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史鐵生 緬懷具有精神分量的文學 圖
史鐵生作家史鐵生的去世,牽動了眾人的心。人們以各種方式表達對他的緬懷和景仰。我從人們的緬懷和景仰中認識到了文學的真諦。許多人是通過作品認識史鐵生的。毫無疑問,史鐵生是當代中國一位偉大的作家,同時也是一位失去了行走能力的作家。但他用筆行走,用頭腦行走,且比雙腿健全的人行走得更遠,也行走得更堅實。在新時期以來的30餘年文學裡,留下了他的不可磨滅的足跡。上世紀80年代的《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為凝重的知青文學注入了一股清新、淡雅的氣質,90年代的《我與地壇》開散文寫作的新風,而他的長篇小說《務虛筆記》、《我的丁一之旅》則在小說敘事越來越形而下的趨勢下,引領我們仰望星空,叩開了我們的精神之門。史鐵生是超越了局限的作家。他用作品告訴人們,生命的意義在於超越局限。史鐵生說過,殘疾無非就是一種局限,而每一個人都會有自身的局限,盲人看不見是一種局限,而健全的人想飛卻不能飛也未嘗不是一種局限。有了局限並不可怕,重要的是我們能不能超越局限,讓生命更精彩。史鐵生超越了自身的局限,他「向神秘去尋求解釋,向牆壁尋求回答,向無窮的過程尋求救助」,從而走進了一個鳥語花香的精神聖地。史鐵生留下的文學作品,其實就是他給我們留下的一條神秘的小徑,沿著這條小徑走下去,我們也能到達那個鳥語花香的精神聖地。感謝史鐵生給我們留下了一條通往精神聖地的小徑,否則我們即使身體健全,卻可能變成精神上的殘疾。史鐵生也是一位勇於承擔精神苦難的作家。他每天都在與死亡較勁,每個星期,他要去醫院做兩三次透析,如果不去透析,他的生命就難以為繼。人類會面臨很多的精神苦難,生與死的抗爭,是我們繞不過去的精神苦難之一。史鐵生的可貴之處就在於他並不因此抱怨命運,而是承擔起精神苦難,通過精神苦難去理解生命的要義。史鐵生說過:「只有人才把怎樣活著看得比活著本身更要緊,只有人在頑固地追問並要求著生存的意義。」所以,在當代作家中,史鐵生是少有的一位不摻雜任何世俗功利目的、從而真正進入到人的心靈和浩瀚的宇宙進行搜索與詰問的作家。他以慘痛的個人體驗與獨特的審美視角叩問個體生存的終極意義,尋求靈魂的超越之路,形成了有著哲理思辨與生命詩意的生存美學。史鐵生再一次向我們證實了文學的力量,是文學幫助他超越了自身局限。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史鐵生藉助文學的力量超越了自身局限後,又勇敢地承擔起人類的精神苦難,去追問生命和生存的價值和意義。古往今來,凡是偉大的作家都是勇於承擔精神苦難的。托爾斯泰就是這樣一位作家,他一生都在為俄羅斯民族的苦難而擔憂,到了晚年他棄家出走,不僅在精神上而且在肉體上都要與俄羅斯人民一起承擔起苦難的磨礪。因此,托爾斯泰的文學作品具有非常厚重的、不朽的精神價值。史鐵生以另一種方式承擔起人類的精神苦難,他的作品在精神容量上同樣是沉甸甸的。今天,消費主義盛行,文學也追逐起輕巧、淺薄、炫麗,遠離了對人類精神苦難的擔當,這樣的文學終究是沒有生命力的,這樣的文學也是不能引導人們超越局限的。人們緬懷史鐵生,其實也是在緬懷一種具有精神分量的文學。具有精神分量的文學,是能夠引導人們超越自身的局限,走進理想的精神境界的。(賀紹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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