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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史新辨 – 國學網

  治三代以上的古史首要就在把握「華夷之辨」——也就是作為征服氏族的華夏族與土著居民之間的種族區隔。歷史上的華夏民族很可能來自遙遠的中東地區。1張騫通西域一個附帶的使命就是尋訪中華文明之西方根源——他在給漢武帝的報告中說「安息長老傳聞條支有弱水、西王母而未嘗見。」2很明顯,甘肅弱水在漢人看來僅是東晉南朝「僑州郡」一類的地名,而與之對應的西亞之弱水才是毗鄰西王母所居處的原版「弱水。」華夏族東遷的一個直接的結果就是亞洲東部的廣袤地區由石器時代一躍而入先進的青銅時代。此前的神農之世漫無差等,民知其母而不知其父,3尚屬原始的母權制社會。「神農氏沒,黃帝堯舜氏作,……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4隨著這些身著裳裙、裝束略顯女性化的外來殖民者的到來,一種崇尚上下尊卑之等級觀念的父權文化開始凌駕於本土的母權文化之上,成為綿延數千年之東亞文明的基本色調。「中國」為華夏民族的本部,其核心地域當五帝之時局促於晉南一帶——而在禹通伊洛、並廛澗而東注之河5後逐漸擴展至以河洛為中心的中原地區。與「中國」相對的「四夷」則泛指東西南北四方的殖民地——東夷之民被發紋身,南蠻之民雕題交趾,西戎之民被發衣皮,北狄之民衣羽毛穴居。6在以衣冠禮儀自矜的神明華胄看來,周邊的「蠻夷戎狄」皆屬尚未進化為人的野蠻族群。《史記·五帝本紀》載:「三苖在江淮、荊州數為亂,於是舜歸而言於帝,請流共工於幽陵,以變北狄; 放歡兜於崇山,以變南蠻;遷三苖於三危, 以變西戎;殛鯀於羽山, 以變東夷。」用夏變夷乃是華夏民族當權派的根本方略,即便處置本族之罪人也在考慮如何變化夷狄。與土著間巨大的文化隔閡對殖民地之諸侯而言更是無時無刻不在面對的現實難題:他們或如魯伯禽變其俗而革其禮7或如齊太公因其俗而簡其禮8——而在華夏文化圈的邊陲亦不乏如吳太伯文身斷髮以帥荊蠻9者。作為君臨廣土眾民的少數族裔,華夏族隨時可能遭遇「四夷交侵,中國危矣」 10的窘困局面。當此之際,唯有散布四方的殖民據點能予本部有力的支援——二者在戰略上連為一體、首尾相顧:譬猶常山之蛇,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在五帝三王時代,踐祚「中國」者至少在名義上成為華夏各支派的共主——其地位強勢與否往往取決於所屬氏族紮根「四夷」之深淺;反過來看,周邊殖民地各派勢力的消長也勢必影響本部之政治生態——嚴重者甚至導致中央政權的更迭。

