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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的女愛妝容與男愛收藏

  藍田呂氏是北宋晚期陝西西安地區的名門望族。宋哲宗時期權傾朝野的宰相呂大防就是這藍田呂氏中的一員。其兄弟四人皆是北宋晚期名士。呂大忠與呂大鈞是金石學家,也是西安碑林的奠基人;呂大臨是著名的古器物學家,他所編纂的《考古圖》流傳至今,被譽為中國考古學的鼻祖。他們深受當地人愛戴,被稱之為「呂氏四賢」。「澎湃新聞·古代藝術」特刊發主持地這一考古項目的張蘊根據其在央視「百家講壇」講座整理的追憶文章。

  本文從墓葬出土文物所反映的信息中,談談呂氏家族中男人的青銅器物的收藏和女人的化妝用品。尤其從呂景山和呂至山墓中出土的青銅器物可知,藍田呂氏是一個堅持不懈的、追求和嚮往古代禮制社會,並希望能夠仿照古人過一種彬彬有禮、互敬互愛的和諧社會生活。因而,他們對古物、尤其是古禮器情有獨鍾。

  一、女子的妝容與相關器具

  因為女性墓主在比例上多於男性,所以我們首先從家族中女性墓主說起。近一千年前的北宋時期,醫療條件自然不能與現代比,尤其是生孩子,那就是女人的鬼門關。呂氏家族中不少女性都死於分娩惑哺乳期疾病,因此她們離去時往往年齡較輕。本來,自古至今女人的世界就是五彩繽紛的,無論容貌的俊與丑、年齡的長與少、家境的富與貧、出身的貴與濺、受教育程度的高與低,愛美是個永恆的主題。所以在整個的考古發掘過程中,每一個女性墓主都隨葬著自己喜愛的化妝品。例如M6號墓中就埋葬著一個身材頎長苗條而又神密孤獨的年青女子,她沒有墓誌、沒有任何帶有文字的隨葬品,所以她的名子、身份、為何而亡故都不得而知。從墓葬群排列制度上推測,她是藍田呂氏重孫輩的一個年青媳婦。也許生來就美,更加上雅緻的審美觀,使她的裝束與眾不同。一條點綴著眾多珍珠的絲巾裹住了滿頭秀髮,身側還攜帶著一個只有拇指甲蓋般大小的、做工精緻、外表簪刻纏枝牡丹花紋的圓形純銀小盒。出土時盒蓋緊閉,但盒上的機關扣件仍然保存完好,當我們輕輕打開盒蓋時,一團凝結在一起的紅色物質令所有人自然而然的聯想到了女子著妝用的胭脂(圖一)。

圖一 M6:6 牡丹紋圓胭脂銀盒

  其實胭脂的原名叫燕支,原產於現在的甘肅祁連山區,當時有一座名叫燕支的山,該山滿山遍野生長著一種開紅花的名叫「燕支」的植物,燕支花形狀與蒲公英相似,匈奴婦女將它採摘後榨出汁塗於臉上添色。漢武帝時打敗了匈奴,佔領了祁連山和燕支山,失去了兩座山的匈奴人曾凄涼地唱出一首悲歌:「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中國人將燕支花晾乾研成粉敷於頰上為面色,謂之燕支粉,又稱紅粉。它的傳入中土與漢武帝之後中、西文化溝通與交流有關。在此之前,華夏女子做妝僅以白粉敷面,不施紅妝。

圖二 桃花妝

  漢以後的南北朝時期,人們在這種紅色顏料中加入牛髓、豬胰、魚漂等動物膠熬製成一種稠密潤滑的膏脂,從此「燕支」就被改寫為「胭脂」,又簡稱為脂。由於使用的廣泛性,唐宋以來女子胭脂的紅色物質多以硃砂為主料,仍加牛髓、豬胰、魚鰾等動物膠熬製成膏狀使用。由於胭脂的流行,使世界顯的更加多姿多彩,隨著不同時代流行風尚的變化及場合、身份差異而定。有了淡紅如桃花的桃花妝(圖二)、嬌媚如酒暈的酒暈妝(圖三)和流行於盛唐、艷如朝霞的赭面妝(圖四)等等。

