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歲黃裳去世:尋常字句堪尋味 火氣深情俱往矣
原標題 [93歲黃裳去世,送別「寫作界的奇蹟」:尋常字句堪尋味 火氣深情俱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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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9月21日,著名學者黃裳在家中。
本報記者 李懷宇
2012年9月5日,作家黃裳在上海逝世,享年93歲。
黃裳原名容鼎昌,曾在南開中學和交通大學就讀。在南開中學,黃裳與紅學家周汝昌、劇作家黃宗江是同學,其筆名「黃裳」在文壇有一個美麗的傳說。黃宗英以前是甜姐兒,黃裳的名字據說是「黃宗英的衣裳」。而黃宗英的哥哥黃宗江曾一本正經地說:"黃裳』這個名字本來是我的,我到上海要澄清這件事。」後來毛尖在文章《老頭兒開會》中記上海黃裳研討會所見:「黃宗江先生開門第一句話就是,今天在座還有比我更老的老頭,然後,忙不迭地抖料,當年容鼎昌跟我說,唱戲得有個藝名,於是他幫我起名『黃裳』,可我覺得這個名字太過華麗,覺得還是父親給的名字好,就沒用。沒想到,容鼎昌馬上將『黃裳』收作自己的筆名,一用六十年。本來,我猜黃宗江先生的意思是想一次性終結『黃裳艷說』,可是,比他更老的老頭、還有四個月就九十歲的謝蔚明先生才不管,搶過話頭,『黃裳』分明是『黃宗英的衣裳』,怎麼成了你黃宗江的衣裳?我們台下坐的,多是葷人,也都願意相信那是黃裳一片冰心在筆名,再說了,錢鍾書贈送的對聯『遍求善本痴婆子,難得佳人甜姐兒』,當事人黃裳也沒反對啊。」
1940年,黃裳考入上海交通大學電機系。抗戰勝利後,任《文匯報》駐渝和駐南京特派員,後調回上海編輯部,1949年任復刊後《文匯報》主筆。1950年調北京,擔任軍委總政越劇團編劇。1951年調中央電影局上海劇本創作所任編劇。1956年重回《文匯報》任編委。
抗戰勝利後,黃裳在上海與汪曾祺、黃永玉結成好友。在黃永玉的回憶文章中,黃裳幾乎無所不能:「黃裳那時候的經濟收入:文匯報編副刊、中興輪船高級幹部、寫文章、給一個考大學的青年補習數學、翻譯威爾斯的《莫洛博士島》(屠格涅夫的《獵人日記》是不是那時候?不清楚了)、出幾本散文集,還有什麼收入?伺候年老的媽媽,住房及水電雜費,收集古籍圖書,好的紙、筆、墨、硯和印泥……還有類乎我和曾祺的經常的食客們……他都負擔得那麼從容和瀟洒。黃到底有多少本事?記得50多年前他開過美軍吉普車,我已經羨慕得呼為尊神了,沒想到他還是坦克教練!」
黃裳著作等身,涉獵甚廣。九十歲以後,依然著述不斷,擁有許多粉絲。上海媒體人顧村言說:「老人是不簡單,生於1919年的黃裳或許算得上寫作界的一個奇蹟幾乎每隔一兩個月,這位90多歲的老人便有長文刊發於《東方早報》及其他報刊,筆底矯健老辣,且不斷有新著問世這樣的高齡與這樣筆力的文章,在中國當代寫作界幾乎是絕無僅有的。」
董寧文:「滿以為他能闖過這一關」
南京《開卷》主編董寧文與黃裳交往有一二十年。十多年前,董寧文曾邀請黃裳重遊金陵,並陪他在南京走了一些地方。黃裳還經常給《開卷》賜稿,並為董寧文的《人緣與書緣》、《開卷閑話》寫過序言,董寧文也為黃裳編過《清刻本》、《夢雨齋讀書記》和《尋找自我》三本書。和很多人的感受一樣,董寧文覺得與黃裳面對面交流總是比較困難,因為他的話非常少,如果讀他洋洋洒洒的妙文,根本無法想像他平日里的少言寡語。董寧文說,自己與黃先生每次交談覺得還不錯,印象深刻的是那次在從上海接黃先生來南京的汽車上,黃先生說了很多話,還不時聽到他爽朗的大笑。
今年8月10日,董寧文去上海辦事,在火車上收到上海友人發來的手機簡訊:「黃先生已出院,正在恢復中。」第二天上午,董寧文與黃裳的女兒聯繫上,十一時許如約到陝西南路黃裳寓所看望老人。進門後家人說黃先生還未起床,因昨晚看書遲了,睡不著,所以直到中午還躺在床上。董寧文說:等黃先生睡醒了再見吧。家人說沒事,於是大家就進了黃裳的卧室。老人顯得精神不錯,面帶笑容。董寧文還請黃裳在多本著作上簽名。董寧文說,那天看老人恢復得不錯,滿以為他能闖過這一關。就在同一天,主持《上海書評》的陸灝還收到了黃裳在收到《獵人日記》樣書後給他寫的信,表示對這本書很滿意:「得見《獵人日記》新版,極高興。此本出版之速、印刷之美,大出意料。除作者像稍淡外,印製之美,皆未前見……」
王為松:《插圖的故事》引領小開本風潮
