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不知人已去,一晌貪歡「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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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有故事的人]發表的第441個故事
別夢依稀
安一
1我已經有七年沒夢見過舅舅了,那個分界線應該是2009年夏的某一天,那天,是舅媽出殯的日子,幫忙的人打開了舅舅的墓穴,一個黑乎乎的洞,然後把舅媽的棺木放了進去,我淚眼模糊地看了一眼那個洞,確知我舅舅就在裡面,已經躺了有十一年了,自此,就再沒有夢見過舅舅。
此前,我做的夢常常是這樣的:舅舅坐在奶奶屋子裡那個棗紅色的箱子上,他溫和地笑著,用他一慣溫和的語氣跟我奶奶說:「嬸嬸……」。在夢裡,我總是高興得心都要飛出來了,我急切地想要告訴每一個人:誰說我舅舅死了?誰說我舅舅死了?我舅舅明明活著!他活得好好的……可是,每到這個時候,夢就醒了……
這樣的夢,我做了十一年,直到那天親眼看到那個黑乎乎的洞,我確知,我舅舅就在那裡面……
2舅舅是1998年的夏天去世的,自殺,從樓上跳下來的,那年,舅舅剛剛47歲;那年,我姥爺89歲;那年,舅舅的大兒子秋已在看守所里待了近兩年;那年,舅舅小兒子13歲;那年……
那年之後,我就常夢見我舅舅,每次夢裡,他都是那樣溫和地笑著,用他一貫從容溫和的語氣說著……
我想,那時我已經意識到舅舅有自殺的想法了,可是,我卻一直在逃避,也許是怕麻煩?或者心存僥倖?或者難以面對?總之,我是在逃避。我不知道,大家——包括我父母、姨姨姨父,以及舅舅的女兒女婿是不是也意識到了,總之,沒有一個人明確地說出過「自殺」這兩個字,儘管大家的談話里都透露著這種擔憂,可沒有人做過這方面的預防,大家寄希望於精神病院,希望舅舅能夠儘快得到醫治,似乎送進去一個病人,走出來的,必定健康。
這是大夫說的,大夫說我舅舅是早期精神分裂症,必須住院。可舅舅拒絕承認自己的病情,堅拒治療,大夫就強行給我舅舅注射了藥物讓他深睡。但這樣的深睡並沒有什麼效果,因此大家的思維都只朝著一個方向去:如何把舅舅「哄」進精神病院。後來是怎麼把我舅舅送進精神病院的,具體細節我不知道,總之是被送進去了,因為農忙,騰不出人手照顧他,辦了全護,結果不到二十四小時,舅舅從樓上跳了下去……
舅舅牽掛的唯有我母親,儘管他上有年近九旬的老父,下有他曾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的兒女,可他最終牽掛的只有我母親。那時我母親已患有淺表性胃炎很多年,加上更年期綜合症,身體一度很差,不過我很懷疑這並不是舅舅擔心的根本原因,在他的心裡,一定埋藏著諸多不便出口的話,他只選擇不說。那是1998年初夏的一個早晨,他在母親的「閨蜜」月香姑姑家門口來來回回走了幾十個來回,終於鼓足勇氣進了月香姑姑的家門,他告訴月香姑姑:「我什麼都放得下,就是放不下我姐姐,以後就拜託你多多照顧她。」
月香姑姑跟我複述這話的時候事情過去還不到一個星期,舅舅那時大概正游移在崩潰的邊緣,我當時已經意識到舅舅很可能會走上一條不歸路,可是,那念頭也僅是一閃,很快就急迫地想把舅舅送進精神病院,我期盼著,一兩個月之後,我的舅舅依然是那個儒雅的、溫和的、吃苦耐勞的舅舅。可是,當我再次從電話里知道了舅舅消息的時候,已是他去世的第二天,忘了是誰給我打的電話,說我舅舅跳樓了,我的心彷彿被放在了絞肉機里絞,瞬間碎得一塌糊塗……
3舅舅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突然遭遇大兒子——秋——參與殺人被捕、妻子突然「發瘋」的事實,他多年苦苦支撐的心靈已經乾涸,他的精神已經破產,他心靈的防線突然崩潰,而我們誰都沒有給過他有價值的精神支援,每一次勸解都不得要領又自以為是,面對這樣的凄涼,除了死,他還能怎樣?而把他送到精神病院,是在他早已千瘡百孔的自尊上又補了最後一刀,最終戳斷了他遊絲般的生命……
我舅舅雖是一個農民,但他的精神氣質卻是書生,他善良、自尊、純粹、清高,他始終心懷悲憫,對「美好」始終保持著無限嚮往,可是,兒子卻突然殺人,他如何面對自己的良心?而他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百倍、千倍、萬倍的兒子也將面臨牢獄之災,那比摘他的心肝還要讓他痛苦千倍、萬倍、數十萬倍!他那時肯定很後悔,對兒子的教育徹底失敗,這是他最難以承受的;他肯定很羞愧,他的兒子毀掉了一個鮮活的生命……這重重大山壓在他心上,要怎樣堅強才能活下來呢?
