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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買買?少買一件更時尚

『生活需要讀書和新知』

我們正生活在一個「衣」滿為患的時代。

Topshop、H&M、Zara、Espirit、Mango等品牌創造了「快速時尚」的模式:更短的生產時間、更快的上市速度以及更短的時尚潮流。在時尚大牌們的各種營銷策略下,你買進了一件又一件其實根本不需要的衣服。僅以英國為例,每年完全沒有穿過的衣服多達24億件,平均每戶每年丟掉26件還可以穿的衣服。

而更為嚴重的是,瘋狂購買、買了就丟的消費習慣的背後,是一個個不忍直視的現實:大量的血汗工廠的背後是超時加班、沒有工資保障、強迫勞役、虐待、童工等人性災難;華麗皮草與血淋淋的動物虐待難脫干係;看似「天然」的棉花無論在種植還是在製作過程中,都不那麼「天然」;為了獲取更多的羊毛和皮革,大肆養殖羊和牛已經導致沙漠化、溫室效應、雨林面積減少等生態災難;丟棄的衣物如何處置已經成為一個難題。

我們比史上任何一個時代的人都購進了更多的衣服,但我們對於入袋之物卻愈來愈少產生滿足感。


*文章節選自《為什麼你該花更多的錢,買更少的衣服》([英]露西·希格爾 著 王芷華 李旻萍 譯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6-10)。文章版權所有,轉載請與微信後台聯繫

肥了衣櫃,瘦了風格

文 | [英]露西·希格爾

每天早晨我一起床,就面對著自己的時尚史。有的是盲目的錯誤,有的是多次嘗試後的進步,有的簡直是神來之筆、天作之合,有的則是失心瘋、看走眼,有的只是圖個安慰,更有的是酒醉過後的瞎買:它們打死都不曾離開我的衣櫃。這是因為我的「常用」衣櫃(有別於另外兩個為了容納我這10年之內不斷暴增的衣服而增添的衣櫃)和我的床、門相反,它就像是個合不上的拉鏈,再也藏不住這些暴增的收藏,要是眯眼一瞧,甚至還能找到我在20世紀90年代早期穿過的一件頗為嚇人的聚酯纖維無袖連身迷你裙呢。

因為我是一個收藏家,無法鍾情於特定的時尚品位(其實是典型的當代消費主義煽惑的隨意買、隨意丟),所以你大概會猜測我對那堆衣服有點自信。或許有人會猜想,憑我這種時尚評論人士的直覺,應該會留下些未來還能流傳給下一代時尚愛好者的精品吧。不過很遺憾,我可不敢這麼說。許多我曾經「投資」其中的短暫流行熱潮,好比掛著鏈條的T恤、露單肩的連身褲,還有其他看起來像是出自名家之手的服飾,攤在清冷的陽光下一看,只拼湊出一幅慘不忍睹的畫面。話雖如此,我的衣櫃(群)還是反映出了一個時代的某種縮影:在時尚中發生了一場革命的證據,這場革命永遠改變了我們看待以及穿著衣服的方式。由於這些衣物能夠呈現出我們這個時代的穿著大趨勢,因此還有著一定的收藏價值。我成堆的收藏正是當今人們毫無節制的消費習慣的證據。

也許大多數的人不像我這樣會留下過去的舊衣物,不過,收在我櫥櫃深處的衣服的款式、數量和種類還是與大多數人的相似。事實上,儘管我花了多年的時間讓我的生活更加環保,更遑論在報紙專欄中鼓勵讀者試著和我一起這樣過,但長久以來我的衣櫃依舊像個黑洞。我有幾次試著以更嚴格的環保標準篩選每件衣服——最好是環保的纖維材質、低環保足跡,或是奉行社會正義的概念,例如,公平貿易(Fairtrade)的這類非主流設計師及品牌,但很顯然,我還是在消費。擺在眼前的事實是,雖然我可能比多數人更「綠化」,甚至開始限制自己,只在特定的零售商店裡消費,但我還是在狂買特買,每個月的賬單也經常失控。我不需要到你家探訪一番,就可以八九不離十地猜出你的櫥櫃中有什麼,因為在過去的十年半內,我們不僅購買的速度更快,品位也變得趨向一致。

