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民國文化沙龍——▲25《深度中國》中國新聞周刊2011
總第25期2011-02-25重溫民國文化沙龍
導語:
近期,梁思成故居將原址復貌的消息傳來,一時打開了五光十色的民國大門。遙想民國,梁思成與林徽因這對學者伉儷別樹一幟。當年故居,才情橫溢的女主人林徽因常在此與著名客人徐志摩、金岳霖、胡適、朱光潛等談古論今,針砭時弊,正是名流佳客行如雲,品茗坐論天下事。 [詳細]
近期,梁思成故居將原址復貌的消息傳來,一時打開了五光十色的民國大門。遙想民國,梁思成與林徽因這對學者伉儷別樹一幟。當年故居,才情橫溢的女主人林徽因常在此與著名客人徐志摩、金岳霖、胡適、朱光潛等談古論今,針砭時弊,正是名流佳客行如雲,品茗坐論天下事。當時的作家冰心未得邀約,甚至「妒忌」到撰文戲稱梁家為「太太的客廳」。不料反使梁家名聲大噪,一舉成為京城最有名的文化沙龍,文人墨客們對做客梁家更是心馳神往。今天,在眾多民間人士的努力下,梁思成故居的「拆」字終得以撕去,在城市化進程中做為遺產倖存。斯人已逝,風骨猶在,只盼故居復原能助現代沙龍重複當年風情。
太太的客廳「太太的客廳」是家庭文化沙龍
20世紀30年代,林徽因住在北京東城總布衚衕時,她家的客廳名為「太太客廳」。當時,一批文壇名流巨子,包括朱光潛、梁宗岱、金岳霖等,常聚集在這裡,一杯清茶,些微點心,談文學,說藝術,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太太的客廳」是家庭文化沙龍:「太太」林徽因,梁思成和林徽因搬到北總布衚衕的四合院後,由於夫婦二人所具有的人格與學識魅力,很快圍聚了一批當時中國知識界的文化精英,如名滿天下的詩人徐志摩、在學界頗具聲望的哲學家金岳霖、政治學家張奚若、哲學家鄧叔存、經濟學家陳岱孫、國際政治問題專家錢端升、物理學家周培源、社會學家陶孟和、考古學家李濟、文化領袖胡適、美學家朱光潛、作家沈從文和蕭乾等等。... [ 詳細 ]
20世紀30年代,林徽因住在北京東城總布衚衕時,她家的客廳名為「太太客廳」。當時,一批文壇名流巨子,包括朱光潛、梁宗岱、金岳霖等,常聚集在這裡,一杯清茶,些微點心,談文學,說藝術,天南地北,古今中外。 「太太的客廳」是家庭文化沙龍 「太太」林徽因 梁思成和林徽因搬到北總布衚衕的四合院後,由於夫婦二人所具有的人格與學識魅力,很快圍聚了一批當時中國知識界的文化精英,如名滿天下的詩人徐志摩、在學界頗具聲望的哲學家金岳霖、政治學家張奚若、哲學家鄧叔存、經濟學家陳岱孫、國際政治問題專家錢端升、物理學家周培源、社會學家陶孟和、考古學家李濟、文化領袖胡適、美學家朱光潛、作家沈從文和蕭乾等等。 「太太的客廳」是謝冰心寫了一篇小說《太太的客廳》的標題,因此才有了林徽因「太太的客廳」的所謂說法。據說,冰心的這篇小說《太太的客廳》是在嘰諷林徽因。然而,林徽因並不怎麼計較。後來,在林徽因看來,所謂這「太太的客廳」,也不是什麼神秘之境。說白了,「太太的客廳」,只是一間家庭文化沙龍。 這些學者與文化精英常常在星期六下午,陸續來到梁家,品茗坐論天下事。據說每逢相聚,風華絕代、才情橫溢的林徽因思維敏銳,擅長提出和捕捉話題,具有超人的親和力和調動客人情緒的本領,使眾學者談論的話題既有思想深度,又有社會廣度,既有學術理論高度,又有強烈的現實針對性,可謂談古論今,皆成學問。隨著時間的推移,梁家的交往圈子影響越來越大,漸成氣候,形成了20世紀30年代北平最有名的文化沙龍,時人稱之為「太太的客廳」。對於這個備受世人矚目,具有國際俱樂部特色的「客廳」,曾引起過許多知識分子特別是文學青年的心馳神往。
冰心:我們太太的客廳
時間是一個最理想的北平的春天下午,溫煦而光明。地點是我們太太的客廳。所謂太太的客廳,當然指著我們的先生也有他的客廳,不過客人們少在那裡聚會,從略。 我們的太太自己以為,她的客人們也以為她是當時當地的一個「沙龍」的主人。當時當地的藝術家,詩人,以及一切人等,每逢清閑的下午,想喝一杯濃茶,或咖啡,想抽幾根好煙,想坐坐溫軟的沙發,想見見朋友,想有一個明眸皓齒能說會道的人兒,陪著他們談笑,便不須思索的拿起帽子和手杖,走路或坐車,把自己送到我們太太的客廳里來。在這裡,各人都能夠得到他們所想望的一切。正對著客廳的門,是一個半圓式的廊廡,上半截滿嵌著玻璃,掛著淡黃色的軟紗帘子。窗外正開著深紫色的一樹丁香,窗內掛著一隻銅絲籠子,關著一隻玲瓏跳唱的金絲雀。陽光從紫雲中穿著淡黃紗浪進... [ 詳細 ]
作者:冰心
時間是一個最理想的北平的春天下午,溫煦而光明。地點是我們太太的客廳。所謂太太的客廳,當然指著我們的先生也有他的客廳,不過客人們少在那裡聚會,從略。 我們的太太自己以為,她的客人們也以為她是當時當地的一個「沙龍」的主人。當時當地的藝術家,詩人,以及一切人等,每逢清閑的下午,想喝一杯濃茶,或咖啡,想抽幾根好煙,想坐坐溫軟的沙發,想見見朋友,想有一個明眸皓齒能說會道的人兒,陪著他們談笑,便不須思索的拿起帽子和手杖,走路或坐車,把自己送到我們太太的客廳里來。在這裡,各人都能夠得到他們所想望的一切。 正對著客廳的門,是一個半圓式的廊廡,上半截滿嵌著玻璃,掛著淡黃色的軟紗帘子。窗外正開著深紫色的一樹丁香,窗內掛著一隻銅絲籠子,關著一隻玲瓏跳唱的金絲雀。陽光從紫雲中穿著淡黃紗浪進來,清脆的鳥聲在中間流囀,屋子的一切,便好似蒙在鮫觚之中的那般波動,軟艷!窗下放著一個小小書桌,桌前一張轉椅,桌上一大片厚玻璃,罩著一張我們太太自己畫的花鳥。此外桌上就是一隻大墨碗,白磁筆筒插著幾管筆,旁邊放著幾卷白紙。 牆上疏疏落落的掛著幾個鏡框子,大多數的倒都是我們太太自己的畫像和照片。無疑的,我們的太太是當時社交界的一朵名花,十六七歲時候尤其嫩艷!相片中就有幾張是青春時代的留痕。有一張正對著沙發,客人一坐下就會對著凝睇的,活人一般大小,幾乎蓋滿半壁,是我們的太太,斜坐在層階之上,回眸含笑,階旁橫伸出一大枝桃花,鬢雲,眼波,巾痕,衣褶,無一處不表現出處女的嬌情。我們的太太說,這是由一張六寸的小影放大的,那時她還是個中學生。書架子上立著一個法國雕刻家替我們的太太刻的半身小石像,斜著身子,微側著頭。對面一個橢圓形的鏡框,正嵌著一個橢圓形的臉,橫波入鬢,眉尖若蹙,使人一看到,就會想起「長眉滿鏡愁」的詩句。書架旁邊還有我們的太太同她小女兒的一張畫像,四隻大小的玉臂互相抱著頸項,一樣的笑靨,一樣的眼神,也會使人想起一幅歐洲名畫。此外還有戲裝的,新娘裝的種種照片,都是太太一個人的——我們的太太是很少同先生一塊兒照相,至少是我們沒有看見。我們的先生自然不能同太太擺在一起,他在客人的眼中,至少是猥瑣,是市俗。誰能看見我們的太太不嘆一口驚慕的氣,誰又能看見我們的先生,不抽一口厭煩的氣? 北牆中間是壁爐,左右兩邊上段是短窗,窗下是一溜兒矮書架子,上面整齊的排著精裝的小本外國詩文集。有一套黃皮金字的,遠看以為定是莎翁全集;近看卻是湯姆司·哈代。我們的太太嗤的一聲笑了,說:「莎士比亞,這箇舊人,誰耐煩看那些個!」問的人臉紅了。旁邊幾本是E.E.Cummings的詩,和 Aldous Huxley的小說,問的人簡直沒有聽見過這幾個名字,也不敢再往下看。 南邊是法國式長窗,上下緊繃著淡黃紗簾。——紗外隱約看見小院中一棵新吐綠芽的垂場柳,柳絲垂滿院中。樹下圍著幾塊山石,石縫裡長著些小花,正在含苞。窗前一張圓花青雙絲葛蒙著的大沙發,後面立著一盞黃綢帶穗的大燈。旁邊一個紅木架子支的大銅盤,盤上擺著茶具。盤側還有一個尖塔似的小架子,上下大小的盤子,盛著各色的細點。 地上是「皇宮花園」式的繁花細葉的毯子。中間放著一個很矮的大圓桌,桌上供著一大碗枝葉橫斜的黃壽丹。四圍擱著三四隻小凳子,六七個軟墊子,是預備給這些藝術家詩人坐卧的。 我們的太太從門外翩然的進來了,腳尖點地時是那般輕,右手還忙著扣領下的衣紐。她身上穿的是淺綠色素縐綢的長夾衣,沿著三道一分半寬的墨綠色緞邊,翡翠扣子,下面是肉色襪子,黃麂皮高跟鞋。頭髮從額中軟軟的分開,半掩著耳輪,輕輕的攏到頸後,挽著一個椎結。衣袖很短,臂光瑩然。右臂上抹著一隻翡翠鐲子,左手無名指上重疊的戴著一隻鑽戒,一隻綠玉戒指。臉上是午睡乍醒的完滿欣悅的神情,眼波欲滴,只是年光已在她眼圈邊畫上一道淡淡的黑圈,雙頰褪紅,龐兒不如照片上那麼豐滿,腰肢也不如十年前「二九年華」時的那般軟款了! 我們的太太四下里看著,口裡喚著Daisy,外面便走進一個十七八的丫頭,濃眉大眼的,面色倒很白,雙頰也很紅潤——客人們談話里也短不了提到我們的Daisy。當客廳中大家閉目凝神的舒適的坐著,聽著詩人們誦著長詩的時候,Daisy從外面輕輕的進來,黑皮高跟鞋,黑絲襪子,身上是黑綢子衣裙,硬白的領和袖,前襟系著雪白的圍裙,剪的嶄齊的又黑又厚的頭髮,低眉垂目的,捧進一爐香,或是一隻葯碗,輕輕的放在桌上,或是倚著椅背,俯在太太耳邊,低低的說一兩句話,太太抬頭微微的一笑,這些情景也時常使這聽詩的人,暫時,完全的把耳邊的詩句放走。 Daisy是我們太太贈嫁的丫鬟。我們的太太雖然很喜歡談女權,痛罵人口的買賣,而對於「菊花」的贈嫁,並不曾表示拒絕。菊花是Daisy的原名,太太嫌它俗氣,便改口叫Daisy,而Daisy自改了今名之後,也漸漸的會說幾句英語,有新到北平的歐美藝術家,來拜訪或用電話來約會我們的太太的時候,Daisy也會極其溫恭的清脆的問:「Mrs.is in bed,can I take any message?」①—— 太太說:「你看你還不換衣裳去!