上海人民出版社總編輯王為松曾見過黃裳兩面。一次是約20年前,王為松所在的《語文學習》雜誌要做一期為錢鍾書賀壽的專輯,領導讓他去採訪黃裳和剛剛拍了《圍城》的黃蜀芹導演。走進大樓,寬大的旋轉樓梯給王為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時他還跟一起去的同事開玩笑說,這樓梯三人沙發都可以橫著抬上去,這才是大作家的家啊等進了門,才知道屋內的尷尬。他們提了一串問題,黃裳多以一兩個字作答。
還有一次,遼寧的出版人王充閭、俞曉群等人到上海,陸灝設宴招待,請了黃裳、錢伯城、鯤西、葛劍雄、陳子善等人。吃到七點多,大家談興正濃,一直默不作聲低頭吃飯的黃裳突然站起來,說:「我吃好了,你們繼續談吧。」大家有些詫異,黃裳說要回家看電視。當時正熱播一部電視連續劇,他每天必看。
2006年,陸灝問王為松:「黃先生有一部從來沒出過的書稿在他手裡,上海書店要不要出?」這就有了海上文庫的第一本《插圖的故事》。這部書稿已經在黃裳的書櫃里壓了五十年當年已經排出了清樣,但黃裳變成了右派,校樣就擱下來了。上海書店出了黃裳這一本書後,不僅拉出了海上文庫後來的龐大陣容,引領了出版界的小開本風潮,而且有機會陸續推出了黃裳的《門外談紅》、《紙上蹁躚》和譯作《獵人日記》。
顧村言:黃裳之所以成為黃裳
也是2006年,顧村言第一次見到黃裳,事緣李輝從北京到上海拜訪黃裳,約他同行。李輝被黃裳稱為知己之一,然而即使是李輝筆下,印象里的黃裳也是「頗不善言談,與之面對,常常是你談他聽,不然,就是久久沉默,真正可稱為『枯坐"。那天顧村言與李輝一起到了黃裳家,告訴黃裳:「讀您文章很多年了,一直喜愛。」老人張著嘴連連點頭。顧村言又告訴他現在有不少年輕人愛讀黃裳,網路上也多有討論,老人顯然都聽到了,嘴仍是張著,不無謙遜地笑,但彷彿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所以只好仍是點頭,身子且悠然地動一下。頓了片刻,他女兒插話說,以前李輝曾經列印過一些網上關於黃裳的討論給他看,老人忽然說:「就是太薄啊。」 幾個人都笑起來,顧村言說:「回頭我再列印些給你,網上有不少書友自稱黃迷的。」老人笑得臉似乎有些紅,輕聲地說:「好啊。」
顧村言的朋友中,迷黃裳的不少,但對黃裳的微詞,也有一些,有朋友批評他在《老虎橋邊看知堂》等文章中對周作人的用詞與態度,又有朋友評其部分文章用詞過於「刻薄」。「這些微詞也不無道理處,但反過來說,這或許也是黃裳之所以成為黃裳的原因。」顧村言說,近幾年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大概是2010年黃裳與一名作者打過的筆仗,91歲還要寫萬字長文,如薑桂之性,老而彌辣。後來去看望老人,老人提起這一筆墨官司,顧村言說了自己的意見,也勸老人不必過於計較,多多保重身體,並告知網路上也有不少讀者關心,老人且囑他列印一些網上討論在生命的後幾年,老人對網路其實一直比較關心。
「很難再找出」第二個黃裳
2006年6月,華東師範大學中國現代文學資料與研究中心召開「黃裳散文與中國文化」學術研討會。2008年6月,為慶賀黃裳先生九十大壽,學者陳子善編著了《愛黃裳》,由上海書店出版社出版。上編是學者專家論黃裳散文、雜文等文學作品的論文,下編則更有趣味,收錄了不同輩分的友人對黃裳的回憶與評論,共計隨筆四十幾篇。
董寧文說:「黃裳先生的作品涉及面非常廣,所談均有見識,且不說那麼多談古籍版本的書,就是談戲曲、古典文學,以及紅樓夢等都是一流專家的手筆。黃裳的文字古樸典雅,十分耐讀耐品。即便九十高齡,仍能與人論辯,往往下筆萬言,最近讀到汪成法先生所寫《九O後黃裳的火氣與深情》,覺得汪先生說得非常透徹,有興趣的朋友不妨找來一讀,或許會對理解黃裳先生的火氣與深情有所裨益。就我本人的閱讀興趣而言,我對《珠還記幸》那一類文字更有偏愛,讀來往往覺得回味無窮。」
以文章而言,董寧文認為現在像黃裳先生那樣從二十世紀四十年代走上文壇,直到去世前仍筆耕不輟且筆力雄健的人,大概很難找出第二個人了。「黃裳先生所創作的大量文化散文或者說學者散文的風格可謂獨此一家,這與他的功力、識見、趣味和文筆是渾然天成的,這種風格也許會成為文壇一座恐難以逾越的山峰吧。」
顧村言則以為,黃裳是在五四以後得周氏兄弟精神的傳人,魯迅的批判精神他一直有,周作人的淡泊典雅也同樣不缺,而其精神的核心應當是真正的中國傳統士人情懷,源於魏晉與晚明處尤多。
有一次,王為松去看王元化,王元化問他:你說說,今天寫文章,誰寫得最好?王為松說:你寫得好。王元化說:你這不是瞎說嗎。王為松說:其實某某寫得蠻漂亮的。王元化說:「你就看表面,字句用得華麗,有兩個字你不認識,你就覺得他寫得好了;文章寫得好的,當然是黃裳了,他用的都是平常的字句,但是你就是寫不出來他這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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