若是你的穿衣品位不只是跟著時尚趨勢,還跟著消費趨勢走,那麼你會發現自己擁有的,是較10年前來說相對少量的正式服裝;在辦公室服飾方面的情況也差不多,似乎全世界各地都在過「周五便服日」。取而代之的是滿屋子衣架上、櫥櫃內以及抽屜里的家居服與休閑服,也可能出現一些奇怪款式的蹤跡,比如說,奢華的家居休閑服(一種既可外出穿也可居家穿的衣服,其質料也來自混合布料,例如,由克什米爾羊毛混紡製成)。最普遍可見的款式大概要數T恤以及與其關係密切的螺紋緊身背心了。你大概也會發現自己在過去5年內累積了好幾件連衣裙,畢竟我們仍醉心於一些更女性化、更「撩人」的連衣裙。而且,拜彈力蕾絲以及其他新奇布料混紡所賜,你也會比史上任何一個時期的女性擁有更多件內衣褲,它們不僅數量更多也更漂亮,並且增添了成熟韻味。現今已經出現不止一種花樣的丁字褲,它們變得更有裝飾性,也具備前所未有的誘惑力。2009年,貼身衣物(一個使得性感內衣相當不性感的商業名稱)消費在英國的市場已經高達28億英鎊,增長了16.1個百分點。我在後文中會再討論詳細的原因,在此我主要針對的是女性時尚。不過,若你是一名男性或是家中有男孩子,你會發現,運動服飾對他們的衣櫃也發揮了深遠的影響力。另外,幾乎可以確定的是,你擁有的牛仔褲件數可能多到一輩子都穿不完。2006年,歐洲一年消費的牛仔褲件數為3.91億條(在英國這座島上的我們「貢獻」很大:以2007年來說,每秒鐘就賣出3條),我在衣櫃里就能數出19條,其中只有4條是我常穿的。

你現今對衣服的需求量,大約是1980年時的4倍之多,一年花在衣服上的金額,至少為625英鎊——不過記住,這只是平均值。當然,你也會得到許多收穫(或者直白地說,收穫指的是衣服帶來的磅數重量),在一年內將累積出28公斤的衣物(再次聲明,這是平均值),估計英國一年內所消費的全新時尚,加起來的重量達172萬噸。然而,真正嚇人的是,幾乎同等量的衣服會被你草草地扔進垃圾桶里。

就算你坐擁豐腴、澎湃的衣櫃,以及關都關不起來的抽屜,但冷靜思考下來,你並不會對所擁有的感到快樂。這讓我想到自己當時為了努力跟上2009~2010年時的冬季潮流而買的那(兩條)閃亮綁腿褲。你常常會在自己的壁櫥中發現那麼幾件不禁讓你困惑「我當時到底是著了什麼魔才會買下這東西?」的衣物。我們比史上任何一個時代的人都購進了更多的衣服,但我們對於入袋之物卻愈來愈少產生滿足感。這正是因為我們成了如此被動的消費者。我們東張西望、左顧右盼,然後隨俗從眾,接著就像所有人一樣,選條隊伍排進去,然後發現自己再次出現在提款機前。

腦袋清醒時我會反省,我到底幹了些什麼啊?若是寬容一點,我會說自己在過去20年來的揮金如土當中至少還撿到過一些好東西。要是講得刻薄一點,我的衣櫃根本是個丟人現眼的垃圾堆,那裡面絕對有著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材質:人造纖維、棉花,還加上一點點的羊毛。在風格以及觀念上,也同樣有著類似的混淆不清。顯然我對我的衣櫃投入了時間、金錢與心血,但在20年瘋狂的消費時尚後,我能端上檯面的有什麼?很遺憾,我衣櫃里真正有價值的服飾大概少得可憐。坦白說,我的許多衣物註定要流向掩埋場,而非留給子孫。