  「中國」與「四夷」之間錯綜而微妙的關係早在傳說中的炎黃時代即已漸露端倪。相傳黃帝乃炎帝之兄,蚩尤則為炎帝之子——炎黃各有天下之半。11「昔天之初,□〔誕〕作二後,乃設建典。命赤帝(按即炎帝)分正二卿,命蚩尤於宇少皞以臨四方,司□□上天未成之慶。蚩尤乃逐帝,爭於涿鹿之阿,九隅無遺。赤帝大懾,乃說於黃帝,執蚩尤,殺之於中冀,以甲兵釋怒。用大正順天思序,紀於大帝,用名之曰絕轡之野。乃命少皞清司馬鳥師,以正五帝之官,故名曰質。天用大成,至於今不亂。」12作為華夏民族最早的「中央之帝,」炎帝踐祚中國以設職官——「分正二卿」略類顓頊「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13後世每以中國之山鎮太岳尊稱之而不名,所謂「崧高維岳,駿極於天,維岳降神,生甫及申。」14而蚩尤則坐鎮東夷以總督四方殖民地——岱、衡、華、恆為四夷之山鎮,15唐虞之時姜姓執掌的「四岳」一職或可朔源於此。猶如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蚩尤也挾持了土著首領少皞並假其威望號令蠻夷戎狄。少皞與太皞伏羲氏並稱「兩皞」而聲名洋溢乎四夷——以理推之或即與炎黃並世之末代神農氏。傳說神農初都陳後徙魯,而少昊亦都魯之曲阜,從地望上說也頗相吻合。其時軒轅黃帝雖「遷徙往來無常處,」卻「邑於涿鹿之阿,」16可見其權力基礎當在北狄——而勢力與影響則遠屆西戎,故有「黃帝戰於涿鹿之野而西戎之兵不至」17一說。決定後來東亞歷史之走向的涿鹿之戰由黃帝南伐炎帝的阪泉一役拉開了序幕——軒轅三戰然後得其志,18極有可能就此挾持了炎帝。不願俯首的蚩尤起兵攻取本部,並且一路追逐炎帝以至涿鹿之野。史詩《摩訶婆羅多》講述同出婆羅多的般度、俱盧兩族為了爭奪王權在俱盧之野展開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殊死決戰,五印的王公紛紛加盟其中的一方以為臂助——涿鹿之戰庶幾近之。這場戰爭主要是東夷的蚩尤一族與北狄的黃帝一族之間的對決——對土著民族深具影響的少皞加盟前者,而對華夏民族深具影響的炎帝則加盟後者。地方諸侯也相應地分化為勢不兩立的兩大陣營——是故涿鹿之戰的主戰場雖在冀州,卻波及四夷九州的廣大地域。參戰的雙方皆以巫術助陣,而明於天道的蚩尤一方尤擅此技——當戰事膠著之時曾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19以震懾對手。蚩尤後為東夷之民奉為主管戰爭的「兵主」——其呼風喚雨之形象或與號稱「暴風雨之子」的巴比倫戰神馬爾都克不無淵源。史載蚩尤最早冶金作兵,20可能運用來自西亞的冶煉工藝製作堅甲利兵——是故在戰爭的前期憑籍先進的武備無往而不利。徙居至於涿鹿,終因勞師襲遠、誅戰不休而遭眾叛親離,為軒轅黃帝所敗。21黃帝挾戰勝之餘威追亡逐北,擒殺蚩尤於中冀——而與之結盟的少皞也在混戰中一同被殺。22相傳蚩尤歿後天下復擾亂不寧,黃帝遂畫其形象以威天下,天下咸謂蚩尤不死,八方萬邦皆為弭服23——同為外來殖民者,蚩尤融於土著之程度遠較軒轅黃帝為甚。兩相對比可以一窺蚩尤與黃帝二人思想性格之歧異:前者明於天道,後者則崇奉后土;前者冶金作兵,後者則采銅鑄鼎;前者作五虐之刑,24後者則以仁義攖人之心;25前者予人之印象乃是剛猛無儔的戰神,而後者則與倡言柔弱勝剛強的老子並稱黃老。涿鹿之戰的結局使得炎黃兩系在權力的分配上重新洗牌——炎帝一系淡出東夷、退據南蠻,逐漸淪為「南方之帝;」而黃帝一系則揮師南下、飲馬長江,從此躋身「中央之帝。」《史記·五帝本紀》載:「天下有不順者,黃帝從而征之。……南至於江,登熊湘;」而褚先生補《建元以來侯者年表》則載田千秋上書曰:「父子之怒,自古有之。蚩尤叛父,黃帝渡江」——兩處之「江」當皆「岷山導江」之「江。」軒轅在踐祚稱帝之後取合己者四人使治四方,26地位略類殖民總督——所謂「黃帝四面」者也。《逸周書·嘗麥解》提及的少皞質當為其中之一。少皞質亦即郯子之高祖少皞摯,按《世本·帝系篇》的說法應為黃帝之子——其人自屬華夏族裔,比諸蚩尤所宇之少皞有如田齊之於姜齊。此四人和中央之帝合稱五方帝,各配以金木土水火之德——五行相生相剋、終而復始,代表了冥冥中的天意。黃帝建立五行暗寓權力制衡之道——而其政治理念潛移默化遂成慣習,影響及於三王時代:像夏後啟在征討有扈氏時所加之罪便是「威侮五行。」27

