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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翁傳(三十八)廣府奇遇

石翁傳(三十八)廣府奇遇

來自專欄樂之文集

目錄

三十八、廣府奇遇

苟承絢失魂落魄地站在惠福街已被人洗劫一空的紫明樓前,想到自己家破人亡、前途盡毀,一種莫名的悲憤湧上心頭。無名邪火沒個發泄,苟承絢也只能撿起路邊的一塊斷磚,大力砸向門扉,咬牙切齒地吼道:「無恥髡賊,我咒你們都不得好死!」

「這位公子,何故如此啊?」苟承絢沒料到這深街冷巷的居然會有人,這陣突然傳來的聲音嚇得他以為是髡賊追來,差點跪地求饒。待定睛一看,苟承絢才發現說話之人是一個鬚髮灰白的遊方道士。道士打一桿「鐵口直斷」的幌子,端坐路邊,身後還立著一個道童,看上去頗有些世外高人的架勢。

「閣下是何人?」苟承絢見對方的樣子不像是髡賊,便壯著膽子詢問。

「相面測字,消災解厄。」道人微微一笑,甩起拂塵指了指幌子說道,「貧道雲遊四海,恰巧路過貴寶地,今日相逢便是有緣,公子何不來算上一掛。」

「我可沒錢。」苟承絢緊了緊布袍,確保懷裡藏的保命銀子還在。

「分文不取。」道人依舊是一副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模樣,「恕貧道多嘴,公子怕是遭奸佞害了命理,落難於此吧?」

苟承絢被對方說道痛處,將信將疑地走到跟前問道:「道長何以教我?」

「富貴命理,前程姻緣,公子想問什麼,賜個字便是」道人說著展平紙卷,道童恭敬地遞上筆墨。

苟承絢苦笑一聲,心想若是髡賊不除,自己還有什麼前程可言,執筆略一思忖,便寫了個「賊」字:「就問那髡賊當橫行到幾時?」

「先生問得倒是稀奇。」道人指著「賊」字搖頭晃腦地拆解起來,「照這個字看,髡賊怕是不太好對付。這賊字從貝從戎。貝者財貨,戎者兵戈,得此二者,便可稱雄一方。此番朝廷用兵,一未斷其錢糧,二未挫其兵鋒,看來那些髡賊怕是要久占瓊州了。」

「難道我大明就奈何不了這些匪類嗎?」苟承絢神情落寞地悲嘆一聲,繼續問道,「道長能否算算在下的前途。」

「先生藉手一觀。」

苟承絢伸出手去,卻不想被道人死死抓住,一時竟掙脫不得。苟承絢也不敢聲張,只好小聲求饒:「道長你這是何苦?再不鬆手,我可要喊人了!」

然而道人不但沒有不鬆手,反而笑嘻嘻地說:「先生可是與那髡賊有仇?不妨說來,貧道與先生分解一番。」

道人一語中的,說得苟承絢不由得一個激靈。不過想那苟承絢也是幾次三番死裡逃生的主,豈能輕易透露自己的身世,即便情急,也只是打著哈哈說了句:「道長何出此言。」想敷衍過去。

「觀先生落字金鉤鐵畫,少不了十年寒窗之功。再看先生這身布袍,雖是上等新料,卻多有污跡破損,想來這幾日必是頗為狼狽。方才先生又以磚石砸那髡賊舊巢,這其中原委便不難猜了。」道人故意頓了頓,待吊足了胃口,才壓低聲音揶揄道,「先生可知近日有不少瓊州逃來的敗兵,總督衙門口還有懸紅呢。但凡私自脫逃,拒不歸營的,皆按姦細論處。」

苟承絢被對說得渾身冷汗直冒,哆哆嗦嗦地說道:「你……你想做甚!」

「哈哈哈,先生莫慌,那幾兩賞銀貧道可看不上。」道人突然收起笑容,目光凌厲地逼問道,「我且問你,可是從陣前敗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既如此,貧道有一事不明,還望先生從實相告。」道人朝南一指,問道,「此番何鎮台是如何敗的?」

