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銘:漫談北京的書店
昨天和今天陪同遠方來京的朋友逛北京的書店,我友購得5000餘元書後,愛不釋手,廢寢忘食,大發感慨:還是北京好啊!這麼多的好書,我們哪兒的書店和書都老沒牙了,我忽生一想,寫寫北京的書店,純粹個人之管見,難免掛一漏萬,請大家補充、批評指正。
漫談北京的書店(一) 北京的書店在1966年——1978年間,基本上是官辦的新華書店一統天下,這個主渠道控制著當時人民生活的最大的精神食糧——書的征訂、發行,從領袖人物的著作到各類文化、科技、教育、軍事等作品以至到連環畫、年畫、照片、領袖人物畫像、教材等等,可謂獨此一家,別無分號。70年代中期毛主席批《水滸》,讓高級幹部讀〈紅樓夢〉,於是新華書店開始賣起了中國古典文學的四大名著,我清楚地記得那時與兄長們連夜排隊在書店門口,等待著早晨買上一套書,(每人限購一種一套)還未開門大玻璃已被擠碎,兩撥人甚至動手打起來,發了好幾次號,最後門一開,人們蜂擁而進,書店內外水泄不通,民警也無濟於事.....。1979年隨著思想解放的春風,各類圖書的出版呈繁榮的趨勢,應該說那時的出版還是比較認真的,選題還是嚴肅的,原有的發行體制已不能適應市場的需求,民營書店,(個體戶)應運而生,業主以文化人、退休教師、退休書店職工為主,經營各出版社的圖書,但一定是搶在新華書店之前,否則就沒有生意。那時比較有名的書店一是位於東城五四大街的"三味書屋",此店得地利之先,坐西朝東,西有紅樓,(五四運動紀念地)文物出版社,北海,中南海;東臨中國美術館,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南通故宮,***廣場、人民英雄紀念碑;北連地安門,鼓樓;人流熙熙攘攘,車水馬龍。書店為臨建簡易房,不足30平米,門匾為黑底黃字,何人所題已忘,看似簡陋。但是小小書店卻成了知識分子的聚會場地,不少高談闊論之士雲集於此,品評時政,指點江山,他們當中有的人後來成為著名的詩人,作家,文學評論家,有的入獄,有的出國謀生。每到周末這裡就熱鬧起來,自行車停滿便道,不少大學生也來呼吸一點另類的空氣,買書反而成了副業,我當時還是個學生,曾在這裡購得《詩詞格律》、《肖斯塔維奇回憶錄》、《解凍》等等,尤其是購的《今天》詩刊的油印本,完整的一套彌足珍貴。如今,三味書屋早已於80年代搬到西城的新文化街,圈縮在長安街旁,交通極為不便,無停車場,而且也無當年的氣宇,書店增設了茶室、伴樂,書的種類和時效也大不如以前,似英雄暮年,偏安一隅,但在北京的民營書店裡它還是有極高的輩份。二是位於地安門的"燕京書店",此店是鬧市取勝,人氣極旺,依稀記得店主是個待業青年,人稱"小超",但得益於其母為新華書店的幹部,書源甚廣,品種極全,並可缺書登記,預訂,這在當時並不多見。此店坐東朝西,佔住橋頭,20餘平米,交通便捷,最是黃昏時,推窗可望什剎海,後海之波,在地安門和鼓樓高大的城樓下映襯下,兩棵小柳樹枝隨風擺動,一張張青春的臉龐流著汗水,在一個20平米的小屋內尋尋覓覓,有時真是流連忘返,餓了就在旁邊的燒餅店,花幾分錢買個燒餅充饑,這是那個年代青年學生讀書生活的真實寫照。我在那裡認識了幾位至今還有聯繫的書友,併購得《中國名勝辭典》、《美學散步》、魯迅作品的單行本(全套,有的竟9分錢)等等。前幾日晚間乘車從地安門大街經過,在一片燈紅酒綠中,車子一晃而過,我沒看到過去那個熟悉的牌匾,也許它已湮沒於樓堂館所中了。 漫談北京的書店(二) 北京的書店最有名的就是王府井新華書店,其次就是海淀、西四、西單、五道口門市部,隨著市場經濟發展,官辦書店日益衰弱,各種出版社和其附屬的門市部以及民營、個體書店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到底北京有多少家書店,一直未有權威的數字,書店你今天看到它開得好好的,明天就可能變成一間髮廊,一家飯館,一個服裝屋,這大概是符合市場規律的。代表國有書業最後的輝煌的是80年代初,北京某報舉辦的知識大獎賽,那時,書店知識類的圖書幾乎脫銷,歷史類圖書開始走俏,王府井新華書店內外,人山人海,人人手拿報紙雜誌書刊交換各種關於大獎賽的信息,探討問題,尋求正確的答案,周六和周日更是萬頭攢動,熙熙攘攘,有的遠郊區的教師帶著全班學生來此交流,甚至有天津、河北、山西、內蒙的書迷也趕來參預,王府井書店簡直成了知識聖殿的代名詞。王府井書店那單薄的四層小樓能承載那麼多的人嗎?能接收那麼多的熱情嗎?能以自身的書存解答書迷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問題嗎?當大賽結束後,生活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書店又開始了它的下坡路,尤其是國家出版局併入新聞出版署,由事業單位轉入企業化,昔日遍布全國的文化網路,思想文化陣地開始全面萎縮,淪落到割地求榮,租場為生的境地,特別是王府井書店的拆遷,頗有象徵意味,很多老書迷致信報刊雜誌,大聲疾呼保留書店,質問為什麼?當書店關閉的最後一天時,幾百名書迷聚集在王府井書店,依依不捨,與這座書店話別,有的是祖孫三代同到,有的是很遠趕來的外地人,有軍人、幹部、教師、學生、老書店的職工、出版界的退休幹部等各階層,情景十分感人,與其說是與這個書店告別,不如說是與一個時代的告別,讀書人的情愫和書的魅力與生存環境的變遷,使這個告別多少顯得有點悲愴。