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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方舟 : 天才一共死亡兩次

天才一共死亡兩次

蔣方舟

聽男人聊世界盃就像聽女人聊包。

男人興奮地對球員名字如數家珍,如同女人們毫不疲憊地談論數個小時各種款式的包包。男人分析某球員右腳踢出的完美弧線,其痴迷就像女人形容某款包隱約的暗花如波浪、似水紋。

言必稱響噹噹的大牌是膚淺的,挑剔才是行家的特權。男人們會說:「法布雷加斯雖然名氣響,可自從轉會巴薩之後就表現不佳。」「梅西球踢得好,可是作風太球霸,沒有王者之風。」就像女人們挑剔奢侈品:「LV自從換了設計師之後品味一落千丈。」「包包的樣子雖然好看,可是把產地印得那麼大,太不低調。」

C羅、內馬爾這些當紅小生,秀髮被做成洗髮水廣告,笑容被做成飲料廣告,裸露的半身被做成內衣廣告,就像是滿大街的「潮人必備」;梅西、羅本、克洛澤,貌不驚人卻是公認的好手,是奢侈品的基本款,永遠是安全的。

進化了的談資,永遠是在說過去——言必稱「時無英雄令豎子成名」,絮叨著「98年世界盃阿根廷自由球永遠無法超越,亨利、坎貝爾時期的阿森納豈是今時今日的巴薩可以比肩的」?

女人也是這樣,追隨時尚永遠比不上緬懷過去。美劇《紙牌屋》中,下木先生的太太克萊爾,第一季只拎一隻YSL的Muse黑色手提包,實用又低調,已經被用得軟塌塌皺巴巴舊兮兮。仔細一想,也只有這樣才能彰顯出品味。每天為淘寶貢獻「女神同款」的那是《來自星星的你》。

新不如舊,這是陷入品味競賽的虛榮怪圈之後的定理。中產階級們,忙忙碌碌才用雙手擎開一小塊舒適窩,還來不及培養品味,急急地追最新流行來裝點門面;自詡為上流的人,流逝的歲月是累積的資本,他們只歌頌美麗而哀愁的過去,感懷煙花綻放過後天空上的殘骸。他們不怕被說落伍,只怕人沒有注意到舊東西的光澤與褶皺。

最難以企及的時尚,是那些已經停產了的款式。就像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是再也吃不到的東西,比如童年祖父母家種的西紅柿撒上糖涼拌的滋味,某個衚衕里老爺爺生前一天只做十碗的柳州螺獅粉。這種經驗因為無法複製,所以無法分享;因為無法分享,變得無法辨別,任由自己在記憶中無限誇大讚美,終於至高無上。

在足球里,記憶的光耀屬於天才——哪怕他們只是曇花一現。

天才從貧民窟中殺出一條血路,橫空一世名動一時,沒有流水線選拔,沒有精細調配過的營養套餐,沒有資本的打造,就這樣,如羅馬尼奧、里瓦爾多,橫衝直撞地突破各種紀錄和極限,懵懂似不知自己才華四溢。

天才做什麼都會被原諒。羅納爾多偷情和偷懶都顯得比別人可愛許多。世界毫無底線地容忍天才,因為世界沒有他們就太無趣了。

有種說法,說真正的天賦會確保自己不會被浪費,會堅持自己蓬勃茂盛。只有缺乏天賦的人才會浪費天賦。可是,如何才算不浪費天賦?濟慈26歲就早逝,他的創作黃金期是早早預見了枯萎的盛放,如英國作家傑夫·戴爾所說「才華必須在短短几年內完全綻放,而不是用數十年去成熟」。是的,這樣說來,天才的命運是殘忍的。

我最喜歡的球員是荷蘭隊曾經的冰王子博格坎普,最近一次看到他的消息,是厄齊爾在網上放出了與他的合影,與他的繼承人厄齊爾的銳氣四射相比,博格坎普的羞澀靦腆來得讓人陌生。這一屆世界盃的點評人是羅納爾多,他也許因為發福而顯得有些呆,看著只小自己兩歲的克洛澤破了自己的世界盃進球紀錄,沉默無言。

(厄齊爾與博格坎普合影)

天才一共要經歷兩次死亡。第一次是目睹自己的天賦衰頹,他的墓志銘停留在最閃耀的一刻,如同海倫的絕世美貌被寫入詩篇,被傳頌千年,然後美人海倫死去,從此她是個平凡的婦人。天才在天賦揮霍之後,把自己流放於平凡生活,然後,等待肉身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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