圖三 酒暈妝

  對於胭脂的使用也頗有一些講究,先以小指甲或專用挑勺由盒中挑一點放在掌心,再加一點點水調勻後用雙掌外沿輕輕拍施至兩頰。北宋時期,女子著妝不僅為美,可能已上升到一種待人接物的禮數,所以呂氏家族的女眷們很多人都隨身攜帶小胭脂盒,一但感覺妝容有損,便立即補救重整紅妝。當她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首先要帶走的自然也是這些不棄不離的摯愛。所以各種式樣、玲瓏小巧的胭脂盒成為女性墓主隨葬品中的一道霞光。

  北宋的胭脂和現在有區別嘛?經過科技檢測,M6鏨花小銀盒中盛放的確是胭脂,而且成份上與現代女性著妝使用的胭脂有96%是相同的。

圖四 恵後壁畫-赭面妝

  除了胭脂盒外,另一種白瓷或青瓷圓盒也是女性墓主最為多見的隨葬品,它的數量甚至超過了胭脂盒,這些盒中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呢?讓我們仍然從M6的那個美麗少婦說起。

圖五 醬釉圓形瓷粉盒

  在她的墓室中,我們找到了一件外表素凈古樸的醬釉瓷盒(圖五),盒蓋已不知所蹤,盒內現已呈灰白色的塊狀物與土混淆在一起,經過文保人員的細心剝離後,上半部分的白色物質已清晰可見。看樣子似乎是妝粉,沾在手裡有潤滑的感覺。但瓷盒外表太過素樸,與胭脂盒的華麗反差極大,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審美,因此這東西出土之後我們一直不敢確定它的性質。最後,取樣分析的結果證實果然是鉛白,也就是俗稱的鉛粉;另一件素麵青釉鼓腹小瓷盒中也發現了鉛粉的痕迹(圖六)。

圖六 青釉弧腹圓形粉盒

  敷粉可美白肌膚,提高皮膚光澤度,並有遮蓋暇疵的顯著功效,因此歷朝歷代都倍受女性青睞。實際上,中國人用白粉的歷史比胭脂更為悠久。可追溯至戰國時期,主要的依據就是《楚辭·大招》中說:「粉白黛墨,施芳澤只。」意思是:白粉和黑黛可以讓女子的顏面顯得好看而滋潤。最早的白粉是米粉,製做方法簡單,將粟米碾成細粉後加水沉澱,並置於陽光下晒乾而得到的粉末結晶就是米粉。後來有了鉛粉,因鉛粉質地細膩、色澤潤白、又能保存長久而深得婦女喜愛,並逐步取代了米粉。當胭脂出現後,白粉就成為胭脂的最佳搭檔,著妝時先以白粉敷面,使皮膚白皙無暇後,再於其上拍塗胭脂。所以,胭脂和敷面白粉能使女子光彩照人,但光有這些還不夠完美,人們常說:黛眉朱唇才是美人標誌。因此眉的修飾和一點紅唇更是女妝的經典之作。

  在呂氏M25號墓葬中出有一個扁圓形的白瓷盒,看它素凈雅緻的外表,我以為是只粉盒,沒想到打開一看,盒內一片漆黑,還有些黑色粉末凝結在盒底(圖七),平時我們見到的最黑的東西就是墨,但仔細看這盒中物質並非純黑,而是更顯青黑色,何況這時的墨都做成長條狀,絕不會象粉末一樣裝在盒子里。從這白瓷盒的精緻外表,以及墓主的女性身份推測,難道它仍與化妝品有關係嗎?

