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傢伙

　　前幾天看到劉夢溪一篇文章，論陳寅恪、錢鍾書之異同。說二人都精通多種文字，都具有驚人的記憶力：「此兩點可以證明，陳、錢都是學問天才。」這話應當不錯。陳寅恪、錢鍾書能成為學問大家，和他們的天賦一定有很大關係。所謂「天才論」過去是一直受到批判的，說是唯心主義。我卻覺得，承認人有天賦，承認人的天賦有差別，恰恰是唯物主義的。而一味強調主觀努力，完全否定天賦的客觀存在，反而有唯心主義的嫌疑。承認「陳錢都是學問天才」，我們其他人也沒有必要自卑，他們二人在學習語言和記憶力上比我們有天賦，在其他方面卻可能不及我們有天賦。宋朝詩人林逋，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梅妻鶴子」的和靖先生，詩書畫樣樣高明，且通曉經史百家，可偏偏下棋沒有天賦，他只得自嘲：「逋世間事皆能之，唯不能擔糞與著棋。」

　　有一句俗語很鼓勵人：「只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世人大概都以為這一句話是單單講主觀努力的，「只要功夫深」，凡事就都會成功。然而從某個角度看，這句話其實也是講天賦的——必須先要有「鐵棒」這個天賦，然後「功夫深」，方能「磨成針」，若只是一根爛木棒，磨一萬年也磨不出針來。還有一句俗語叫「有志者事竟成」，也是鼓勵人的話，但有志者事不成的例子，我們也見得不少，事不成的原因可能很多，天賦所限，會不會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呢？人生路上，要立志，要努力，然自知之明亦不可無。認識自己的天賦，不是認命，只為揚長避短，有為有不為，少走冤枉路。天賦所長，我們認真做去，往往事半功倍；天賦所短，我們學會放棄，可能回頭是路。人各有天賦，找到自家那根「鐵棒」最要緊，那是你一生的傢伙，磨根針也行，打把刀也行，自己的傢伙果然得心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