  依上古之俗同姓則同德,異姓則異德。28比如,四岳佐禹治水有功才賜姓曰姜,以示其德上繼炎帝。黃帝二十五子之中得姓者十四人,而與軒轅同為姬姓者唯有青陽與蒼林29——二氏應為黃帝之嫡派傳人。顓頊以下諸帝皆與軒轅同姓而異其國號,30若非青陽、蒼林之苗裔亦必與其有極深之淵源。相傳顓頊高陽氏為黃帝之孫,自幼居於東夷,由少皞撫養長大成為其繼承人。他督率曾為蚩尤舊部的「九黎,」也和蚩尤一樣「於宇少皞以臨四方。」我們知道「黎」乃黎庶或黎民之省稱,華夏民族內部庶民之謂也。而「九黎」則泛指炎帝、蚩尤一系之九族黎民——有東夷之九黎,亦有南蠻之九黎,後者即為唐虞之際抗衡中國之三苗。31九黎降居東夷者略類周初之殷民六族。「古者民神不雜,……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亂德,民神雜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為巫史,無有要質。民匱於祀,而不知其福。蒸享無度,民神同位。民瀆齊盟,無有嚴威。神狎民則,不蠲其為。嘉生不降,無物以享,禍災荐臻,莫盡其氣。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復舊常,無相侵瀆,是謂絕地天通。」32 「夫人作享,家為巫史」乃東亞土著之俗尚,至今猶然;形成對照的是華夏民族一向民神不雜,必以專職巫覡為媒方可交通神靈。炎黃異德,炎帝一系通常較黃帝一系疏於夷夏之防。當此「九黎」漸化夷俗、迷失其根源之際,顓頊毅然依華夏傳統整飭其風紀,終挽狂瀾於既倒。「絕地天通」表面上看只是恢復舊常,實則使行政獨立於宗教,從而超脫了神權政治之窠臼。「有虞氏官五十,夏後氏官百,殷二百,周三百」 33——行政系統隨著文明的理性成長日益發育,相應的是神職人員逐漸失去了往昔之尊榮。到了太史公的時代,「文史星曆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所蓄,流俗之所輕也。」34瑪雅文明在諸多方面與中國文明差相彷彿,卻因在發展的起點上缺乏類似的變革始終停滯於神道設教之原始階段——反映為天文曆數畸形發達,蔽於天而不知人。高陽氏世代主后土以揆百事,35屬於行政管理系統出身的得地道者;而繼立的帝嚳高辛氏則能序星辰以著眾,36曆日月而迎送之,37屬於宗教神職系統出身的得天道者。帝舜、帝禹乃高陽之後,帝摯、帝堯為高辛之子——彼時之中央政權就在一個務實的家族和一個務虛的家族之間交替輪迴。帝嚳高辛氏又名夋,38《山海經》中聲名顯赫的帝俊或為其東夷之名號。不同於華夏史官系統嚴謹的歷史記載,語怪之祖《山海經》每多文不雅馴的齊東野人之語——然其所言「帝俊妻羲和生十日、常羲生月十有二」 39似與高辛氏「曆日月而迎送之」的家世背景若合符節。「得天之道者為帝,得地之道者為三公」 40——此為五帝時代後期不成文之規矩。天文觀測精確與否直接關乎帝者之信譽與威望,所以堯禪位於舜時交代他說「天之曆數在爾躬」而舜禪位時也這樣交代禹。41然而浩大的的治水工程以及持續的伐苗戰爭使得政治權力不可避免地由司天屬神的家族向司地屬民的家族轉移。也許堯在顓頊後裔中遴選微為庶人的舜入贅以為繼承人乃是最為明智的抉擇。「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 42——對於殖民地之方言俗尚、風土人情必然耳熟能詳。而坐鎮本部的帝堯正是借重虞舜經略四夷之長才光被四表、協和萬邦。有虞氏郊堯而宗舜。43相傳「舜妻登比氏生宵明、燭光,處河大澤,二女之靈能照此所方百里」 44——或得陶唐氏天文觀測之真傳,成為羲和、常羲一流的女巫。而舜之嗣子「商均是喜歌舞,」45僅僅繼承了有虞氏音律樂舞之天賦,書傳以為不肖。五帝時代的前期仍可感覺神農之世的流風餘韻——以齊魯為中心的東夷在政治版圖中舉足輕重,而其時之帝者往往居於窮桑以號令天下四方。窮桑亦名空桑,地在魯北,神農以上即為東夷之宗教聖地——儒教興起之後名聲漸為曲阜所掩。附近直至春秋時期尚有任、宿、須句、顓臾一類的土著風姓小國,「司太皞與有濟之祀以服事諸夏。」46華夏族東遷之初立足未穩,仰賴本土勢力處所在多有,故襲三皇時代土著政權之框架拓殖東亞。迨至唐虞之際,外來殖民者終於反客為主,而中國遂代齊魯成為輻射四夷之權力中樞所在地——此一格局影響三代既深且遠。堯都平陽,舜都蒲坂,禹都安邑——今之陶寺遺址即為見證堯舜禪讓之唐虞故地。