圖七 白釉小圓盒-2

  在女子的面妝中,只有描眉才會用到黑色。古人畫眉的物質叫黛,是一種青黑色的礦物質顏料。用黛畫出的眉被稱做黛眉。漢時畫眉之風已在宮廷流行,經魏、晉、南北朝推廣後,唐代頗為盛行。無論宮廷還是民間,女子畫眉成為普遍裝飾。杜甫在《虢國夫人》一詩中寫到:「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上馬入宮門,卻嫌脂粉涴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描述了楊貴妃三姐妹中最為嬌艷的虢國夫人,自持天生麗質,入宮朝見皇帝竟不施脂粉卻要淡掃蛾眉,可見畫眉在婦女面妝中已佔居首席地位。

圖八 仙蛾眉

  眉形的變化仍以時尚流行為準,隋代宮廷中因煬帝喜「仙蛾眉」而流行纖細修長的眉毛,形似飛蛾觸角,這種眉形自魏晉至唐宋以後時多流行(圖八);分梢眉即指眉內端尖銳,外端闊而上翹呈分梢狀,流行於唐代(圖九)。出繭眉形如春蠶出繭、粗短平直,南北朝及唐、宋皆是婦人修眉模式之一(圖十);卻月眉又稱月眉、彎月眉、月棱眉,形狀彎彎,中闊,兩端略尖,整個形狀宛如一輪下弦月,流行於歷朝歷代,也是當今正在流行的式樣(圖十一);柳眉又稱柳葉眉、涵煙眉,因形似柳葉而得名,稍細於月眉,也是歷代女子喜畫之眉形,至今仍流行於世(圖十二)。

圖九 分梢眉

圖十 岀繭眉

圖十一 月眉

圖十二 柳葉眉

  為了確定白瓷盒內包含物的性質,我們仍然採用了取樣做成份分析的科技手段,沒想到得到的結果特別讓人興奮,原來這盒裡裝的競是在考古發掘中難得一見的、婦人畫眉用的黛粉。

  這樣珍貴的黛,擁有它的主人必定是個愛美而又善於妝容的女子。考古發掘證明,M25號墓中住著兩位年輕的少婦,一位姓齊,、一位姓侯,黛的主人就是齊氏夫人。她們的丈夫名叫呂錫山,錫山的輩份排在藍田呂氏的第四代中,是呂大忠的嫡長子,時任承奉郎。承奉郎仍是個八品文散官,相當於現在的副處級調研員,並無實責。當北宋末年墓地停止使用時錫山應正值壯年,但他的前、後兩任正妻卻偏偏都是華年早逝,第一位妻子稱侯氏夫人,侯氏自幼喪父,母親姓田。侯氏不但善理家務而且知書達禮,在母親悉心教導下,心地純厚、深明大義,年方十六歲嫁給呂錫山為妻,進門後,持家理財、侍奉長輩、相幫夫君,善待家人,在這個大家族中深得好評。結婚數載為呂錫山育有一兒一女,女兒名曰文娘,不幸早夭。兒子小名清孫,出生不久母親侯夫人便身患重病,消息傳到娘家,長兄奉母親之命前來探望小妹,當時侯夫人已病體難支,聽說兄長到來,生怕自己病重的消息讓哥哥、母親擔憂難受,所以強行提氣支撐,並裝出一副輕鬆自在的表情與兄長談笑風生,待大哥走後便一病不起。臨終前一日,看著身旁的乳母欲言又止,乳母再三詢問,方指著僅有五個月尚在襁褓中的兒子清孫說「善為我護之」。這是她留在人世的最後一句話,死時年僅二十二歲,丈夫呂錫山與其伉儷情深,親筆為她撰寫了墓志銘文。

  侯夫人死後一年,呂錫山再娶的第二位夫人就是齊氏,齊氏出身於官宦之家,但從小喪母,家中事情皆由她做主,不但心靈手巧、女工妙絕,而且喜讀道家書籍並頗得其要指,有厭棄世故之意。二十一歲嫁給呂錫山,二人情投意合,相從三年如一日。三年後呂錫山赴河北為官,主管茶、酒稅務。為官期間聽說建安人(現福建省建甌市)「趙安常以術游四方,士大夫願識者眾」就是說術士福建人趙安常以給人看相算命遊走四方為生計,因其術高明,達官貴人都願意與他相交。一日錫山偶遇趙術士,隨意問其仕途,趙安常卻說:「功名未可期,歲在丑,恐不利於君妻。」意思是:你所求的功名什麼時候能到手還不知道,但是遇到丑年恐怕對你的妻子不利。錫山並不相信這些無端的預言,但湊巧就在大觀已丑年即大觀三年(1109年)春天三月,齊夫人卻因患乳疾而亡。痛定思痛,呂錫山想到,夫人生前剛剛懷孕時就幾次三番對他說,夫君是家中的嫡子,當儘力光耀門庭,可惜我不能與君白頭偕老,深感遺憾。問其何故而出此言,則沉默不答。也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預感吧。齊氏與錫山六年夫妻中共生育兩個女兒,都是早年夭折,齊氏留給丈夫的只有滿腔思念之情。因此,錫山在她的墓室中放置了許多她生前使用和喜愛的物品。二十七歲的青春年華正是最美和最愛美的時光,齊夫人不但擁有胭脂、白粉相伴,還有這盒她最稱心的黛,就放在頭頂上可順手拈來的地方,即便在黃泉地府,她也可以永保美麗容顏如生前一般光彩照人。