把彬彬的衣裳也換好,回頭客人來了,把她帶到這裡來喝茶。」Daisy答應了一聲,向後走了。 ——彬彬就是畫上抱著我們太太的頸項的女兒。她生在義大利。我們的太太和先生的蜜月旅行,幾乎延長到兩年。我們的先生是銀行家,有的是錢,為著要博嬌妻的歡心,我們的先生在旅途中到處逗留,並不敢提起回國的話,雖然他對於太太所欣賞的一切,毫不感覺興味。我們的太太在種種集會游宴之中,和人們興高采烈的談論爭執著,先生只在旁木然的靜聽,往往倦到入睡。我們太太嬌嗔的眼波,也每每把他從矇卑中驚醒,茫然四顧,引得人們有時失笑。我們的太太這時真悔極了,若不是因為種種的舒服和方便,也許他就不再是我們的先生了!但是丈夫終久不比情人,種種的舒服和方便,對於我們的太太,也有極大的好處。這些小小的露醜,太太對著她最忠誠的愛慕者雖然常常怨抑的細訴著,而在大庭廣眾之間,也只是以漠然的苦笑了之。 彬彬未生的時候,我們的太太懷著一百分恐懼的心,怕她長的像父親。等到她生了下來,竟是個具體而微的母親!我們的太太真是喜到不可形容,因著撫養的種種煩難。便趕緊帶她回到中國來。 無怪她母親逢人便誇說她帶來了義大利山水的神秀,彬彬有著長長的眉,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小小的嘴。雖然也有著幾分父親的木訥,而五歲的年紀,彬彬已很會宛轉作態了。可惜的是我們的太太是個獨女,一生慣做舞台中心的人物,她雖然極愛彬彬,而彬彬始終只站在配角的地位。 三麻子扮關公,打著紅臉,威風凜凜。跟前的那個小馬童,便永遠穿起綠褂子來配襯關公。關公的靴尖微微的一抬,那馬童便會在關公前一連翻起十來個筋斗。我們的彬彬,便是那個小馬童—— 遠遠的門鈴響了幾聲,接著外院橐橐的皮鞋聲,Daisy在小院里揚聲說:「陶先生到。」一面開著門,側著身子,把客人往裡讓。 太太已又在壁角鏡子里照了一照,回身便半卧在沙發上,臂肘倚著靠手,兩腿平放在一邊,微笑著抬頭,這種姿勢,又使人想起一幅歐洲的名畫。 ——陶先生是個科學家。和大多數科學家一般,在眾人中間不大會說話,尤其是在女人面前,總是很局促,很緘默。他和我們的太太是世交,我們的太太在 「二八芳齡」的時候,陶先生剛有十二三歲,因著新年堂前的一揖,陶先生腦中,就永遠洗不去這個流動的影子。我們的太太自然不畏避男人,而陶先生卻不會利用多如樹葉的機會。見了面只訥訥的漲紅著臉,趁著我們的太太在人叢中談笑,他便躲坐在屋角,靜默的領略我們太太舉止言笑的一切。我們的太太是始而嘲笑,終而鄙夷,對他從來沒有一句好話。近來她漸漸感到青春之消逝,而陶先生之忠誠如昨,在眾人未到之先,我們的太太對於陶先生也另加青眼了—— 太太笑說:「你找個地方坐下,試驗作的如何了?還在提倡科學救國罷?」陶先生仍舊堖坼的含糊的答應了一聲,帽子放在膝上,很端正的坐在屋角的一張圈椅里。他的心微微的跳著,在恐懼歡喜這獨對的一剎那。 看他依舊說不上話來,我們的太太又好笑又覺得索然,微吁了一口氣,懶懶的站起。彬彬已從門外跳了進來,一頭的黑髮散垂著,淺綠色的衣服,上面穿著細白絨衣,線綠邊的白襪子,黑漆皮鞋。杉彬衣服的綠色,是正在我們太太的衣服和鐲子顏色中間的一種色調,Daisy是懂得以太太的衣服為標準而打扮彬彬的。 看見彬彬進來,陶先生似乎舒暢了許多,趕緊站起過來拉住彬彬的手。太太又懶懶的坐下,掠一掠頭髮說:「彬彬,你同陶叔叔玩罷。陶叔叔整天研究化學,你問他豬肝和菠菜裡面是不是有什麼維他命ABCD?平常媽媽勸你吃這些個,你總不聽……」 外面Daisy又揚聲說:「袁小姐到。」我們的太太笑盈盈的站了起來。 ——袁小姐是個畫家,又是個詩人,是我們太太的唯一女友,也是這「沙龍」中的唯一女客人。當時當地的畫家女詩人當然不止袁小姐一個,而被我們的太太所賞識而極口稱揚的卻只有她一人!我們的太太自己雖是個女性,卻並不喜歡女人。她覺得中國的女人特別的守舊,特別的瑣碎,特別的小方。而不守舊,不瑣碎,不小方的如袁小姐以外的女畫家,詩人,卻都多數不在我們太太的眼裡,全數不在我們太太的嘴裡,雖然有極少數是在我們太太的心裡。 我們的太太說,只有女人看女人能夠看到透骨,所以許多女人的弱點,在我們太太口裡,都能描畫得淋漓盡致,而袁小姐卻從來沒受過我們太太的批評。我們的太太在客人前極口替她揄揚,辯護,說她自然,豪爽,她自有她真正的美! 有人推測著說我們的太太喜歡袁女士有幾種原因:第一種是因為我們的太太說一個女人沒有女朋友,究竟不是健全的心理現象。而且在遊園赴宴之間,只在男人叢里談笑風生,遠遠看見別的女人們在交頭耳語,年輕時雖以之自傲,而近年來卻覺得不很舒服。第二是因為物以相襯而益彰,我們的太太和袁小姐是互相襯托的,兩個人站在一起,袁小姐的臃腫,顯得我們的太太越苗條;我們太太的瑩白,顯得袁小姐越黧黑。這在「沙龍」客人的眼中,自然很豐富的含著藝術的意味。第三因為友誼本是相互的感情,袁小姐對於我們的太太是一見傾心,說我們的太太渾身都是曲線,是她眼中的第一美人。我們的太太說袁小姐有林下風,無脂粉氣,於是兩人愈說愈投機,而友誼也永恆的繼續著—— 袁小姐挺著胸,黑旋風似的撲進門來,氣吁吁的坐下,把灰了的喬其紗頸巾往沙發上一摔,一面從袖子里掏出黃了的白手絹來,拭著額汗。她穿著灰色嗶嘰的長夾衣,長才過膝,橙黃色的的絲襪子,豆腐皮似的的旋卷在兩截胖腿上。下面是平底圓頭的黃皮鞋。頭髮剪得短短的一直往後攏,扁鼻子上架著一副厚如酒盅的近視眼鏡。渾身上下,最帶著藝術家的象徵的,是她那對永遠如在夢中的迷茫的眼光。 我們的太太笑盈盈的側坐在袁小姐的旁邊,問:「彆氣急敗壞的,你告訴我,是受了哪個批評家的氣?」袁小姐喘口氣,咽了一口唾沫,說:「什麼批評家,是一群混蛋!剛才我忽然如有所使,吃完飯,臉也沒洗,一口氣跑到天壇去畫畫。剛安好畫具,起了幾筆,四圍便哄上一大群丘八。起初還是遠遠的看,後來越擠越近,指手畫腳的,蒜臭,汗臭,熏得人要死。我越畫越不耐煩,最後我匆匆的收拾了,提起畫箱就走,這一群大爺還笑嘻嘻的遠遠的把我送出園門。你看氣人不?把我一腔的靈感,生生的攆走了!」 我們的太太笑了:「這是一班普羅的欣賞家呀,你應當歡迎他們才是!快好好的歇一歇。你那幅玉泉山塔的畫帶來了沒有?一會兒好讓我們賞鑒賞鑒。」 陶先生和彬彬痴痴的望著她倆。 太太招呼陶先生說:「你過來談談,你正需要這麼一個和你正相反的朋友,一個藝術家,一個女人,一個豪爽的談話者……」陶先生囁嚅著往前走了一步,院子里已走進一群人。我們的太太和袁小姐都回過頭來,陶先生拉著彬彬的手趕緊的便溜到門外去。 這一群人都擠了進來,越眾上前的是一個「白袷臨風,天然瘦削」的詩人。他的頭髮光溜溜的兩邊平分著,白凈的臉,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態度瀟洒,顧盼含情,是天生的一個「女人的男子」。 詩人微俯著身,捧著我們太太指尖,輕輕的親了一下,說:「太太,無論哪時看見你,都如同一片光明的雲彩……」我們的太太微微的一笑,抽出手來,又和後面一位文學教授把握。 教授約有四十上下年紀,兩道短須,春風滿面,連連的說:「好久不見了,太太,你好!」 哲學家背著手,俯身細看書架上的書,抽出叔本華《婦女論》的譯本來,正在翻著,詩人悄悄過去,把他肩膀猛然一拍,他才笑著合上卷,回過身來。他是一個瘦瘦高高的人,深目高額,兩肩下垂,臉色微黃,不認得他的人,總以為是個煙鬼。 我們的太太正和一位政治學者招呼,回頭看見,便嗔著詩人說:「你真是!攪他作什麼?我這裡是個自由的天地,各人應該挑著自己心愛的事去作。」哲學家抱歉似的,鞠躬笑著說:「書獃子真沒有辦法!到哪裡都是先翻人家的書。」詩人在一旁嗤嗤的笑著。 太太回身問著政治學者:「你們這些人還說什麼創造輿論?近來的市政越來越不像樣了。自來水把我們喝病了還不算,那天我同袁小姐到玉泉山去畫畫,這一道的汽車,險些沒有把我們顛死!虧那站上的巡警還有臉攔住我們的車,問我們要車捐!我問他:"你們把這些捐錢用到哪裡去了,你看這刀山般的汽車道!』真是,盡讓我們來說話是不行的呀,你們這些"政治家』!」太太一口氣說完,回身自己點著一支煙,坐了下去,又問袁小姐:「是不是?你說?」 政治學者很年輕,身材魁偉,圓圓的臉,露著笑容,他也鞠躬著說:「無論如何,我先替市政府向我們的太太賠個不是!這汽車道是太壞了。等著我做了市長,那時您再看。別忘了我們現在還是"在野黨』呀!」 大家都笑了!我們的太太也不禁嗤的笑了,回頭叫「Daisy看茶!」 Daisy輕盈的躡著腳尖進來,遞過杯盤,便遞著糕點。門外有兩個白長衫,黑緞子坎肩的僕人,屏聲靜氣的在伺候傳遞著湯水。 我們的太太捧著茶杯,走到文學教授面前。文學教授正和袁小姐講著前天北海的畫展,看見太太過來,趕緊握著茶巾站起。我們的太太笑說:「快別起來,我只問你一句話,我舉薦的那個詩學教授怎麼樣?」一面便側坐在袁小姐的椅沿。 文學教授站著笑說:「您舉薦的人哪會有錯!他雖然年輕,談鋒卻健,很會說笑話,學生們在他班上永遠不困。不過他身體似乎不大好,我彷彿常在布告板上,看見他的告假條子。」袁小姐忽然笑說:「你們說的是小施呀?他哪裡有病!我差不多每天下午看見他在公園裡,同一個紅衣蓬髮的女子,來回的走著。 我們的太太稍微的怔了一怔,便斂容說:「其實我也不十分認得他,是去年冬天他拿了一封介紹信,同他自己的一本詩,上門求見,我看他寫的還不壞,便讓他在這裡念了幾次,以後他也很凄切的告訴我,說他是如何的潦倒。我想也許你們文學系裡,容得下這麼一個人,沒想到……」我們的太太微微的搖一搖頭,咽住不說了,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到窗前,指頭撫著杯沿,心不在焉的向著窗外喚道:「彬彬,你進來。」 