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這篇遊記，你還得等三年才能去

誰說藝術只能等同於高冷？

當台灣知名作家廖信忠來到瀨戶內海藝術祭，唯美清新的畫風裡夾雜的卻是心裡好苦的南瓜、風騷的浴池、日本版「家電下鄉」、穿著牛仔褲皮靴的老朋克在靜靜包著餃子......

當笑點低遇上吐槽狂魔，你可要控計好你計己呀！

閱讀時間：根本停不下來的6分鐘

第三屆瀨戶內海藝術祭在11月6日剛剛結束，我趕上了最後幾天。這三年一度的藝術祭，我可是從春天盼到了夏天，又從夏天盼到了秋天，秋會期再不去就要再等三年。

三年啊！我可不想三年後可能拖家帶口再去一個個看。

十五天里，除了三天跑到松山去看看外，其他時間幾乎都待在高松，在各小島上待著，散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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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立縣，從60年前就開始了

@高松

高松港是前往藝術祭各小島展區的出發點，亦是瀨戶內海輪渡的母港。

這兩根彩色圓柱是高松港的地標，是知名藝術家大卷伸嗣的現代雕塑作品 Liminal Air-core-。每天早晨你坐船出發，站在甲板上看著它越來越小。晚上坐船歸來，又看到它們這一對，這便是回到高鬆了。

高松市所在的香川縣被認為是相當文藝浪漫的一個縣，這不僅是因為從2010年起三年一度的瀨戶內海藝術祭，跟人為因素也有很大關係。早在上世紀50年代，當時的某位香川縣知事，就已經立下了藝術文化立縣的宏願，這點從1958年落成的香川縣廳就能看出來。

香川縣廳是戰後日本第一代建築界巨匠丹下健山早期重要作品，雖然它是混凝土結構，但可以看得出來它的原型是日式五重塔，在民族傳統的基礎上，賦予建築合理性功能性。

縣廳可自由出入，這棟60年前的建築到現在看來都還不過時。在當時，戰敗剛剛過去15年，縣知事就願意砸錢引進新技術新觀念，為後來的文化立縣奠下深厚基礎。

除了前衛的設計理念外，60年前縣廳是高松市最高的建築，設計師在縣廳頂樓就設計了咖啡店，民眾可自由出入望著瀨戶內海喝咖啡，這才是最寶貴的先進思想。

高松的上班族除了搭乘列車通勤，也會坐船上下班來往高松與小島上。我早上出去玩時看到一群穿西裝的從船里跳上碼頭，晚上玩回時看著同一群穿西裝的帶著疲憊的身軀走上船，十幾天看下來看得我罪惡感深重，想想還是早點回去工作踏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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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心裡苦，只是不說啊喂

@直島

從高松搭船出發，所有遊客第一個會去的地方几乎都是直島。

直島大概是日本現在最富盛名的文藝小島，安藤忠雄、草間彌生等大師在這小島上都有大量作品。直島的主要出入門戶是宮浦港，還沒進港，你在甲板上就能遠遠看到草間彌生的紅色大南瓜。

除了直島的輪渡上圖案都是點點點，直島公交車上也都印著這顆南瓜。到直島的遊客，九成九會跑去看知名點點控草間阿婆的那顆大南瓜。

我第一次去時下著大雨，所以沒什麼人，留下了一張略顯優郁的照片。後來有次去，遇到一位上海阿叔，獨自走到盡頭，在草間南瓜旁流露出余秋雨式的感慨，去國懷鄉，明媚而憂傷。

其實南瓜大部份時刻都被很多遊客圍繞，它孤獨矗在這廢棄碼頭快20年了，風吹雨淋波浪拍打，還要經常被莫名其妙的遊客摸來摸去圍著拍照，心裡一定很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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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嘛，可脫俗更可風騷

@直島

做為文藝青年必來朝聖的小島，直島藝術島的計劃早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就已經被提出來。這裡的看點相當多，光是這個小島我就跑了三次才看得差不多。

這個名為直島展覽館的作品，靈感來自海面上的海市蜃樓「浮島現象」，沒有支架的多面體構造，輕盈而漂渺虛幻。不同的時間、光線、氣候都會產生不同的氛圍，如果晚上光線打下去更漂亮。

宮浦港邊的直島錢湯，是著名風騷藝術家大竹朗伸的設計作品，他將原本的老浴池，經過大膽拼貼還有異國風情，再加上一點點直男審美的情色元素改成現在這騷浪賤樣。

來直島一定要去泡一次錢湯，浴室內不能拍照，我也不知女浴池長什麼樣子啦！不過網上有男浴池的照片，長成這樣.......嗯......的確很有病。

島上三間主要的美術館：地中美術館、李禹奐美術館及與酒店結合的Benesse House都出自性冷淡鼻祖安藤忠雄的設計。

其中地中美術館是以當代藝術及可互動的藝術作品為主，或著說，整個美術館的動線就是一個大型藝術作品。

我個人認為這裡適合在一個藍天無雲日光強烈的日子參觀，因為許多地方需要光影才能產生視覺效果，而館內整個動線規劃，也跟明暗有強烈的關係。這裡的鎮館之寶是莫奈睡蓮系列其中三幅。

