的念頭或情緒，此刻自我意識已消失不見，但感覺卻比平時強烈，時間感也所有扭曲，只覺得時光飛逝，瞬間已過數個小時。

一旦整個人的身心都發揮到極致，不論做什麼事都會價值百倍。而且生活本身就會變成目的。在身心合一、專註的情況下，生命終將獲得極致的發揮。

3.4心流的作用

(1)心流是構建未來的心理資本

體驗心流時的忘我，無意識與時間停止，很可能都是進化在告訴我們:我們正在為未來儲備資源。我們可以認為:愉悅是生理上的滿足，滿意則是心理上的成長。

心流除了本身就是一種享受外，它還是構建未來的心理資本。高心流的的通常有良好的人際關係，未來的生活也比較成功。

(2)提升生活品質，減少抑鬱的發生

感恩上帝，賜予我們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味覺各種感覺器官，讓我們有機會去體會世間的美好。日出時的美景，貝多芬的鋼琴曲，怡人的香水，運動後的熱水澡，熱騰騰的火鍋都會給我們帶來愉悅的感覺，不由得感嘆活著的美好，而滿足這些需求的方式不下千萬種，特別是在現代的市場化社會裡[6]。

按理說，我們所感受的快樂應該很多，整個社會的幸福度會大幅上升。然而，數據顯示，當今的抑鬱症是40年前的10倍，而且年齡也越來越低，第一次患抑鬱症的平均年齡是29.5歲，現在則是14.5歲。WHO的一份調查顯示，未來10年因心理疾病造成的疾病負擔將會不斷攀升。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差?原因肯定很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我們的愉悅多了，滿意卻少了。

愉悅容易複製，不需要努力和付出，依賴於外在環境，刺激消失，愉悅也隨即消失啦。而滿意不同，它需要你全力以赴，需要培養技巧，以使挑戰和能力達到平衡，當時你可能並不快樂，但是等你走出那個瞬間，你會有一種深深地滿意感，他會持久地存在於你的人格結構中，作為你自信尊嚴的一塊基石，你會感覺自我心理的成長。想一想，在蔚藍的海邊，躺在棕櫚樹下喝雞尾酒當然很好，但這與冰天雪地里，登山者歷經艱辛萬苦，精疲力竭地爬上山頂時的狂喜是決不能相提並論的。

3.5 作為研究生的我們如何達到心流

結合能產生心流的活動的特徵，分析我們焦慮的原因，給出達到心流的建議。

我們研究生中部分人很少體驗心流，焦慮增加的原因及可能的解決辦法。

1)目標不明確。

主要表現:

遲遲確定不下一個清晰的目標，更具體一點說，博士論文的研究目標是什麼?很難用一兩句話清楚表達。通常太大，過於寬泛，完全開放，沒有邊界。

本來要完成任務A，在試圖解決A的過程中，需要B，C，D作為前提，而要達到B，需要B1，B2，搞著搞著，竟忘了最初的目標是「完成A」。例如，初始任務是了解某期刊的徵稿範圍及要求，在看的過程中發現該期刊論文不錯，便下載了一大堆，看了一篇又一篇。過了一個周，期刊和具體要求也還沒完全弄明白。

解決辦法:

儘早進入角色，確定一個清晰的目標，並求助導師及高年級師兄，得到確認。

分解目標，越具體越好，並對照執行，避免跑偏，出現上述的第二種情況。

2)挑戰與能力失衡。

表現:挑戰太高，能力不夠。

感覺把所有學過的知識全用上也不夠，其中最突出的是數學知識的欠缺。

策略:準確根據圖1判斷自己所處的區域，如果處於「驚悚」狀態，進入心流狀態的答案很明顯:學習新技巧。集中一小段時間，突擊學習缺乏的技巧。如果尚處於「焦慮」或擔心狀態時，距心流還是幾步之遙，此時，應該退而求其次，由難度較低的挑戰入手。

獲得滿意其實很簡單，你要做有挑戰且需要技術的事情;要集中注意力;要有明確的目標;要能得到即時的反饋;你應該深深地投入到所做的事中;有能夠掌控的感覺;忘我，感覺時間就此停滯。

下面以《真實的幸福》一書最後一段話結束本文。

美好的生活來自每一天都應用你的突出優勢，有意義的生活還要加上一個條件--將這些優勢用於增加知識、力量和美德上。這樣的生活一定是孕育著有意義的生活，如果神是生命的終點，那麼這種生活必定是神聖的。

參考文獻

[1] Martin E.P.Seligman 馬丁 塞利格曼真實的幸福北方聯合出版傳媒股份有限公司

[2] Dr. Tal Ben-shahar 泰勒.本.沙哈爾幸福的方法當代中國出版社

[3]契克森米哈賴(Mihaly Csikszentmihalyi)(美)著，陳秀娟 譯生命的心流中信出版社2009

[4]茨威格成功的秘訣

[5]維基百科心流理論

http://zh.wikipedia.org/wiki/心流理論

[6]愉悅與滿意--讀《真實的幸福》有感 http://www.linkwe.org/blog/space.php?uid=27&do=blog&id=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