  美索不達米亞文明向有「洪水紀元」之傳統——著名的 《蘇美爾王表》即以大洪水之前為史前,而洪水以後才進入歷史時期。「當堯之時,水逆行泛濫於中國,蛇龍居之,民無所定,下者為巢,上者為營窟」 47——《尚書》獨載堯以來或許與之不無淵源。我們知道上古之人每視山水為靈性生命——黃河泛濫恣肆即想像河伯性慾亢奮,故求好女沉於河中以為其婦。是故古者不墮山崇藪,亦不防川竇澤。「昔共工棄此道也,虞於湛樂,淫失其身,欲壅防百川,墮高堙庳,以害天下。皇天弗福,庶民弗助,禍亂並興,共工用滅。其在有虞,有崇伯鯀,播其淫心,稱遂共工之過,堯用殛之於羽山。其後伯禹念前之非度,厘改制量,象物天地,比類百則,儀之於民,而度之於群生,共之從孫四岳佐之,高高下下,疏川導滯,鍾水豐物,封崇九山,決汨九川,陂鄣九澤,豐殖九藪,汨越九原,宅居九隩,合通四海。」48炎帝一系的共工氏為上古著名的水利世家,握有其時最為強大的工程技術力量——曾經稱霸九州,與顓頊爭為帝,終因水處十之七,陸處十之三,始終霸而不王。49共工氏之子勾龍能平九土,故祀以為社也就是地母后土50——良渚文化祭壇或為其社祀之遺迹。末代共工在治水時採取墮高堙庳以壅防百川的「保守療法,」而人為抬高水位則暗藏大決所犯傷人必多的風險——最終振滔洪水以薄窮桑,致使聖地亦受水患之害。51共工身死國滅——繼任的鯀一仍舊貫,結果重蹈其覆轍。在古人看來陻障洪水違逆了水潤下之性,一旦汛情告急即有觸怒神靈之虞,職此之故鯀為帝堯殛死羽山——傳說其神化為黃能以入於羽淵,52可能是作為犧牲向水神獻祭的委婉說法。鯀之子禹懲於前失改弦易轍,在共工從孫四岳的輔佐下疏川導滯,使洪水由其本性避高而趨下、因地而制流,直至會通於四海。鯀的想法是陻障洪水以守護家園,禹則傾向泄洪通淤之後重定居所——此其二者相異之大較。共工氏數百年經營之勢力由此悉歸於禹,此為有夏勃興於伊、洛之一大資本——而四岳作為這一水利世家的傳人則蛻變為禹之「股肱心膂。」53古史辨派曾有鯀即共工而禹為勾龍之論斷,54其實可能更大的是鯀禹父子有意襲用共工氏之名號。名號蘊涵著歷史地形成的威望與影響——上古之襲用名號或者族號亦猶中古近古之襲用國號。禹在生前接收了共工氏之勢力,死後且繼勾龍而為后土。「昔禹致群神於會稽之山,防風氏後至,禹殺而戮之。」55泰山乃東夷祭天之地,而會稽則其祀地之所——附近良渚文化所出玉琮即為禮地之法器。社主刑殺,故戮防風以顯神靈之威。自古封禪皆封泰山而禪云云,唯有禹封泰山而禪會稽——前者表明天尊地卑;後者暗喻天地並尊。治水成功使禹成為山川神主,而后土之地位亦陡然提升,浸浸乎與天帝分庭抗禮。夏人原本崇奉祝融,融降崇山為有夏勃興之兆,56至此后土遂代祝融而為夏後氏之宗神——故歷代夏君必具帝後雙重身份,也許後之身份尤甚於帝。嚳堯以來傳承不輟之天文觀測由此日益荒疏——帝仲康時羲和湎淫、廢時亂日,故有胤征之事。57自然的洪水以及人類的治水引發上古氏族大遷徙,土地與財富亦隨之在各氏族間重新分配。禹通伊、洛以東注之河,而二水之間膏腴之壤悉為夏人所有;禹為西河漁竇以泄渠孫皇之水,58而西河之地遂為夏人所據。59當羿之有窮氏從地勢低洼之東夷西遷至於中原時,面對坐享治水之紅利的夏後氏必然心生妒意——而兩族之衝突遂一發不可收拾。羿因夏民以代夏政,60一仍舊貫,所以他既是后羿也是帝夷羿。夷羿一族以善射著稱,曾受帝俊彤弓素繒之賜,6[1]而「羿射十日」與「姮娥奔月」之神話又暗示其與高辛氏天文觀測系統千絲萬縷之關聯——短暫的「夷羿代夏」或可視為五帝時代司天家族與司地家族之間權力的輪迴在三代的延續。三代之君雖踐祚中國,皆有四夷之屬地與之互為依託——唯有夏之地偏處荒僻之江浙,與中原本部首尾不能相顧,所以國勢遠較商周為弱。象徵著第一王朝之國運的夏社為方形的露天土壇,日夜承受風霜雨露以達天地之氣——古人相信天地交則萬物通,而國家政權亦由此興。相傳到了夏桀末年社壇突然無故坼裂62——不久成湯即興兵滅夏,放桀於鳴條。湯在夏社之上建造屋宇以阻絕天地之交合——他深信神禹再也無法蔭庇其所創建的國家。