如今王府井新華書店搬進了新的大廈,與西單的北京圖書大廈遙相呼應,是北京也是全國規模最大、品種最全的兩家官辦書店,成了北京新的風景,但豪華的外表,方便的滾梯,撲面而來的冷熱風,洋式快餐,並沒有重新喚起書迷的熱忱,人們寧可把它們看做是商業大廈,根本無法與他們心目中的老書店相比,那老舊的房屋、昏暗的光線、壓彎欲墜的書架,裝訂樸素大方的書籍,和藹的微笑,濃郁的人文氣氛如一張張老照片,疊印在讀書人的記憶里,交織著他們人生的道路,青春的追求,再華麗的大廈也無法改變他們對老書店的留戀。去冬今春,報刊驚爆西單圖書大廈因拖欠費用被物業公司斷暖,雖然政府強令物業公司恢復供暖,但公司還是依法把書店告上了法庭,法庭也做出了限期還款的判決,成了轟動一時的新聞,內幕外人無從知曉,一葉落而知秋,何需贅述。80年代中期以來,官辦書店雖然對競爭者做出了戰術反擊,組建了各種專業書店,如五道口的外文書店,高等教育書店,甘家口的建工書店,西單的科技書店等等,但收效甚微,不得不靠音像製品維持,深入小區里的新華驛站——新華書店的連鎖店,華而不實地弄了個首席執行官的授權牌,為小朋友們賣著畫冊。過去一直不對外的兩家內部書店,不知是否打開了大門?一是絨線衚衕的內部書店,二是東單二條的內部書店,前者檔次頗高,非常人所能及,後者持介紹信可以選購,這兩個地方在70年代以至80年代是多少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地方,即使不讓買書,進去看看也是莫大的滿足,對於進去的人線裝的《金瓶梅》,阿瑟,黑利的小說,共運史料,前蘇持不同政見者的文集,薩特的哲學著述,張國燾的回憶錄等是何等吊人胃口! 漫談北京的書店(三) 說到北京的書店不能不提到琉璃廠,提到琉璃廠就不能不提到中國書店。前者大家知道是元明清燒琉璃的地方,後漢族文人聚居起來,以河北、山東人為主逐步開起了書肆坊間,古玩市場,至清初已是聞名於世。清時文字獄盛行,敢寫的不多,只有李文藻的〈琉璃廠書肆記〉可讀性頗高,到是朝鮮文人柳得恭的〈燕台再游錄〉記述最詳。後者則是1952年由鄭振鐸、齊燕銘提議,政府批准成立的,郭沫若題寫了招牌。它在北京的城近郊區除石景山之外,有20餘家門市部,以經營古舊書刊為主,兼做文房四寶,工藝品等,到1966年它已兼并了北京近800家古舊書店,名副其實地當上了北京以至中國的舊書業的龍頭老大。別小瞧中國書店的老營業員,個個都是滿腹精倫,收售古書極少有走眼的,有時還能和顧客聊上幾句,話不多,但甚是精到,它的第一任總經理就是學富五車的葛老先生。讀書人最喜愛的是海淀、西單、隆福寺等門市部,不過最能代表其風貌的還是在琉璃廠的中國書店的總店,以及同一條街的子店邃雅齋、汲古閣等。老年人對那裡的記憶是熱鬧,讀書人對那裡的懷念是便宜,家父60年代在此購得〈曹孟德集〉一元四角錢,據稱現已成孤本。66年前,花上5——10元在這裡可沙裡淘金,選出一大堆書,有時一個人都抱不走。我從上學時就喜愛在這裡遊逛,即使買不到自己喜愛的書或錢不夠,買幾刀宣紙或毛筆也很有情趣,不過我也趕上過好時候,有次看到了巴人的〈文學論稿〉就買下來,翻開書扉見印章竟是巴人先生自己的印章,大概是先生為了送朋友,但又遺忘了。還有一次陪日本朋友選日文舊書,找出了一本明代艷書〈龍鳳再生緣〉,此書明清至民國只刊印三次,數量極少,幾乎絕跡,封皮已破舊不堪,但內瓤完好無缺,插圖清晰,真是喜出望外。中國書店最為高潮的也是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歷經十年寒冬,一朝綻開,它把大庫的儲藏搬到了檯面上,讀書人如狂蝶撲蕊,再次開始了新的淘金,據傳有人在舊書里淘到了康生和陳伯達的幾本藏書,書里還有兩人的批註,一本北圖的老書里夾著一位風雲人物的手寫借條。今天這條街經過幾次修繕外貌變了許多,而書店正在萎縮,讓位於那些來路不明、難辯真偽的字畫、瓷器、文物,老書的定價處被貼上了新的價簽,高了好幾倍,有的書還要打捆賣,象往日北京的大白菜,論了堆兒賣。冷冰冰的面孔,一副大爺的嘴臉,買書人象求著這些老爺、太太們。即便是這樣,讀書人仍痴迷不悟,還是愛往這兒跑,一進街就泡上幾小時,中國書店的金字招牌在讀書人的心目里是至高至大的,潘家園就是再好,書再便宜,這裡仍是讀書人的樂園。說到金字招牌想起一件事,家父的老友是個書家,那年來京由我父子陪同逛琉璃廠,老先生問我:知道為什麼中國書店的中字那個豎短一截?我答:不知道。他說:郭老先生當初本想豎寫四字,但想起店家要的是橫題,便中間停鋒,這中國書店的四個字和北京動物園的題字是郭老先生的兩大敗筆。而我的韓國朋友也是一書家,對郭字崇拜不已,對此論很不以為然:那是名家的筆意,並舉出郭字里豎的不同寫法以證之,真是仁智各有所見,大家品評吧!有人說琉璃廠是圈子文化,早晚得消亡,逛它就是沉醉於孔孟之道,在故紙堆里自慰,靠這些古董實現不了現代化。到是洋人對此有不少興趣,提到中國文化就會想起北京的琉璃廠,可了解它還得靠那一本本古書,就象提到中藥就會想起同仁堂一樣。它有記載的歷史已有約300餘年,比美國的建國史還多100年。當你走在那條街上,當你觸摸古書如同觸摸歷史,當你的目光從字畫、瓷器、文物上掠過,你能對你眼前的一切漠然處之嗎?只要你是中國人,不管你走到那裡,用什麼樣的包裝,只要你看到它們,想到它們,你會感到由衷的親切,因為你的血液里流動著它們的基因,是那一本本排列漢字的書把你和民族、祖國緊緊相連。 