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我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待在井底

| 「我一點都不喜歡寫暴力和性愛的場面,可是為了故事發展需要,必須去寫。」

「關於』井』的意象——一個人安靜地待在井底,是我做了一輩子的夢。」

「我的想像力是一頭動物,我要做的就是讓它好好活著。」

「當小說家沒有堵車,不用開會,不用對付老闆!」 ——村上春樹 |

文/張璐詩

8月23、24日,「在世作家中,惟一能在一個月內狂銷一百萬本書的小說家」村上春樹,首次亮相愛丁堡國際圖書節,與擠爆夏洛特花園的書迷熱情形成強烈對比:村上春樹低調得帶幾分害羞,謙遜、少言卻擁有坦誠的幽默感。一個小時的活動里,村上說的兩個頻率最高的短語是:「真的嗎?」「我有那麼寫過?」寫完就不再重讀自己小說的村上,直接用「失憶症」打發了多個來自粉絲」嚴肅「的提問。

腳蹬深藍跑鞋、赭紅色牛仔褲,細橫紋高領T恤,外套休閑黑西裝,讓數百英國讀者上周深夜排隊等候其新書發布的「萬人迷」小說家,以這副長跑健將+中產白領的行頭步入滿座的圖書節現場。村上春樹罕有接受媒體採訪,這次也拒絕一切媒體活動,並通過圖書節一再叮囑請現場觀眾「別拍照」。這次來,村上並沒打算談英文版剛上市的新作《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而是選擇了談20年前出版的小說《發條鳥年代記》。

談寫作

「岡田亨先的生活就像我的生活,接電話、煮麵條、熨衣服——我自己熨衣服,也給我太太熨衣服。」村上說,寫小說就像寫日記似的:每天早上坐到書桌前,打開電腦,很興奮——「不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呢?」每天這麼寫下去,累了悶了就打開窗戶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再寫幾段好玩的自娛自樂一下。提到「找貓」一段,村上說,那時自己的貓確實丟了,找了半天,找的過程就很好玩,後來貓自己回來了。

從1979年開始寫小說的村上,一直習慣以第一人稱寫作,直到《海邊的卡夫卡》才換成了第三人稱寫作。他覺得,給角色起名太過居高臨下、自以為是,用第一人稱是平視的角度,「那樣子才民主」。

村上說,通常自己動筆時,對故事結構完全沒有概念。《發條鳥年代記》中,「聽見鳥叫,然後就是煮麵條。兩年里我筆下也就那麼幾樣事物,翻來覆去地想、寫,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知道。好玩極了。」

村上對自己作品的「失憶」,常令現場提問者和觀眾發出半是不知所措半是欣賞的掌聲。他說,一本小說寫完,就完成了。將來的故事,他也肯定不會回到以前的角色去。

當被問到作品中有不少超自然的描寫時,村上用他對馬爾克斯的解讀做回應:「我沒有對超自然的信仰,對我來說,那些都是自然發生的時。你看馬爾克斯,人們把他的作品稱為『魔幻現實主義』,可對他來說,那些並不『魔幻』,那是他雙眼中看到的『現實』。我筆下所有的角色、發生所有的時,都來得很自然。」

有讀者問及為什麼村上筆下的角色都那麼憂鬱時,村上反問:「他們憂鬱嗎?我可沒留意到。每個人都多少有點憂鬱的吧。也許我是有那麼一點寫憂鬱角色的傾向,我有點奇怪——真不好意思。」

談歷史

《發條鳥年代記》中,夾雜了間宮中尉回憶二戰「滿洲國」戰場的情景。村上春樹說,整個世界一直被戰爭纏繞,「我們有一個被詛咒的過去,有一段血腥的歷史。每個人都在老去,有一天我們都將死去。但我不想就這樣等死。我們有這樣一段歷史,分擔同一段記憶。有人說歷史是噩夢,也有人認為回訪歷史能夠更好地探索自我,「我寧願將歷史看成是探索自我的一個路徑。」

他提到,自己的父親在二戰期間到過中國,從某種程度上:「我繼承了我父親的記憶」。但他同時強調,在小說中提到的戰爭描寫是他自己「編造」出來的,並非事實。

「年輕時,岡田亨先是我偶像」,村上說:「他可以很謙遜,但也可以很強大,很執著。我就想成為他那樣安靜的人,過安靜的生活。可生活變了,總是有太多電話,太多人來人往。」

主持人約翰提到,今天英國的許多大學裡,不少論文題目都選擇去解讀村上春樹小說中「井」的意象。當約翰很認真地問「到底井代表了什麼」的時候,村上回答得出人意料:「一個人安靜地待在井底,是我做了一輩子的夢。」相對於通常人們認為深井象徵的「疏離」、「噩夢」或「黑暗世界」,村上說,只要想像自己待在井底,就有很強烈很生動的場景出現,進而表達:「你看寫小說就有這個好處,你想到哪兒去就到哪兒去。真是太棒了。」

談想像力

面對主持人對「發條鳥」的嚴肅解讀,村上說,那只是一次偶然聽見鳥鳴,那種叫聲很奇特,自那次後再沒聽見過同樣的鳥鳴,「聽上去像某種預言——我需要一個借口去動筆寫一個故事。到底預言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我的想像力是一頭動物,我要做的就是讓它好好活著」,村上多次提到了即興與隨性而為在自己寫作中的重要。而問到當小說家有什麼好處時,村上很快掰起了手指頭:「這太簡單了:沒有堵車,不用開會,不用對付老闆!」

當很多小說家避免「巧合」時,村上的作品處處以巧合開頭。他回應說,巧合本身就很真實,因為他自己的人生里就充滿了各種奇特詭異的經歷。不過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有給出具體例子。

不少書評人之前都將村上春樹的小說與卡夫卡的作品相提並論。兩人的作品中,主人公似乎總會遇到奇事,旁人都看得很清楚,只有主人公自己蒙在鼓裡。村上表示自己特別喜歡卡夫卡小說《在流放地》中的「未完成」神秘感,也喜歡裡面的恐怖元素。村上又說,自己一點都不喜歡寫暴力和性愛的場面,可是為了故事發展需要,他必須去寫。可同時村上又承認,邊寫那些驚悚的場面時,經常自己都感覺很嚇人。

談翻譯

村上說,自己不懂中文、德文或法文,只看得懂英文。每次英文譯者會將譯文發給他看,他每次讀著時都覺得樂趣無限:「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呢?」(因為作品一旦出版他就不再重讀)村上認為,如果讀著時能覺得有樂趣,就說明這是個好譯本。不過他也透露,有時會發現幾處錯誤,也會告知譯者。

在愛丁堡第二日,村上終於同意簽售了,但必須躲在簾後。事實是,他每天大清早在愛丁堡跑步,iPod里是美國搖滾。「我愛Radiohead」但節奏太複雜不適合跑。全場最驚人一句是談翻譯之難時:「我們要學會滿足。畢竟empty sex is better than no sex」..正當大家不知道怎麼反應時他補充一句:「這是句譯文」。

新京報特約記者 張璐詩 發自愛丁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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