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抓我吧，我是海盜電台

07-12

海盜電台成員。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期，BBC的廣播服務結束了報紙的統治地位，成為了英國最為重要的新聞媒體。然而好景不長，隨著BBC電視服務和ITV在50年代末期的崛起，廣播聽眾的數量遭受了嚴重的打擊。1957-58年，來自電視收視許可費的收入第一次超過了廣播，在之後一年中，電視的運營支出也超過了廣播。

BBC所面臨的第二個危機來自60年代的青年文化風潮。由於英國戰後經濟的迅速騰飛，人們越來越不滿足於枯燥沉悶的社會氛圍。50年代的英國文化尚且被那些熱愛音樂劇的中產階級所壟斷，按照美國學者克萊頓·羅伯茨（Clayton Roberts）等人的描述，那是一個充滿了科學精神和實用主義的年代，屬於那些「野心勃勃、春風得意的體制內人員」。而60年代的到來則充滿了青年人的反叛和憤怒，他們斥責這些令人窒息的虛偽和沉悶，毫不吝嗇地讚揚自由與解放。搖滾樂、嬉皮文化、波普藝術則成為了這一時代中青年文化的旗幟。滾石樂隊（the Rolling Stone）在一首名為《街頭戰士》（Street Fighting Man）的歌曲中唱到：

除了在一個搖滾樂隊中唱歌，

一個窮人家的孩子還能做什麼？

因為在沉睡的倫敦，

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容納下街頭戰士。

嗨！就把我叫做擾亂者吧。

我大喊、尖叫，我要殺掉國王，

圍困住他所有的僕人。

對於一直以文化精英自居的BBC廣播來說，這些搖滾樂顯然無法進入他們的視野之中。而相比於廣播來講，電視對於搖滾樂風潮的嗅覺就靈敏的多了。在60年代，英國唱片業迅速騰飛，一方面，電視媒體對於搖滾樂無疑具有相當的推廣作用，而搖滾樂又是電視媒體吸引公眾的絕佳途徑。英國學者保羅·弗萊爾（Paul Fryer）對於這種關係如此評論道：

「在這個時代，在訴求和愉悅公眾的角度上看，電視媒體和流行音樂的需求之間是相互灌溉的，當流行音樂在電視上播放的時候，它必須適應電視的要求；電視同樣也必須調整自己的節目形式來吸引熱愛搖滾樂的青年人市場，並提供雙方都可以接受的產品。」

BBC 電視服務從1963年開始創立了《流行音樂之巔》（Top of the Pops），這個節目每周三晚間播出，在70年代初期達到了最輝煌的頂峰，觀眾數量超過了1500萬，一直播出到2006年。相比之下，BBC廣播服務作為流行音樂絕佳的載體，卻在這方面顯示出驚人的麻木和滯後。

英國非法地下電台已經有了數十年的歷史。第一代的非法電台於20世紀60年代產生,它們的工作是在海上進行的,主要是將漁船加以改裝,然後利用中波來進行廣播,因此覆蓋面積很廣。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卡羅琳電台」,它播放的都是當時非常前衛的搖滾風格的音樂,吸引了數百萬聽眾。

海盜電台

海盜電台（pirate radio）的出現填補了英國廣播業在流行音樂中所遺留的空白。它的創立者為愛爾蘭音樂經紀人及商人羅南·歐雷海力（Ronan O"Rahilly）。當時的唱片公司巨頭EMI，Decca，Pye和Phillips聯手壟斷，與電台聯手，拒絕播放小音樂經紀人發布的音樂作品。羅南被Georgie Fame唱片公司旗下的盧森堡電台拒絕播放他的音樂後，受到了當時活躍著的斯堪迪納維亞及荷蘭海盜的影響，羅南竟然籌集了一筆足夠的資金購買了合適的郵輪。1964年二月，羅南獲得了一艘排水量702噸的前丹麥游輪弗雷德里茜婭號，並在他父親所擁有的愛爾蘭港口格林諾將它改裝成了一艘電台輪船。同時，阿倫·克勞福德的亞特蘭大項目組織也在格林諾裝備了電台輪船MV Mi Amigo，這是頭兩艘投入使用的電台輪船。

電台輪船的投資來源於六位投資商人，包括皇后雜誌的約瑟琳·斯蒂芬斯，她在卡羅琳電台里擁有頭號辦公室。再去美國募資的途中，羅南在《生活》雜誌上看到肯尼迪與他的孩子在奧瓦爾辦公室的生活照，他的女兒卡羅琳此時正在大鬧天宮擾亂公務。羅南便以卡羅琳這個名字為他的電台命名。