李禹煥美術館以韓國當代藝術家李禹煥的作品為主，當然，大多數人沒經解說，是看不懂他想表達些什麼。

很多人亦忽略了展館入口處這根柱子。後來有個學結構的朋友說，他看到這根柱子時簡直要給跪了，如果是學結構或材料的，就知道這根18.5米的混凝土柱有多厲害。這已基本達到了材料的延展極限，製作過程中稍為閃失，就做不出這根能穩固矗立在那的高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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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接地府和天上的透明階梯

@本村

直島另一側是本村港，近幾年以三分一博志為首的年輕建築師在此大展身手。他在國內雖然不那麼知名，但在日本是建築界新星，瀨戶內海各地有許多他的設計作品，每每讓人驚嘆。

三分一博志歷時兩年半時間調查直島的自然人文環境，以及當地人的生存智慧，總結出了自己的建築設計理念。比如他在屋頂上開了能讓風對流而過的洞，為室內換氣，也利用地下水冷卻空氣等等，站在其中，能感受到一種根植於傳統的溫潤。

本村的「南寺」建築亦為安藤忠雄所設計，也是讓人印象深刻，不得不去體驗一次的作品。

南寺是一棟全黑的木造建築，裡頭亦是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一片，一次十個人進場，進去必需摸著牆前進找到座位坐下，體驗全然黑暗，全然寂靜。前兩分鐘你可能還覺得新鮮，可是沒過多久，你就會開始感到焦慮及壓迫感，甚至懷疑旁邊到底有沒有人。

然後，你會看到前方似乎浮出一片灰白幽暗的長方形，你以為是慢慢適應黑暗才看到的，其實不是。然後你慢慢走上前，意外發現，那竟然不是平面，又是一個空間。

南寺提供的是一種感官被極度敏感化的體驗，有些人受不了全然的黑暗，提前逃了，也就看不到後面出現些什麼。

護王神社是本村的重要景點，它由著名攝影家杉本博司所設計。它的外形是傳統神社，階梯卻是如同透明玻璃的物體，那其實是特地請尼康打磨出來的高透明度玻璃纖維，造價相當高。

這條透明樓梯一直通往地下，在黑暗的地下石室中，你才能感受到為什麼要用透明的玻璃。那如同連接著地府與天上的階梯，越往上越明亮。

從本村港出發，有快艇可以到隔壁豐島的家浦港。跳著島旅遊，你大部份時間都是在等船，這是你坐著靜靜看海的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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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色的日式庭院，突破想像

@豐島

豐島算是本屆藝術祭最受矚目的一個島，主要展區分布在西邊的家浦及東邊的唐櫃。

一上豐島，發現這港貓咪可真多啊！不知道為啥，臭文青都愛貓。這裡的貓咪都十分親人，其實是跟著人有魚吃。

家浦港邊的一間老房咖啡店 IL VENTO其實就是個作品，名為」你所愛的也會讓你哭泣」。它是德國藝術家Tobias Rehberger的作品，各種扭曲的線條打破了屋子原有的空間界線，這也是他之前在威尼斯雙年展得獎的同名作。

豐島橫尾館是知名藝術家橫尾忠則的作品展館，不管是室內或室外庭院都呈現了一種非常異色的體驗，比如他將傳統庭院塗成了超常規的樣子。

如果從正前方入口的紅色玻璃看庭院，又是另一種體驗。館內的畫作主題離不開生死及情色，整個館內作品及空間就如同從一個世界切換到另一個世界一樣。

至於人人都要去的豐島美術館所在地唐櫃，是本次一再錯過的遺憾。沒趕上渡輪的我在空蕩蕩的唐櫃港邊閑晃，得到意外的清靜。

本來前幾天還會規劃好要去哪裡怎麼搭船最有效率，到後來幾天，索性是睡到自然醒，然後慢慢晃到港邊看最近的時間點是往哪裡去的船，就跳上去。

家電下鄉，輪渡送來訂購的電視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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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的香菇？那是小島長出了腳......