時尚狂熱

所有產品的歷史皆會喪失,所有產品、商場、製造商與消費者的墮落將不可避免。

2007年5月,眼見一間緊臨牛津圓環站的店,在前身為一家沉寂已久的倫敦百貨公司舊址上重新開張,搖身一變,成了一座佔地7萬平方英尺的時尚帝國。其中包括76個試衣間,以及18座電扶梯。當然,開幕當天的女性消費者人潮可不是沖著裝潢來的,而是標籤上低得驚人的價格。買一杯拿鐵加上一個帕里尼三明治的錢,就可以買到一雙鞋子和一件外形不比名家款式遜色的禮服裙。

Primark的成功在於,它創造了這個時代的人們能夠用最低的價格買到最潮的流行服飾的歷史紀錄,光是這點就值得大大稱道一番了。但發生在牛津圓環店開幕當日的事,還更加精彩。你應該可以想見,店內價格本來就已經低到不行,但在外頭幾乎清一色興奮不已、接近瘋狂的女性顧客群中,不知怎麼地竟流傳起一則傳聞,說裡面在進行大特賣,所有服飾一件1英鎊,場面從情急不已的消費者爭先恐後地搶位子開始,逐漸變得失控。焦躁的年輕女性你推我擠,拉扯頭髮,並在走道上扭成一團。最後動用了騎警來疏導群眾,兩名前來購物的民眾被帶上救護車接受治療。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一件1英鎊」的傳聞究竟從何而來,荒謬的是,這些發狂般的消費者其實只要沿著街走到下一間Primark分店,就可以輕輕鬆鬆、舒舒服服地用同樣的折扣買到同樣的商品。

「時尚,說穿了不過就是人為的傳染病。」1906年時喬治·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就這麼輕蔑地宣稱。說真的,當時的他並不是直指著時尚產業說的,因為事實上在1900~1938年間,英國的服裝市場正處於停滯狀態,因此,蕭伯納並不是因為看見拎著來自各家大包小包的袋子,同時挽著最新時髦「必買包」的年輕女孩搖搖擺擺地搭乘上大眾運輸工具,才這麼有感而發的。可是把他的觀察用來描述今天的時尚現象仍有如預言般的準確。現今我們確實達到一個分水嶺,購買衣服似乎已經成了一種衝動,而非出於對風格的喜愛或者崇敬。「然而需求,是可以被灌輸的,」這位留著大鬍子的偉大劇作家繼續說,「這點完全被時髦的商人所理解。對他們來說,要說服消費者在舊衣服還沒穿壞前就換上新衣以及買下他們並不真的想要的東西,易如反掌。」最終,「時尚的心理學成了一種病理學」。喬治啊,謝謝你曾經警告過我們,你大概不會樂意見到我們的衣櫃現今成了什麼樣子。

但我們沒有聽智者的警告。那股融合了名人光環與平民價格的時尚潮流已經席捲了英國的主要商區,任何一個新產品的發布會只要同時包含以上這兩種元素在內,幾乎就成了招徠更多女性蜂擁而至甚至需要警察維持秩序的保證。2007年,凱特·摩斯(Kate Moss)短暫出現在位於牛津圓環的Topshop內,發表第一個以她名字命名的系列時(這個品牌的估計總值為300萬英鎊,並使Topshop的銷售成績大增10個百分點),專欄作家瑪麗·瑞德(Mary Riddell)觀察了這被稱為「凱特日」(K-Day)的一天後形容,「就算是Godot挾帶著第一台PS3遊戲機以及實現世界和平的秘方降世,都不會比這件事更受到期待」。

