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和尚：搜盡奇峰打草稿——淺析石濤繪畫美學

本文節選自《愛尚美術》「畫理」欄目，

節選1869字，全文共計497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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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鬱勃之氣，無可發泄，一寄於詩畫，故有時如豁然長嘯，有時若戚然長鳴，無不以筆墨之中寓之」

——邵松年《古緣萃錄》

石濤《筍竹圖》 51.9cm×32.4cm

正如邵松年對石濤的評論所言，石濤的書畫中蘊藏著他鬱勃的一生。石濤原名朱若極，明靖江王贊儀的十世孫。他還有諸多別號，如：大滌子、清湘遺人、清湘陳人、靖江後人等，而「苦瓜和尚」與「瞎尊者」可能是他最令人費解的別號了。苦瓜者，皮青，瓤朱紅，寓意身在滿清，心記朱明；瞎尊者，失明也，寓意為失去明朝。歷史上吃苦瓜最有名的人物，當首推明末清初的畫家石濤。他不僅餐餐不離苦瓜，甚至還把苦瓜供奉案頭。石濤對苦瓜的這種感情，與他的經歷、心境有密不可分的關係，而他畫中那種奇險兼秀潤的獨特風格，以及筆墨中包含的那種淡淡的苦澀味，都極似苦瓜的韻致。

明末清初，清人入關、戰火四起。弘光覆滅後，唐王在福建建立政權，石濤之父朱享嘉以為唐王論輩不應稱帝，於是在廣西自立稱「監國」。不料禍起蕭牆、同室操戈，福王與朱亨嘉之間展開了血戰，結果朱亨嘉戰敗，全家被俘。幸運的是，年僅三歲的朱若極被一仆臣救走，僥倖逃至武昌，次年被迫落髮為僧，開始了石濤顛沛流離的一生。

石濤所處的中國畫壇，正深受董其昌繪畫理論的影響。董其昌根據中國山水的地域性、人文性而長期形成的風格差異，將山水畫與禪宗之六祖南遷以成的「南頓」「北漸」相類，提倡南派為正宗，褒南貶北。董其昌當時的社會地位頗高，其過多提倡「師古人」的言論無形之中左右著中國山水畫壇。

董其昌之後，以「四王」為首的「模古」之風一時席掃大江南北，與「四僧」在畫壇中碰撞出又一藝術新景。清初「四王」繼承了董其昌的衣缽，致力於「摹古」，注重筆墨，極力追求前人己經達到的水平。但也呈現出諸多弊端，完全照搬前人的筆墨，嚴重缺乏生命力。與此相反，強調錶達自我與追求創新的另一派——「四僧」，大都是明朝遺民畫家，以石濤、八大山人、髡殘和弘仁為代表。他們以自己的藝術語言反抗新政權，懷念己經逝去的明王朝。他們的繪畫更側重於抒發強烈個性、表達真實情感；不限於古法，藝術形象高度提煉加工，推崇「尚意」，在似與不似之間傳達強烈的個性；詩文、書法在畫面上隨性發揮，生動、豐富了作品意境，洋溢著強烈的生命力。

石濤與朱耷在「四僧」中地位顯著，對後世的影響也較為深刻。二者雖然都有著同樣的貴胄遺民的身份和鬱勃之氣，但是畫面中卻呈現了別樣人生。如果形容石濤與朱耷的畫面帶給觀者的不同感受，那麼石濤是歡欣的，朱耷是冷峻的；石濤的畫面里充滿著希望，朱耷的「白眼」是無望的戲謔；石濤的畫面欣欣向榮充滿著盎然生機，朱耷則以潑灑的焦墨去詮釋什麼是荒誕無常……

「 苦瓜和尚」 石濤衝破摹古的藩籬，針對當時山水畫壇鋪天蓋地的「追」「摹」「仿」「擬」等風氣給予了毫不留情的抨擊。作品瀟洒、新穎、豐富，表現出強烈的筆法個性和豐沛的生命力。

朱耷《柳條八哥圖》 123.5cm×47cm

一、「一畫之論」——《苦瓜和尚畫語錄》

《苦瓜和尚畫語錄》（下文簡稱《畫語錄》）, 是中國美學史上一部重要的繪畫美學著作。《畫語錄》不同於歷史上大量存在的對繪畫美學問題的片斷性論述，也並非從技法方面對繪畫的整理與傳承，它的重要意義在於建立了一個繪畫美學的體系。這個美學體系是在繼承中國繪畫美學理論的基礎上，創新性地涉及到繪畫藝術創造的主體、現象客體、繪畫作品等多方面的問題，石濤把這多方面的問題納入《苦瓜和尚畫語錄》的論述中，使它們達到和諧的統一。

《畫語錄》總共十八章，其首章《一畫章》是全書的總綱，其餘十七章從不同的方面闡述了作畫的手法。其「一畫論」思想對中國清代以及現當代的中國山水畫甚至是整個中國畫都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一畫」之論是石濤《畫語錄》的精髓，「一畫」二字雖極其簡約，但寓意極其深厚。「一畫論」美學思想表現出一種探尋世界本源的意識，強調錶現「自我」的精神和崇尚自然的美學觀念。首先，石濤為中國的繪畫藝術設置了一個虛幻的終極根源——「一畫」，這個虛幻的終極根源可以使天地間萬事萬物顯現出各自的形態和特點，通過各種藝術活動與形式都可以探索、追尋「一畫」的境界。其次，在「一畫論」美學思想中，石濤也非常強調通過繪畫藝術形式表達自我，並認為這是探索、認識「一畫論」的重要途徑。最後，其強調崇尚自然的美學觀念，推崇自然性靈，崇尚自然生活、自然精神之美。「一畫論」美學思想中蘊含的這些美學觀念共同構成了其整體美學價值。

石濤的「一畫」與禪宗的「空無」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一畫」與禪宗「一字不加畫」的「空無」狀態一樣，都不是具體的、客觀存在的物象，而是一個石濤賦予意象的概念。同時，石濤將這個意象的概念視為包括繪畫藝術在內宇宙萬物的根基和活動法則。

葉本祥： 《中國文人畫意境與創作者心境探略》，《深圳大學學報》，第17卷第4期。

責任編輯：王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