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生命·辟邪：關於桃的一切象徵

來自專欄詁經夜話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說到交「桃花運」，便是講人開示沉浸於愛情。你儂我儂之中，卿卿我我之中，就像春天的桃花，紅燦燦地開滿山坡。這大概是從色彩和季節上直觀的體驗，關於桃，我們所知道的實在是太紛亂了：桃花是愛情的，桃子是生命的，桃樹又是辟邪的。我想嘗試找到一個恰當的邏輯，來把桃的花、果、樹串起來，看看桃的一切到底是哪種本末究竟。

先從桃太郎的故事說起吧。相傳一位老婆婆在河邊洗衣服，看到河上游漂來了一個大桃子。老婆婆將桃子拿回家，用刀分開後，裡面跳出來一個娃娃，這就是桃太郎。桃子能生娃娃，使桃子有了生命的象徵。在中國，傳說桃子能夠使人延年益壽，這也是生命的象徵。生命出自於母體，沒有母親，就沒有生命。桃子大概象徵了女性，是子宮的隱喻：你看桃子堅實的外壁，裡面可以形成孕育生命的空間。

在版本更古老的桃太郎傳說中，桃子與性的關係可以得到進一步確認：傳說老婆婆和自己的老伴兒膝下無子。當她撿到了河裡漂來的桃子，桃子里並沒有娃娃。老婆婆吃了桃肉後，一下子變成了年輕美麗的姑娘。老伴兒回到家後，看到自己的妻子竟然成為了年輕美麗的姑娘時，便瘋狂地與她性交，不久便生下了一個孩子，就是桃太郎。在這個版本的故事中，桃與性是緊密聯繫的，是女性生殖的象徵。

所以詩經中說：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這大概是寫美麗的女子要出嫁，能夠為家庭帶來和諧美好的生活。之所以用桃來比喻待嫁的女子，正是因為桃有女性生殖的象徵吧。

再來說說能辟邪的桃木。大家都知道，三尺桃木降妖劍，可以驅除一切邪祟。「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一年的邪祟都將被桃木化除。桃木有辟邪的功能，大概是起源自古代的巫術。山海經中的故事是這樣的：

滄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間東北曰鬼門，萬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鬱壘，主閱領萬鬼。惡害之鬼，執以葦索，而以食虎。於是黃帝乃作禮以時驅之，立大桃人，門戶畫神荼、鬱壘與虎，懸葦索以御。

後人把這個傳說潤色了，說在古代相傳有一個鬼域的世界，當中有座山，山上有一棵覆蓋三千里的大桃樹，樹梢上有一隻金雞。每當清晨金雞長鳴的時候，夜晚出去遊盪的鬼魂必趕回鬼域。鬼域的大門坐落在桃樹的東北，門邊站著兩個神人，名叫神荼、鬱壘，他們各手持桃枝，專司捉妖拿邪。如果鬼魂在夜間幹了傷天害理的事情，神荼、鬱壘就會立即發現並將它捉住，用芒葦做的繩子把它捆起來，送去喂虎。因而天下的鬼都畏懼神荼、鬱壘。於是民間就用桃木刻成他們的模樣，放在自家門口，以避邪防害。後來，人們乾脆在桃木板上刻上神荼、鬱壘的名字，認為這樣做同樣可以鎮邪去惡。

按照陰陽五行的說法，桃樹是東方之木，主陽。陽能厭陰，因為春天的桃木最有生氣，所以能抗擊一切陰沉的邪祟吧。不過想到了陽，猥瑣如我，又想到一種掛在門口辟邪的東西，也與生殖崇拜有關，就是男根。男根崇拜是原始崇拜中普遍存在的，桃木粗壯堅硬的形態讓人可以很容易的聯想到男性的生殖器官。

這個世界上有我們不知道的角落，也有我們想像不到的風俗。在西南邊境的不丹，生殖器就有很強的辟邪功能，房屋和汽車上總能看到用於辟邪的生殖器，就像我們到處能夠看到桃木一樣。生殖的能力是驅除邪祟的根本能力。在中國的植物里，除了桃木能驅鬼，柳樹也能打鬼。柳樹之所以能打鬼，就在於柳樹繁殖能力超強。春天將柳枝插在水邊，春水方生，它便能紮根壯大。我想桃樹能驅鬼的原理，與之應該差不多，都有生殖生育的寓意在其中。

既然桃子果實從女性生殖隱喻中產生了生命的象徵意義，桃樹從男性生殖隱喻中產生了辟邪的象徵意義，那麼就能夠明白桃花與愛情之間的關係了。聯結男女的正是愛情，桃花正是處於男性和女性象徵之間的事物。這樣，我覺得大概能夠說通有關桃的一切象徵意義了，最後就用王建《宮詞》來煞個尾吧。

樹頭樹底覓殘紅， 一片西飛一片東。 自是桃花貪結子， 錯教人恨五更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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