  二、男子的收藏愛好與藏品

  講完了女子最永恆的追求,那麼呂氏家族的男子們最感興趣的事情又是什麼呢?

圖十三 乳釘紋銅簋

  從眾多的出土器物中我們發現,除了生活用具外,有一類器皿極其特殊而彌足珍貴,它們既不能吃、也不能用,卻被主人視為珍寶一般,密室收藏、輕易不為人所見。這類物件以銅器為主,還有個別玉器和陶器。奇怪的是,通過考古發掘出土的此類器物少之又少,相反,它們卻扎堆出現在呂富平盜出來的文物中。其中的乳釘紋青銅簋,表面裝飾著尖銳的乳釘紋(圖十三),與近年來在陝西寶雞石鼓山西周墓地的考古發掘中出土的西周早期乳釘紋青銅簋具有同樣的時代特徵,故此簋製造年代亦應在西周早期。簋是一種盛放糧食用以祭祀的禮器,只有貴族方可使用。而用簋的數量、體量的不同,意味著身份等級之高低。有趣的是,這隻銅簋的圈足上還刻有宋人仿金文「自牧」二字。

圖十四 戰國魚虎紋帶蓋小銅鼎

  刻有同樣字跡的銅器還有一件魚虎紋帶蓋小銅鼎(圖十四),它形體小巧,鉸現代人把玩於掌中的轉球、核桃略大一些,表面鑄刻虎、魚圖案,應該是古人拿在手裡把玩的弄器,有活動手指、鍛煉筋骨的功效。因常期把玩觸摸,雖久埋土中,未生鏽處仍顯光滑明亮。此小鼎從形制特點分析,當成器於戰國。更為神奇的是,2001年寶雞鳳翔縣一座古墓葬內也出土一件與該鼎器形、紋飾極為相似,如出一轍的小銅鼎。因此我們推測,這兩件小銅鼎是同一工匠所做的一雙弄器。巧就巧在一雙器物兩千餘年來各分東西,屬於不同的主人所有,卻在當代不期而遇,共同現世。真算得上考古中的一段曠世奇緣啊。

圖十五 漢代朱雀銅薰爐

  另一件銅香爐上也刻有「自牧」兩字。香爐製做華而不俗,端莊中暗含精巧,是一件標準的漢代實用器(圖十五)。香爐是用來薰香的,爐內放置香料,常常被擱置在廳堂、書房或廟宇中,也是祭祀中必用的禮器。

  除此之外,還有3件表面被宋人刻有較長仿金文字的銅器,它們分別是:漢代折耳帶蓋銅鼎(圖十六)、漢代素麵銅盤(圖十七)、唐鎏金鏨花銅匜(圖十八)。這組銅器上都刻有:「唯政和元年十一月壬申孤子呂世修為考承議郎作敦(盤、匜)以納於壙」二十六個字。

  上述這些銅器最早屬西周器皿,最晚也是唐朝製造,與北宋沒有半點瓜葛,為什麼被埋在北宋呂家人的墓葬中呢?