儘管在凱特日之後不久,「莉莉日」(L-Day,歌手莉莉·艾倫[Lily Allen]發表的一個服裝系列)緊接著上場,但我引頸期盼的還是由大獲成功的瑞典零售商海恩斯莫里斯(Hennes and Mauritz,一般簡稱H&M)所策劃的「卡沃利日」(C-Day),屆時將由「明星專用的設計師」羅伯特·卡沃利(Roberto Cavalli)為識貨的一般消費者所發表的「華麗系列」。

這類運用王牌設計師的吸引力打造高級時裝的氛圍,掛上自己的牌子,再以親民的價格提供給一般民眾的手法,H&M可說是個中翹楚。它們初試啼聲是在2004年與卡爾·拉格斐(Karl Lagerfeld)合作時,如同在時尚界佔有舉足輕重地位的時尚記者蘇西·梅肯絲(Suzy Menke喬治·蕭伯納)在《紐約時報》中所述,這樣的合作「開啟了一種媒體現象,在全世界各大城市都造成一波文化大地震,並吸引了人山人海的購買者」。當然,對一些高級服裝設計師們來說,工作的性質也隨之改變了——從前他們製作的作品數量可能是10~50件,但在和大眾流行品牌合作時,他們突然間要增至成千上萬件。在論及質量時,自然需做出讓步,並且需要克服一些文化方面的差異。例如,我們知道卡爾·拉格斐顯然不認為腰粗臀肥的女孩也能屬於酷炫世界中的一員。因此,當他發現H&M希望將他的設計也以大號以及超大號尺碼生產時,感到相當無奈,畢竟這些衣服原先是設定給 「細且修長的人」穿的(歡迎來到時尚世界)。不過,撇開這件尷尬的事不談(H&M很快便以道歉回應),總體來說,這類明星設計師與主流店家的結盟似乎能使雙方皆大歡喜。原因顯而易見:對主流零售商來說,這麼做能夠燃起公眾對任何與名人、與奢華搭上邊的產品的狂熱;而對一線設計師來說,也能有在大量主流人群眼前曝光的機會。羅伯特·卡沃利對媒體表示,他與H&M合作時,「將展現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招牌設計,並且提供具有品位的品項」。

最終,很遺憾,這個合作的結果真是一場災難。當店門一開,魁梧的保安人員看來頗為緊張——一看就知道商品將被一掃而空。當狂熱的購物者們開始推搡、抓奪、咒罵再直衝到收銀櫃檯時,我一下就被圍困于飛舞在空中的手肘間,等我接近殘留下來的商品時,那個區早已被前面到過的人群蠶食鯨吞過。每隔幾分鐘,就會出現一組勇氣可嘉的店員試圖為那個區補上新貨。不過當箱子一打開,試圖拖出更多件緊身衣、雨衣和卡布里褲時,就會有人撲上來,魯莽地從他們的手中扯走商品,自行撕開那層包在外面的薄塑料袋。如狼似虎的群眾布滿整層賣場,虎視眈眈地巡視著周遭的動靜。當又一名從另一個倉庫出來的不幸店員好不容易找到一條能順利進入賣場內的路,一進到裡面,見到的都是留在地上的塑料袋以及滿地橫七豎八的衣架。此外,還有一些冷靜、精打細算的買家,他們不分款式地拿了滿手的衣服,而且什麼尺寸都有,然後靜悄悄地走到櫃檯結賬。我後來得知,這些是電子商務網站易貝(eBay)的賣家們,只需要再過幾個鐘頭,那些無法親自來到這兒的人,就能夠以一個更像是卡沃利品牌的價位來進行競標了。

我茫然地拿起了一件上面印有斑馬紋的衣服,正想來讀一讀標籤上的成分標示時——畢竟你也知道我是個「環保控」——一個年輕女人對我大喊著:「那是我的!」便直接將它從我的手中搶去,「我拿到了!」總的來說,我只是一個時尚愛好者,不是時尚聖鬥士,而且我也不願意為了這項調查而與人大打出手。對我來說,購物應該是快樂的,犯不著為此與人爭執。於是,斑馬紋小可愛就這樣從我的手中溜到了她的手裡,我也就這樣從卡沃利的活動中黯然退出。