漫談北京的書店(四) 80年代的中國風起雲湧,早中期相對寬鬆的環境使書業有點畸形發展,北京這塊土地上,似乎是一夜之間生出一大批出版社,每個部委、每個主管局、民主黨派、甚至每個大學都成立了出版社,而這些出版社又毫不遲疑地辦起了自主發行,大家對書業這塊肉,大有幸分一杯羹之勢。書價飛漲,紙張奇缺,而稿費如老蝸牛在後面慢吞吞地爬著,出版社自辦的書店隔三差五地開了張,讀書人真是亦喜亦憂,喜的是不必等待著新華書店的老程序的運作,你可直接到出版社的門市部購賣,先睹為快;憂的是日漸昂貴的書價,讓本不富裕的讀書人望而卻步。江河日下的出書質量讓人躊躇不定,掂量再三,就連素以嚴謹著稱中國書店出版的古代散文選里,把司馬遷的父親注釋成給皇帝牽馬的人,遭到新聞界和知識界的猛烈抨擊。一本書的好壞,不在於書面的精雕細刻,而再於它的內容的精彩;一個書店的好壞不在於它品種的多少,而在於它的品種里是否有精品。有時一本書的發行就能使一個書店聲譽鵲起,北京的出版社辦的書店裡就有這麼幾家,我稱它們為"前四傑":一是位於西四北大街的中國經濟書店,此店位置極佳,緊臨西四新華書店,店堂原是一個委託商行,東南西北通,十分便利,電、汽車有好幾線,不足30平米的店鋪,敢做中國經濟書店,創辦人是何等氣魄!這裡經濟類的書籍最全,兼營其它。(我曾在這見過電影出版社出版的約翰,霍華德的《電影創作的基本理論》)商海潮水初起,西化之風日盛,市場經濟還是夾生飯,經商的人們迫切需要新的理論坐標,理論工作者需要在這裡找出參照,大概是凱恩斯那本書的魔力吧!在不長的時間內這個書店在京城經濟類書店裡獨領風騷,吸引了一大批讀者,我曾在不同時間,在這個書店裡,見過當今中國經濟理論界的兩位大佬。90年代這個書店日漸凋零,一度還停業了,如今不知怎麼樣了?二是位於虎坊橋的光明日報出版社的門市部,此店在街的轉角,頗有文人辦店之風,牆上書掛名人格言,布局極為講究,一套川版的《走向未來》叢書的發行使它大放異彩,在當時西風勁吹的背景下,諸如〈西方的文官系統〉、〈人的現代化〉、〈信息革命的技術源流〉、〈看不見的手〉、〈中國封建社會的超穩定結構〉等等,讓多少讀書人象開了天眼,又讓多少素有鴻鵠之志的人愈堅其從政之心。如今它已成為寧波捲煙廠的門市部,一隻大紅鷹在櫥窗里展翅,門市部已退入報社的大院,面目全非。三是位於西黃城根的中央文獻出版社門市部,此店背後林彪元帥昔日的官邸,北臨本人的母校黃城根小學,對面就是大名鼎鼎的北京四中,一條小街綠樹成蔭,極為幽靜,讀者不多,最是選書的好去處。當年它以發行中央級出版社新書而著稱,李銳的文集、李一氓的回憶錄、童小朋的專著,以及中共黨政軍高級幹部的回憶錄,直到毛毛的〈我的父親鄧小平〉,讓多少國共兩黨的老人拍案叫絕,仰天長嘆。前幾日曾陪朋友到那裡走走,可已是風光不再,一個昏昏欲睡的女人,對我們的到來並不歡迎,書架上的書有的已落了一層淡淡的灰塵,也許它關門的時間不遠了。四是位於宣武門西大街的中國新聞書店,新華社是它的老闆,而這個老闆是中國新聞界的老大,擁有它人難以想像的資源優勢,它的二老板就是新華出版社,它出版的時事政治書籍,國際人物傳記一直是各界的搶手貨,70年代末,80年代中它出版發行的〈權力學〉、〈古拉格群島〉、〈基辛格回憶錄〉、〈1999不戰而勝〉、〈大潰退〉等對中國政治界和知識界是何等影響?〈新思維〉的推出,可以說使它更是傲視群雄。而它旗下的書店本身則是平淡無奇,但靠這兩個老闆出的書也是發了大財,當初這些書是作為內部發行的讀物,需縣團級以上的介紹信方可購買,使得多少讀書人跑斷了雙腿,磨破嘴皮,它那個電話分機不知被人打爆了多少回。如今它的命運如何?好長時間不去了,也許新華社把海鮮餐廳的好位置給它,就憑著新華出版社的出書,它會成為京城一流的書店 漫談北京的書店(五) 這"前四傑"的衰落再次告誡人們,在殘酷的市場規律面前,僅有好書是不夠的,還得有好的經營,況且好書畢竟是少數,經營有品味的書,有學術價值的書並不是總是賺錢的好事。就在"前四傑"日益衰落時,我稱為"後四強"的四家書店崛起江湖。一是位於平安里的中國軍事書店,在平安大街的西部南側,一個老樓的一層,由徐向前元帥題招,遠處就可望見,這個書店以前就有,但經營一般,自平安大道開通後,其面貌煥然一新,這裡無疑是北京最全、最大、最權威的軍事書店,還經營軍表、軍模、禮品,其它出版社的新書也很快,很全,尤其是關於抗美援朝的書籍,種類多的不下於一個小資料庫,軍事專業的書籍也不少,至少公開發行的這裡都有,就憑這塊軍事招牌,至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它的生意不會差,很多軍迷網友都到過這裡,不再多說。遺憾的是它的服務人員水平太差,只有兩個車位。二是位於美術館路口的三聯書店,提起它大家並不陌生,創辦於上個世紀20、30年代的老牌書店,在海外還有分號,出書品味高,很受知識分子的歡迎,很多大書店都有它的專櫃,它旗下的刊物《讀書》至今仍是學者們的象牙之塔。現在這個新店比之老店可謂天壤之別,它的裝修風格有歐陸書店之氣息,窗明几淨,光線柔和,樓梯錯落有致,書架參差不齊排列得有張有馳,還有一個小停車場,是鬧中取靜的佳作。除淑女紳士,少男少女間雜其中,滿眼秋天的菠菜,或若有所思,凝神讀書,或目光迷離,期盼丘比特的金箭。(幽靈就喜歡這個調調吧)古今中外,世俗高雅,青春白髮在書香里交織成風景線。