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貓傳》一灘華麗，缺了骨頭的美

來自專欄躺刻消夜

我剛剛在上一篇講業界良心馮小剛的時候提到陳凱歌的作品一路下滑，只愛拍些神仙妖怪打架。話音未落，陳凱歌先生的新片《妖貓傳》就隆重上映了。光聽名字就知道是妖怪打架。

華麗麗的海報，透露著電影人物的複雜關係（此處請嚴肅，單純欣賞海報）

我去查了一下，發現《妖貓傳》改編自日本作家、《陰陽師》作者夢枕貘的魔幻小說《沙門空海》，該作品歷時17年，耗盡2600張稿紙，描繪了一個光怪陸離詭譎怪異的世界。

一個熟悉的字眼跳入我的眼帘，沒錯，就是《陰陽師》，去年讓網易賺錢賺到手抖的手機遊戲陰陽師，同樣是改編自日本作家夢枕貘的同名作品。

網易在這部遊戲上下了血本，花巨額創造了一個唯美的純日式的遊戲環境，不僅僅畫風日式，連遊戲裡面的人物都是請日本著名聲優來配音的，純粹的一度讓人以為是日本遊戲或者代理日本遊戲。遊戲最後的成功也算是對原著的成功改編吧。

再說《妖貓傳》，一個日本人眼裡的魔幻盛唐，你再改編成電影呈現給中國觀眾看到底能不能成功呢？

話又說回來了。去年的動畫電影《大魚海棠》一上映，著名央視影評員就一陣見血的指出：這是個日本故事。為什麼呢？因為大魚海棠抄襲日本動畫故事框架，拿來就用。就算包裹了一個中國的表皮還是一個日本故事。

好多人老是一廂情願，講什麼跟日本一衣帶水，一脈相承，覺得中國的文化跟日本是相通的，其實根本不是。同樣的事情中國人跟日本人反應就是不同，這就是文化差異。就像前幾天的江歌案，庭審第三天，日本媒體幾乎都沒有報道的了，日本人認為案情明確，也沒必要對劉鑫進行道德審判，不需要再報道了。而中國人天天追蹤訪談，都希望道德輿論能左右日本法庭審判，懲罰有道德缺陷的劉鑫。這就是文化差異。說日本跟中國相像，只不過是對於差異過大的雅利安白人文化還是稍微有點近似。這又說到主題了，《妖貓傳》改編日本的小說，不可能像網易一樣直接構建一個日本文化環境，因為它講的就是盛唐的故事；直接拿來用，靈魂是日本的，像《大魚海棠》一樣，被明眼人一眼看穿，而且中國觀眾還覺得怪怪的，左左右右不對勁。

這是多麼難做的一道菜啊，陳凱歌逆風完成了。新一期妖怪打架開始了。

《妖貓傳》和《沙門空海大唐鬼宴》比起來，刪改非常多，合併了很多人物，甚至改寫了謎案結局。

一方面是原著人物繁多，全盤塞在電影里著實不妥，另一方面，編劇很大刀闊斧地把一個相對私人恩怨引發的血案，換成了更符合大熒幕的氣度下面梳理劇情。

這部電影里，空海是從日本來到大唐「想要求取真經」的僧人。（歷史上真實的空海（774-835年）是奈良時代與平安時代之交的佛教高僧，公元804年，空海加入第17次遣唐使的隊伍前來中國）。白居易是一個醉心寫詩的小官，最崇拜的就是與自己生活年月相差了三十年的李白。

白居易剛寫了《長恨歌》，但卻覺得不滿意，不知其內容真偽。

空海告訴他「你怎麼知道史書記載的就是真的」？於是二人整部電影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其實都在追求一個真相。

電影前半部分經過抽絲剝繭地線索追查，觀眾幾乎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真相，但突然，出現了阿部這麼個人物。阿部的作用在於引出這麼一場極樂之宴。

極樂之宴，從名字來看，極樂指的是佛教的最高境界，是個人能達到的最大圓滿，是最偉大無極的快樂。這是佛家的終極形態，說人話就是，到頂了。正因為完美，也就虛幻，不切實際，常人無法企及。

但李隆基卻做到了，他生活在大唐最昌盛的時代，他讓萬國來朝，他要君臨天下。他甚至想到了讓楊玉環站在鞦韆上，像世人展示,這是他李隆基的楊玉環，這是他李隆基的大唐。而楊玉環，作為宴會的主角，表情卻一直淡然，甚至說麻木。借阿部之口，說出了她的真心話。她只是一個符號，一個象徵。大唐昌盛之時，她是一切繁榮富貴的象徵，而當大唐衰亡了，她就必然成為另一個象徵，她也要跟著大唐一塊衰亡。