肯尼迪夫婦和他們的女兒卡羅琳。

弗雷德里茜婭被重新命名為卡羅琳音樂電台。它掛靠在費利克斯拖的外海上，並於1964年3月27日，周五首次開始試行播放。翌日，卡羅琳音樂電台開始在1520kHz波段上正式開始播放，並由西蒙·迪主持了它的官方開幕式。其首播節目由克里斯·莫爾主持，並被預錄了下來。卡羅琳電台的第一個音樂主題是瑟隆紐斯·蒙克所作，吉米·麥克格里夫演唱的的爵士樂主題"午夜旋律"。1964年3月，伯明翰的財富樂隊錄製了歌曲《卡羅琳》並被卡羅琳電台作為他們的主題音樂。午夜旋律限於節目「明天的世界」的播出而於北卡羅琳電台停播。電台的口號自我標榜為你的全天音樂電台，但它最初的廣播時間為一周七天、清晨6點到傍晚6點。

為了和電台名字押韻，卡羅琳（Caroline）電台自稱他們的電波長度為199米（one nine nine），實際上它的電波長度為197米（1520kHz）。荷蘭海上電台站維羅尼卡電台為192米（1562kHz）。亞特蘭大電台為201米（1495kHz）。

卡羅琳電台的播放功率是20kW，由兩台10kW大陸電器的信號發射器組成。早六點到晚六點的播放時間，是為了避免與盧森堡電台的競爭。晚六點停播後，又於晚8點重新開播，直至深夜。這則是為了避免與電視播放的黃金時段相錯開。卡羅琳電台的流行音樂節目的主要受眾是家庭主婦，之後，又開始針對兒童。由於避開了強烈的競爭，卡羅琳電台贏得了數百萬的日間聽眾。

1964年7月2日，亞特蘭大電台與卡羅琳電台的公司，亞特蘭大項目責任有限公司以及星球製造責任有限公司宣布合併，由克勞福德與羅南作為聯合公司的經理人。當天晚上八點，亞特蘭大公司關閉，重組後的南卡羅琳電台在MV Mi Amigo上繼續漂泊在小鎮海邊弗林頓附近的海面，而MV卡羅琳以北卡羅琳電台的名字進行廣播。MV卡羅琳從費利克斯拖沿著不列顛海岸線駛往馬恩島，一路廣播。而上面的DJ只有湯姆·洛基與傑瑞·萊頓兩人。MV卡羅琳在7月13日抵達它的新拋錨點。這兩個站點因此而能夠覆蓋到英倫三島的絕大部分面積。之後他們在陸地上預錄了一些節目，將它們帶到兩艘船上同時播放。

1965年10月，羅南使克勞福德對MV Mi Amigo產生了興趣，並且鼓勵負責北卡羅琳電台的湯姆·洛基對節目進行一些改動，以從倫敦電台奪回聽眾群。洛基僱傭了一支新的DJ團隊，並且引入了一種全新的自由播音模式，因此於1966年八月大獲成功，為卡羅琳電台贏得了二千三百萬的聽眾群。

《海盜電台》電影劇照

1964年3月28日，卡羅琳電台的第一個項目，是由克里斯·莫爾主持的。之後，湯尼·布萊克本，湯姆·洛基，雷·特雷特，羅傑·德依，西蒙·迪，湯尼·普林斯，斯巴格爾·穆爾頓，凱斯·斯庫斯，強尼·沃克爾（Johnnie Walker，現在成了有名的雞尾酒的名字），羅比·戴爾，大衛·李·特拉維斯，湯米·凡斯，鮑勃·斯德瓦特，安迪·阿切爾等DJ都變得十分有名。有些從美國和舊英帝國屬國來的DJ，比如格拉漢姆·韋伯，湯姆·洛基，安培拉·羅斯科，斯蒂夫·楊，凱斯·漢普謝爾，克林·尼可和諾曼·聖約翰也廣為人知。DJ傑克·斯貝克特，美國紐約WMCA的「好男人」節目主持人也定期地為卡羅琳電台錄製節目。同時，他們也播放與美國聯合錄製的節目以及預錄的宗教節目。BBC2台的克林·貝利和經典調頻的尼可·白雷因為收聽南卡羅琳電台的新聞而開始自己的事業。

在1965年9月中旬，MV Mi Amigo的員工和DJ們迎來了1960年的著名流行歌手希爾萬·懷庭漢，她在周末到船上客串並且發布了她的新單曲《We don"t Belong》，由於一陣暴風來臨的緣故，她無法離開船上，被迫在船上過夜。她是唯一一個在船上過夜以及幫忙錄製歌曲，講順口溜並且最終關閉播放的歌手。