三是王府井大街北部的商務印書館和中華書局的兩個毗連的門市部,這兩家是老前輩的資歷,前者可追溯到光緒23年,是字典編撰的大家,外國社會科學名著的大本營;後者則與辛亥革命同庚,中國文史哲歷代名作的出版巨匠,古籍善本,研究成果的寶庫。它的《中華活頁文選》、《文史知識》更是雅俗共賞,為全國文史愛好者所注目。90年代初兩家門市部曾一度流水落花,近年又重整旗鼓,捲土重來,與北部的三聯書店相呼應,與對面的考古書店隔街並肩,形成這條商業大街的人文景區。四是海淀黃庄路口西南角的人民大學出版社的門市部,這裡文理教材,考研升級,學術精品,琳琅滿目,品種繁多,也是大學出版社書店中最早打破門戶之見經營它校之書的先鋒,並有很多的降價書,生意甚是紅火。當年人大校長李文海先生的《晚清社會分析》,(書名不一定準確)出版時間不長,就可在這裡的降價書架上找到,在家門口這麼干還真需要一點勇氣。 漫談北京的書店(六) 偉人南巡,春風化雨,激起多少人的夢想,第三個商海潮勢不可擋,文人學子的書齋里發生了革命,頂著如"文人下海,傾家蕩產","文人開店,純屬扯蛋"的世俗偏見,一批文化人面對日漸飽和的電子市場,魚龍混雜的東歐外貿,審視自身的資源優勢,目光自然投向了文化市場,文人們找到了一個即不脫掉長衫,又能以自己之長搏擊商圈的契入點——書店。中關村、海淀、圖書城、學院路、各院校內,剎那間書店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房價爆漲,連工商局的登記、審照人員都驚詫:個體工商戶的字怎麼寫得這麼漂亮?在這朝生夕滅,幾易江山,有如春秋戰國時代的書店風雲變幻里,我發現文人辦店的"三劍客",劍法超群,歷經風雨,終成大道。成府街里的萬聖書園;此店設於小巷,只容一車之身,生人難尋。舵主為知識女子,書店於民房之中,頗有家庭書齋的幾分溫馨,空間雖小,卻招來四面八方的讀書人,許多人都成了回頭客,也是北大、清華師生飯後茶餘散步消閑的好去處。開業之初,憑藉媒體,在知識界引起不小的轟動效應。書以社會科學為主,量不在大而在於精,常令學人手不釋卷,尤以哲學、宗教、歷史為上,書新舊並存,涵蓋大江南北的出版社,一冊《萬聖閱讀空間》,編得短小精悍,點評書籍水平在《讀書》品書錄之上。於今已出版30餘冊,我一一收藏。如此小店又於深巷之中,得益於主人的經營,更得益於成府這塊土地的人文底蘊。成府於北大、清華之間,昔日大宅門不斷,以書鋪衚衕,蔣家衚衕的宅群聞名北京,還有幾個規模稍小的園林,歸大清內務府管轄,和珅在此大事經營山水園林"淑春園",上怒賜死抄家,園被分成東西兩端,西歸乾隆小女,孝公主,和珅兒媳;東屬書法大家成親王永瑆,遂成成府之名。英法聯軍、八國聯軍的暴行,使其未能倖免於禍,日漸凋零,昔王侯公主之地融入尋常百姓。燕京、清華在此地興建,使其以地理優勢,成了著名的商業街,不少教授,學者也搬進大宅園,燕大校長陸志偉,名家鄧之誠、張爾田、張東蓀和聶崇歧等先後居成府,鄧先生的《中華兩千年史》即完成於此,說這裡是校園外的學府不為過。這裡至今還隱居著兩位民間易經大師,一位佛學專家,好幾位看風水的老先生;還有不少江湖文人,苦行於書畫的高士,自由撰稿人等。可見舵主選址的良苦用心,也可能是書園至今不肯遷移的原因。今日道路拓寬,城建改造,使成府被一劈兩半,一條大道通南北,兩個成府相對憐。書園對面又開書坊,與小有名氣的雕刻時光酒吧,工藝品店,畫廊,紹興人開的小籠餛飩店連成一片,小巷深處,人文天地。我愛黃昏或晚間到此地買書,清幽安靜,氛圍文雅,或許你能迎面碰上位深居簡出,相貌殊異的高士。難怪女舵主在電視台的節目中傲稱:總之,萬聖是不可複製的。徒有其表的主持人,不明其深味和文人創業和持家的秘辛,只有以職業假笑相對了。北大南牆的風入松書店;其開業之始在南牆的西段門面里,影響不是很大,只是北大的師生來的較多,風入松這三字讓讀書人頗有深思,它源起詞牌,也是古琴曲,傳為稽康所做作。唐時劉長卿有詩:泠泠七弦上,靜聽松風寒。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可見古人已對世俗的感慨,以曲尋知音的渴望。起了這個名字,也見老闆是個功底深厚之人,題匾的三個字也是有魏碑之功力,稽康之愛,是為讀書人的知音,超脫之中,也有幾許悲壯,折射出老闆的心態。後書店搬入東段地下,空間增大,書類齊全,社科類的書基本都有,電腦查閱十分方便,並頻繁舉辦首發式和學術研討會,吸引了讀書人的注意力,我近年約有多一半的新書是從這兒買的。而它風格如老闆人高馬大,書陣排列有如秦俑整齊劃一,辟有桌椅閱讀區,有如大超市,為它人所不及,門眉上電腦刻字的海翁之句:人,詩意地棲居,或許代表了中外文人的夢幻,此時的風入松已在北京的書店裡成為大家,氣勢奪人,書的時效、種類、郵購等別說是新華書店,就是民營書店只能望其項背,加上交通方便,營業至晚上九點,成了很多人逛書店的首選。更讓同業目瞪口呆的是,它把分店開到了寸土寸金的王府井,展開了品牌攻勢,大有天下誰人不識君的氣度,書業一時毀譽參半。傳聞書店早就舉債渡日,步履維艱,但讀書人認同的是它的品牌、書籍、環境和濃郁的學術空氣。假如將來兩岸三通,第一個到台北辦書店的不一定是中國國際和新華書店,也許就是這個風入松,它有這個大家的氣度。圖書城地下的國林風圖書公司;圖書城是北京的書迷愛去的地方,在籍海樓的地下,該書店一直辦得有聲有色,樓上是林立的小門戶,但讀者大都直奔地下而來,書品高雅,區域和諧,法律,藝術,經濟等作品是它的強項,它的布局風格依據房屋結構,三曲迴廊,有高有底,燈光有明有暗,圍柱設台,收銀小姐笑容可掬,諮詢台常有在校學生答疑解惑,也如其掌門,敦厚不失矜持。