當然，混血的楊貴妃也是嗶了狗了。美么？美。是楊貴妃嗎？怎麼可能。夢枕貘的這個設定超無語，暴露出他完全不了解唐，以為是個胡姬就多麼受歡迎。殊不知當時長安的胡姬基本都是舞娘妓女，宮中真正的胡女曹野那姬一點都不受寵

貴妃娘娘氣炸。

李隆基在宴會上表現了對楊玉環的愛，但兩個白鶴上年卻說，「不要對貴妃說謊」，李白寫詩，也不是寫給她，李白也不對貴妃說謊。那誰對貴妃說謊了？屍解那一段告訴我們，大家都在說謊，除了被打斷腿的白龍。為什麼大家要說謊，因為人人都不想背負殺死貴妃的罪孽。黃鶴給貴妃扎了一針，但僅僅是封住了氣穴，兩三天後就能醒，所以黃鶴沒有殺死貴妃；皇帝一直嗷嗷大哭，更沒有殺死貴妃；侍女嘛，也就織了條白綾，也沒用上；至於臭名昭著的高力士，也不過給貴妃脖子上化了「勒痕妝」，更是無辜。他們每個人都參與了殺死貴妃，但沒有一個人真正下了那一刀，貴妃實際上可能是憋死的或渴死的或餓死的。也許正因為看到了自己悲劇的命運，在眾人興緻勃勃地制定策略時，貴妃居然在破敗的樓上跟那兩位白衣少年在一起，她表情沒有什麼變化，沒有恐懼，她只是一種淡然，也更近似於茫然。她可能知道自己意味著什麼，也可能不知道；她可能知道皇帝對她有沒有愛情，也可能不知道。她就那麼平淡地沒有掙扎地死了。最後，知道真相的白龍選擇了留在貴妃身邊，他拒絕相信貴妃已死，他放棄了自己的肉身，就為了保留貴妃那具軀體。他被幻象，迷住了雙眼。這個幻象，是他的執念。而丹龍卻選擇離開，在路上，他遇見了有緣人，空海，一眼識破了他的幻術。但是空海畢竟年輕，還需教化。他引著空海看到了阿部的日記，看到了那個虛假的表面，看到了電影中我們看到的一切，空海終於悟到了，有了拜師的資格，也終將功德圓滿。這部電影里，妖貓是幻術所為，白鶴也是幻術，大唐盛世是幻象，李隆基對楊玉環的愛也是幻象。這一切都是假的。白居易開始的時候糾結真相，他找到了荷包，想證明楊玉環和李隆基之間有真正的愛情，他沉迷於李白的詩，從詩里看到了愛情，但到頭來，愛情不存在，詩也不是寫給楊玉環的。他終於不再糾結自己的詩好不好，真不真，一切釋然了。

下圖是用正確方式打開的張雨綺，拍的夠美。

整部電影都透露著尷尬和空洞。硬移植過來的日式唐朝水土不服，不管拍成日式還是中式都是尷尬癌犯了。可是陳凱歌還是滿滿的自信：你們快來表揚我。

陳凱歌只給自己拍電影，拍的也只是自己的水平。

拍的夠美當然也代表這部電影的全部了。每次當我們批評哪部電影或者誰誰誰的時候，總會有粉絲跳出來說多美啊多美啊。《小時代》多美啊多美啊，《大魚海棠》多美啊多美啊，某某某多美啊多美啊……總是美就是萬能遮羞布，捏住耳朵說我不聽我不聽，反正就是美。

這部電影也一樣，很多觀眾和影評人誇畫面，誇呈現了大唐盛世，這讓我想起來貝嫂當初做服裝時說的一句話，她說一定要用上好的面料來做服裝，這樣即使設計很糟糕，別人也不會說這衣服不上檔次。看看網上這些空虛的讚美聲。

所謂呈現唐朝，我覺得不過是呈現了華麗的遊戲界面吧。大家每天打遊戲都看的是這一套場景，電影里看到了就覺得非常親切。電影裡面沒多少是唐朝的東西。專業指出的就不提了，連民間團隊都看不下去了。

實在無法喜歡陳凱歌的神仙妖怪打架系列劇。一片華麗沒東西，感覺格局很大，剝開了還是人人都愛我的瑪麗蘇小清新。有人替我說出了心聲。

豆瓣6.9分，掙扎在爛片的邊緣。祝陳導好運，畢竟《逐夢演藝圈》還有人評4分呢。

最末送給大家一個小彩蛋：

看到妖貓傳劇照里的大龜，很像法門寺地宮出土的鎏金銀龜盒造型。據《法門寺考古發掘報告》：盒高13、長28.3、寬15厘米。重820.5克。分體錘擊，焊接成型，紋飾平鏨鎏金。此器是唐僖宗李儇(公元874—888年)的供奉之物。屬茶具，裝茶葉用的

這麼一對比，劇中有裙邊尖嘴的大鱉就更像遊戲道具了。

陳凱歌拍出了自己認為的唐朝。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