我在之後反思,我們無疑正經歷著一種新形態的時尚/購物體驗。這些事件誘發出了以下的疑問:我們是怎樣讓時尚走到如今這種更像是在足球場上的奔竄,而非走向可可·香奈兒主張的對典雅與細節的重視?當引頸盼望的長龍已經成了每年一月大減價的固定景觀時,「暴動購物」(mob shopping)倒成了新現象。發生在Primark的那一次扭打,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起發生在英國的與時尚相關的暴動事件。類似的駭人景象出現在兩年前,開幕日群眾搏鬥著搶入位於北倫敦埃德蒙頓(Edmonton)大型宜家家居店。讓民眾發狂的原因,是據傳有50英鎊的沙發。在我看來這似乎象徵著一種新的墮落,當我們身處賣場時,便失去了所有理性的批判。如同生態界導師溫德爾·貝瑞(Wendell Berry)所言,我們的世界正逐漸變成:「所有產品的歷史皆會喪失,所有產品、商場、製造商與消費者的墮落將不可避免。」

貝瑞說得並不誇張,時尚的景觀已經改變,並快速腐蝕著作為消費者的我們。事實上,隨著人們對廉價衣物的崇拜越來越嚴重,越來越把數量看得比質量更重要,你很可能會把這當作一種正常的變化,而不是異常現象。接下來的挑戰是,當我們被眼前那麼多店家的袋子、那麼多雙的鞋子搞得目不暇接之後,我們往往不把它當回事,往往不會仔細看看我們嶄新、巨大的衣櫃並反思代價是什麼。

購物癮君子

從前人們購買衣服的方式,就是安安分分地配合著一個人的收入以及四季自然的變化。當時人們看待穿著、清洗與縫補的態度,與我們當今的消費模式全然沒有一點共通之處。

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我們的消費模式、我們與衣物的關係出現了變化。學術界在2005年時留意到這個明顯的改變。露意絲·摩根(Louise R. Morgan)和葛瑞特·畢爾維特(Grete Birtwistle)鎖定了八個消費族群,調查了共71名女性的購買習慣,並且深入訪問了18~25歲的年輕消費者,幾乎所有人都坦承她們花的比從前更多;至於增加的比例,則是從一個月多出20~200英鎊的都有。更叫人意外的是,她們完全沒有計劃要將所購之物保留下來。她們也承認,當買自廉價時尚的衣物破了、髒了,或有污點時,最可能被丟進的地方不是洗衣籃,而是垃圾桶。

從前人們購買衣服的方式,就是安安分分地配合著一個人的收入以及四季自然的變化。當時人們看待穿著、清洗與縫補的態度,與我們當今的消費模式全然沒有一點共通之處。關於這點我感同身受:我也曾經屬於那些貪得無厭的女性中的一員。正是我們這群人使得英國女性在服裝消費方面,在2001~2005年短短4年之間大漲了21%。我還有塞滿收據的鞋盒以及塞爆的衣櫃可以證明我的「貢獻」。這短短的4年也正是衣服價格神奇般下降14個百分點的時期,但我們並沒有少買一些衣物,搭上降價順風車省下點錢。事實上我們反而買得更多,得意揚揚、迫不及待地買回家中的衣服增加了1/3。另外,別忘了還有配件:匆匆瞥一眼我那由雜亂鞋子堆成的小山丘,裡面有無帶淺口鞋、運動鞋、橡膠靴(很明顯地1雙不夠:我有4雙),還有高跟靴(至於這有幾雙還不太確定,因為另有好幾雙還在碩果僅存的補鞋匠那裡)。不過,這些購買行為顯示出我已經跟上了一股驚人的全球流行趨勢:2003年,英國花在鞋子上的總費用首次超過500億英鎊。現在我們每月購買的衣物量,平均是4.1件,要試著記起自己在上個月買了什麼,有點像是要你去記起你吃了什麼。你可能會否認說你什麼都沒買,但你可能無意間忽略了比如說隨意拿起的那件背心,或是車站小攤前那件令你裹足不前的可愛小短睡褲等的隨性購買行為。