圖十六 漢折耳帶蓋銅鼎

  關於這一點,正是我下面要講的內容。

  藍田呂氏是一個堅持不懈的、追求和嚮往古代禮制社會,並希望能夠仿照古人過一種彬彬有禮、互敬互愛的和諧社會生活。所以他們對古物、尤其是古禮器情有獨鍾。這一點在藍田呂氏的第三代「大」字輩成員中表現的最為突出。當時的呂大忠、呂大防、呂大鈞、呂大臨都是進士出身,古代的進士和現在的學歷很難對比,實在要比的話,進士及第可能相當於現在的大學本科畢業。考取了進士,就有了做官資格,最低也可以得到一個八、九品左右的散官官職。散官沒有具體職責,所以既拿著奉祿有一定的經濟基礎,又無具體事情去忙碌,手頭便有了大把的閑暇時間,正可投其所好的對古物進行收藏和研究考證工作。

圖十七 漢素麵銅盤

  當時對古物的研究主要表現在古代碑刻、青銅器銘文、以及古器物形制方面。所以這呂氏四賢都是金石學家、古器物學家。我們現在知道的、呂大臨編纂的《考古圖》中就有7件青銅器屬呂家的收藏品。

  難道這些被呂富平盜掘出來的銅器也是呂家的收藏品嗎?它們的主人又是誰呢?

圖十八 唐鎏金鏨花銅匜

  面對經歷了盜擾劫難、準確具體的出土地點已然混亂喪失的青銅器,要解開這些疑惑的唯一途徑就是器物本身。慶幸的是,6件銅器上都有宋人仿金文刻銘,雖然內容不同,但根據不同內容的銘文,我們可以把它們分為兩組。第一組是刻有「自牧」或「牧」銘文的3件銅器。「自牧」和「牧」應當是擁有它們的主人、即呂氏家族中的某個人所刻,字意可能是擁有者的名或字。我認為,這3件銅器的主人應屬葬於呂氏墓園中的第四代「山」字輩成員之一。

  祖塋內埋葬的「山,字輩成員僅有三人,分別是呂景山、呂義山、呂至山。呂富平曾現場指認他盜挖了呂至山墓葬,考古發掘證實,呂至山墓的確被盜如洗,唯有殘留的「呂子功印章」和被警方截獲刻有楷書銘文的呂至山歙硯成為確定該墓屬呂至山字子功陰宅的直接證據(圖十九)。

圖十九-1 三足素麵歙石硯

  與呂至山墓同屬一排的還有呂義山墓和呂景山墓,呂義山字子居(墓中出銘文石簋可為證)。呂景山墓也被盜掘,殘留文物中沒有標記景山字型大小的物品,從同族堂兄弟字型大小相連的規律推測,「自牧」、「牧」也許是子牧的別稱、雅稱或簡稱,若此說法成立,景山可能字子牧。那麼,屬於「自牧」和「牧」的3件銅器,就歸北宋哲宗時著名宰相呂大防的嫡長子呂景山所有。或者說,呂景山就是這3件銅器的主人。

  景山是呂大防唯一嫡生子,生前官至宣議郎,宣議郎乃從八品文散職,元和改制後為正九品,相當於現今的副處級調研員。文散官平日只拿俸祿,並不實際管事,一但委派實職則在俸祿之上增加貼職錢,並有相應絲帛、冬棉、糧食、田地供給,所以宋代文職官員待遇相當優厚。在「山」字輩成員中,景山似乎年齡最長,家族中事務多由他做主。母親秦國夫人李氏乃呂大防正妻,為一品誥命夫人。前面已講到,呂大防曾為宋哲宗時期著名宰相,元佑八年的朝權之爭導致了以呂大防等為首的保守派失勢於朝廷。其後,呂大防被貶嶺南循州,即現廣東省惠州一帶。景山非常孝順,看到父親已年愈七旬,風燭殘年,便執意要陪父親同去流放地,行至大庾嶺南,父親呂大防逝世,歷經輾轉景山將父親安葬於廣東澄海東林村石鼓山上。景山自己簡居於墓側為父守靈,閑睱時便在東林村中為鄉人子弟講學度日。數年後景山又送父親靈柩返回藍田故里安葬。