  代夏而興的殷人屬於東夷化的華夏部族,與「九黎」差相彷彿——而其王族則源出帝嚳高辛氏一脈。契佐禹治水有功,相土作乘馬,冥勤其官而水死,王亥作服牛63——商之先公多是主后土以揆百事之得地道者。而自上甲微起歷代先公先王皆以日干為廟號,頗有步武帝嚳高辛氏之意。在先公時代華北平原的廣大地域已隨洪水之消退開始適宜人居,隨處無主之地使商族得以屢遷居處以擇其善者——相土便不遠千里徙於顓頊之墟商丘。相傳「陶唐氏之火正閼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紀時焉。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64火正祝融原為炎帝之佐,顓頊督率「九黎」之後即由其子孫世襲,65至帝堯時高辛氏之子閼伯又繼之而掌此職——其所司每關三苗九黎之務。相土儼然以火正傳人自居,則其屬民或為「九黎」之裔胄也未可知。《山海經·大荒東經》提到「東海之外大壑,少皞之國。少皞孺帝顓頊於此;」而《淮南子·原道訓》亦言及「昔者夏鯀作三仞之城,諸侯背之,海外有狡心;」由此而論「相土烈烈,海外有截」 66似非偶然,或以古華夏族依託東夷之大規模海外殖民為其背景。張光直先生曾有「瑪雅——中國文化連續體」之假說,鑒於古代瑪雅金屬冶煉之原始,其說若能成立則兩大文明之關聯最有可能脫胎於青銅時代以前東夷之海外殖民運動——而「相土烈烈」特其尾聲而已。瑪雅人每當久旱不雨之時就用最為珍貴的人牲向其神靈獻祭——遠隔重洋的殷人也是如此。「昔者湯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湯乃以身禱於桑林,曰:『餘一人有罪,無及萬夫。萬夫有罪,在餘一人。無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於是剪其髮,磨其手,以身為犧牲,用祈福於上帝,民乃甚說,雨乃大至。」67成湯以為天旱無雨皆緣於人類之罪孽,作為天子願以己身為犧牲代萬民贖罪——其悲願最終感動上帝降下時雨。故事的思想略類「基督的救贖」而情節則有似「以撒的燔祭。」然而三王比較五帝還是略輸大宗教主之異秉——有殷一代得天之道者為三公,像伊尹、保衡、伊陟、臣扈、巫咸、巫賢、甘盤等輔政大臣才是格於皇天上帝的通天大巫,68代表著與王權並立之神權。太甲亂德,伊尹放之於桐宮;太甲悔過,伊尹又迎之以複位——由此樹立了宗教神職系統的權威,所以孟子說「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也。」69自從明於天道的蚩尤敗於黃帝以來,神權之沒落即為長期的歷史趨勢——而尊神重鬼之殷商似為其反動。殷人率民以事神,先罰而後賞,70和華夷不辨之黎苗一脈相承,而與恪守傳統之夏周迥然有別。夏商周三代王者皆為華夏諸侯之共主,唯有商王兼具華夏共主與蠻夷之長雙重身份。「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 7[1]——殷人以為成湯對四夷的主權來自先祖帝嚳之授命,帝嚳都毫,湯從先王居亦都於毫,72而後世子孫不論遷徙何處皆以毫社為其國社。殷人不常厥邑:大致而言,居於齊魯可以就近掌控東夷,而遷都中原則便於羈縻諸夏。隨著權力中心在中原與齊魯之間往複遷移,商王也在不動聲色地調整其異常複雜的身份認同。帝乙、帝辛兩代因肆力於東夷無暇西顧,遂使岐周得專征伐——小邦周藉此機緣一躍而為西方諸侯之領袖。及至武王觀兵孟津之時,不期而會者八百諸侯——終於代商而執諸夏之牛耳;而大邑商則在征服東夷的過程中殫精畢力,由此痛失華夏共主之權柄——殷紂徒有億兆夷人,73已儼然東方蠻夷之君長。「我生不有命在天,」74紂像是玩世不恭的宿命論者——他慢於鬼神,經常酒池肉林以為長夜之飲。5當此之際,曾經聲威煊赫的神權已隨信仰之衰微屈從於不可一世的王權。商周牧野之戰在某種意義上可以看作本土文化之母權觀念與華夏文化之父權觀念的對決。「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 76——在誓師演說中武王以華夏傳統之大義譴責殷紂離經叛道,從而將近在眉睫的戰事定位為恭行天之罰的聖戰。「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 77——如此謂語後置句式可能受到楔形文字語法的影響。牧野之戰本是華夏民族內部思想觀念迥異的兩大派系爭奪領導權的戰爭,大量夷人的捲入使之愈顯複雜,有別於傳統意義上華夏各分支之內戰或者華夏族與蠻夷戎狄之外戰。參戰的人數或可媲美戰國時代後期規模空前的戰役。其會如林的殷商之旅終因夷人之離心離德一觸即潰,而紂也在絕望中自焚而死——三千年之父權社會由此一戰定乾坤。