沒錯,我也是上癮者之一,不過當你知道似乎總是有人的癥狀比你嚴重得多時,不也是感到挺欣慰的嗎?當我為了一個電視節目訪問另一個也叫露西的21歲無業大學畢業生時,我還真是小心眼地暗自鬆了口氣。儘管還沒找到工作,身上還背著數額不小的學生貸款,這位露西坦承每月花在服飾上的金額在200~500英鎊。當她讓我一窺她的衣櫃時,我唯一能說的是,她真的很愛買衣服。她會在幾天前就先計劃好要穿的衣服,她會從雜誌上撕下她想要仿效的穿著——她對時尚是認真的。我也誠心欣賞她的品位:身為一個又高又瘦的金髮女孩,她是天生的衣架子,也知道如何穿搭。她是那種即使已經囊中羞澀,但仍然有辦法從舊貨拍賣中挑出好東西,並讓自己穿得有型有款的人。不過,她才不會冒這個險。造成她衣櫃內有著大量且所費不貲的衣物的原因,是她堅決不穿重複的衣服。像露西這樣經常出沒在同樣2~3家倫敦西區夜店的女孩,她需要許多不同的打扮來點綴她的社交生活。她說她的朋友會因為重複穿同樣衣服的這項罪名,將她排斥在外。我一點都不懷疑她會常常像時尚雜誌中「穿錯衣」(faux pas)專欄那般,指責像凱莉·米洛(Kylie Minogue)這樣的巨星將她的蟒蛇皮紋鞋穿了一次以上。

露西幾乎沒有一天不為她的衣櫃添進些什麼新品。掛在她展示給我看的衣櫃里的衣服,有30%連掛牌都還沒有拿下來,顯然她根本就還沒有穿過。2008年,樂施會(Oxfam)做了一項英勇的舉動,試著鼓勵像露西這樣的買家捐出這類還沒有穿過的新衣服。一項由樂施會及瑪莎百貨(Marks & Spencer)進行的調查顯示,每10人中就會有一人承認,他們的衣櫃里90%的衣服都沒穿過,總計約有高達24億件衣物從來都沒有被穿過,只是掛在那兒積灰塵。其中又以只比露西年長一點的女性為主,即25~34歲女性,其掛著不穿的衣服的價值最高——平均每人擁有的金額約為228英鎊。

4年前當我遇見露西時,她的志向是成為「大嫂團」中的一員。對於是誰發明了這個說法還眾說紛紜。《每日郵報》(Daily Mail)宣稱是他們,不過肯定是《紅秀》(Grazia)讓它流行起來的,無論如何,這詞總是和迷人、魅力以及時尚脫不了關係。我不知道這是否依然是露西的人生目標,或許甚至她已經達到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她也將獲選進入時尚消費之路中的英格蘭超級聯盟(Premier League)——具有代表性的店包括專門提供「大嫂團」和肥皂劇明星時尚所需,位於利物浦的夢幻精品店Cricket,店內備有從巴黎世家(Balenciaga)到馬克·雅各布(Marc Jacobs)等令人眼花繚亂的各家品牌。對周刊小報來說,它更具有源源不絕的時尚花邊消息。我在2006年拜訪過其業主賈絲汀·彌爾斯(Justine Mills),並問她,當諸如亞歷克斯·庫蘭(Alex Curran,現在是史蒂芬·傑拉德[Stephan Gerrard]的太太)因為將金絲雀黃的Juicy Couture寬鬆運動服和太空靴(Moon Boots)搭在一起穿而受到抨擊,當名人在時裝媒體中出現負面評價時,對店內生意是否會產生任何影響時,她表示當然會造成影響,並且說:「在她登上所有最差穿著排行榜後,我們接到了來自全國各地的訂單。」

