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簡講書法：202筆勢的基本概念2

202筆勢的基本概念2

　　4《干祿字書》：正、通、俗，把字分三類。

　　唐代有一本重要的著作，顏元孫的《干祿字書》。「干祿」在這的意思就是從政，求取利祿。「字書」等於我們現在的字典，給從政的人查字用的。為什麼要有這樣一本書呢？唐代官員寫錯字是要被處罰的。顏元孫是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的伯父。顏真卿做湖州刺史時，書寫《干祿字書》後刻碑上石。我們知道，在印刷盛行之前，運用文字都是靠手抄。一個字有不同寫法，官方要求和民間書寫不同。《干祿字書》搜集了當時不同寫法的字，把它分為三類：正、通、俗。

　　什麼是俗寫字呢？《干祿字書》序言說：「所謂俗者，例皆淺近。唯籍帳、文案、券契、藥方，非涉雅言，用亦無爽，儻（tǎng，假使，如果）能改革，善不可加。」俗字就是民間記賬、開個單、訂個契約、醫生開個方所用的字，也就是民間流行的手寫體。俗字不登大雅之堂，但還是可以用。

　　「所謂通者，相承久遠。可以施表奏、箋啟、尺牘、判狀，固免詆訶。」「通」就是和正體通用的意思，可以用作比較正式的場合，表奏、啟事、來往書信、判決書等等。寫這種字，雖然不是正體，但歷史悠遠，哪家都承認，可以避免人家批評寫錯字。

　　「所謂正者，並有憑據。可以施著述文章、對策、碑碣，將為允當。」正體在文字學上有根據，用於最正式的場合。科舉考試、刻碑等嚴肅莊重的用途，要用正體字。

　　《干祿字書》根據正、通、俗的分類編成，舉例來說，「牆壁」的「牆」字，書中收了三個字形。「通用字」可以和「正體字」通用。通字把「爿」字寫成一豎兩點，這是書法中常用的寫法。如《集王羲之金剛經》中的「狀」，也是這樣寫的。顏真卿自己寫的《多寶塔碑》，「壯」字也用兩點。在唐代書法家的作品中，寫通用字比比皆是。《干祿字書》說寫碑要用正體，實際上碑刻經常有通用字。

　　再舉一個例子，「含」字。上面這種寫法，王羲之早就寫過了，中間用三點，書法中稱之為雞頭勢。初唐的褚遂良也這麼寫。大書法家運用筆勢，《干祿字書》當然無法否定，只好把這些字列為「通」用字。

　　所謂「正」體字，是根據篆體字如《說文解字》來的，在文字學上很有根據，但寫起來未必流暢。通用字的出現，往往是書法上運用筆勢的結果。因為當時上層人士、書法家都這樣寫，所以也就承認了它的合法性。《干祿字書》有些正體字，慢慢被通體字替代。

　　你看上面一行的通用字，現在比下面一行的正字體是更為流行。

　　《干祿字書》讓我們知道，當時漢字有三種寫法，直到現代社會還是一樣。報紙書籍、電腦列印出來的，那就是正體字。民間自由發揮的手寫體，就是《干祿之書》所說的俗字。現在大多數人讀書寫字，所接觸的就是這兩種。正體字清楚易辨，但書寫不流暢；俗字書寫流暢，但結構往往走了樣。而通體字很多字就是書法之體，又稱帖體、帖寫。帖體不是正體，也不是自由體，它是有規則的。我們學書法，就是學習這一種。

　　《玉堂禁經》歸納了書法三大要素：「夫書第一用筆，第二識勢，第三裹束。三者兼備，然後為書；茍守一途，即為未得。」

　　《玉堂禁經》三大要素，習慣稱法就是兩個圈。

　　用筆為小圈，筆勢為大圈，裹束就是大圈+小圈。

　　張懷瓘明確說了，缺一不可，少了一樣就不是書法。

　　上一課講到清代周星蓮《臨池管見》，他說：「近來書生筆墨，台閣文章，偏旁布置，窮工極巧，其實不過寫正體字，非真楷書也。」

　　為什麼這樣說呢？就因為正體字沒有圈。正體字是一點一畫分筆寫的，不用使轉，沒有筆勢，這就不是書法藝術上講的真書。

　　持有這樣看法的不止周星蓮，康有為也是。他在《廣藝舟雙楫》中說：「然見京朝名士以書負盛名者，披其簡牘，與正書無異，不解使轉頓挫，令人可笑。豈天分有限，兼長難擅邪？抑何鈍拙乃樂！」康有為這張嘴罵人太厲害，但他說的有道理。

　　「使轉」組織大圈筆勢，「頓挫」屬於小圈筆法。寫字不懂得使轉頓挫，那隻不過寫正書而已。這裡所說的正書就是指文字正體字。

　　5筆勢適用範圍：真行草三體。

　　筆勢所講的使轉，只適用於真行草三體。

　　唐韓方明《授筆要說》一開始就說：「自伯英以前，未有真、行、草書之法。」伯英就是東漢末年的張芝，他是書法史上的標誌性人物。這句話很重要，韓方明所記錄的張旭體系，有限定的範圍，只用來寫真行草書。