  景山死後,葬事由嫡子呂為修操辦,這一點從景山墓內隨葬的歙硯底部銘文內容中得到證實。呂景山是大防一脈歸葬藍田祖塋的最後一人,後世子孫便留居、安葬於廣東東林村。景山生前收藏的古器物也被兒子呂為修孝敬於他的墓室中封存。

  第二組是附有較長宋人仿金銘文的鼎、盤、匜。銘文內容很清楚,是說:政和元年十一月壬申這一天,失去了父親的兒子呂世修為父親承議郎奉上了敦(鼎)、盤、匜,並將它們葬於父親墓中。這款銘文非常明確的寫了葬器人是呂世修,世修父親官居承議郎,而承議郎正是呂至山字子功的官職(出土三足歙硯底銘文可為證),所以這3件銅器的主人無疑是呂至山。

圖十九-2 三足素麵歙石硯外底銘文

  呂至山上文已提及,就是呂富評自認的、被他盜挖的墓葬,因不見出土墓誌,至山的詳細生憑已不能盡知,但他為官至承議郎則是銅器上寫明的事實。承議郎仍屬正九品文散官,相當於如今的副處級調研員。呂至山的父親名曰呂大觀,是呂大忠、呂大防、呂大鈞、呂大臨這呂氏四賢人最小的弟弟。前面的四位哥哥加上早亡的四哥呂大受都是二十幾歲就高中進士,使呂家成為遠近聞名的「五子登科」之家,父親呂蕡頗為兒子們取得的榮耀欣慰和自豪。可偏是這個小兒子,雖然聰慧異常又學慣用功,博覽群書且很有見的,又寫的一手行雲流水般草書,卻連續數次科考落地。對此家人皆為其婉惜感嘆,惟大觀本人並不十分在意,從此再不提科考二字,只在家中埋頭讀書,上至孔孟之書,下至方術佛老之說,無不洞解。父親呂蕡心疼幼子,想用自己的官宦身份為兒子謀得一官半職,卻被大觀言正拒絕,他說:「古之仕者,未嘗有求,故出處去就,莫不為義也。今之仕者,未嘗無求,故出處去就,莫不為利也。士之廉鄙敦薄,正在乎義利之辨,求與不求之分。」意思是:古人做官並不為私利,只為一個「義」字,今人做官有私心,都為一個「利」字。所以人的廉潔或卑鄙就在於義和利的辨別,有所求與無所求的區分。從此之後,更加刻苦研讀孔孟之道,並拜關中理學創始人大儒張載張子厚為師,希望能學到聖人境界。可惜,抱負宏偉卻不幸短命,年方二十九歲便英年早逝。死後留下寡妻雷氏及兒子至山、女兒盡奴。不久雷氏也撒手人寰,一雙兒女皆由長兄呂大忠夫妻養大成人,並男婚女嫁各自成家。多年後,兒子呂至山死後葬在父親墓穴之後。又過一千年,不肖子孫呂富平挖了他們的墓,掠走了屬於他們的財富。

  講到這裡,我想大家心裡已經很明白,那些不屬於宋代製做的銅器,都是呂氏一族多年來的收藏品,收藏它們的人分別是呂景山和呂至山。這些古代禮器雖然不是金銀珠寶,卻是這個文人世家中最為珍貴的收藏。因此,收藏和研究古物就是呂氏家族的男人們最專一的摯愛。

  也許是北宋末年金人入侵的動亂和政治中心的南遷,使呂家嫡系一脈決定隨政府一齊南下。家中的收藏品無法帶走,又不願留給入侵的異族,只能埋在上一代的墳墓中,希望得到保全。該做法雖然違背了呂氏收藏古物的初衷,但也是迫不得已的選擇。這就是為什麼6件青銅器藏品都被埋在「山」字輩人墓中的原因。

  細心的讀者可能發現,既然被呂富平盜掘岀工的古青銅禮器可憑銘文內容分為兩組,每組3件,分屬呂景山和呂至山所有,那就不難確定,被公安繳獲的一百二十三件組文物,至少是2座甚至是3座墓葬的隨葬用品,這3座墓應該是呂大觀、呂至山父子和與至山墓同居一排的呂景山墓葬。呂富平是為了逃脫罪責,才有意隱瞞了盜墓的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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