《海盜電台》電影劇照

1966年1月20日，MV Mi Amigo在一場風暴中被扯斷了錨繩，沿著海邊費林頓漂流了好長時間。工作人員最終成功獲救，然而由於船體嚴重受損，不得不將船停在荷蘭的贊丹進行維修。1月31日至5月1日之間，南卡羅琳電台在切塔二號船上播放。該船屬於瑞典海上電台席德電台的布利特·瓦德納所有，由於波羅的海上的浮冰，席德電台正處於休眠期。切塔二號裝備了調頻廣播，Mi Amigo號上的10kW信號發射器勉強可以給它當天線使用。雖然信號很弱，但至少確保了南卡羅琳電台的廣告收入得以維持。

Mi Amigo號重新返回海邊費林頓時，它重新裝備了50kW的新信號發射器，預計於4月18號恢復廣播。波長259米，使用與北卡羅琳電台使用相同的1169kHz頻率，但實際上波長為252米。最初，信號發射器的功率對天線絕緣層來說太過強大了。於4月27日，Mi Amigo全面運行。南卡羅琳電台的259波頻很接近於倫敦電台的266米（1133kHz）和BBC曙光節目的247m（1214kHz），最終，北卡羅琳電台將波頻遷移到了257米（1169kHz），但它仍然稱之為259波段。

這些海盜電台迎合了60年代英國青年的反叛與自由的風尚，迅速取得成功。在1966年，海盜電台的聽眾數量達到了將近150萬，每年的廣告收入則將近200萬英鎊。

英國工黨政府顯然不會容忍這種打擦邊球式的商業廣播電台，既然難以禁止這些在國際公海上遊盪的廣播電台，那麼就從根本上切斷它們的經濟來源。1967年國會通過《海洋廣播法案》（Marine Broadcasting Act），禁止英國的商業機構在海盜電台上播放廣告。BBC的掌舵人格林也適時作出調整，以滿足公眾的需求。既有的BBC廣播系統分為三個層次，類似於金字塔一樣，最底層的是輕鬆廣播，中間為國內廣播，最為曲高和寡的是第三廣播（實際上，輕鬆廣播和國內廣播之間的差別並沒有那麼明顯）。在《海洋廣播法案》頒布後一個月，這一套廣播系統被重新改組：廣播一台成為BBC歷史上的第一個音樂廣播電台，輕鬆廣播、第三廣播和國內廣播被依次重新命名為廣播二台、三台和四台。在1969年出版的《70年代的BBC》（BBC in the Seventies）這份報告中，各個廣播頻道的定位被樹立的更為清晰，廣播一台以流行音樂為主，廣播三台去掉了冗餘的談話類節目，以古典音樂章節附註，廣播二台的音樂節目趨向一種中間路線。第四頻道則堅守了BBC廣播節目傳統的多樣性。這一改組體現了BBC廣播的分眾化嘗試，相比於瑞斯的所提出的精英主義廣播理念，BBC也已經漸行漸遠。

從海洋到陸地

到了1980年代,地下電台又在英國一些大城市再度發展起來。第二代的非法電台是利用調頻調諧度盤來廣播的,調頻傳導器覆蓋的範圍相對比較小,它們不得不將地點從海上轉移到陸地上,並且一直延續到現在。

目前的地下電台都是在廢棄的大樓或是比較隱蔽的地方進行工作,它們都具有相同的特性:工作空間都不大,和一間學生宿舍差不多;裝備並不齊全,但有一些基本的音效設備:調頻調諧度盤、混頻器、麥克風、高保真收錄音組合和一個傳統製造的活節聯接器;活節聯接器通過電纜和牆上的小洞,將信號傳到屋頂,之後再通過一些天線或傳導器將信號轉到調頻的調諧度盤上,聽眾就可以收聽了。

收聽地下電台的聽眾非常多,其中大部分是十幾歲的青少年,他們在公共汽車、高速公路,甚至課堂上都收聽地下電台的節目。地下電台的魔力為什麼如此之大呢?

首先,因為地下電台的音樂非常齊全,從嘻哈到R&B應有盡有,許多在正規電台禁播或聽不到的音樂都可以在這裡找到;而且地下電台的音樂的更新換代要快得多,那些正在正規電台流行的東西往往已經在地下電台流行過了。

而且,與正規電台比起來,地下電台與聽眾之間的互動更緊密。每個地下電台都會有專門的行動電話來接聽聽眾來電。如果聽眾喜歡一首正在播放的曲子,他們就可以打進電話或傳送訊息。如果在一首曲子放完之前,DJ們收到了超過20個來自不同號碼的電話,就會重播這首曲子。