慢速時尚的快速死亡

我們把每件買來的衣服都與秀台掛鉤。我們期望每樣東西,不管是性感內褲、睡袍,還是上健身房時預備要沾上滿身大汗的運動服,都要是最新、最潮,最好還是明星設計師特製的時髦貨。

我已經記不起在快速時尚這種消費模式興起之前的光景,但我的時尚品位是在那時奠定的。我確實回想起了某股想要穿得與別人不一樣的渴望、那些穿著條紋緊身褲以及牛仔短褲時的熱情。事實上,在那些年間,我絕對不算是生活在時尚之都的人。那時的我住在德文郡(Devon)、德比(Derby)及位於愛爾蘭中心的馬林加(Mullingar)。你能看出來,這些都不是所謂具有時尚風格的都市。但我不記得有過什麼特別落伍或跟不上潮流的感受。當我回想20世紀80年代時,幾乎是自然而然地想起《服裝秀》(The Clothes Show)這個節目,從1986年此節目開播以來,我就是它的忠實粉絲。當它於2006年再次播出時我依然收看,甚至在幾集討論「良心時尚」(ethical fashion)這個主題時,我也受邀參與節目。矛盾的是,雖然再次播出的《服裝秀》拍攝於消費者轉眼間就能靠僅僅20英鎊得到任何想要的造型的年代,但是,我再也感受不到當初的那股雀躍的悸動了。

20世紀80年代的人們也有追求時尚美麗的渴望,但你通常得耐心地等待,然後擬訂計劃,策略性地光顧位於鬧市區的特定幾間店,像是Miss Selfridge、Dorothy Perkins,還有Tammy Girl。還有些時候,你需要造訪義賣商店、另類的獨立零售商,或者陳列僅僅出現一次的商品的集體時尚商場,或是從設計師製作出的小量作品裡精挑細選來搭配出自己想要的整體造型。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傳奇精品店有Biba and Sex(順道一提,它成功地在未將生產模式搞砸的前提下,對設計與時尚做出了革命性的改變),還有位於南肯辛頓(South Kensington)的Hyper Hyper那樣的複合精品店(我應該聲明一下,在此所指的Hyper Hyper是那座美輪美奐、絢麗奇巧的宮殿般的商場,唯有位於英國西北曼徹斯特的A?x Palace可以與之一較高下。只有這兩家店能夠讓作品不多的新銳設計師在黃金地段展出銷售商品。它與2009年時突然在牛津街上蹦出的同名為Hyper Hyper的店家有著天壤之別。這家新Hyper Hyper店裡充斥著合成的「實惠」服裝,大多數衣物內所含的塑料成分濃到當你一走進店裡,碳氫化合物的氣味便撲鼻而來)。

那個時代的衣櫃還有另一項重要特徵,那就是當時我們的服裝中絕大部分都是在英國製造的,甚至從纖維的加工到完成都在這裡。從在索美塞特郡(Somerset)編結與縫製的皮革,到位於布拉福德(Bradford)以及哈德斯菲爾德(Hudders?ld)的古代精紡工業(將毛紗變為製作西服的衣料),再到曼徹斯特為瑪莎百貨供貨的高威公司(Coats Viyella),當時在衣服卷標上看到「英國製造」,那還並不是個多令人感到意外的標誌。不像現在,那時看到的多數 「英國製造」代表的都是有勇氣的設計師或製造商,他們身體力行「在地時尚」(home-grown fashion)的理念,通常很可能只是一家一人公司或品牌。直到十幾年前,在可稱為英國服裝業巨頭的瑪莎百貨中,仍有90%的品牌服裝來源還是在英國。如果你還記得,那個牌子叫作St. Michael,而這也是瑪莎百貨唯一銷售的服裝品牌。「二戰」期間,為了及時供給制服的產出,英國的服裝製造商將發展成熟的各個分支集合成一條流水線,不過這並沒有龐大到足以改變男裝生產的程度,或進而影響到更能獲利的女裝。一定程度的外包作業一直以來是時有耳聞,好比將剪裁以及縫紉的工作(整個生產流程中真正的縫製作業)交給國外的製造商,但似乎也就局限在中國香港地區、台灣地區,以及韓國三地之間。事實上平心而論,我們這支由裁縫、機械工、打板師、整理工、色彩師、織工,當然還有設計師所組成的團隊,在和平時代表現得相當不錯呢。他們有完整的基礎產業在背後作為支持——農夫提供綿羊與羊毛,屠宰場生產皮革,還有補鞋匠、修改師傅以及回收業者(過去他們沒有今天的光環,而只是街上收破爛的)——這種種令今日講求永續發展的環保鬥士們羨慕不已。