彬彬兩手牽著衣角,笑嘻嘻的走進,挪到我們太太跟前,仰著頭說:「媽媽,陶叔叔叫我告訴你,說他還有事,先走了。明天早上他還來帶我上公園去。」我們的太太從沉思中微笑說:「他倒有工夫——彬彬,你看這些個客人,你也不招呼一聲!」彬彬笑著向大家說了一聲:「您好!」 詩人坐在書桌前面,連著椅子轉了過來,右手兩指夾著煙捲,左手招著我們的太太,說:「美,這玻璃底下的畫,又是新的罷?你的筆意越來越秀逸了。」我們的太太拉著彬彬的手,走到桌前,說:「金老先生倒是隔天一來,他催的緊,我也只好敷衍敷衍。春天一到,我的臂腕又有些作酸,真有些不耐煩了。」哲學家還在看著《婦女論》,聽了便合上書,微笑說:「太太,我看你也太要強了,身體本來不很好,又要什麼都會,什麼都做,依我說,一個女人,看看書,陪陪孩子……」我們的太太笑了起來,說:「你看的是叔本華的《婦女論》呀,又罵開女人了,女人便怎樣?看看書,陪陪孩子,就算一生的事業嗎?你趁早擱下叔本華,看一看蕭伯納罷。蕭老頭子借著女傑周安的口裡,向你們這一班男人大聲疾呼的說:"這些女人的事情,一般的女人都能作,但沒有一個女人能做我的事情……』」回頭又問著文學教授說:「對不對?是不是他說過這幾句話?」文學教授趕緊說:「是。」哲學家忽然大笑了,他似乎覺得很滑稽。 彬彬掙脫了我們太太的手,拉了袁小姐,又走到院子里去。政治學者和文學教授也走了出去,在樹下低低的談著話。 小院的門開了,走進一個人來,發光的金黃的捲髮,短短的堆在耳邊,頸際,深棕色的小呢帽子,一瓣西瓜皮似的歪歪的扣在發上。身上腳上是一色的淺棕色的衣裳鞋襪。左臂彎里掛著一件深棕色的春大衣,右手帶著淺棕色的皮手套,拿著一隻深棕色的大皮夾子。一身的春意,一臉的笑容,深藍色眼裡發出媚艷的光,左頰上有一個很深的笑渦。 大家跟前一亮似的,都立刻歡呼了起來:「露西,你好呀,什麼時候到的?」露西直奔了文學教授去,拉了他的手,笑說:「我是今午十一點五分的快車到的,行李一擱在飯店裡,便到處的找你,最後才找到你家裡。你太太說你吃過午飯就走的,沒有說到哪兒去,我猜著你一定在這兒,你看把我累的!」一面又和政治學者拉手,笑了一笑。回頭又對彬彬呼喚著,操著不很純熟而很俏皮的中國話說:「哈羅,彬彬,你又長高了,你媽媽呢?」說著看了袁小姐一眼,不認識,又回頭去同政治學者說話。 這時哲學家也走了出來。詩人正從衣袋裡掏出一捲紙來,伸鋪在桌上,同我們的太太一同俯了下去。輕輕的念著,笑著,聽見門響,抬起頭來,立刻站了起來,滿面是笑,剛要叫喚,回頭看見我們的太太,也望著窗外,微蹙著眉尖,便斂了笑容,輕輕的拍著我們太太的肩:「美,你先往下看,我先出去同她應酬應酬去。」說著便走出去——登時院子里便滿了人聲。 袁小姐走了進來,看見我們的太太兩手支頤,坐在書桌前看著詩,便伏在太太耳邊,問:「這個外國女人是誰?」我們的太太一面捲起詩稿,一面站了起來,伸了伸腰,懶懶的說:「這是柯露西,一個美國所謂之藝術家,一個風流寡婦。前年和她丈夫來到中國,捨不得走,便自己耽擱下來了。去年冬天她丈夫在美國死了,她才回去,不想這麼幾天,她又回來了。我真怕她,麻雀似的,整天嘁嘁喳喳的說個不完!我常說,她丈夫是大糖商,想壟斷一切的糖業,她呢,也到處想壟斷一切的聽眾!」袁小姐默然,坐了下去,端起一杯茶來喝著。 在袁小姐以前,露西是我們太太唯一的女友。前年露西到北平的第二天,文學教授便帶她來拜訪我們的太太,談得很投機。事後我們的太太對人說露西聰明有禮;露西對人說一個外國人到北平,若不見見我們的太太,是個缺憾。於是在種種的集會之中,她們總是形影相隨,過了有好幾個月,以後卻漸漸的冷淡了下去。有人說也許是因為有一次我們太太客廳中的人物,在某劇場公演《威尼斯商人》,我們的太太飾小姐,露西飾丫鬟。劇後我們的太太看到報上有人批評,說露西發音,表情,身段,無一不佳,在劇中簡直是「喧婢奪主」。我們的太太當時並不曾表示什麼,而在此後請客的知單上,便常常略去了露西的名字。 Daisy輕輕的進來,站在太太椅旁,低低的說:「小姐,柯太太來了一會了,在院子里說話呢。」太太抬頭皺眉說:「知道了,她自己還不會進來!——你打電話到老姨太那邊,問今天晚上第一舞台的包廂定好了沒有?我也許一會兒就過去。」Daisy答應著,輕輕的又退了出去。 詩人拉著露西進來,後面跟著那一群人。露西咯咯的笑著,左手推著詩人的臂膀說:「你放手,我還沒見主人呢。」我們的太太微笑著站了起來,一面也伸出手來,一面說:「我知道你不是來找我,所以我也沒有出去接你。」露西早已又回過頭去,看著袁小姐,笑說:「這位是誰,請哪一位給介紹介紹。」詩人趕緊過來笑說: 「等我來,這位是袁小姐,一個藝術家,一個詩人……」露西連忙伸手和袁小姐把握,說:「久仰,久仰,今天是您讀詩罷,我幸得躬逢其盛。」袁小姐踧踖著,搓著手說:「不,不,我今天是來聽詩,」一面指著詩人:「他倒是有一篇長詩要念。」露西已自挑了一張矮椅坐下,背倚著矮桌子,兩腿直伸著放在軟墊上,一面笑說:「來,來,念出來讓我們聽聽,讓我也洗一洗行旅的塵穢。」一面自己點上一支煙抽著,很嬌慵的慢慢的便閉上眼睛。 大家都紛紛的找個座兒坐下,屋裡立刻靜了下來。我們的太太仍半卧在大沙發上。詩人拉過一個墊子,便倚坐在沙發旁邊地下,頭髮正擦著我們太太的鞋尖。從我們太太的手裡,接過那一卷詩稿來,伸開了,抬頭向著我們的太太笑了一笑,又向大家點頭,笑著說:「我便獻醜了,這一首長詩題目是《給——》」於是他念: 給—— 我昨夜夢登最高的峰上, 地下沒有一盞燈,天上沒有一顆星。 我只覺得身邊有個你—— 冰涼的是你的手,跳動的是…… 露西忽然睜開眼睛,笑得幾乎連椅子翻了過去,兩手亂搖著說: 「不必念了,底下等我來念——"跳動的是你的心』,"星,心,輕,親,』你又在湊韻……」這一串銀鈴似的笑聲,把這屋裡靜寂的空氣完全攪散了。大家都笑了,政治學者大笑著,站了起來,指著露西,說:「秩序!秩序!你這淘氣鬼。」 袁小姐一個人沒有笑,只看著我們的太太。太太坐起來,正要說話,詩人已笑嘻嘻的捲起詩稿,從沙發邊爬到露西椅旁,拿紙卷打著露西的頭,說:「你是怎麼回事,盡拆我的台!」露西仍笑著用夾著紙煙的手,扶著帽子:「小心,你,我的新帽子!……」 Daisy站在門邊說:「小姐,電話打通了,老姨太請您說話。」太太皺著眉頭說:「叫彬彬去接,我沒有工夫。」一面站起來,走到哲學家面前。哲學家坐著不動,只微笑著抬頭,指著露西的背影,聲音很輕,說:「女人,這不是一個完全的女人么?」我們的太太忽然很柔媚的笑了一笑,便坐在哲學家的旁邊。 彬彬跳了進來,笑嘻嘻的走到太太面前,說:「媽媽,老姨太說包廂定好了,那邊還有人等你吃晚飯。今兒晚上又是楊小樓扮猴子。媽媽,我也去,可以么?」說著便爬登我們太太的膝上,抱住臂兒,笑著央求。我們的太太也笑著,一面推開彬彬:「你鬆手,哪用得著這樣兒!你好好的,媽媽就帶你去。」彬彬鬆手下來要走,又站住笑說:「我忘記了,老姨太還說叫我告訴媽媽,說長春有電報來,說外公在那裡很……」我們的太太忽然臉上一紅,站起推著彬彬說:「你該預備預備去了,你還是在家裡用過晚飯再走,酒席上的東西你都是吃不得的。」彬彬答應一聲,又歡天喜地的跳了出去。露西向著政治學者點頭擠眼一笑。 Daisy在門外說:「小姐,周大夫到。」一面帶進一個客人來,隨手把沙發旁邊的大燈捻亮了。在暮色與燈光之中,進來的一位,三十歲上下,穿著西裝,矮矮胖胖的個子,臉上滿堆著使人信任的笑容。一進門便搓著手,笑著連連點頭鞠躬說:「袁小姐好,柯太太好,大家都好。我來的真巧,又見著這許多人。」我們的太太笑盈盈的上前,伸手和大夫把握,說:「也可說是不巧,你又碰著這許多人,又該罵我不休息盡見客了。」周大夫彎著腰從Daisy手裡接過一根煙來,自己點著,連忙笑著說:「哪裡!哪裡!我的職務總彷彿是妨礙人家交誼似的,其實我也是不得已。若說太太你呢,前天剛剛傷風,論理也該……」詩人笑著走過來,拍著大夫的肩膀,說:「又是這一套老話,坐下,我問你,這兩天生意該好罷,時令傷寒的人多極了,我到處找朋友,差不多個個都在傷風。」周大夫說:「本來么,乍暖還寒時候,最易傷風。」大家都大笑起來。我們的太太笑說:「你還是安分守己當大夫罷,"乍暖還寒時候』,一加上"最易傷風』,成個什麼話!」大夫對著太太深深的鞠了一躬,說:「這是這沙龍里的空氣,庸俗的我,也沾上點詩氣了。」露西正和袁小姐談話,回頭便笑著說:「我們的太太病了,你治,你若得了"濕氣』,誰給你治!」大家又笑了起來,這次袁小姐也看著露西笑了。 小院門外有人聲,一個僕人走到屋門口,Daisy連忙迎了出去,低低的說了幾句話。僕人出去,Daisy又轉身進來,先看著周大夫微微的笑了一笑,才對我們的太太說:「吹笛子的楊先生來了,問小姐今晚上還練習不練習崑曲。我回了他了,說不唱了,客廳里客還未散,周大夫也在這裡……」文學教授笑對周大夫說: 「你看你多煞風景,否則我們又有耳福了。」周大夫連忙站起,笑說:「我該走了,又是我的不是,我本來也沒有說什麼,我只說過與其學唱還不如學彈,到底不傷氣。她的身子你們也知道……」文學教授斂了笑容,回身對我們的太太說:「為您自己打算呢,自然我們應該勸您把這些事都撇開,不過我們都是"人』,有時太自私了,只顧到自己的眼福,耳福……」我們的太太微微的笑著,向著文學教授彎了彎腰,正要說話,露西在一邊忽然笑起來,接了下去,說:「別忘了還有口福!」 大家也大笑起來,又似乎覺得不好,趕緊收住,我們的太太斂了笑容,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周大夫從腰袋裡拉出表來一看,說:「我真該走了,我本來是出診,路過你們門口,看見有許多車子,順便走進來看看……」我們的太太笑了,說:「是不是?