非法地下電台還是很多超級偶像的誕生地,很多知名歌手、DJ和電台錄音師都是有地下電台背景的。一家名為「Xtreme調頻」的地下電台的負責人說:「地下電台中其實有很多相當有才華的人,他們因為種種原因不能在正式場合展現自己的才華,但是在這裡,他們不僅可以一展所長,還可以得到很多人的支持而一舉成名。」Ms Dynamite就是最好的證明。3年前,Ms Dynamite正在一家名為「自由調頻」的地下電台當節目主持人,時刻冒著被逮捕的危險。但是由於聲音獨特而且歌藝了得,她漸漸有了一群潛在的青少年歌迷。不久,她的好聲音被寶麗金唱片公司注意到,為她打造了一首單曲,一推出就打入了英國金曲榜的前列。之後,她的首張專輯一舉獲得了「水星音樂獎」,成為英國最受歡迎的女歌手。如今,Ms Dynamite已經成為國際知名的超級偶像,而且以100萬英鎊成為「百事可樂」的代言人。

除了Ms Dynamite,克雷格·大衛、英國新銳美聲天王丹尼爾·貝丁菲爾德、偶像團體「So Solid Crew」和「Mis-Teeg」都是在地下電台中被發掘出來的,而許多目前在正當電台工作,很受聽眾歡迎的優秀DJ,都是從地下電台出來的,因此,許多唱片公司對地下電台也非常關注,因為唱片公司的製作人知道:如果可以簽下一個在地下電台很受歡迎的人,不管是歌手還是DJ,他們就一定可以獲得一群歌迷的支持。所以,BMG唱片公司名下雖然有惠特妮·休斯頓這樣的超級巨星,但是這10年來一直在積極尋求和地下電台的合作,他們派出專門的工作人員搜索地下電台的節目。不僅是BMG,現在所有的大型唱片公司也都在密切留意著地下電台的一舉一動。

非法電台的影響力之大不僅吸引了唱片公司,也吸引了眾多廣告商。為了將產品打進青少年市場,廣告商們也不惜花費重金與這些地下電台合作。著名廣告代理商VCCP(旗下的客戶包括可口可樂和O2移動網)的負責人之一的盧雷·卡魯瑟斯說:「這些收聽地下電台的孩子們不僅對新生事物容易接受,也是潮流的創新者。他們把所有的零花錢都花在衣服、電話、新鮮事物上,如果某個品牌能夠打入他們,收入自然滾滾來。」

專門給本田和MTV這樣的品牌提供戰略諮詢的約瑟夫·屈庫說:「品牌商品對世界上存在和流行的東西要非常了解。通過傳統的媒體管道吸引時尚的青少年已經越來越困難了。現在的孩子們很少看電視或雜誌,對他們來說,地下電台的時尚DJ才是能真正了解他們的朋友;通過給DJ們發短消息,對電台的節目提出自己的意見,他們又會感覺自己彷彿也是電台的一份子。所以,非法地下電台成為時下青少年的一個很大寄託,廣告商如果能和這些地下電台合作,從很大程度上講,也就贏得了青少年的心。」

目前,一個廣告客戶在每個非法地下電台一個星期的廣告費大概是120英鎊,一般來說,每個地下電台一個星期的廣告總收入就有3000英鎊左右。這也正是支持地下電台發展下去的原因。

為了打擊英國的非法地下電台,無線電管理局無時無刻不在監督著它們。無線電管理局的電台專家們開著車,通過一些專業儀器的追蹤,找到傳導器的位置,然後通過警方採取行動。但是要清除地下電台,還是存在一定的難度的。在無線電管理局的專家們密切監視著地下電台時,地下電台也採取了很多防備措施,常常在那些專家們接近它們之前就切斷信號。而且,有關部門對地下電台的打擊力度並不夠,2002年,無線電管理局雖然對地下電台進行了1046次突擊行動,但是只有少數地下電台被查封;有59名地下電台的工作人員因為違反《無線電報法1949》被起訴,但是大部分只是罰款700英鎊,沒有一個人被送進監獄。所以,地下電台和無線電管理局之間的「貓鼠遊戲」一直都在持續著。

為了真正對地下電台起到打擊作用,無線電管理局最近將目標鎖定在廣告商上,他們認為,只有通過打擊地下電台的收入,切斷它們的經濟來源,才能最終達到減少非法電台數量的目的。

但非法電台在英國的發展非常迅猛。根據專門監督廣播頻道的無線電管理局的資料,英國目前有209家非法的地下電台,其中有181家在倫敦。

點擊「閱讀原文」，可以聽海盜電台里,Leonard Cohen演唱的《So Long, Marianne》。

歌詞如下：

《So Long, Marianne》

Come over to the window, my little darling,

I"d like to try to read your palm.

I used to think I was some kind of Gypsy boy

before I let you take me home.

Now so long, Marianne, it"s time that we beg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