書店至今捍衛它的理念,絕不輕言降價,非累計500至1000元的購書,不打折,當前兩個劍客打折酬賓,財源廣進時,它仍不為所動,象高傲的君子,訴諸書本有價,知識無價,凈化市場環境的思想給讀書人,雖和者蓋寡,但其君子風度,可圈可點。當年風入松把一家分店開到了它的頭上,而風入松打折的做法,搶走了它不少客戶,尤其是學生,這一做法終激怒了國林風,掌門在大門口寫了一張大字報,對風入松發出了戰書,矛頭直指風入松的老闆,用詞平和,字裡行間壓抑著憤怒和鄙視,行人莫不駐足觀望,自古至今兩個書店因書價打筆仗的,我頭一次聽說,將來中國書業可把此事記錄在案,留與書史。這就是中國的文人,要是商家,也許早就名里相笑,暗裡玩刀,施騰挪大法,借刀殺人了。後聽說,兩個老闆經友人調解,握手和好,以風入松搬出而告結束,真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內容無從知道,有人更願把此事看做是一場炒作,是點子師的作品,是鴛鴦劍,是黑白臉,總之是個故事,但還是給北京的書店添了花絮。 漫談北京的書店(七) 今天與大家一起網遊北京海淀圖書城,說到它,大家都會很熟悉,特別是家住北京西北部的人士和北大、清華、國關及各大院所的師生。圖書城的全稱前面是要加中國二字,由前國家主席李先念題字,鐫刻在書城南口的仿古牌樓上,陰文溜金,但在陽光下,字跡太小又兼略草,看不太清楚。其實,就叫海淀書城就挺好,字跡也可大些,是不是中國第一書城,不在時間,不在規模,不在名人,關鍵在於書。上海、天津、廣州、成都、貴陽、太原、福州、杭州、昆明、西安等地都有書城,只不過是稱號不同,也沒人爭是不是中國二字,或許反映了書城主人的政治情結。書城開業伊始,也是驚天動地,無限風光,新聞界配合默契,七十二家房客入城開張。從南口進城右面就是中國書店,從舊書堆里也可找出幾本好書,原書的主人多是北大、清華等學府的師生,甚至於可找出米丘林的植物學俄文版,遍照今剛的《文境秘府論》,艾思奇的早期哲學讀本,呂思勉的《中國民族史》原版,《日下舊聞考》的單本,有年我曾淘到姚文元60年代的文集,薄薄一本,文筆還是有很高的水平,理工科的書也不少,如《純氧頂吹轉爐鍊鋼技術論證》,日文的《船舶構造》,帕特的《量子論》,《資料庫管理》,德文的《工藝美學教程》,《中國古建》等,惜著藍大褂的服務員面無表情,一問九不知,有如其室內光線般的陰暗。前行,工美店之上就是會文書店,今改為二酉堂書店,它開業第一天正趕上我進城,書籍文史哲並舉,並有不少老版書,我與劉店主一聊,報有二十四史全套,2700餘元,我喜憂參半,尋得全套不易,可書價太高,83年在琉璃廠購得為240元,十餘年,漲了十倍,那套書被西安的朋友死纏活磨搶走,身上只有1000餘元,店主雲可打九折,送貨上門再付不遲,說得我熱血沸騰。第二天,店主遣副帥、牙將、嘍兵三人將書送到寒舍,宣店主御旨:您是我店第一個大宗客戶,特贈優惠卡,歡迎再次惠顧!我一時語塞,收錢驗書無誤,皆大歡喜,可至今也沒把發票送來,害得我那幾個月差一點兒把煙酒戒了。改為二酉堂後,我覺得反而不如會文時紅火,二酉堂何意?店主曾在門口張榜告知,乃湘人藏書之洞。其實此店的書比任何一方的書不差,有的學術著作別人還沒有,中外交流史、宗教的專著最全,可能是不象他人那樣包裝自己,宣傳自己,象個老紳士,冷眼向洋看世界,還有我認為是緊挨著它南側開了一個小桑那,壞了店家的風水,也壞了圖書城的風水,這個我後邊還會說到。直走,昊海樓,靡聚書店若干家,以國林風為大家,其餘與小書灘無異。對面,是新華書店和外文書店,教材、音像製品是為首選,人民文學、外國文學、人民、北京等版本的書,有時還是比較快的,但下架時間過慢,有時幾個月過去,書還在原處未動。折返向南,西側有三、四家小店,生意興隆,理工為主,流行讀物為輔,有折扣,店主不定,面孔常新,購書人多為學生。上台階,就是世同書店,店主是白髮老者,有舊儒之風,書以文史為主,兼做地圖、掛曆、文具,曾在這裡購得《清史稿》,寄與青海友人,讀者以中老年為多。惜今已成眼鏡店,但對這裡的書品與和聲慢語的店主,時有懷念。前瞻向右,中國書店又一門市部,服務員多為年輕人,書新舊並存,更新較快,款台有一美女收銀,端莊淑儀,皓齒朱唇,異於時尚艷妹,纖纖玉指,收銀擊鍵,迅如清風,令人如沐香蘭,不敢忘情胡思,嘆今無蹤影,空留其幻。進書城主樓,四樓最佳,一為北部的社科書店,品味最高,書效快新,社科為主,國內外最新學術著述滿園春色,還將社科院的博士論文集擺上架,兼有歐美藝術、設計、建築、音樂等作品,是我每次必經之地,今似停業,大門緊閉,在此購的一本《愛樂》常駐榻邊,每每旋律之中,閃回書店的一幕幕。二是南邊的未名書店,四壁書架連頂,似城中之城,尋書有時需仰首方可,佳作連架,雜處其中的有記實、報告文學類。向達、蘇北海等大家的學術著書多從這裡買進。三是聞名學子的考試書店,只要你能點出考試用書的名字,它就能給你挖地三尺找到,趕考的善男信女對它愛得死去活來。三樓的友誼、金融書店也曾不錯,北大出版社的書店從開始就徒有虛名,官辦的幾家一直就半死不活,一層西邊的玻璃閣里有一陣好書不斷,後成了音像閣。要說圖書城真正好的書店在主樓的一層的周邊,西側的一溜六大家,全是外省農家子女開的,服務一流,新書快的令人難以置信,老書找的讓人匪夷所思,他們在人生地不熟的北京短期內怎麼建立的如此神通的文化網路?連出版社正在編什麼書,他們也知道,對《社科新書目》,《中國圖書商報》等資訊,他們是不屑一顧。