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的閨蜜？誰又是你的閨蜜？

那天，約人同游。先在群里廣而告之，無人應和；後又低聲下氣挨個打電話，竟然每個人都約好了似的，有事、有事、有事……好吧！考慮到年關將盡，也的確都有非常相關而貼切的理由，便善解人意地放棄了。與此同時，由衷地羨慕起那些口口聲聲都說著閨蜜與死黨的女人們來。在我眼裡，這種女人會生活，懂人情，個性自信而又率真，做事高調而又瘋狂，渾身總是充滿用不完的精力也充滿迷人的魅力，自然會像怒放的鮮花一般吸引來一群群的蜂蝶。

作為一個思想古板者，我曾以為閨蜜與世交一樣，是有身價的詞語。平民百姓只有布衣之交，沒有金錢與精力累代世交；閨字里有大家尊貴，蜜字里有百千寵愛，閨蜜自然不是粗鄙人家姑娘之間所能擁有的情誼。現在，儘管有不少女同學，女同事，女網友，但從不曾認為，她們是我的閨蜜。因為，作我閨蜜的這個人，她至少應該是從我待中閨中時就已出現。那麼對應的就是兒時的女玩伴、學生時代的女同學，還沒結婚之前的女性朋友。我們之間的友誼從童年或少年就開始，沒有摻雜利益之心，耐得住俗事的考驗，即使成年後處於不同的生活環境，千里傳音，仍能夠心領神會；並且，開得起玩笑，受得起嘲弄，經得起風波；最好，是同在一城，隨時相喚，隨時可伴，即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又可嬉皮笑臉，扮盡小兒女情態；一個仗著有人縱容發嗔發痴，另一個以寬容之心全盤受之。

有一段時間，我時常想找一個人傾訴，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聽的人。這讓我意識到：我是一個沒有閨蜜的人。我非常悲傷，也感覺人生非常失敗。

朋友Z，熱情爽朗，知交甚廣。和她在一起，時時可以聽到她說，「我閨蜜張三……」、「李四是我的閨蜜」……我曾經開玩笑數了一數，簡直不下十人！便無比幽怨地感慨：「你的閨蜜太多了，而我太可憐，一個也沒有！」她便大方之極：「收我做你的閨蜜吧！」我連連擺手：不要，不要！她問為什麼，我說：「閨蜜應該是彼此之間少而精，才顯得珍貴；你一條藤上串這麼多，我寧可沒有，也不想湊這個熱鬧。」她大度一笑，不跟我計較。

有許多美好的女子從我的漫長歲月里經過：雙桂才情橫溢；翠芳古靈精怪；容波聰慧敏銳；劉立睿智通達；雨蓉任性率真；君芳美麗溫柔；陳靜溫文嫻淑；燕華秀外慧中；先梅仗義大氣；阿眉蘭心慧質；志華心靈手巧……她們在不同的時候給了我溫暖和友誼，給了我至今仍然悠遠的回味，是我人生道路上經歷過的美好風景。我突然恍然大悟，在朋友Z心裡，她擴大了閨蜜的範疇，將這些美好的女子全部視為閨蜜。但是，我不這樣理解。

在年少時能相攜相伴，在成年後仍然能聲氣相應，需要的時候仍然能形影相隨，這是我內心隱隱約約的標準。而她們現在基本上都遠在他鄉，能夠擁有的，只有一聲遙遠的問候。對於普通的朋友，也許這已經足夠。但閨蜜不是普通的朋友關係，在我想上街沒有同伴的時候，在我想傾訴沒有聽眾的時候，在我隨手塗抹下這些文字卻沒有方向感的時候，我該如何安撫自己一顆孤獨之心？

打開百度，搜索有關閨蜜的句子，有幾句，漸漸地進入了眼帘，每一句都那麼生動形象：

吵不散，罵不走的才叫閨蜜；

好閨蜜就是抓住你的一個缺點說上半天的那些；

全世界只有一個你，叫我如何不珍惜；

閨蜜就是你越是遷就她，她就越是得寸進尺，但是你們的關係依舊那麼好；

……

突然記起在哪裡看到過的一句話：閨蜜，其實就是另一個自己！這句話來得太猛烈了，像一記重鍾狠狠地砸向腦門，砸得我眼眶灼熱，不知不覺淚濕雙眸。往事一幕幕地回放起來，索性放縱思緒如野馬賓士：

燈光明亮的夜自習，有一個陌生的女孩在窗外找我，那是初次相見的你；

黃昏的小巷中，與我挨家挨戶看人家窗花的，那是一起逃課的你；

夜風中的煤渣跑道上，一個天生的詩人愁腸百結，欲語還休，那是不知所措的你；

雨中的街道，為我唱一首又一首流行歌曲，要「唱到雨停」的，那是浪漫洒脫的你；

在徐北小學的教室里，領著孩子們讀「春天來了，小燕子從南方飛回來了……」那是落榜之後，當鄉村最美女老師的你；

1994年，信從北京農業大學同心樓寄出來，你見到了倪萍、馮鞏，這些當紅的大腕讚許你的詩寫得好；

1996年，信從深圳大學紅豆齋一封一封地寄出來，那是自學中文本科的你；

1997年，回到天門小城，學習五筆打字，跟著我一起晃到報社去上班，那是童心不泯的你；

2000年，正月初四清早，我在北風料峭的路邊等來一個只穿一件毛衣、渾身凍起了雞皮疙瘩的美女，那是」光棍愛俏，凍得直跳「你；

2008年，同開博客，用我起的」香寧「二字作了博客昵稱，那是詩意盎然的你；

2014年，下鄉路經黃潭絲網灣，陽春三月，江南草綠，油菜花黃，心念忽動，特意拍了一組照片發給你，讓你見見久未歸來的夢裡田園；

……

現在終於明白，我也是有閨蜜的人，只是那個閨蜜——她不在我身邊。她從少年時代穿越而來，一直頑強地霸守在我心底，沒有人能撼動她，擠走她。以為，我們會是一輩子的閨蜜，怎麼說也不會生氣，就算生氣了轉個身就忘記；以為，我們一輩子都不會走散，偶爾累了，歇一歇還會回來；以為三十年不見，再相見也會是少年時的模樣，無拘無束，嘻弄調笑，雲在青天水在瓶一般，各自自在而安好。只是，家園還在，紅塵未老，天涯海角，雲水茫茫！

人到中年，我在蝸居的小城也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了，有著相似的生活狀態和喜好，夢想中有著書香和遠方。我不死皮賴臉地要她們當我的閨蜜，也不自抬身價地去她們的閨蜜圈裡湊數。因為，在歲月的磨洗與流逝中，生活這一杯沸騰的茶水已經沉靜下來，該學著有一份穩重而篤定的靜雅，不苦思過往，不執迷當下，不惶惑未來。

時光不老，友誼不散。茫茫人海里，你是誰的閨蜜？誰又是你的閨蜜？

有緣即住無緣去,一任清風送白雲。不僅僅限於閨蜜。智者的禪意，應當是指導人生前行的燈光，潤澤人生與心靈的甘泉。

2017.02.15

光陰流逝，唯文字聊以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