　　書體發展的順序是：最早有先秦的篆書。然後有漢代的隸書，隸書早期產生了草書，晚期產生了行書，最後有了真書。有些人誤會真書先產生，不是的。真書是最晚產生的。

　　這五大書體可分兩類，就是篆隸是一類，草書、行書和真書是另一類。這兩類有什麼不同呢？篆隸是分筆寫的，真行草是用使轉寫的。

　　真行草書都包括兩個要點：點畫和使轉，也就是小圈和大圈。

　　L1－47中介紹過唐孫過庭《書譜》的觀點：「真以點畫形質，使轉為情性：草以點畫為情性，使轉為形質。」孫過庭明確指出，真書和草書其實只是大小圈對換。

　　舉例來說，智永《真草千字文》這個真書「交」字，普通人只看見點畫，看見他用筆很精緻，點橫撇捺寫得很到位。不懂書法，只看見點畫功夫，看不見使轉，所以臨帖也只是照著點畫臨寫。其實這些點畫背後有大圈支撐，整個字有兩個筆勢：上面點橫等於「二」字，這是一個使，奮筆勢；下面兩撇一捺，直接寫了一個飛帶勢，屬於轉。整個「交」字由一使一轉組成。從文字學角度講，好象少了一點，但這是通用寫法，沒有人說它是寫錯了。

　　有點畫，有使轉，這才是書法上的真書。

　　反過來，看看草書，如這兩個「福」字，一個是懷素寫的《小草千字文》，一個來自於智永的《真草千字文》。兩個字的使轉是一樣的，但智永的點畫好過懷素。懷素的線條比較單一，表現力不強。

　　「隨」字也是一樣，使轉是相同的，但智永的點畫遠好過懷素。這說明草書看起來是使轉構成了形體，但點畫的好壞也是重要因素。

　　簡言之：

　　一級課程「用筆」，是解決點畫好不好。

　　二級課程「筆勢」，要解決使轉的運用。

　　真書、行書和草書，都建基於點畫和使轉。

　　那現在有個矛盾來了，有些真書和正體字不同，那小學生怎麼辦？學校要求的可是寫正體字。六十年前我讀小學的時候，學校低年級是毛筆字課，不叫書法課。上毛筆字課，就是描紅寫正體字，這個過程中熟悉了毛筆，懂得了怎樣磨墨、用筆。到高年級才有書法興趣小組、書法課。這就轉為臨帖寫真書了，其實就是加入了使轉。你寫的字元合帖體，老師也是承認的。就好像這個「正」字，就是一個通用字。

　　以前教學是分兩步走：先學用筆，然後臨帖，很科學。

　　王獻之的外甥，劉宋時期的羊欣《采古來能書人名》記錄能書者，講到鍾繇：「鐘有三體：一曰銘石之書，最妙者也；二曰章程書，傳秘書、教小學者也；三曰行押書，相聞者也。三法皆世人所善。」「銘石之書」就是刻碑用的正體，當時應當是隸書。「行押書」就是行書。但「章程書」是什麼呢？「真書」的名字，就來之於鍾繇的「章程書」。章程兩字快讀就得一切音，近於「真」。這不是真假的真，書法只有真書，沒有假書。章程書就是早期的真書。鍾繇被尊為真書之祖，而不是正體字之祖。值得注意的是這一句，章程書用於「傳秘書、教小學」。「秘書」，指秘書監，掌管國家圖書典籍，這個部門抄抄寫寫的事情當然很多。「小學」，古代是指文字學，因為是基礎課，所以稱之為小學。當時正體是隸書，秘書監人員當然都是識字的。這裡說「教小學」用章程書則不用隸書，是為了抄寫方便。說明在漢末已經認識到，所讀和所寫可以分開。所讀是規正的，所寫是流暢的。對今天處理印刷體和手寫體的關係，應該有所啟發。

　　6筆勢的系統

　　《玉堂禁經》除了「五勢」之外，還有三十幾個筆勢，其中有「勒法異勢」、「策變異勢」、「啄展異勢」。「勒、策、啄」分別是永字八法的第2、5、7筆。這使我們知道，永字八法就是八個筆勢。複合筆勢就是從這八個單一筆勢中發展出來的。

　　沈尹默先生《書法論》說：「自來論書法者，首舉『永』字八法，今姑從舊習，略記於此，我以為八法只是八種筆勢，當於《筆勢》篇中詳之。」

　　我的觀點和沈先生有所不同。從《玉堂禁經》來看，先講述了「永」字的八種用筆法，然後以「永」字點畫為例講述筆勢。所以，「永」字八法應該是包括筆法和筆勢，是二者的範例。

　　以前經常給大家看這個表，使各位知道課程講到哪裡了。二級課程講「識勢」，分為兩個內容：單一筆勢和複合筆勢。單一筆勢的字例還是永字，但現在要講點畫的姿態，不是講怎樣用筆。二是複合筆勢，以張旭「五勢」為例子，當然還會講到歷代補充的筆勢。下一堂課就開始，謝謝大家。

　　本節要點：

　　一字三寫：俗、通、正。

　　筆勢的應用範圍：真行草三體。

　　筆勢的系統表。

　　複習思考題：

　　你能分清草體、草書、草字這三個術語嗎？（手寫體、書法草書、書寫草率的字）

筆勢在古籍中有多種意義，如「孫過庭丹崖絕壑，筆勢堅勁」，這筆勢是什麼意思？（書寫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