而在秋被捕近一年後的一天,舅媽突然「瘋了」,她抱著枕頭到處亂跑,舅舅嚇壞了,他一邊緊緊抱著舅媽,一邊打發人去找我父親。我父親脾氣不好,當他急急忙忙趕過去看到那樣一副情景時很是惱火:「放開,讓她跑!」舅舅放開了,舅媽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跑了,我父親看出了「瘋」的假象,我舅舅卻完全被嚇壞了,舅舅把舅媽送到精神病院,醫院做了檢查說:「沒病,回去吧!」舅舅把舅媽從醫院帶回來後,舅媽沒事了,舅舅卻一天比一天委頓。
沒有人體會過「崩潰」的感受,那是災難的洪流猛然衝破堤壩轟然淹沒你所有希望的無措,是生命全然墮入黑暗的驚恐,我舅舅,他先是選擇了沉默,完全關閉了心靈的無形之門,接著,他選擇了隔絕,關閉了房屋的有形之門,沒有哪一個人能走進那個房屋,更沒有一個人能走進他的心靈。他感受著精神被掏空後極度貧窮的困窘,感受著精神徹底破產後再也無力重塑的絕望,除了死,他已別無選擇!
在二十多年的婚姻里,舅舅一直遭受著精神的「盤剝」,如果說最初的閱讀還可以給他以精神的滋養,那麼,隨著孩子們漸漸長大,生活的負擔越來越重,舅舅連閱讀的時間也沒有了,他的精神就越來越入不敷出,直至最後一無所有。
舅媽有癲癇,她犯病已然給我舅舅一重負擔,在她不犯病的日子裡她給我舅舅的只有無窮的「壓榨」。在最初的幾年裡,她還做做飯,但在後來她基本什麼都不做了。舅舅和他三個孩子的衣服一直是我母親、姨姨,以及舅媽年近八旬的母親做,舅媽直到她六十多歲去世連扣眼兒都沒學會縫,但舅舅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他不想總給別人添麻煩,自己學會了裁剪、縫紉,買來縫紉機自己給孩子們做衣服。
後來興起鄉鎮企業,舅舅在鑄造廠當翻砂工,一個人頂幾個人地干,非常累,舅舅跟我說過,他總是餓,每頓飯都吃得很撐,可是總也頂不到下一次開飯的時候,吃下的飯根本不夠他消耗,他身上總裝著糖塊,過一會兒嚼一塊才能勉強支撐。可回到家,該下地仍得下地,該給孩子們做衣服仍得做衣服,幸虧我姥爺身體好,還能替他蒸饃饃做飯,舅舅才能有一時半刻喘息的機會。可即使這樣,舅舅還租了別人家的地方,蓋起了兩間小房子打算開個電器維修部,他有兩個兒子,要蓋房要娶媳婦,僅憑他一個月兩三千塊錢的工資,什麼時候才能實現呢?我舅舅,他不像別人有空聊天有空打牌有空看電視,除了睡著的時候,其餘時間都在不斷地勞作。除此之外,還要應對我舅媽隔三差五地「找麻煩」,舅媽總是鬧,不斷地要錢,要買這個要買那個,沒完沒了,不給鬧,給了還鬧。我舅舅就像一根蠟燭,他不僅兩頭燒,是兩頭燒了中間還要燒,他的信心、耐力、勇氣不斷地被消耗,他日漸貧窮的精神得不到半點滋養,直至他視若生命的兒子被捕,我舅媽「發瘋」,他再也無力支撐,任精神的大廈轟然倒塌,他的世界遽然毀滅。
4舅舅知道,他對兒子的教育很失敗,是他把他的兒子寵溺成了一個「殺人犯」,這是他最終走向死亡的根本原因。舅舅始終對兒女懷有愧疚,一直覺得他的孩子們缺乏母愛,竭力地要把自己的愛雙倍地給予他的孩子們。我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關於「缺乏母愛」這一說,最簡單的事實是,在那些物質匱乏的日子裡,我的舅媽可以自己端一碗蛋羹吃,而讓她僅幾歲的孩子在旁邊巴巴地看著,這是我堂舅母親口告訴我的,還需要更多的證據么?因此舅舅始終認為,與別人家的孩子相比,他的孩子們缺乏得實在太多,而當他把他的愛全部奉獻於他的孩子們的時候,這種「愛」已轉而成為「害」。
秋很早便輟學到工廠里做工,很能吃苦,工資也不低,可每到月底總是虧空,他領著一幫狐朋狗友們吃遍了工廠周圍大大小小的飯店,幾乎所有的小賣部他都有欠賬,他的工資根本不足以支付他的揮霍,剩下的「窟窿」自然要愛里來填來補,而我舅舅總以為,孩子都是吃了喝了又不是賭了,因此,每當討債的上門,他便會如數照付。最後發展到表弟跟人去偷,偷的東西從沒不往家拿,家裡人自然也無從知曉,秋被派出所拘留了。到了這個時候,舅舅依然認為他的孩子是好孩子,無非是跟上了「壞人」,只要哪一天與那些人一刀兩斷了,自然就會變好。
有一年冬天,秋又被派出所抓了,舅舅來找到我父親,請我父親託人把秋「保」出來,父親果真託人給派出所交了200元把秋保了出來。秋被放出來後,我父親去看他,一到門口,就看見我剛下夜班的舅舅一個人壘院牆,而秋,那個剛從派出所放出來的大男孩兒穩穩地坐在遠處的一把椅子上,正等著我姥爺給他做了荷包蛋給他端過去,我父親當時發了火,呵斥秋去幫忙,卻被我舅舅阻止了,他覺得他兒子在看守所一定受苦了,他要把秋所受的苦全都補償回來。
我父親後悔過,如果那次不把秋從派出所保出來,他的人生會不會是另外一種樣子呢?我舅舅是不是就不會離開呢?可是,人生哪裡來的「如果」?