他們的銷售額從不公開,但是絕對高於書城的其它房客。現新起的大地花園酒店遮住了西部的門面,停車場又橫亘西部頭顱,六大家已剩一小家慘淡經營,到是東部的民益民書店後來居上,一個操東北口音的胖大姐,在那裡吆喝著生意,已有好幾年了。圖書城全盛時期在93——95年,來買書的,進書的,談書的,租店的,絡繹不絕,東西南北中,黨政軍民學,還有洋人,有的旅行社把這裡當成北京一景帶團遊覽,一條不足200米的海淀老街,書山字海,筆墨流韻,雖不能說十全十美,但還是讓讀書人有了歸巢之感,有人言:東有金台路,西有圖書城。約在95年春,西部六大家的一家,是由連雲港許氏兄妹開的,火的不行,人氣極旺。忽聞一日神勇公安在六郎庄許氏兄妹的住處將其兄抓獲,書店被封,妹妹下落不明,不知所終。罪名是販賣港台盜版政治書,家中還搜出海外流亡者的手稿,第一條令人信服,書販沒賣過的少矣,第二條純屬扯蛋,如果真有能拿到手稿的人脈和出版此書的能力,他何需在圖書城為衣食住行披星戴月,寒來暑往。這小夥子還是入獄幾年,這是一個對圖書城不祥之兆,但它的管理機構和主辦者並未引起足夠的重視。未過許久,又爆醜聞,管委會主任帶二人在圖書城內桑那裡,大白天,被聯合執法隊當場拿下,三對裸男赤女被一一攝錄在案,雖經多方力保,主任還是入牢坐監。我與主任有過幾面之交,其人青年才俊,正值盛年,已入四梯隊之列,有對岸小馬哥英九之風貌,前途廣闊,春風得意,於今很多認識他的人都有不惑,為人所陷似是共識。圖書城自此車馬日稀,房客進進出出,已無昔日的輝煌。今四環路從西北繞城而行,北來之路十分不便,東南部施工斷路,唯西南方可進城,歷經十年風吹雨打,圖書城的發展空間已到了盡頭,籍海樓上的鐘錶從未準時走動,默默無聞地看著城內外被日益增多的眼鏡店、快餐店、音像店、服裝店、茶葉店、醫藥店等蠶食著。誰之過?天知曉! 漫談北京的書店(八) 當圖書城在北京西部繁榮昌盛時,東部也火起了一個圖書批發市場,它位於朝陽區的金台路,人民日報社的北邊,燕京八景之一"金台夕照"遺址離此不遠。距今我還不知道它的主辦者是誰,90年代中期它一度火得令圖書城的人跑到這裡來進書。它遠不及圖書城那麼莊重,只不過是在街心一個長條三角地上圍了個長圈,東西走向,兩排簡易房排列南北兩側,雖掛著出版社的牌子,但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個人的書灘,經營書類是五花八門,涵蓋天南海北,港澳台的盜版書也雜處其中,它吸引人的就是便宜,最高折扣可達四折,多了還可再商量。雖然這兒是魚龍混雜,泥沙俱下,但還是有不少好書,快得令北京的所有做書的,買書的,出書的,一直不得要領。比如一本書版權頁上是某年九月第一版,可是它這裡七月、八月就可見書了。除此之外就是它這裡的服務質量可稱讀書人和生意人的心意,只要您有需求,那麼誰也不會拒絕,有次我故意出了個難題要《蒙藏關係史研究》、《卡爾梅克史評註》、《精神文化》等,沒想到沒過三天,一個店主就來了電話,書找找到了,這三本書的出版社一個青海,一個浙江、一個北京內發,他是怎麼找的呢?這個市場一度被停業整頓秩序,清查違規人事,沒過多久又紅火起來,一直是個體書商的聖地,以它為中心周圍生出不少的書店、書灘、書亭,據了解內幕的人透露,這裡的商販,根本不靠賣幾本書發財,主要靠每年的掛曆、教材,文具,已形成一個全國性的書網,不少人不僅賣書,而且已發展到自己找書稿出書,聯繫印刷,搞產供銷一條龍,市場運作是暗箱的,成了民間圖書的主渠道。北京國有書業可稱批發市場的有:位於西城區馬尾溝的新華書店總店的批銷中心,這裡也是新華書店北京發行所,上邊已有人介紹過了,書比較豐富,多買可以打折,庫存量非常大,找一些老版書相對容易。我上學時,這兒還是各書店的上級行政單位,讀書人是無法輕意進來的,曾托一個叔叔在這裡買了一套《太平廣記》,當這個叔叔帶我進它的大庫時,我驚呆了,所有北京發行所發過的書這裡都存有樣本,古今中外,浩如煙海,書架林立,墨香四溢,那套書三元二角,蓋有樣本之印,至今珍藏。還有就是位於海淀區四道口的新華書店首都音像發行所,這裡原是書店的倉庫,後面向社會開放,與總店的批銷中心情況差不多,打折很少,生意一般化,對外租賃灘位,曾在這裡舉辦過一屆北京書市,但一直沒火起來,與和它相近的金五星批發市場的車水馬龍,生意興隆形成鮮明對比。再有就是魏家衚衕那裡,惜已不復存在。以上幾家本是書店系統的上級,自己搞活的同時,苦了最基層的書店,尤如在塔里木河上修了一個大壩,自搞一個湖光山色,而北京各遠郊區縣的國有書店已經不是承包給個人大部分,就是租賃給浙江人開眼鏡店,福建人開茶葉店,這種危機早晚也要進入城區,國有書店將來除政府必保的,很有可能以各區縣店為主幹,其餘拍賣、租賃、合作、轉讓。 漫談北京的書店(九) 每年的春秋書市是讀書人的樂事,因自八十年代初中期以來,北京的新華書店都要組織兩次書市。一是每年在勞動人民文化宮的北京春季書市,這個書市雲集了北京城近郊區的各大新華書店;各圖書公司;北京各大出版社;民營書店;個人書店;大有千帆競發,百舸爭流之勢,每年四月開始,約兩周時間,文化宮內紅旗飛舞,橫幅林立,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給平時寂靜的太廟帶來一年一度的人氣,也成了北京一年一度的文化風景,影響波及北京及其周邊地區,我曾在這裡見到過來自天津、河北、山西和內蒙等地的愛書人。