  商周君主同為黃帝之子孫、帝嚳之裔胄——前者以日為名,步武帝嚳高辛氏;後者以姬為姓,取法黃帝軒轅氏。《穆天子傳》記敘穆王駕八駿之乘西行以尋根,伯夭為導,造父為御,「升於崑崙之丘以觀黃帝之宮」 78——雖近小說家言卻折射出周人對於華夏民族之根源念茲在茲的心態。書中屢屢言及「西膜之所謂,」不知是否蘇美爾語之音譯。周人拓殖西陲歷有年所,早在太王避戎岐下之時就開始營築城郭室屋並設五官各司其職79——這一華夏殖民城邦不僅於戎狄環伺之下奇蹟般倖存下來,且由小邦蔚為大國,最終使「皇天上帝改厥元子。」80岐周時代已行嫡長繼統之制——所以當長子太伯、次子仲雍知悉太王屬意其弟季歷之子姬昌,便出奔荊蠻文身斷髮以避季歷。81殷周繼統判然有別:殷人大多兄終弟及,氏族形態應是合居之大家族;周人往往立子立嫡,社會基礎當為分居之小家庭。原本親如一體之大家族在其內部分化為貨力為己之小家庭後,嫡長繼統而為大宗,支庶析產而為小宗——彼此之間始可與言親親之殺以別差等之宗法關係。關中地區遲至商鞅變法才開始形成以兄弟分居之小家庭為單元的社會形態——可見當日姬周宗法制度之先進。周人在定鼎中原之後依父系宗法之綱維封建親戚以藩屏周——所封姬姓之國大抵皆岐周或宗周之克隆。周之封建與秦之變法似有異曲同工之妙——前者迫使上層貴族析產分居,而後者則強制下層民眾析產分居——其意皆在增殖人口以培養國力。對於周室而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諸侯之析產除了儀仗禮器之類的硬體外,還有建立新的殖民據點所需的整套政府班底以及相當數量的華夏族裔屬民——由此造成的人力資源之流失或為西周中葉以後王權衰落的一個直接的原因。「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82——鬱郁周文正是經由遍布四夷的華夏城邦風靡東亞,從而使昔之蠻夷戎狄逐漸開化而為「華人。」自炎黃爭勝以至殷周對決可以看出華夏殖民者內部分化為不辨華夷以融於土著的一派以及恪守傳統用夏變夷的一派——周人封建之成功標誌著後者全面駕而上之。從《左傳》、《國語》上看,彼時之貴族言辭簡約老道,談吐委婉含蓄,思慮深沉卻無抽象之玄想,性情內斂似有表達之障礙。上流社會普遍注重衣冠禮儀,與希臘之裸裎為美恰異其趣——而文化藝術之色調亦不如後者明快柔和,似有陰森肅穆之氣象。華夏民族向以講究禮儀規矩著稱——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太史秉筆直書而死,子路結纓正冠而亡。即使生死相搏之戰事亦規範有如奧林匹克競賽,長勺之戰魯庄公以犯規而獲勝,而泓水之戰宋襄公則因循規而落敗。「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 83——星羅棋布的華夏城邦在土著民族的包圍之中猶如相互隔絕的海上孤島,而以周禮為代表的三代禮樂文明則像一條無形的紐帶將其團結為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的諸夏共同體。各諸侯國對待蠻夷戎狄之政策迥然不同,像夾谷會盟齊魯雙方之表現即為炎黃異德作了最好的註腳。「魯公伯禽之初受封之魯,三年而後報政周公。周公曰:『何遲也?』伯禽曰:『變其俗,革其禮,喪三年然後除之,故遲。』太公亦封於齊,五月而報政周公。周公曰:『何疾也?」曰:「吾簡其君臣禮,從其俗為也。』及後聞伯禽報政遲,乃嘆曰:『嗚呼,魯後世其北面事齊矣。夫政不簡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歸之。』」84齊魯兩國本為殖民東夷之華夏城邦,在起點上或許相去不遠——而日後之發展卻大相徑庭,齊為泱泱大國而魯則積弱凌夷,追源肇始皆由各自民族政策之差異使然。同樣的道理,魏絳和戎成就晉之霸圖,由余謀戎開啟秦之帝業——到了東周時代以種族隔離為基礎的殖民城邦在弱肉強食的國際競爭中漸趨消亡,而包容吸納土著「野人」的超級大國開始脫穎而出,成為政治舞台上叱吒風雲的霸主。至若南方之蜀楚吳越更是徑以蠻夷戎狄自處,稱王而不與中國之號謚。華夷融合加速了周禮之崩壞,而各國之地域色彩亦因之愈加凸顯。春秋時期晉楚爭霸彷彿唐虞三苗對峙之再現,而齊吳角逐則像顓頊共工爭帝之重演。經歷周人數百年封建殖民,王室所宅之中原終以深厚的文化底蘊成為四夷仰望的精神高地,諸侯會盟雖爾虞我詐必以尊王為倡。孟子說舜東夷之人也,文王西夷之人也,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85——歆慕之情可謂溢於言表。而歷史悠久的地域傳統對於土著居民文化心理之影響同樣無法輕忽——像越王勾踐不憚艱辛遷都琅琊,起觀台以望東海,86即有仰賴當地所祠之四時主號令東夷之用心。