接下來的故事你也知道。1981年時,英國的服裝以及鞋業零售市場的進口數量只佔售出總量的29%,但到了2001年,這個數字飆升到了90%。英國曾經自詡能夠自給自足的成衣業,已然成了明日黃花。

不過造成過去與現在之間最主要、關鍵的區別,是在過去的時尚產業中,建有能夠減輕壓力的透氣口,以及能夠主導消費與生產步調的機制與體系。當時的生產模式嚴格地區別時尚與衣物的界限。整個體系的最頂端是訂製服(couture),其獨特賣點在於每件衣服都能綻放出精湛的手藝,都是設計師與製作者匠心獨運的成果,而且最多只生產10件。最終的成品完全是手工的,而買家大概一直到完成製作過程的最後一步之前,都不會看到作品,而這也意味著服裝秀一年只能展出兩次。現今在紐約、倫敦、巴黎和米蘭的時裝周(以及哥本哈根、東京、多倫多和北京等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展出)都是按著這個步調運作的。

再次一級就是成衣(prêtàporter)。其生產速度比較快,設計與製作的過程更單純,在設計上仍然保有獨特性,也會有專業設計師的傑作,但製作過程相對工業化,成品往往被重複製成千百件。

更次一級就是處於中間市場的流行時尚了,在這之中有著高度的工業化,並且是從一個既定標準化的板型中取樣。這些服裝本質上都是基本款,然後再添加一點流行時尚的元素。它們在設計時就被賦予較短的生命周期:通常的設定是僅穿一季,即大約半年的時間,例如一個秋冬或春夏。

最後就是每天的日常衣物了:牛仔褲、T恤、毛線衣等這些每個人衣櫃中都會有的衣服。

現今,我們把每件買來的衣服都與秀台掛鉤。每個衣櫃里似乎都應該有幾件大品牌或大設計師的作品作為壓箱寶。衣物和時尚之間的分野變得愈來愈模糊,直到現在,我們在使用這些字眼時,也時常相互交換著用。事實上,日常衣物都已經成了時尚。我們期望每樣東西,不管是性感內褲、睡袍,還是上健身房時預備要沾上滿身大汗的運動服,都要是最新、最潮,最好還是明星設計師特製的時髦貨。

所以嘍,我們的購買方式便以大量、快速、便宜為重。不僅全球家家戶戶的衣櫃都擁擠不堪,其中的衣服也是買了就丟,丟了再買。一家荷蘭學術機構於1998年做的研究顯示,在荷蘭,衣櫃中每件衣服的生命周期平均為3年5個月,在這段時間中,它有幸被穿上身的總天數為44天。在沒有更近的研究成果之前,要針對時尚在今日發生的改變進行評估是有困難的,但大家都承認,周期變得越來越短了。根據我們每年購買以及被丟入掩埋場的衣服總量來估算,許多衣服只有蜉蝣般朝生暮死的生命周期。

同時,越來越多像露西這樣無薪、無業的大學畢業生沉迷於維持著名人般的奢華外表。而店內賣著普拉達(Prada)和巴黎世家的精品店Cricket離她太遙遠。或許你會懷疑,不論露西購買的是什麼類型的衣服,她能夠維持這樣的血拚還真是個奇蹟。她能做到這點,多虧了另一個衣櫃奇蹟:快速時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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