春季書市最大的特點就是展示最新的出版成果,全面推介每年出版界開年的龍頭大戲,同時將積存的各類書籍甩向市場,一般地說這個春季書市有點象服裝展銷會,開始人不是很多,而越往後人越多,因開始書價一般不降,特價書少,越往後價越低,最後兩天可以說是大豐收,最好找個車去,帶兩個同伴,否則無法將書帶回家。也可以說這個書市是北京每年書業興旺與否、那類書熱銷的晴雨表,比如說前幾年是記實、報告文學、畫冊、雜誌類熱門,而這幾年是歷史、學術、文化、軍事後來居上,兒童讀物、音像製品歷久不衰,禮品書,豪華型書在這裡賤如廢紙。有意思的是書店舉辦的同時,一些文具商、商,也混跡其中,發了不少財,地圖、地球儀、文房四寶、裝飾畫賣得非常好,還有賣刀槍劍戟,山貨補品,醫療器材,珠寶玉器,電腦軟硬體,書房傢具,書畫作品等等,猛一看有點象舊時的廠店廟會。這幾年春季書市有點今不如惜,一是讀書人的選擇是多樣化了,信息非常快,互連網等資訊比書市更快捷;二是勞動人民文化宮的地理位置在市中心,交通不便,停車非常難,要找車位必須早早出行,而要出來要在周圍的小街巷裡轉來轉去,乘公交車的下車後要走很長一段路,還要走地下通道,遇有國事,廣場交管,就更不方便;三是每天收工早,四點半到五點就停止營業,上班族只能集中在六、日去,人流徒增,摩肩接踵。原每年秋季的北京降價書市,一般在首都體育館的南廣場舉辦,這幾年則在春季書市後不久就在原地連續,本質上這兩個書市無太大的區別,甚至春季書市各參展單位的位置都變動不大,後者只不過是書從一折到九折不等一律降價,還有的單位乾脆掛出清倉大甩賣的橫幅,有的就把書打捆賣,稱懶得再把書拉回去了。將來北京的書市是否可以改變地點放在三、四環路,這樣交通要方便的多,也可帶動周邊地區的文化消費,增加新區的文化氛圍,也可以搞針對性的書市,如市民、學生、學術專場、夜市等等,雖然這樣會增大工作量和管理成本、難度,但會比現在這種形式更吸引人,銷售額也會上去。上邊有網友提到舊書灘,我就我熟悉的說幾處,首先推琉璃廠中國書店,大而雜,特點是有售有收,這是別人不能比的,文化類的書籍最多。其次是潘家園,這裡書是副業,純粹的私營,書品包羅萬象,但沒有中國書店那麼有章法,如果是找偏門這兒是不錯的,家傳的東西很多,還有很多是從民間搜集來的,如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部憲法,毛選四卷,小語錄,中蘇友好刊物,中共九大、十大文件等文革書刊,老照片,舊中國的書報,我曾在此買過民國版的《華夷錄》、老上海三聯版的《吾國吾民》、線裝佛經,《宣宗昭敬大王實錄》,《三遂平妖傳》,《薛仁貴徵東》,《西胡考辨》等。再次就是北大東門外的舊書灘,沿南側一直到北部的小河邊,書大部分是大學裡師生的收藏,價格較低,買主多為學生,很多大學生對此很是懷念,於大牆外小巷中賣舊書,賣者白丁學儒交加,買者各層人士,抬頭可見未名湖濱塔,低首滿是書生面,一條古老普通的小巷流溢書風籍韻,惜已不存,變成了一條大道。再有是五道口的舊書灘,興旺於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中,特點是外文書刊多,理工科書多,這可能與周圍學校有關。原圖書城的北口的小松林里也有一兩個舊書灘,每次我逛完圖書城就到這裡來看看,有時也能找出幾本好書,坐在小松林里,松香隨風,在老北京的琴聲鳥語里,邊翻看剛買到書籍,邊小憩片刻,別有風味,情趣盎然。現大學裡的周末自發的書市規模要小的多,書的種類也少,用在校學生的話說就是都是近親,賣來賣去就是那麼些東西。漫談北京的書店(十) 北京的書店有多少?象星星一樣數不清,成了氣候的就不多了,上邊我已介紹了北京的主要書店,可以說是主流層面,而北京還有不少星羅棋佈於大街小巷的書店、書廊、書亭、書灘、書屋、書社,最近又冒出了書吧,把北京的書店帶入了一個新時代。在主流書店叱吒風雲,昂首闊步時,這些默默無聞,幾生幾滅的非主流書店,如同一條條小河、一道道山溪,一股股暗流與主流書店一同匯聚成北京書業的浩蕩長江。沒有它們的存在,主流書業就猶如大海里的孤島,江河中的沙洲,山岩上的枯樹,也許它們只不過是樹支葉梢,沒有主流書業渾厚的根基,似乎與生俱來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小草,但春色往往顯現於這萬綠叢中一點紅,沒有它們這些春來秋去的小草,何來獨領全國風流的北京書業的繁花似錦,它們是北京乃至中國文化生活的一部分,裝點著北京都市風貌,滋養著我們的精神世界和文化生命。我們先來看看位於海淀雙榆樹的書廊一條街,它的興旺發達與其周邊的文化環境有極大的關係,這條街上一字排開約十幾家書店,每家不過是一個不足五平米的鐵棚子,不管是嚴冬和酷暑,它都開得很晚,書品包羅萬象,雖然店主的文化水平都不是很高,但他們對書的走勢,發行,了如指掌,還有很多的學術書籍,使旁邊的人大師生,小區里的文化人常來常往,一個不到二十歲的河北農村姑娘能在自己的書棚里與讀者侃起顧准文集的內容,張承志的一套書,她能用民族史,考古學者,宗教信仰等來概括,這足夠讓人拍案驚奇的了。人大東門南側原也有這樣幾家書棚,整治環境時,被取而代之為其它商業設施。我們再來看海淀五道口的書灘群,這個書灘群以五道口商場為中心,整個書棚的形式象一個巨大的凹字,能利用的空間,基本上都利用上了,書品也是五花八門,宗教類,政治類,風水類,文理教材類,而且是新舊書都有,特價書多得很,有的書販還以極低的價格從造紙廠、圖書館和新華書店成車地拉回各類圖書,在此大甩賣,大學生和讀書人喜歡到這裡在熙熙攘攘,亂亂鬨哄中反覆挑選自己喜愛的書。