我說你是來檢查。」一面說著,周大夫已拿起帽子。露西也站了起來說:「天不早了,我們也該走了。」說著看著文學教授和政治學者,於是大家都紛紛的離座。露西笑對袁小姐說:「你剛才不是答應我,你也參加我們的晚飯么?」袁小姐躊躇著,看著我們的太太。我們的太太扶著椅背,手指按著嘴唇,打了一個呵欠,懶懶的說: 「我也要出去的,不留你了。」詩人連忙從後面替袁小姐披上紗巾。 露西對我們的太太笑了一笑,說:「對不起,我把你的客人都帶走了,我知道你一會兒要去聽戲,中間也要休息休息的。」我們的太太從眼梢瞥了露西一下,沒有言語,便回過頭去。 哲學家從書架上又取下幾本書,同《婦女論》磊在一起,挾在臂里,笑著向我們的太太說:「這幾本書可否借我一讀,遲日我再送來。」我們的太太笑著看了哲學家一眼說:「你先把上次借去的書送回來再說!也沒見我的書都是好的,你一般的也有這些書。」哲學家笑說:「你的版本好多了,我是窮人,買不起善本,只好沾你的光。」 大家尋衣覓帽,都已走到廊上。Daisy開著門,兩個僕人垂手站在階邊,大家紛紛的向我們的太太道謝告別。太太似乎乏了,只微笑著點頭,走到小院門口,便站住了。詩人站在太太背後,說:「你們先走一步,我隨後就來。」露西回頭說:「別忘了今晚六國飯店還有西班牙跳舞!」我們的太太看著詩人說:「你也走好了,還等什麼?」詩人笑著,沒有答應,只把客人往外送。 詩人進來時,客廳里又已收拾過了,壁爐里燃上松枝。屋裡沒有燈,我們的太太抱膝坐在爐火微光之前,懶懶的,聽見詩人進來,頭也不抬。詩人也沒有言語,輕輕的拉過一個墊子,便坐在太太旁邊,輕輕的說:「這微光,這你,這一切,又是一首詩!」太太不答。 屋裡靜得只聽見松枝爆裂的聲音,——Daisy輕輕的走到門口,看了一看,又輕輕的退了回去。 詩人輕輕的站了起來,走到窗前,叩著籠兒,說:「太靜了,連最活潑的金絲雀也不叫了。」我們的太太這時才看了詩人一眼,歪著頭說:「金絲雀現在不高興!」 詩人笑了,走到太太椅旁坐下,撫著太太的肩,說:「美,讓我今晚跟你聽戲去!」我們的太太推著詩人的手,站了起來,說:「這可不能,那邊還有人等我吃飯,而且——而且六國飯店也有人等你吃飯,——還有西班牙跳舞,多麼曼妙的西班牙跳舞!」詩人也站了起來,挨到太太跟前說:「美,你曉得,她是約著大家,我怎好說一個人不去,當時只是含糊答應而已,我不去他們也未必會想到我。還是你帶我去聽戲罷,你娘那邊我又不是第一次去,那些等你的人,不過是你那班表姊妹們,我也不是第一次會見。——美,你知道我只願意永遠在你的左右……」 我們的太太不言語,只用纖指托著桌上瓶中的黃壽丹,輕輕的舉到臉上聞著,眉梢漸有笑意。 詩人用手輕輕托住我們太太的臂肘,說:「你還換衣服不?你進去罷,我在這裡等你。」說著已輕輕的把我們的太太推到客廳門外,從甬道牆上摘下一件黑色的斗篷來,替她披在肩上。我們的太太把斗篷往身上一裹,頭也不回的走到後面去了。 詩人退進客廳里,伸了一伸腰,點上一支煙,捻亮了燈,坐在沙發上,隨後拿起一本詩來。正在翻看,聽見門外汽車響,又聽見腳步聲走入內院來,詩人連忙放下書站起。 我們的先生在太太客廳門口出現了。大異於我們的想像,他不是一個圓頭大腹的商人,卻是一個溫藹清癯的紳士,大衣敞開著,拿著帽子在手裡,看見詩人,便點頭說:「你在這裡。美呢?她好了罷?我今早走的時候,她還沒有起床。」說著放下帽子,脫下大衣掛在牆上,走了進來坐下。 詩人也坐下,說:「美好了,下午還有茶客,她一會兒還聽戲去。」 這時我們的太太已拉著彬彬的手過來。身上已換了黑色灑花絲絨的長衣,肩臂之間,隱約的露著玉肌,腳底下是肉色絲襪子,青緞高跟鞋。重施脂粉,也點上口紅,顯得容光煥發。彬彬是大紅綢子衣服,乳色的領袖,白絲襪,黑漆皮鞋。進門看見我們的先生,便跳了過去,抱住笑道:「爸爸,媽媽帶我聽戲去。」我們的先生沒有說什麼,只把彬彬抱在膝上,摩撫著。 我們的太太仍舊站著,手扶著椅背,有意無意的問我們的先生:「娘叫我去聽楊小樓,也在那邊吃晚飯,你和我們一塊兒去罷?」我們的先生看著詩人,躊躇的說: 「我想我不去了,你們去罷。我今天有點倦,銀行里開會整開了一下午;剛才孫經理還請我和他到六國飯店去看西班牙跳舞,我辭了他,我想著你不大舒服,我自己去也沒有……」 我們的太太聽著,忽然看了詩人一眼,一回身便側坐在先生的身旁,扶著先生的臂腕,幽幽的說:「我本來也不一定要去,因為娘那邊已約下了人,只好去應酬一下,你既然犧牲了西班牙跳舞來陪我,我也願意犧牲楊小樓來陪你。我也倦,我們只在家裡守著爐火坐坐也好!」 我們的先生愕然了,從來未曾受過這樣的溫存!他受寵若驚的正要說話,我們的太太趕緊說:「你不用勸我,我一定不去了!我倦得很,只要你陪著我!」說著歪了下去,俯在先生的肩上,眼裡竟然有了淚光。 詩人默然站起來,把煙頭扔在爐里。我們的先生也默然,只輕輕的拍著太太的肩背。彬彬本來只坐在父親膝上,睜著大眼,很懸心的聽著他們說話,至此便溜了下來,走到我們太太跟前,說:「媽媽,你不去了,我呢?」我們的先生抬頭看著詩人說:「美倦了不去,由她罷,你帶彬彬去,怎麼樣?」詩人還不及回答,我們的太太已連忙坐了起來,說:「別煩他了!人家還有飯局呢!」先生說:「既如此,彬彬也不用去了,小孩子太睡晚了,到底不好。」 Daisy站在門口,臂上帶著太太和彬彬的大衣。聽到這裡便微笑著進來,俯了下去,在彬彬耳邊,輕輕的說了幾句話。彬彬忍著淚,低頭向父親和母親說了聲「明天見」,便牽著Daisy的手出去。 我們的太太隔窗喚著Daisy,說:「你再打電話告訴老姨太太,說我又覺得不大舒服,不能來了。也吩咐廚房裡把我們的飯開到這裡來罷,這裡有火,暖和些。」Daisy一面答應著便走了。 詩人拍了拍身上的煙灰,對我們的太太說:「那麼我走了,明天見罷。我還要回去寫幾封信,我也太懶,晚上屋子裡又冷,總不想拿筆,總挨朋友們的罵。」我們的先生站了起來,說:「你不是有飯局么,怎麼又到冷屋子裡去寫信?若如此,就在我們這裡用了晚飯再走。」詩人凝神看著爐火,回頭笑說:「不用晚飯了,我也吃不下。我已住慣了冷屋子,正是"慚慣了單寒羈旅』!」他一面笑著吟哦著,往外就走。我們的太太忽然站起,要叫住詩人,詩人有我們的先生送著,已走出小院門口了。 門外是暮色逼人,詩人叫來了拱腰縮頸站在牆隅的車夫,一步跨上車去,伸直了腿,深深的向天噓了一口氣,說:「走,六國飯店!」 竟於一九三三年十月十七日夜。 ① 英語:「太太還沒有起,我能不能給您帶個話?」——作者原注。 (本篇最初發表於天津《大公報·文藝副刊》1933年9月27日第2期至第10期,後收入小說集《冬兒姑娘》,北新書局1935年5月初版。)
林徽因和梁思成在文化圈的影響力成就了太太的客廳。太太的客人《民國時期的文化名人與成就》
港生 要列羅民國時期的文化成就恐怕要很難記述,一個民族的文化發展絕不是在某一方面的,文化取向決定了整個文化領域的發展方向。所以民國時期文化成就必定含蓋各個文化 領域,甚至剛剛在世界上誕生的電影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下面僅介紹在民國時期成長和創作的著名人物極其代表作品,以勵後人。... [ 詳細 ]
港生
要列羅民國時期的文化成就恐怕要很難記述,一個民族的文化發展絕不是在某一方面的,文化取向決定了整個文化領域的發展方向。所以民國時期文化成就必定含蓋各個文化 領域,甚至剛剛在世界上誕生的電影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下面僅介紹在民國時期成長和創作的著名人物極其代表作品,以勵後人。
民國時期文學的成就
茅盾(1896-1981),代表作《子夜》被認為是中國第一部寫實主義的長篇小說。
巴金(1904-2005),,代表作《家》是他的《激流三部曲》之一,出版過三十多版。
老舍(l899-1966),,代表作《駱駝祥子》在國內外產生過廣泛的影響。
葉紹鈞,又名葉聖陶(1894-1988), 代表作《倪煥之》,被譯為多種文字,在世界上有 一 定的影響。
傅雷(1908-1966),幾乎譯遍法國重要作家如伏爾泰、巴爾扎克、羅曼·羅蘭的重要作品,代表譯作羅曼·羅蘭獲諾貝爾文學獎的長篇巨著《約翰·克里斯朵夫 》巴爾扎克的《高老頭》《歐也妮·葛朗台》。
魯迅(1881-1936),代表作《阿Q正傳》《狂人日記》,被魯迅是世界文化的巨匠,他翻譯了前蘇聯大量作品,代表作《海燕》。
徐志摩(1897-1931),著有詩集《志摩的詩》等,散文集《落葉》等,一生中翻譯過大量泰戈爾的詩。
郁達夫(1895-1945),著有《郁達夫詩詞抄》、短篇小說集《沉淪》。
沈從文(1902-1988),代表作《邊城》、《長河》等。
錢鍾書(1910-1998),著有散文集《寫在人生邊上》,短篇小說集《人·獸·鬼》,長篇小說《圍城》。
張愛玲(1920-1995),代表作有《傳奇》、《流言》等。
林語堂(1895-1976),在美國用英文寫《吾國與吾民》、《京華煙雲》、《風聲鶴唳》等文化著作和長篇小說。
夏衍(1900-1995),翻譯出版了高爾基的《母親》,其主要著作有:電影劇本《春蠶》、《上海24小時》等;話劇劇本《上海屋檐下》;報告 文學《包身工》等。
趙樹理(1906—1970),著有《小二黑結婚》、《李有才板話》等小說,有《趙樹理文集》。
丁玲(1904—1986),1927年發表成名小說《莎菲女士的日記》,著有《丁玲文集》五卷。