  及至「七雄雄雌猶未分,攻城殺將何紛紛」 87的戰國之世,世卿世祿之封建制度終隨土著民族自我意識的蘇醒土崩瓦解,而選賢與能之官僚制國家則在歷史的陣痛中呱呱問世——此一進程與晚近歐洲歷史自等級君主制以至絕對君主制的變遷如出一轍。在秦人、楚人、魏人、韓人、趙人、燕人、齊人這樣融合地域籍貫與政治歸屬的新身份中泯滅了華夷之間壁壘森嚴的種族隔閡,而所有這些身份又隨大一統國家之崛起進而混一為與羅馬公民差可比擬之漢人。「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88——孔子最為嚮往人與人融洽無間、超越了形形色色之隔閡的大同之境。他在晚年製作麟經,以文化認同而非種族出身區分夷夏——所謂「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89《春秋》天子之事也,孔子不得其位只能垂空文以斷禮義,當一王之法90——《公羊傳》預言必有後聖興起,將《春秋》之義付諸施行。91自漢興海內一統,「夷狄進至於爵,天下遠近大小若一」 92由遙不可及之理想變為有目共睹之現實——時人深信《春秋》為漢立法,而開創漢家天下的高祖劉邦正是傳之所謂大聖。93拜經學文化華夷觀之賜,蠻夷戎狄之裔胄在漢化之後逐漸混同於歷史上的華夏民族——「中國」遂由中原一地擴張至廣袤的帝國全境,而「四夷」則理所當然外移為匈奴南越一類的域外國族。「中國之人以億計,地方萬里,居天下之膏腴,人眾車輿,萬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94正是儒家經典所編織的共同的歷史記憶抹滅了「漢人」內部各族裔千差萬別之種族背景。當大一統國家終於在滾滾胡塵中轟然坍塌之後,作為其意識形態的經學開始萎縮為高門士族自矜身份的家學——而由共同的歷史記憶所凝聚的漢民族亦隨之分崩離析,漸次還原為其所自出之蠻夷戎狄。「漢兒盡作胡兒語,卻向城頭罵漢人,」95 在胡運方盛的魏晉南北朝時代諸如此類之現象應當所在多有。歷史彷彿一夜之間退回三代以上種族隔離之貴族社會——暌違多年之後,原初意義的「華夷之辨」又假齊整人倫、分明姓族之門閥制度捲土重來,蔚為一代之俗尚。

注釋:

119世紀末法國學者拉克伯里倡言中國人種及文明源於古巴比倫,西來說首次在學界引起軒然大波——章太炎、劉師培等學者皆靡然從風。太炎在1904年出版的《訄書》重訂本《序種姓》篇中指出:「方夏之族,自科派利(按即拉克伯里)考見石刻,訂其出於加爾特亞(按即巴比倫之地);東逾蔥嶺,與九黎、三苗戰,始自大皞;至禹然後得其志。征之六藝傳記,蓋近密合矣。其後人文盛,自為一族,與加爾特亞漸別。」百年來其說雖衰,依然不絕如縷。晚近又有蘇雪林氏力主夏商之前即有蘇美爾人殖民中土,在今山東境內建立了一個雛形的西亞國家。

2見《史記·大宛列傳》。

3《莊子·盜跖》載:「神農之世,卧則居居,起則于于,民知其母,不知其父。」

4見《易·繫辭下》。

5馬承源:《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

6見《禮記·王制》。

7見《史記·魯周公世家》。

8見《史記·齊太公世家》。

9見《史記·吳太伯世家》。

10見《詩經·小雅·六月序》。

11賈誼《新書·益壤》載:「炎帝者,黃帝同母異父兄弟也,各有天下之半。」

12見《逸周書·嘗麥解》。

13見《國語·楚語下》。

14見《詩·大雅·崧高》。

15見《史記·封禪書》載:「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間,故嵩高為中嶽,而四岳各如其方。」岱、衡、華、恆當為四夷之山鎮,故帝舜自本部巡守四夷之時必先柴祭四岳,而後方始接受各地諸侯之朝覲——其事具見《尚書·堯典》。

16見《史記·五帝本紀》。

17 見《戰國策·魏策》。

18見《史記·五帝本紀》。

19見《山海經·大荒北經》。

20《世本·作篇》載:「蚩尤以金作兵。」又,《管子·地數》載:「雍狐之山發而出水,金從之,蚩尤受而制之以戟、芮戈,是歲相兼者諸侯者十二。」

21《逸周書·史記解》載:「武不止者亡。昔阪泉氏(按即蚩尤)用兵無已,誅戰不休,併兼無親,文無所立,智士寒心,徙居至於獨鹿(按即涿鹿),諸侯畔之,阪泉以亡。」

22桓寬《鹽鐵論·結和篇》載:「軒轅戰涿鹿,殺兩昊、蚩尤而為帝。」

23《太平御覽》卷七八引《龍魚河圖》。

24見《尚書·呂刑》。

25見《莊子·在宥》。

26《太平御覽》卷七九引《屍子》:「子貢問孔子曰:『古者黃帝立四面,信乎?』孔子曰:『黃帝取合己者四人,使治四方,……此之謂四面也』。」

27見《尚書·甘誓》。

28《國語·晉語四》載:「異姓則異德,異德則異類……同姓則同德,同德則同心。」

29《國語·晉語四》載:「凡黃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爲十二姓。姬、酉、祁、己、滕、箴、任、荀、僖、姞、儇、依是也。唯青陽與蒼林氏同於黃帝,故皆為姬姓。」