位於甘家口商場南面的書廊,至今能保存下來,成為北京上書最快的書廊,不能不說是個迷,歷經多次文化市場整頓,它成了北京為數不多的書廊,業主基本上來自河南、山東,帶著濃重的鄉音,向每一位讀者推銷他們的書籍,盜版的港澳台政治類書不用說,各類言情、武俠小說也是五光十色,甚至還賣香港出的黃曆,風水書,某年運程等等,有關林彪的書可以說這邊最全,用業主們的話說是什麼賺錢就賣什麼。北太平庄的書灘群原在華奧商廈的北側,那裡是它們的黃金季節,後搬到了商廈的南側,這裡的連環畫、畫冊、動畫片、軍事刊物,消費性雜誌多如牛毛,也不乏高品味的書籍,老版的唐詩宋詞元曲,時常可見,我曾在這邊買過印刷僅2000冊的《宋遼金詩選注》,《滿學朝鮮學論集》。在車水馬龍的和平里路口的西南角原有四、五家書灘,規模雖小,但書的品味極高,從陀斯妥耶夫的文學名著,到托福、GRE,從中醫學到化工專集,從國際政文到音樂書畫,非常全面,這裡也是北京信息科技書籍最早、在全的書灘,這與它周邊的文化環境和幾所大學有密切關係吧!我記得一位白白胖胖的大媽,向我推薦過《歷史的終結》、《後資本主義社會》等。以上是我比較熟悉的書灘,去的次數多一些,北京還有類似的書灘就不一一列舉了。我認為北京有幾家書店還是值得一去的,如阜外大街的釣魚台書廊,由於緊臨兩家軍隊出版社,解放軍報,解放軍畫報,軍事書籍特別全,上邊已有網友推崇,它還有一個特點是經濟類的書多,人物傳記多,折扣略高於一般書店。開在團結湖公園東門的學者書店也是引人注目,它的書快,新,全,外地出版社的學術書是它的一大特色。萬壽路南口的一個圖書公司也很有名,名稱忘記了,這裡關於歐洲國家的書多,從歷史、人物到地圖、畫冊琳琅滿目,如《鐵血宰相俾斯麥》,《斯特凡大公》,《羅馬教庭》,《北歐海盜》等等。我原以為北京的好書店大都集中在城近郊區,隨著北京住房郊區化,一些遠郊區縣也出現了一些好書店,前兩年我在大興就發現了一個華教書店,它充滿了學術氣氛,一些在市區買不到的書這裡挺全,如王治來的〈中亞史綱〉,和文軍的〈人文地理與中華偉人〉,瓊斯的〈世界人口歷史圖集〉,蒂洛的〈倫理學——理論與實踐〉,蔡鴻生的〈唐代九姓胡與突厥文化〉等,令我大開眼界。惜已改成了河南燴麵館了,在離它不遠的北部又新出現了一家儒樂軒文化書社,也是好書連架,社會人文類書籍絕不比任何一家市區的書店差,新舊版本的書都有,我那天一次就買了400多元的書,滿載而歸,特別是那本〈民族學考古基礎〉得來全不費功夫。如果你在旅行中,一定到當地的書店去轉轉,有時是能淘到好書的,前一段時間我在密雲的一個小書店裡找到了一本讓.比埃爾的〈難以對付的歐洲人〉,我在圖書館都未查到此書,卻在這偏僻的小店發現了。北京近一年來出現了一種新型書店,即書吧,它環境優雅,氣氛溫馨,大都是會員制的,運作方式往往是經人介紹,是文人字匠的鬆散聯合體,但成功的不多。9月6日在北太平庄冠城北園開業的儒閑閣,令人耳目一新,女舵主是知識女性,也是我的朋友,據她講,儒閑閣要開新型書店之先河,不僅賣書,訂書,尋書,還可以借書,換書,委託代銷自己的舊書,會員可以在這裡看書,交流,討論問題,策劃文案,修訂書稿,這也許代表著書店發展的一個方向,把同一層次的讀書人用書聚集在一起,偶爾也會閃出智慧的火花,現它擁有近萬冊新老書刊,畫冊,已發展會員幾十人,難保那天這個儒閑閣會產生幾個名人,幾本名作,為北京的書業增添一幅新的美景。 用了10天的時間把北京的書店作了一個大致的素描,平均每天寫出一節,歡迎大家批評指正,也希望大家把自己的觀察或您認為好的書店帖上來。同許多愛書人一樣,我和大家一同經歷了書禁、書荒、書放到今日的書濫的歲月時光,正如有的網友說的那樣,書運系國運、民運,是每段歷史的真實寫照,留下了一代代人的心路歷程。雖然網際網路極大地縮短了人類的距離,使文化傳播不再完全依賴於印刷品,但我們對書的感情依然如故,我們需要書的魅力,需要書的力量,在人生的坎坷中,在失敗的暗夜裡,書是我們最忠誠的朋友,使我們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知識改變命運,書是我們生活中知識的最常見的載體,只要有了書,我們的靈魂就不會孤獨,只要有了書,我們的心胸就不會狹隘,只要有了書,我們的生活就不會寂寞。維克多,雨果在他的《悲慘世界》里寫到:比大海更為廣闊的是藍天,比藍天更為廣闊的是人的內心。是誰給人類如此廣闊的胸懷,是承載著人類文明的書,我們通過書的字裡行間去結識古今中外的偉人,去學習人類文明結出的知識碩果,把文明的火種延續,通過書我們了解我們民族、國家,看到他們的歷史,展望他們的未來。我們感謝倉頡造字,蔡倫做紙,更感謝古今中外的作者,他們辛勤勞動的果實,使我們精神世界充滿了色彩,而在中國大地上千百萬家書店象無形的網路,延續著發展著國家的文化生命,象無形的血管流動著民族古老文明的血液,滋養著一代代中國人的精神世界。亨廷頓在他的書里寫到,世界的最後決戰是文明之間的決戰,國家的強盛取之於文化的強弱。我們沒有別的選擇,我們文明的命運不僅在於繼續發揚,更在於創造更新,書的出版發行,知識結構的更新是這一切的最基本的保證,我們需要一個政治,經濟,軍事上強大的中國,我們更需要一個強大的————文化中國!是為結語,願與大家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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