民國時期的戲劇成就
曹禺(1910-1996),代表作《雷雨》《日出》
田漢(1898-1968),代表劇《名優之死》《麗人行》
梅蘭芳(1894-1961),著名京劇藝術家,多次赴歐美日本演出,深受好評,獲得美國南加州大學文學名譽博士稱號。
民國時期電影事業
阮玲玉、金焰、胡蝶、周璇、王人美等成為一代電影巨星。
夏衍編劇的《狂流》、《春蠶》等。
故事片《漁光曲》,聯華影業公司1934年攝製,蔡楚生編導,王人美等主演,1935年獲莫斯科國際電影節獎的影片。
《風雲兒女》、《十字街頭》、《桃李劫》,都具有進步的思想內容和較高的藝術性。
繪畫藝術成就
徐悲鴻(1895-1953),曾攜中國近代繪畫作品赴法、德、比、意、蘇諸國展覽。《徐悲鴻畫的奔馬》。《九方皋》《田橫五百士》
白石(1864-1957),所畫花鳥蟲魚蝦蟹,筆墨縱橫雄健。
張大千(1899-1983),是一位學識淵博的畫家。山水、花鳥、人物造詣均高,馳譽國際藝壇。《張大千畫冊》《張大千書畫集》等問世。
豐子愷(1898-1975),現代畫家,五四後開始漫畫創作。著有《豐子愷畫集》。
黃賓虹(1864-1955),其畫以山水為主,兼工詩、書,並對古畫、畫史有頗深的造詣。有《中國畫學史》《賓虹詩草》及大批名畫傳世。
音樂藝術成就
黎錦暉(1891-1967),中國兒童歌舞和流行歌曲開創者。他的「小孩兒乖乖,把門開開,快點開開,我要進來」幾乎所有中國人都會唱。流行歌曲代表作《毛毛雨》《妹妹我愛你》《落花流水》《人面桃花》等。
聶耳(1912-1935),他的名曲有《畢業歌》、《開路先鋒》。《義勇軍進行曲》,
冼星海(1905—1945),作品有《黃河大合唱》等。
賀綠汀(1903—1999),代表作除《游擊隊歌》外,樂曲有《牧童短笛》、《森吉德瑪》等。
任光(1900-1941),作有歌曲《漁光曲》、《大地行軍歌》、《抗敵歌》、《采菱歌》、《月光光》等。
哲學倫理方面
張東蓀的「多元認識論」(哲學),
金岳霖的「可能的現實」(邏輯學),
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等。
自然科學成就
陳建功(1893—1971),我國著名數學家。他於1928年在日本發表的論文《具有絕對收斂富里埃級數的函數類》達到當時國際數學研究先進水平。主要著作有《三角級數論》《實函數論》等。
蘇步青(1902—),我國著名數學家。大學三年級時,他用英文撰寫了論文《一個定理的擴充》,在日本數學界引起轟動。
李四光(1889—1971),主要著作有:《中國北部之科》(1927年)、《中國地質學》(1939年)、《地質力學的基礎與方法》(1945年)、《冰期之廬山》(1947年)、《地質力學概論》(1962年)等。
華羅庚(1910—1985),1938年回國任西南聯大教授,這期間寫有《堆壘素數論》,他的《典型域上的多元復變數函數論》獲1956年第一屆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他是中國解析數論、典型群論、矩陣幾何等許多方面研究的創始人和開拓者。
竺可楨(1890—1974),主要著作有:《中國氣候區域論》(1930年)、《東南季風與中國雨量》(1934年)、《中國氣候概論》(1935 年)、《二十八宿起源之時代與地點》(1944年)、《物候學》(1963年,和宛敏渭合寫)、《中國氣候特點及其與糧食作物生產的關係》(1964 年)、《我國近五千年來氣候變遷之初步研究》(1966年寫成,1972年補充修改定稿)。
侯德榜(1890—1974),1933年,出版了震驚世界制鹼界的巨著──《制鹼》,將索爾維制鹼技術系統向全世界公開,從而奠定了他作為世界制鹼權威的崇高地位。1937年,他創建的我國第一座大型化工聯合企業──南京永利氨廠建成。至此,化學基礎工業的兩翼──鹼和酸,在中華大地崛起,為我國現代化工事業奠定了基礎。
吳有訓(1897—1977),我國著名物理學家。1937年任清華大學理學院院長,不久任西南聯大校長。吳有訓對物理學的貢獻是從20年代起,就對x射線散射理論進行研究。
茅以升(1896—1989),1933年任杭州錢塘江橋工程處處長,1937年9月,大橋落成,橋長1322米,是我國工程技術人員自己設計的第一座鐵路、公路雙層大橋。主要著作有《橋樑應力》《錢塘江橋》《武漢長江大橋》《中國古橋與新橋》《茅以升文存》《茅以升科普著作選》等。
梁思成(1901—1972),1944年,第一部由中國人自己撰寫的《中國建築史》在他筆下誕生。
梁思成的死與生2006年1月9日,梁思成34年祭日;2006年4月20日,梁思成105歲誕辰。已有人籌劃梁思成紀念事宜。這位昔日國寶的死與生,又成了一個大可議論的話題。孔子有言「未知生,焉知死」,此語甚是。同樣,未知死,又焉知生呢?梁思成一生專攻建築成就大器,但今日人們記得他的,更多的還是他的悲劇。他力諫保存北京古城不得,再力保城牆、城樓不得,又力保牌樓等古建築不得。1957年他說,「拆掉一座城樓像挖去我一塊肉;剝去了外城的城磚像剝去我一層皮。」這樣的痛確實浸入了他的血脈。1972年梁思成逝世之時,正是北京城牆被拆光之日。此前,「文革」風暴中,梁思成被打成「牛鬼蛇神」,趕入清華園北院的一間平房裡蝸居,那是他死前最後的家,距其父親梁... [ 詳細 ]
這位在二戰的炮火中挽救了日本古都奈良的建築學家,卻未能留住深愛的北京古城牆 文/王軍 2006年1月9日,梁思成34年祭日;2006年4月20日,梁思成105歲誕辰。已有人籌劃梁思成紀念事宜。這位昔日國寶的死與生,又成了一個大可議論的話題。 孔子有言「未知生,焉知死」,此語甚是。同樣,未知死,又焉知生呢?梁思成一生專攻建築成就大器,但今日人們記得他的,更多的還是他的悲劇。他力諫保存北京古城不得,再力保城牆、城樓不得,又力保牌樓等古建築不得。1957年他說,「拆掉一座城樓像挖去我一塊肉;剝去了外城的城磚像剝去我一層皮。」這樣的痛確實浸入了他的血脈。 1972年梁思成逝世之時,正是北京城牆被拆光之日。此前,「文革」風暴中,梁思成被打成「牛鬼蛇神」,趕入清華園北院的一間平房裡蝸居,那是他死前最後的家,距其父親梁啟超任清華國學院導師時的舊宅,僅咫尺之遙。 父親在清華園教書時風神瀟散,聲如洪鐘,講得認真吃力,渴了便喝一口水,掏出大塊毛巾揩臉上的汗,不時呼喚坐在前排的兒子:「思成,黑板擦擦!」梁思成便跳上台去把黑板擦得乾乾淨淨。當年這位天真浪漫的少年,如今算是死在了父親跟前。 1929年父親因庸醫切錯腎臟而亡,梁思成為父親造墓,同時還為父親生前好友、自沉昆明湖的王國維設計了一塊碑,碑上刻下陳寅恪的銘文「思想而不自由,毋寧死耳」。碑就在清華園內,梁思成死之前該是記得它的。他的知己陳占祥從囹圄中出來,著筆挺西服到病床前看他,他對陳說:「在學術思想上要有自己的信念。」 在清華北院的陋室里,梁思成重溫了兒時的艱難,家裡吃的是一道貴州菜:清水煮白菜蘸醬油。這是父親戊戌變法失敗後寓居日本時的「家宴」。梁母是貴州名門之後,那時全家靠這道菜清苦度日。 1901年梁思成在東京出生時,父親正在從澳洲趕回日本的海輪上。在澳洲親歷聯邦制度的創建,父親的思想由「保皇」向「立憲」轉折。回到日本,見到襁褓中的兒子,父親轉身創辦《新民叢報》,疾呼「欲維新吾國,當先維新吾民」。這「新民」二字,該是要管兒子一輩子了。 同樣是這「新民」,也是改變毛澤東命運的因素之一。毛澤東在東山學堂時,表哥借給他一套《新民叢報》合訂本,毛澤東閱罷疾書:「正式而成立者,立憲之國家,憲法為人民所制定,君主為人民所擁戴;不以正式而成立者,專制之國家,法令為君主所制定,君主非人民所心悅誠服者。前者,如現今之英、日諸國;後者,如中國數千年來盜竊得國之列朝也。」從此,這位農家少年,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父親大概預料不到轟轟烈烈的革命使兒子的命運突變。1951年思想改造運動興起,梁思成和父親說再見了,稱父親「抗拒最進步的無產階級革命思想」,自己受了父親的愛國教育,但「我的愛國思想的內容是小資產階級個人主義的」。支撐梁思成說下這番話的,是「我這一生自以為愛國不後於任何人」。 這個國他愛得不易。為愛國,他跑去學建築,以為學得一門技術就可以報效國家;為愛國,他和林徽因漫山遍野尋訪古建築,寫下《中國建築史》;為愛國,他創辦清華大學建築系培養家國棟樑;為愛國,他為文化遺產請命屢敗屢戰。在那個年代,他也因為「愛國」,死之前曾篤信批倒自己的學術就是為國家好,希望「接受群眾批判,踏上千萬隻腳,其中包括我自己一隻腳在內」;為「愛國」,他開始向自己的學術宣戰,無奈「一開口就放毒」,欲尋死而不能;為「愛國」,他竟要和父親一刀兩斷…… 「新民」與「愛國」,在梁思成的靈魂深處展開了較量,他的一生,也未走出自己心中「新民」與「愛國」的迷宮。 (作者為《城記》作者)梁思成是清末大學者、政治家梁啟超的長子,中國著名的建築學家。1901年4月20日生於日本東京,1972年1月9日卒於北京。1946年,梁思成創辦了清華大學建築系並擔任系主任直到1972年逝世。解放前他是中央研究院院士,解放後是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也是中國科學院第一批院士,著作有《清式營造則例》《中國建築史》《營造法式注釋》和《梁思成文集》(4卷),主持了國徽設計、國旗最後修訂和人民英雄紀念碑設計。梁思成是中國古代建築藝術研究、中國建築史研究的奠基者和創立者,一生致力於北京舊城保護。(本文發表於《中國學新聞周刊》2006年第2期,總第260期)
