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過度」症

張鳴

　　官場跟民間一樣，有自己的風習。惹人扎眼的一個，就是「過度」症。過度症首先表現在接待上。但凡有上司下來，無論視察還是檢查，抑或旅遊，接待工作就成了頭等大事，必須慎之又慎，萬無一失。安全保衛必須過度。領導的車隊，有警車開道按說已經可以了，不，一定要凈街，沿途經過的大街小巷，嚴禁行人車輛。空巷倒是空巷了，但萬人都被關在家裡。如果來的上司級別足夠高，來回雙向的路都封，提前一小時就封。封得轟轟烈烈，地動山搖。這樣做安全嗎？我看未必，等於事先就暴露了領導的行蹤，真有恐怖分子，還不給了人家可乘之機？　　具體的接待也過度。領導下來，事先要派人，把路線勘察好，經過的工廠村莊，要踩結實，可能見的人，也要安排好，甚至說什麼話，也要安排妥當，最好事先教好。至於領導的衣食住行，任何一個細節，都要安排的天衣無縫，千妥百貼，不能有一絲的紕漏，讓領導有一丁點不舒服。如果還需要組織群眾歡迎隊伍的話，那麼這些「自發」到來的群眾，提前多少天就得訓練，連如何揮手，如何雀躍，都要練得爐火純青，中規中矩。　　如果主辦一個活動，一個慶典，更是過度緊張，過度嚴謹。網上流傳一個照片，一些看起來像大機關招待小姐的人，在拉線擺放會議桌上的茶具。我們知道，如果是一個大的慶典，禮儀小姐的儀態姿勢都是要經過嚴格訓練的，一個微笑都要訓練多少天，好讓她們無論何時何地都能露出標準化的微笑。　　接待領導或者承辦大型活動的地方政府或者下屬單位，每每被這種過度症累得不行。警察、保衛人員緊張，一般工作人員也緊張。所有人24小時戰備狀態，加班加點。所有的工作都被要求過細再過細，所有的細節都被注意到。即使領導人根本不可能去的廁所，也要擦拭得一塵不染。總之，每個環節，都要加上幾重甚至幾十重保險才行。　　顯然，這樣的過度癥候，最苦的是一般工作人員，普通的警察，每每緊張到頭暈，加班加到吐血。感到最不方便的，是一般老百姓。只要自己所在的單位或者地方，攤上這樣的接待或者活動，就會雞犬不寧，出行不便，叫苦連天。　　跟這種過度緊張相對應的，是平時工作的玩忽，拖沓，漫不經心。過度症發作的時候，等於運動，全體神經緊張，運動過去，大家全體放鬆，所有的事務的節奏都慢了下來，甚至停擺。跟運動時光的萬無一失相比，此時則全是紕漏，有的失誤能荒唐到極點。甚至出了大事，死了人，連一個像樣的借口都想不出來，所以，什麼躲貓貓，睡覺死，沖涼死就都出來了。　　之所以官場有過度症，而且愈演愈烈，是因為我們的官場，是一個單向度的上級授權體制。做官的最大使命，是要讓上級滿意。所謂的過度症，無非是傳統的禮多人不怪思想的延伸，延得過長，就成了抽風式的過度症。你要鞠躬，我磕頭，你磕一個，我磕三個，最後乾脆三跪九叩。大家都明白，所謂工作的好壞，無非是上司眼裡的狀況，只消能讓上司的眼睛看舒服了，身體待舒服了，成績也就篤定了。至於因此引起了民怨，無論怎麼大，都是小事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