30《史記·五帝本紀》載:「自黃帝至舜、禹,皆同姓而異其國號,以章明德。」

31《國語·楚語下》載:「其後,三苗復九黎之德,堯復育重黎之後不忘舊者,使復典之,以至於夏、商」。以其語意推之,三苗當即九黎之別派。帝堯火德統位,又宅於九黎故地,儼然以炎帝繼承人自居——或許因其熱中干涉三苗之內務終與後者戰于丹水之浦。

32見《國語·楚語下》。

33 見《禮記·明堂位》。

34見司馬遷:《報任少卿書》,《文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335頁。

35《左傳·文公十八年》:「舜臣堯,舉八愷,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時序,地平天成。」

36見《禮記·祭法》。

37見《史記·五帝本紀》。

38《史記·五帝本紀》索隱引皇甫謐曰:「帝嚳名夋也。」

39見《山海經·大荒南經》及《大荒西經》。

40見《呂氏春秋·行論篇》。

41見《論語·堯曰》。

42見《孟子·離婁下》。

43《國語·魯語》載:「故有虞氏諦黃帝而祖顓頊,郊堯而宗舜。」

44見《山海經·海內北經》。

45《路史·後紀十二》載:「義均封於商,是為商均,是喜歌舞。」。

46見《左傳·僖公二十一年》。

47見《孟子·滕文公下》。

48見《國語·周語下》。

49《管子·揆度》載:「共工之王,水處十之七,陸處十之三,稱天勢以隘制天下。」又,《史記·補三皇本記》載:「諸侯有共工氏,任智刑以強,霸而不王。」

50《左傳·昭公二十九年》載:「共工氏有子曰句龍,為后土。……后土為社。」又,《國語·魯語》載:「共工氏之伯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為社。」

51《淮南子·本經訓》載:「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窮桑。」

52《左傳·昭公七年》:「昔堯殛鯀於羽山,其神化為黃能,以入於羽淵。」

53《國語·周語下》載:「……祚四岳國,命以侯伯,賜姓曰姜,氏曰有呂,謂其能為禹股肱心膂以養物豐民也。」

54楊寬「鯀即共工」之說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流行一時,得到了顧頡剛、童書業、丁山等人的熱烈支持。顧頡剛和童書業在其合著的《鯀禹的傳說》中進而認為共工與鯀乃一音之轉,而共工氏之子句龍又像「禹」字形義的引伸——句龍即禹自是很有可能。

55見《國語·魯語下》。

56《國語·周語上》載:「昔夏之興也,融降於崇山。」

57見《史記·夏本紀》。

58見《墨子·兼愛中》。

59今本<竹書紀年>有帝啟十一年「放王季子武觀於西河」之記載,可見其時西河已為夏人所據。嗣後帝廑與帝孔甲皆居於西河。

60見《左傳·襄公四年》。

6[1]《山海經·海內經》載:「帝俊賜羿彤弓素繒,以扶下國,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艱。」

62古本《竹書紀年》載:「夏桀末年,社坼裂,其年為湯所放。」

63《史記·殷本紀》載:「契長而佐禹治水有功。」又,《世本·作篇》載:「相土作乘馬,亥作服牛。」又,《國語·魯語》載:「冥勤其官而水死。」

64見《左傳·襄公九年》。

65《史記·楚世家》載:「高陽生稱,稱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為帝嚳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嚳命曰祝融。」

66見《詩經·商頌·長發》。

67見《呂氏春秋·順民篇》。

68《尚書 君奭》載:「我聞在昔成湯既受命,時則有若伊尹,格於皇天。在太甲,時則有若保衡。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於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時則有若巫賢。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

69見《孟子·盡心上》。

70見《禮記·表記》。

7[1]見《詩經·商頌·玄鳥》。

72《史記·殷本紀》載:「湯始居亳,從先王居。」

73《尚書·泰誓中》載:「受有億兆夷人,離心離德。」

74見《尚書·西伯戡黎》。

75見《史記·殷本紀》。

76見《尚書·牧誓》。

77見《尚書·牧誓》。

78見《穆天子傳》卷二。

79見《史記·周本紀》。

80見《尚書·召誥》。

81見《史記·吳太伯世家》。

82見《論語·顏淵》。

83見《左傳·閔公元年》。

84見《史記·魯周公世家》。

85見《孟子·離婁下》。

86《越絕書》卷八載:「勾踐伐吳,霸關東,從琅琊起觀台,台周七里,以望東海。」

87見王維《夷門歌》。

88見《論語·先進》。

89韓愈《原道》載:「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於中國則中國之。」

90見《史記·太史公自序》。

91《公羊傳·哀公十四年》載:「君子曷為為春秋?撥亂世反諸正,莫近諸春秋。則未知其為是與?其諸君子樂道堯舜之道與?末不亦樂乎堯舜之知君子也?制春秋之義以俟後聖。以君子之為亦有樂乎此也。」

92見何休《春秋公羊解詁·隱公元年》。

93見《史記·秦楚之際月表·序》。

94見《史記·酈生陸賈列傳》。

95見司空圖《河湟有感》。

原載《復旦學報》201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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