鄰居金岳霖
岳霖,中國著名哲學家,也是梁家沙龍鐵杆客人,是梁思成與林徽因共同的朋友,也是住得離梁家最近的鄰居。因為愛慕林徽因,他終身未娶,可謂用情深矣。鄰居金岳霖1931年,金岳霖在徐志摩的引薦下,敲開了總部衚衕那扇門,見到了京城「四大美女」之一。這就是徐志摩曾為之如痴如醉的人物——林徽因。他從青年時代起就飽受歐風美雨的沐浴,生活相當西化。西裝革履,加上一米八的高個頭,儀錶堂堂,極富紳士氣度。然而他又常常不像紳士。他酷愛養犬鬥雞,屋角還擺著許多蛐蛐缸。吃飯時,大鬥雞堂而皇之地伸脖啄食桌上菜肴,他竟安之若泰,與雞平等共餐。聽說他眼疾怕光,長年戴著像網球運動員的一圈大檐兒帽子,連上課也不例外。他的眼鏡,據傳兩邊不一樣,一邊竟是黑的。... [ 詳細 ]
岳霖,中國著名哲學家,也是梁家沙龍鐵杆客人,是梁思成與林徽因共同的朋友,也是住得離梁家最近的鄰居。因為愛慕林徽因,他終身未娶,可謂用情深矣。 鄰居金岳霖 1931年,金岳霖在徐志摩的引薦下,敲開了總部衚衕那扇門,見到了京城「四大美女」之一。這就是徐志摩曾為之如痴如醉的人物——林徽因。 他從青年時代起就飽受歐風美雨的沐浴,生活相當西化。西裝革履,加上一米八的高個頭,儀錶堂堂,極富紳士氣度。然而他又常常不像紳士。他酷愛養犬鬥雞,屋角還擺著許多蛐蛐缸。吃飯時,大鬥雞堂而皇之地伸脖啄食桌上菜肴,他竟安之若泰,與雞平等共餐。聽說他眼疾怕光,長年戴著像網球運動員的一圈大檐兒帽子,連上課也不例外。他的眼鏡,據傳兩邊不一樣,一邊竟是黑的。 他住在梁家院後一座小房子里,梁氏夫婦住宅的一扇小門,便和老金的院落相通。實際上他似乎是梁家的一個成員,在梁家夫婦的聚會上,老金總是第一個到達的客人,有時這樣的聚會也在老金家裡舉行。作為邏輯學家的老金,連同他幽默的性格也是那麼獨特,即使林徽因和梁思成一對小夫妻吵架拌嘴,老金也聞聲過來解勸,從不問清紅皂白,而是大講特講其生活與哲學的關係,總是迅速而有效地平熄"戰火",林徽因和梁思成也很佩服老金這理性的邏輯思辯。 到星期六下午,老金在家裡和老朋友們聚會的時候,流向就倒過來了。在這時候,梁氏夫婦就穿過他的小院子,進入他的內室,和客人攪和一起,這些人也都是他們的密友。這其樂融融的景象在一位來訪者那裡描繪得最精彩,他說,每到下午4點的喝茶時間,就會看到金岳霖從小門走進來,到"太太的客廳"談笑,但到了星期六,就是梁思成和林徽因穿過門,到"湖南飯館"參加聚會。"太太的客廳"是梁家,"湖南飯館"是金家,均是當時北平有名的沙龍。在這兩個沙龍里,林徽因是最優秀的女主人以及話題的引導者,總是"壟斷"了談話。話題從詼諧的軼事到敏銳的分析,從明智的忠告到突發的憤怒,從發狂的熱情到深刻的蔑視幾乎無所不包,在眾多文人雅士中咳珠吐玉、談鋒機敏、調笑無雙的風姿和神韻,所有人都為之傾倒。這一段短短的黃金時代,為中國現代文化史上留下了一個光彩照人的林徽因形象。他們文化背景相同,志趣相投,交情也深,長期以來,一直是毗鄰而居,常常是各踞一幢房子的前後進。 偶而不在一地,例如抗戰時在昆明、重慶,金岳霖每有休假,總是跑到梁家居住。金岳霖對林徽因人品才華讚羨至極,十分呵護;林徽因對他亦十分欽佩敬愛,他們之間的心靈溝通可謂非同一般,一次林徽因哭喪著臉對梁思成說,她苦惱極了,因為自己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不知如何是好。 林徽因對梁思成毫不隱諱,坦誠得如同小妹求兄長指點迷津一般。梁思成自然矛盾痛苦至極,苦思一夜,比較了金岳霖優於自己的地方,他終於告訴妻子:她是自由的,如果她選擇金岳霖,祝他們永遠幸福。林徽因又原原本本把一切告訴了金岳霖。金岳霖的回答更是率直坦誠得令凡人驚異:"看來思成是真正愛你的,我不能去傷害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我應該退出。" 從那以後,他們三人毫無芥蒂,金岳霖仍舊跟他們毗鄰而居,相互間更加信任,甚至梁思成林徽因吵架,也是找理性冷靜的金岳霖仲裁。後來,金岳霖終身未娶,引來了不少的疑惑,而他卻始終保持著沉默。參加林徽因的葬禮時,在親朋送的輓聯中,金岳霖的別有一種熾熱頌讚與激情飛瀉的不凡氣勢。 上聯是:"一身詩意千尋瀑",下聯是:"萬古人間四月天"。此處的"四月天",取自林徽因一首詩的題目《你是人間四月天》。這"四月天"在西方通常指艷日、豐碩與富饒。金岳霖"極贊"之意,溢於言表。金岳霖回憶到追悼會時說:"追悼會是在賢良寺開的,我很悲哀,我的眼淚沒有停過……"林徽因死後多年,一天金岳霖鄭重其事地邀請一些至交好友到北京飯店赴宴,眾人大惑不解。開席前他宣布說:"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頓使舉座感嘆唏噓。
蕭乾回憶沙龍往事1933年11月1日,沈從文將正在就讀燕京大學新聞系三年級的蕭乾的短篇小說處女作《蠶》,發表在他主編的天津《大公報》文藝副刊上。幾天後,讀了這篇小說的林徽因對沈從文說:「蕭乾先生文章甚有味兒,我喜歡。能見到當感到暢快。」沈從文隨即寫信告訴蕭乾,說有位「絕頂聰明的小姐」喜歡你的小說,要請你到她家去吃茶。就這樣,興奮而有點緊張的蕭乾,穿著自己最好的藍布大褂,與師傅一起叩響了北總布衚衕3號院的門扉。那天的情景蕭乾一直記憶猶新,「她剛剛騎馬歸來,身上還穿著騎馬裝,顯得格外瀟洒輕盈,哪看得出是個病人。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是用感情寫作的,這很難得』。給了我很大的鼓舞。後來聊起天來,談鋒甚健,幾乎沒有別人插嘴的機會。別說沈先生... [ 詳細 ]
1933年11月1日,沈從文將正在就讀燕京大學新聞系三年級的蕭乾的短篇小說處女作《蠶》,發表在他主編的天津《大公報》文藝副刊上。幾天後,讀了這篇小說的林徽因對沈從文說:「蕭乾先生文章甚有味兒,我喜歡。能見到當感到暢快。」沈從文隨即寫信告訴蕭乾,說有位「絕頂聰明的小姐」喜歡你的小說,要請你到她家去吃茶。就這樣,興奮而有點緊張的蕭乾,穿著自己最好的藍布大褂,與師傅一起叩響了北總布衚衕3號院的門扉。 那天的情景蕭乾一直記憶猶新,「她剛剛騎馬歸來,身上還穿著騎馬裝,顯得格外瀟洒輕盈,哪看得出是個病人。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是用感情寫作的,這很難得』。給了我很大的鼓舞。後來聊起天來,談鋒甚健,幾乎沒有別人插嘴的機會。別說沈先生和我,就連梁思成和金岳霖也只是坐在沙發上吧嗒著煙斗,連連點頭稱賞。」 蕭乾在《一代才女林徽因》里又把這段經歷寫進去,他寫道「徽因的健談,絕不是結了婚的婦人那種閑言碎語,而常是有學識、有見地,犀利敏捷的批評。徽因從不拐彎抹角、模稜兩可。也從來沒有人記仇。我常常折服於徽因過人的藝術悟性。」
徐志摩的「第二個家」「(梁家)北總布衚衕的房子(就)成了徐志摩的第二個家」。除了平時吟詩作賦,大擺「龍門陣」,徐志摩還經常要在此留宿過夜。據林徽因的美國女友費慰梅說:「徽因和思成待他如上賓,一見了他們,志摩就迸發出機智和熱情。他樂意把那些氣味相投的朋友介紹給他們……」徐志摩與林徽因相識於倫敦。這也許不是他們初次見面,但有了感情卻是在這段時日。那時林徽因年齡尚小,除了偶爾感覺孤寂之外,情思尚未朦朧。在她的父親去瑞士開會時,她也會坐在客廳里咬著指頭哭。外面是連陰細雨,她覺得孤單。這時,會想著遇到一個浪漫聰明的人來與她玩。徐志摩見林徽因的第一眼,便為這個冰雪聰明,有著如花容顏的女孩著魔。面對心內熾烈燃燒的火焰,他完全忘記自己已... [ 詳細 ]
「(梁家)北總布衚衕的房子(就)成了徐志摩的第二個家」。除了平時吟詩作賦,大擺「龍門陣」,徐志摩還經常要在此留宿過夜。據林徽因的美國女友費慰梅說:「徽因和思成待他如上賓,一見了他們,志摩就迸發出機智和熱情。他樂意把那些氣味相投的朋友介紹給他們……」 徐志摩與林徽因相識於倫敦。這也許不是他們初次見面,但有了感情卻是在這段時日。那時林徽因年齡尚小,除了偶爾感覺孤寂之外,情思尚未朦朧。在她的父親去瑞士開會時,她也會坐在客廳里咬著指頭哭。外面是連陰細雨,她覺得孤單。這時,會想著遇到一個浪漫聰明的人來與她玩。 徐志摩見林徽因的第一眼,便為這個冰雪聰明,有著如花容顏的女孩著魔。面對心內熾烈燃燒的火焰,他完全忘記自己已是有妻有子的人。 如果不是林徽因年幼,又與梁啟超的兒子梁思成有著婚約,也許徐志摩的感情會一發而不可收。也是有著這樣那樣的限制,他們的感情發展得異常緩慢。林徽因沒有要談戀愛的意思,對徐志摩只是好感而已。在收到徐志摩的求愛信後,多少有些手足無措,回信由她的父親林長民代回。信上說:足下用情這烈令人感悚,徽亦惶恐不知何以為答,並無絲毫嘲笑之意,想足下諒解了。林長民的婉拒,林徽因的沉默並沒有打消徐志摩追求林徽因的念頭。依然是長信寫去,與她見面。林徽因最後臨去時,並沒有任何錶態,徐志摩還以為是自己的身份不合適,一個有家的男人自是不配去追求她,於是在林徽因離開倫敦返國後,徐志摩就一心想著離婚。 林徽因回國後,很快跟了梁思成。一年後,在徐志摩離完婚去找林徽因時,林徽因已和梁思成開始戀愛。但是徐志摩依然常去找林徽因,有時梁思成也會醋意大發。在門口貼上一紙條,上面寫:「Lovers want to be left along」(情人不願受干擾。)