@男木島&女木島

男木島沒什麼平地，民房幾乎是沿著山丘沿坡而建，小徑彎彎曲曲上山，就跟迷宮一樣。走到島上高處的豐玉姬神社，感覺就差一位新海誠動畫里的少女同游啦！

男木島另一側的「步之方舟」挺有名，造型被很多人誤以為是走路的香菇。

其實作者的創作想法是諾亞方舟，瀨戶內海的小島長出腳，走向東日本大地震的災區，將這裡的溫暖及祝福送給災民。瀨戶內海小島上的許多作品，就是這樣與自然環境融為一體。

後來某個陰霾的下午，我還去了一趟女木島，女木島港邊及防波堤插滿了海鷗風標，作品名為「海鷗的停車場」。

港邊不遠，有一架像帆船的大鋼琴，不斷播放著音樂，作品名為「20世紀的回想」，其中竟然有「忘情水」，作者據說來自上海。一位文藝女青年坐在女木島沙灘邊看書，光線不好有礙視力，大家別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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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交錯的光影，也有藝術版密室逃脫

@小豆島

小豆島是瀨戶內諸島中最大的島嶼，三個港附近都有景點，展品比較分散。

小豆島土庄港的地標是韓國藝術家崔正化設計的「太陽的贈禮」，形狀是橄欖葉編成的環，因為小豆島是日本最早種植橄欖樹榨橄欖油的地方。

遊客大概都會到小豆島的山區中山農村一帶，此地最重要的作品是台灣藝術家王文志的「小豆島之夢」，用了4000根竹子編出這棟圓頂劇場狀建築物，很自然地融入了農村梯田景色。

如果是個晴天，陽光投影到室內，那交錯的光影太美了。

小豆島土庄本町，古時候這裡有海盜出沒，所以這附近巷子又細又窄彎彎曲曲像迷宮，有防禦功能。這給藝術家帶來了靈感，「迷路之街」企劃因此誕生。

藝術團隊選了幾棟老房子改變內部，房子里就像迷宮，比如這間「迷路之家」，入口是原來的煙店門面。很普通人家的客廳，可是你逐漸發現廚櫃門才是通往別處的通道，有點像在玩密室逃脫。沒其他人時，你甚至覺得像生化危機2代慢慢開門慢慢上樓那種感覺。

黃昏了，這裡餐廳都早早打烊。我推開那扇掛著餃子旗的門，裡面完全是美式酒吧風格，老闆是個老朋克.....推門進去那一刻，他穿著牛仔褲襯衫皮靴坐在那邊包餃子......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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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不懂。鬼太鼓座，精彩！

@伊吹島

伊吹島是這回藝術祭最西邊的小島，遠離了主要展區，搭船約半小時。這裡人口不到600人，也是個沿坡而建的小島，走上坡頂會讓人氣喘吁吁的那種。

這是藝術祭最西邊的一個展品 「Here There Everywhere」，用了許多老窗戶排成一個像雷達狀的玩意。

按官網的解說是 「以與伊吹島民間之交流為基礎，呈現讓人感受瀨戶內海清風的作品。思考島上魅力以及本身的問題，使用島嶼生活所不可缺的材料為素材」。可是我還是看不懂。

我多留了那麼多天到伊吹島，是因為這一天鬼太鼓座要在伊吹島上演出。藝術下鄉，大概一半的島民都來了。

鬼太鼓座是日本在世界上最有名的演出團體。演出不是純粹的擊鼓，更像是一場音樂會，除了鼓之外，他們也用一些傳統小玩具發出聲音效果製造互動趣味，看得出表演者真的全心投入演出，而且樂在其中。

這天比較冷，我牙齒忍不住打著寒顫，說也奇怪，牙齒寒顫的頻率竟然對得上鼓聲敲擊的節奏。

離開伊吹島的船上，碼頭邊島民及工作人員揮著色彩鮮艷的漁師大旗道別，那是真的聲嘶力竭，用盡全身力量揮舞著手喊出來的熱烈道別。

「再見，再見，謝謝你們的來到！」 「祝你們永遠健康快樂！」 不停地喊，喊到被海浪聲淹沒為止。

在堤防上，島民拿著大旗邊跑邊揮舞向你喊再見，一直跑到堤防的盡頭。我忍不住流出淚來，這麼一個偏遠的小島，大多數人一輩子就只會踏上這麼一次吧！

每一位與你擦身而過的人，就像交叉線，在彼此的一生當中僅僅有一次那麼近的機會，然後又慢慢遠離，從此不再相見。要好好珍惜每一次與人的道別，那是我們曾經那麼相近過的證明，不管熟不熟，因為可能這輩子僅有這麼一次道別的機會。

1. 藝術祭期間總共有兩百多個展品，結束後大部份展品都不會拆，喜歡清靜的朋友可以前往。剛剛結束的2016年藝術祭官方網站為：http://setouchi-artfest.jp/en/

2. 瀨戶內諸島平常人少，到瀨戶內海看藝術品，亦可度假，亦可看海，亦可賽艇，大概是成本最低的藝術養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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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攝影/廖信忠

編輯/駱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