苟承絢手腕吃痛,也不敢隱瞞,倒豆子般都抖了出來:「髡賊鳥銃犀利,騎兵都不得進前,幾番衝鋒都被壓了回來。火炮更是可怖,何鎮台的紅夷大炮根本不是對手……」

道人聽完敘述,面色愈加陰沉,再三追問細節才將手鬆開。苟承絢如蒙大赦,瞅准機會直接就躥了出去,不等道人回過神來,就已經跑得不見了蹤影。一直等跑到岔氣,苟承絢才找了個僻靜巷子停下,然後趕緊脫去布袍,以泥污面,作了花子打扮。

說起來,劉鎩先前特意去鑄炮廠看過試射的威力,所以他實在無法想像還有比這紅夷大炮更厲害的神器。

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劉鎩本想親赴臨高探查一番,無奈接下來的兩個月髡賊鎖了海峽,尋常船隻都無法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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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十月暑氣未消,即便三通暮鼓敲過,依然是悶熱逼人。劉鎩擺了一天掛攤正準備收拾回家,忽然耳邊廂傳來一陣招呼聲。

「劉木頭!喲,還真是你啊!」

劉鎩回頭觀瞧,只見一個精瘦的高個正在街角朝自己招手。

「你是……黃老六!怎麼在這兒碰到你!」

這黃老六原先也是在京中監察官員的釘子,與劉鎩兄弟算是有些交情,雖不是特別相熟,但好歹也有袍澤之情。多年未見又在異鄉重逢,二人都來了興緻,便攜手尋了個酒鋪敘舊。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二人的話題從京城秘聞一直扯到了南海髡賊。這邊劉鎩還在感慨髡賊火器犀利,那邊黃老六卻是滿臉的不屑一顧。也不知是酒勁上頭,還是故意扯大話,黃老六拍著胸脯嚷道:「想你我兄弟空有一番本事,竟被哪些酸子砸了飯碗,真他娘的窩囊。你看那幫廢物,連幾個髡賊都奈何不了,說出來也不怕人笑話。」

「黃兄弟此言差矣,那髡賊火器犀利,據說連紅夷大炮都奈何不得呢!」

「嘿嘿,劉兄弟這是被那些廢物的說辭嚇破膽了,我看那髡賊火器也是稀鬆平常。」黃老六說到這兒,故意湊過來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兄弟我可是見過真傢伙的!」

「啥真傢伙?」

黃老六一臉得意,「既是自家兄弟,便不怕說與你聽。就在上個月,儋州府出了一幫好漢,設埋伏把一隊髡賊滅了個乾淨,還繳了好幾桿鳥銃。」

「此事當真?」

「那還有假,如今兄弟我正給那幾桿鳥銃尋買主呢。」

劉鎩聞言大喜,心說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自己苦找了這幾個月,想不到竟然還有現成的買賣,這等好事如何能錯過:「黃兄弟真好手段!不知這髡賊利器,可否讓兄弟開開眼?」

「這個嘛……」黃老六搓手撓頭,顯得有些為難,「東西倒是在咱手上,可咱這乾的畢竟不是尋常買賣,見光著風怕是要動了財氣。」

劉鎩聽出話中關節,連忙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兄弟你還尋什麼別家買主?只要是真貨,價錢好商量!」

「劉哥好手筆啊!」黃老六盯著銀子兩眼發光,酒也醒了三分,「劉哥你這是有發財的門路?」

「呵呵,不瞞你說,自打丟了鎮撫司的差事,兄弟我便投了個識才的東家。這新東家位高權重,為人又厚道,卻獨好這髡賊器物。莫說你幾桿鳥銃,便是有火炮咱也收得。」

「好說好說,那日後就仰賴劉哥多關照了。」黃老六將銀子收入懷中,而後忽一皺眉,說道,「要說早幾日倒還方便,可現如今髡賊在珠江口為害,城門關防又嚴了不少,過往貨物皆要盤查。那幾桿鳥銃劉哥如何帶回去呢?」

「這有何難,兄弟我自有私藏夾帶的門路。」

二人聊得興起,一直到酒鋪打烊,才各自散去。第二天一大早,劉鎩從兜底的行李中掏出一樣從巫海那兒求來的信物,而後出鎮海門,奔著冒家客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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