秋不僅學會了偷,還喜歡玩失蹤,常常一聲不吭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長的時候超過一個月。舅舅到西安找過,去鄭州找過,還去北京找過,秋似乎與他的父親捉迷藏,而他總是勝利者,他的父親我的舅舅永遠找不到,等我舅舅耐下性子了,秋又不吭不哈又自己回來了。如此反覆。每次回來,舅舅都會拉著秋的手,一遍一遍細細地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地看數遍:兒子在外漂泊數日,是瘦了還是胖了?有沒有遭什麼罪?有沒有受什麼人欺負?有時,我父母都失望得不想管了,可又不能看我舅舅一個人在風雨里苦苦支撐,我父母與秋談,苦口婆心,秋每次都痛哭流涕甚至跪著指天發誓,可是,每次他都像表演,一出門,就又找他那些狐朋狗友去了,最後一次相約竟是劫車殺人,人家殺人,他負責望風。
這事,秋和他的同案犯一直隱瞞得很好,直到兩年後事發,他們才一一落網。舅舅後悔,如果當時知道了就好了,可以讓他投案自首,可是,依著我舅舅的脾性,依著他對他兒子那般的溺愛,他肯讓秋自首么?
我舅舅去世的時候秋還在看守所里,那時候進去已經一年多了,由於主犯年齡問題一直搞不清,案子就一直拖了下來,直到兩年後,兩名主犯一名脅從犯,犯罪時都才只有十六歲,因此,兩名主犯被判死緩,秋被判了無期。那是1998年下半年,我舅舅已經過世,一年後,我辛苦勞作了一生的姥爺也撒手人寰。
秋不知道,他在看守所的日子裡,他的父親——我的舅舅每天早上天不亮就騎著自行車進城了。夏天,他戴一頂草帽,戴一副墨鏡,車把上掛著一個黑布包;冬天,他穿一件破舊的棉大衣,車把上依然掛著那個黑布包,他要麼去書店找法律方面的書,要麼找我讓我給他找律師,直到天黑透了,路上看不見人了,他才肯回家,他不希望碰見任何人。我舅舅還常常無望地去看守所看秋,他明知道去了也見不了還依然去,明知道看守所不讓家屬送吃的他還不斷地買了營養品送去,除此之外,他還不斷地送錢、送衣服。冬天到了,他自己穿著破舊的棉大衣,卻花了幾百塊錢給秋買了皮夾克送進去。
那一年多的時間,他就幹了這些事。
5我那時真自私呀,我都沒有請我舅舅吃過哪怕一頓飯!舅舅騎幾十里路過來找我,說說事就到午飯時間了,每每我要留他吃飯,他總說吃過了,我不知道那時我是不是真以為他吃過了,反正就任由他走了,直到他去世我才聽母親說,車把上掛的那個黑布包里裝的是乾糧,一年多的時間,舅舅在路上奔波了幾百次,餓了,舅舅一直是就著白開水啃自己帶的干饅頭。
自從舅媽「瘋了」一次後,舅舅不再進城,他把自己關進屋子裡,任由誰勸他都不出來,任由誰跟他說話他都不搭腔,父親跑了很遠從一家醫院請來了醫生,醫生說我舅舅患了精神分裂症,並強行給他注射藥物,他昏睡了幾日,依然沒有效果,那時正值農忙,把他一個人放在家裡,顯然不能令人放心,就只好送進醫院。可是,送進醫院,騰不出人手照顧,又保好選擇了全護,那樣的地方,醫生護士們的態度都不會太好吧,我想。後來聽說,護士第一次給他發葯他就把葯藏在舌頭下,護士走了後他把葯吐出來扔進了垃圾桶。他早觀察好護士辦公室的窗戶沒有護欄,第二天早上排隊領葯的時候,他拿上藥往前快走了幾步直接跳了下去……
那天早上剛上班,在醫院一層的會議室里醫生們正在開會,突然聽到「通」的一聲,「像一個包袱被扔了下來」,接著從樓上傳來護士的尖叫,開會的人們走出會議室,門前有人躺在地上已經一動不動,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精神死了,有什麼醫藥能使其復活?我常常想,如果那時我們了解一點心理學的知識就好了,如果那時我們能不那麼自以為是就好了,如果我們能對他再精心一些就好了,如果我們知道求助於心理醫生就好了,可是,事實不容「如果」,事實就是事實,不能改過。