不過,徐志摩依然執著。他與林徽因有交集的地方。詩歌、小說,他幫她找有用的書讀,與她探討詩歌的寫法,確實給了林徽因不小的幫助。 「(梁家)北總布衚衕的房子(就)成了徐志摩的第二個家」。除了平時吟詩作賦,大擺「龍門陣」,徐志摩還經常要在此留宿過夜。據林徽因的美國女友費慰梅說:「徽因和思成待他如上賓,一見了他們,志摩就迸發出機智和熱情。他樂意把那些氣味相投的朋友介紹給他們……」 1931年11月19日早八時,徐志摩搭乘中國航空公司「濟南號」郵政飛機由南京北上,他要參加當天晚上林徽因在北平協和小禮堂為外國使者舉辦中國建築藝術的演講會。當飛機抵達濟南南部黨家莊一帶時,忽然大霧瀰漫,難辨航向。機師為尋覓準確航線,只得降低飛行高度,不料飛機撞上白馬山(又稱開山),當即墜入山谷,機身起火,機上人員——兩位機師與徐志摩全部遇難。 在「濟南號」起飛之前,徐志摩曾給梁思成、林徽因發電報,囑下午三時到北平南苑機場接他。梁思成驅車在南苑機場直等到下午四點半仍無飛機的蹤影,只好返回。林徽因預感事情不妙,立即打電話告知胡適,請胡設法打聽飛機動向。第二天,當胡適看到《晨報》登載了中國航空公司飛機遇難的消息後,斷定徐志摩可能已遇難身亡,遂立即借中基會任鴻雋的汽車至中國航空公司詢問,沒有得到死者的姓名。直到十二點多鐘,打電報給山東省教育廳廳長何思源,才得到了確切消息——徐志摩駕鶴西去。 噩耗傳來,林徽因當場昏倒在地。下午,梁思成、林徽因、張奚若、陳雪屏、錢端升、張慰慈、陶孟和、傅斯年等相聚胡適家中,眾人相對凄婉,張奚若慟哭失聲,林徽因潸然淚下。22日下午,受北平學界同人委派的梁思成、張奚若、沈從文等人於不同地點趕到濟南白馬山,收殮徐志摩的遺骸。梁思成帶去了他與林徽因專門趕製的小花圈以示哀悼。 林徽因委託丈夫梁思成去濟南,從出事地點撿了一塊飛機的殘片,把它掛在卧室的牆上,直到她去世。
太太的客廳留下了許多民國文化人的氣息。馬櫻花樹仍在,但斯人已去09年梁思成林徽因故居被拆遷
雖然並非掛牌文物保護單位,但身處北京舊城整體保護範圍之內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婦故居———東城區北總布衚衕24號院卻已經被部分拆毀。昨日中午,聞訊趕到現場的北京市規劃委有關負責人表示,拆除行為暫緩,待調查清楚之後結合建設方案再做研究。北總布衚衕24號院原是一座兩進小四合院,1931年至1937年,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在此租住(當時的門牌是3號),他們的小兒子梁從誡也在這裡出生。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院內垂花門被拆,建起一座三層小樓。院內的東廂房後來也被拆除。今年5月,一紙「通告」貼到了24號院的西牆上,其中稱一房地產公司於2007年9月30日,依法取得了《房屋拆遷許可證》,在北總布衚衕、前趙家樓衚衕、先曉衚衕及弘通巷部分門牌進行商業項目建設,並實施拆遷工作&h... [ 詳細 ]
雖然並非掛牌文物保護單位,但身處北京舊城整體保護範圍之內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婦故居———東城區北總布衚衕24號院卻已經被部分拆毀。昨日中午,聞訊趕到現場的北京市規劃委有關負責人表示,拆除行為暫緩,待調查清楚之後結合建設方案再做研究。
四合院已部分拆除
北總布衚衕24號院原是一座兩進小四合院,1931年至1937年,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在此租住(當時的門牌是3號),他們的小兒子梁從誡也在這裡出生。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院內垂花門被拆,建起一座三層小樓。院內的東廂房後來也被拆除。
今年5月,一紙「通告」貼到了24號院的西牆上,其中稱一房地產公司於2007年9月30日,依法取得了《房屋拆遷許可證》,在北總布衚衕、前趙家樓衚衕、先曉衚衕及弘通巷部分門牌進行商業項目建設,並實施拆遷工作……」落款為「北京市東城區房屋管理局」,未加蓋公章。
而在此前的2005年,國務院即批複了《北京市城市總體規劃》,其中明確規定「合理調整舊城功能,防止片面追求經濟發展目標,強化文化職能;保護北京特有的"衚衕———四合院』傳統的建築形態;停止大拆大建。」
但24號院門樓及西廂房還是被先後拆除了。
居民介紹,目前僅存的進門處的倒座房為私房,北側的平房(原來的正房)為房管所公房。
規劃委現場叫停拆遷
昨日中午,聞訊趕到現場的市規劃委有關負責人向周邊居民了解了情況,與開發商協調後表示,拆房的事情馬上停下來,居民搬遷還可以正常進行。房子是留是拆還是修,等到具體的調查之後,結合建設方案,再做進一步研究。
這名負責人表示,由於不是掛牌文保單位,有關部門對24號院的歷史情況並不了解。
開發商方面也表示,之前不知道這裡就是梁思成、林徽因曾經居住過的地方。
對於開發商的說法,居民均表示不認可。
拆遷補償升至5萬/m2
有關資料顯示,這一地區要建的商業項目早在2003年就開始實施拆遷。在北京市發改委的網站上,該項目房地產開工計劃時間為2006年,建築面積152306平方米,定位為公寓及商業辦公項目。
據媒體報道,這一建築高度70米、共23層的商業項目,由於拆遷難度大、成本高,已經數次轉手,至今仍未完成拆遷。
居住在院內北側平房內的居民介紹,這裡大概有居民十餘戶,因為拆遷搬走的並不多,「最早開發商提出的拆遷補償是每平方米3萬,大伙兒當然不同意啊,後來談到5萬,我們還是不會搬的」,這位居民認為,這個「黃金地帶」絕不止這個價錢。
現場
馬櫻花樹依然 雕樑畫棟不再
北總布衚衕24號院對面,就是五四運動中「火燒趙家樓」的所在地、現在的趙家樓飯店。從飯店對面的小衚衕彎進去,才能看到24號院的正門。昔日雕樑畫棟的門樓頂部已經被翻開,只剩下橫樑,依稀可見原來的紅漆門框。
殘存的門樓下,堆滿了各種垃圾,佔據了通道一半的位置,蚊蠅在上面盤旋。
院子的東牆已經完全沒有了,地上堆著殘磚剩瓦,西牆大部分也已經拆完,用藍色圍擋遮掩著。
整座院子里保存最好的,就是門樓旁邊的倒座房。雕花的房檐和簡單的彩繪說明這裡曾是一座頗為講究的宅院。倒座房北側是梁從誡小時候爬過的馬櫻花樹。樹木的對面,則是已經搬走一戶的三層小樓。據居民介紹,搬走的是漫畫家葉淺予。
「他們(拆遷工人)把整片整片雕花的木板都拆了下來,那些木板特別好看,我就撿起來,放在旁邊,準備晾一晾收拾收拾」,院內的一位女性居民說,一會兒沒注意,大堆大堆垃圾就堆在上面了。現在,垃圾都已經堆了半人高。
院子的北側是一溜數間平房,其中一戶已經基本拆完,其餘平房裡還住著人家,從打開的牆壁和房頂看,這些建築還保存了中國古建傳統的「大木結構」特點,房梁基本都是木頭的。
這排平房,就包括當年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卧室、各自的工作室,以及當時頗負盛名的「太太的客廳」。
再往北,僅一牆之隔的12號院是梁思成、林徽因的摯友———哲學家金岳霖的故居。院里的居民說,12號院也在拆遷範圍內。
故居舊事
「太太的客廳」會聚文化精英
梁思成林徽因夫婦一生沒有屬於自己的房產。在北總布衚衕租住的6年多,是兩人對中國建築史及文物保護做出重要貢獻的時期。
7年間,梁思成、林徽因與中國營造學社的同事調查了137個縣市、1823座古建築,對其中的206座古建築進行了詳細測繪,完成圖稿1898 張。其中包括世界上最古老的敞肩橋———河北趙縣的隋代趙州橋、世界上現存最高的木構建築———山西應縣的遼代佛宮寺木塔、中國現存最偉大的唐代建築 ———山西五台山的佛光寺等等。
這一時期,梁家的客廳成為京城有名的文化沙龍———「太太的客廳」。哲學家金岳霖、政治學家張奚若、哲學家鄧叔存、經濟學家陳岱孫、作家沈從文和蕭乾等都是這裡的常客。諸多學者認為,冰心的小說《我們太太的客廳》就是暗指林徽因的客廳。而林徽因也曾因在小說中被諷刺,送過冰心一壇山西陳醋。
蕭乾曾回憶,「那天,我穿著新洗的藍布大褂,先騎車趕到達子營的沈家(沈從文),然後與沈先生一道跨進了北總布衚衕徽因那有名的"太太的客廳』」。
時間是一個最理想的北平的春天下午,溫煦而光明。地點是我們太太的客廳。
正對著客廳的門,是一個半圓式的廊廡,上半截滿嵌著玻璃,掛著淡黃色的軟紗帘子。窗外正開著深紫色的一樹丁香,窗內掛著一隻銅絲籠子,關著一隻玲瓏跳唱的金絲雀。
北牆中間是壁爐,左右兩邊上段是短窗,窗下是一溜兒矮書架子,上面整齊地排著精裝的小本外國詩文集。有一套黃皮金字的,遠看以為定是莎翁全集;近看卻是湯姆司·哈代。我們的太太嗤的一聲笑了,說:「莎士比亞,這箇舊人,誰耐煩看那些個!」問的人臉紅了。
南邊是法國式長窗,上下緊繃著淡黃紗簾。———紗外隱約看見小院中一棵新吐綠芽的垂場柳,柳絲垂滿院中。樹下圍著幾塊山石,石縫裡長著些小花,正在含苞。
———摘自冰心小說《我們太太的客廳》
記憶
梁再冰:那裡已不是原來的樣子
八十歲高齡的梁再冰是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大女兒。「一年多以前我和老伴去那裡看過,已經完全不是我小時候的樣子了」。「這裡跟我已經沒有關係了,我小時候住過的北京城沒有高樓」。電話中,老人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抗戰爆發後,梁家搬離北平,當時梁再冰只有八歲,抗戰勝利以後,全家人還去北總布衚衕看過,「也許是年齡大了,覺得那個院子沒有小時候大了」。此後幾十年,梁再冰一直沒有去過故居,直到一年以前。