我常常抱著這樣的懊悔遙望村邊那條小路,在這條小路的盡頭曾有過我家的責任田,那時,我才只有十來歲,夏收或是秋收,那路上總會有垛了一人多高的麥垛或者豆秸的平車慢慢行走,前面是舅舅努力地拉,後面是我努力地推,我想,只要我多出一份力,舅舅就能少出一份力,每年每季,都是如此。
有一個聲音始終在耳邊響起:「我舅舅呢?我舅舅怎麼還不來?」那也是十一二歲的我,天黑了,在田裡割麥子的人都回了,就剩了我、母親和我妹妹,割倒了一地的麥子如果不拉回去晚上就可能被偷。我問母親:叫我舅舅了么?母親說:我已經託人給你舅舅捎話了。我站在黑暗裡,看著遠處的點點燈光一直盼著舅舅來,過不了幾分鐘就自言自語地說:我舅舅呢?我舅舅怎麼還不來?
我還想起我童年時,每隔一段時間,舅舅就要進一次城,回來時總是提一大包書,有各種文學書籍,還有他鐘愛的無線電方面的書,買不到的,他還會郵購。我和我的弟弟妹妹從小能比別人家孩子多讀一些書,也主要得益於我舅舅,他每次進城都是我們的節日,我們在閱讀里狂歡,在閱讀里痴迷,儘管很多我們都還不甚懂,卻要與舅舅爭論,每次舅舅都溫和地看著我們的自以為是,呵呵地笑。
春節走親戚,總是舅舅騎著自行車,前樑上坐著表妹,后座上坐著我,從我記事便是如此,直到我長大,學會了騎自行車……
是的,在我的童年、少年,以至青年,我與舅舅的交流要比父親多,那時我父親在幾百里外的一個縣城中學教書,一年當中也就寒暑假能見到,可即使相聚的時間那麼短促,我父親還總是板著臉,我對父親總有一種敬畏,讓我不敢對他親近。而我舅舅卻是另外一種人,他的脾氣極好,說話聲音不高不低,做事不慌不忙,我什麼都敢跟他說,我什麼都可以跟他說,我甚至告訴過我母親,我對舅舅比對我父親親。
我那時想,等我工作了,掙錢了,我要給我舅舅買好多好多的好衣服,買好多好多好吃的,要帶著他去旅遊,接他到我家裡住,可是,還沒等我來得及做這些,隨著那個明媚的早晨舅舅奮然一跳,這一切都成了夢。舅舅出殯的那天我孩子病了,沒能親自送舅舅去墓地,舅舅隔三差五就到我夢裡來,他依然那麼和藹,那麼從容。而在現實里,我好幾次都把別人誤認成是我舅舅,要麼是走路姿式像,要麼說話聲音像,當「舅舅」兩個字就要破口而出時,我才意識到,舅舅其實早離開我們好幾年了,直到2009年夏天那個上午,我親眼看到了被挖開的墓穴,確信舅舅就在那裡,舅舅才從我的夢裡走出來……
今天立秋,天氣已經涼爽,十八年前,也是這樣的天氣,舅舅在冰櫃里躺了兩個月後被安葬,裝棺的時候我沒有去看。母親說舅舅留給我一封信,足足有五頁長,我也沒有勇氣看,一直保存在表妹那裡,直到舅舅去世五年後我才拿回來,卻只剩了半頁,我第一次知道,舅舅原來寫得一筆好字,信封的背面寫著:秋的難友有……
舅舅說他「什麼也放得下」,其實他最放不下的還是這個他付出最多、卻葬送了他的「冤家」……
夜涼如水,一片靜寂,一打盹的工夫,舅舅輕輕走來,他稍稍彎了腰對我說:「做了四十七年的夢,我終於醒了。」我的心一陣輕鬆,原來,舅舅的四十七年,全不過是場夢,我們都在他的夢裡跑龍套,若然,甚好!甚好!
作者: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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