在梁再冰的記憶中,小時候進到院子里右邊有很長的路,往裡走才是第二道門。「不想回憶了,拆與不拆都一樣」。老人再次掐斷自己沒有忍住的回憶。
專家說法
「非文保單位就可拆大錯特錯」
北京古都風貌保護與危房改造專家顧問小組專家徐蘋芳表示,雖然梁思成林徽因故居不是掛牌的文物保護單位,但按照《北京市城市總體規劃》,只要屬於舊城整體保護範疇,就應該堅決予以保護,「停止大拆大建」。
「不是文保單位就可以拆,這是一個大錯特錯的看法」。徐蘋芳說,由於文物部門對於此類拆建沒有實質性的權利,根據法律的規定,就算是拆掉了文保古建,「最多罰點錢」。而開發商獲得的是巨大的經濟利益。
徐蘋芳認為,有效制止此類問題的關鍵在於建設部門和規劃部門。
新京報 記者 王薈 攝影 浦峰(除資料圖外)
梁思成林徽因故居將原址復貌 住戶簽約搬走(圖)廣受關注的北總布衚衕梁思成、林徽因夫婦故居將恢復80年前的模樣。昨日東城區人代會(臨時)二次會議上,該區文委主任李承剛表示,「梁林故居」已被列為普查文物,在居民騰退完畢後,這個院子將得到最大程度的恢復修繕。「太太的客廳」曾經名流薈萃,北總布衚衕24號院原是一座兩進小四合院,1931年至1937年,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在此租住(當時的門牌是3號),他們的小兒子梁從誡也在這裡出生。這一時期是兩人對中國建築史及文物保護做出重要貢獻的時期。梁家的客廳成為京城有名的文化沙龍「太太的客廳」。哲學家金岳霖、政治學家張奚若、哲學家鄧叔存、經濟學家陳岱孫、作家沈從文和蕭乾等都是這裡的常客。2009年,涉及商業項目24號院門樓及西廂房被先後拆除。20... [ 詳細 ]
廣受關注的北總布衚衕梁思成、林徽因夫婦故居將恢復80年前的模樣。昨日東城區人代會(臨時)二次會議上,該區文委主任李承剛表示,「梁林故居」已被列為普查文物,在居民騰退完畢後,這個院子將得到最大程度的恢復修繕。「太太的客廳」曾經名流薈萃北總布衚衕24號院原是一座兩進小四合院,1931年至1937年,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在此租住(當時的門牌是3號),他們的小兒子梁從誡也在這裡出生。這一時期是兩人對中國建築史及文物保護做出重要貢獻的時期。梁家的客廳成為京城有名的文化沙龍「太太的客廳」。哲學家金岳霖、政治學家張奚若、哲學家鄧叔存、經濟學家陳岱孫、作家沈從文和蕭乾等都是這裡的常客。2009年,涉及商業項目24號院門樓及西廂房被先後拆除。2009年7月11日,此事經新京報獨家報道後,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關注。 梁林故居將100%得到修復自2009年7月暫緩拆遷後,這個院落到底何去何從?官方始終沒有進一步的說法。昨日,在東城區人代會上,該區文化委員會主任李承剛明確:「這個院落已成為普查文物,將100%得到修復。」他說,由於北總布衚衕24號院的社會關注度很高,不會實施拆除,目前已與開發商協商一致,將對院落進行騰退保護。每根柱子的修復都要有依據目前,24號院內還住有幾戶居民,開發商正在與其協商騰退事宜。李承剛表示,一旦居民全部騰空,將立即啟動修復院落。屆時,將邀請具有古建築修復資質的機構進行現場勘察、評估、設計方案,恢復修繕方案出台前還將徵求文物專家的意見。「梁林故居」最終將恢復到什麼程度?雖然恢復修繕方案還未出爐,但李承剛說,其原則將尊重歷史和院落的原貌,在此基礎上做最大程度的恢復。「將儘可能多尋找關於這個院子的圖片、文字等歷史資料,每一根柱子的修復都要有依據。」他表示,沒有記載將絕對不憑空恢復,否則就是贗品。探訪 住戶陸續簽協議搬走從貢院衚衕盡頭右拐後,路燈沒有了,下午5點的光景,北總布衚衕已陷於一片昏暗。衚衕里,人去樓空,碎磚瓦礫間,是拆遷留下的殘缺的門樓、斷續的院牆,小路向北延伸,在趙家樓飯店的燈光映射下,24號院露出臉來。與前年7月險些被拆遷時相比,院子乾淨整潔了很多,門樓下沒人扔垃圾了,院牆下的雜物也被清空。院子的格局沒有什麼變化,拆沒了的東牆被一道鐵皮圍擋遮掩著。緊挨著門樓的倒座房裡還有人居住,窗戶里透出亮光,因此還能看見雕花的房檐和模糊的彩繪。最大的變化是人少了。院子南側平房已經被騰空,去年7月還抱怨屋子漏水的男住戶搬走了,院子北側一排平房梁林故居的主體建築部分也已無人居住,從門縫看進去,裡面還有些許傢具,基本保存了木質房梁和傳統結構。24號院外的小賣部店主與住戶們大多相熟,他介紹,近期陸陸續續有住戶搬家, 「據說都與拆遷方談妥了條件,簽一戶搬一戶,最近的一戶是上個月走的。」至於住戶們都談了個什麼條件,他表示不知道,「他們彼此也不知道對方的。」昨晚,院子中間三層小樓有一戶還亮著燈,貼著大紅窗花。站在院子里,可以聽見屋裡傳出的說話聲。據介紹,小樓內還有三家住戶沒有騰退。小樓的入口緊鎖,敲門並無人應答。而倒座房的居民不願多說搬遷的事。東城區文委主任李承剛表示,開發商正抓緊與24號院的剩餘住戶談判,儘快騰退後進行保護規劃。梁林故居確定將不會被拆除後,今後的修繕保護方案成焦點,各方曾提出不同的設想。爭議 文保人士 建議原貌復建博物館在「梁林故居」確定保留的消息傳出後,文物保護學界中就曾有聲音建議,最大程度地恢復這個院落。在尊重史料記載的原則下,按照當年的格局對院落進行復建,最終建設成一個梁思成林徽因博物館,對公眾開放。 志願者們 不贊同故居翻建掛牌民間的保護方案則提出,梁林故居採取不完全復原的方式進行保護。在去年年初,民間的文保志願者曾設計了一個「梁林故居」保護方案,更多探討的是故居的文化價值,而非建築的復原。北京文化遺產保護中心的文保志願者們表示,並不贊成將故居翻建成掛牌的「名人故居」或「博物館」。他們認為,由於故居已被破壞得相當嚴重,且北京的許多四合院都經歷過多次翻修,最初面貌已不得而知,所以故居的文化價值才是保留它的最大意義。 文保專家 故居價值首先是名人著名文保專家、北京歷史文化名城保護專家顧問組專家謝辰生在接受新京報採訪時也表示,名人故居的價值並不在於建築本身。他認為,即便文物保存的現狀很差,也不需要完全地修繕恢復建築原貌。在保護名人故居的問題上,不是要建紀念館,而是可以採取多種方式利用。名人價值首先是「名人」,在這個地方干過什麼事,這才是最重要的。梁思成林徽因在這裡居住的時候,做了很多非常重要的、開創性的工作,這裡可以說是中國古建築保護的發源地。(記者傅沙沙)左安門角樓的復建已啟動,建成後將與護城河交相輝映。昨日來自東城區人代會(臨時)二次會議的消息,東城區南部將形成四樓圍繞天壇的文化現象。 今年角樓恢復建設左安門城樓為「單層單檐歇山式」,「灰筒與頂;面闊三間,進深一間」,同時還建有「單歇山小式,灰筒瓦頂、南側面辟兩層箭窗,每層7孔」的箭樓。20世紀30年代,左安門箭樓被拆除;1953年,瓮城、城樓和箭樓城台被相繼拆除。今年角樓恢復建設後,作為北京外城南側三個城門之一的左安門將再現部分當年的盛景。 專家正論證復建方案昨日,東城區區長牛青山在接受採訪時表示,北京南部有天壇文化品牌,目前,天壇的四周有「三樓」環繞,包括明城牆角樓、前門箭樓和永定門城樓,如果恢復了左安門角樓,將在天壇東南西北形成四樓環繞的景象,並與護城河之水交相輝映,是個偉大的文化現象。牛青山說,目前左安門角樓復建的方案正在專家論證階段,東城區將尊重他們的意見。今年將修繕曹雪芹故居歷史文化的保護和傳承是東城區未來第一位的發展任務,該區政府工作報告表示,今年將重點推進「十項歷史文化保護區修繕整治工程」,包括鐘鼓樓環境整治、南鑼鼓巷市政改造、玉河恢復整治、前門月亮灣景觀建設、曹雪芹故居紀念館和左安門東南角樓建設等。 鐺鐺車有望開到永定門另外,東城區相關負責人昨日透露,前門開街便投入運營的鐺鐺車,其線路有望向南延伸至永定門。如果南延至永定門,鐺檔車將穿越北京交通較為繁忙的兩廣路。目前鐺鐺車只在前門大街運營。今年,東城區將啟動這一項目的調研。事件回顧2009年7月11日新京報獨家報道位於東城區北總布衚衕24號的。2009年7月下旬國家文物局明確表示,梁林故居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應該由地方文物部門申報公布為文物保護單位。2009年7月28日北京市文物局會同市規劃委表示,已責成建設單位調整建設方案,並將邀請專家制定具體保護措施。2010年1月國家文物局有關負責人透露,梁林故居已要求被認定為不可移動文物,具體程序由北京市文物局作出。2010年10月媒體報道梁林故居已經納入第三次文物普查新登錄項目,不可移動文物的認定仍在進行中。2011年1月東城區文委表示梁林故居將原址恢復修繕,修復將最大程度恢復原貌。 (新京報)
名人故居作為很重要的一個文化符號,應該得到保護。
民國雖為亂世,卻是思想、文化百家爭鳴、百花齊放之時。珍惜民國文化,復興民國文化的傳播與學習熱潮是傳承中國文化血脈的明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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