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鍵，愛的休止符

林舒桐遇見杜若的時候，十九歲，怯怯地坐在高高的琴凳上，黑白分明的鍵在眼前，卻不知道該怎麼按下去。坦白說，舒桐並不喜歡鋼琴，但覺得能在鋼琴上彈奏出優美的曲聲，也一定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因此，當聽到杜若輕輕敲在琴鍵上，琴聲悠悠地充盈整個房子，她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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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桐試著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去，琴聲丁冬，卻不成調。杜若過來，牽起林舒桐的手指，輕輕敲在琴鍵上：「知道嗎？這些黑白分明的鍵，這樣有秩序地排得整整齊齊，但是我們在彈琴的時候，一定要打破秩序，才會彈出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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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舒桐似懂非懂，只是感覺他的手好大，把她的手裹在他的掌心裡，涼涼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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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這次彈的樂曲充滿憂傷，說的是一個愛情故事。當一個女孩終於鼓起勇氣向暗戀的男孩表白時，卻在男孩家的門口見到他的靈車駛過。男孩只為她留下了一朵白色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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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舒桐被這音樂打動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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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凝視著她，她的臉頰微紅，映得淺咖啡色的眸子更是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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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手掃掃舒桐那秀麗的鼻尖，說：「林舒桐，來，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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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喜歡聽他彈琴，也喜歡看他彈琴時候的樣子：皺緊的眉，迷茫的眼神，細碎的發滑過額角，修長的手指在黑白分明的鍵上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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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三個月，他們天天都沉醉在音樂世界裡。林舒桐沒有想到自己竟可以這麼快就學會鋼琴的彈奏技巧。如果說是天分，倒不如說是因為杜若，是杜若帶她進入這個美妙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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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色的薔薇花開遍老房子的時候，日落時分，杜若的琴聲已久久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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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的那天，林舒桐彈琴給他聽。他就在旁邊，她的手指慌亂得不知該落在黑鍵，還是白鍵上，他從她的身後，握住她的手，幫她彈完。那年杜若二十七歲，林舒桐二十歲。林舒桐站在他面前，剛好到他下巴，她伸手摸摸他的臉說：「杜老師，我會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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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會想你的。」他突然抱住她的頭，像啄木鳥一樣，啄吻她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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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走後，日子一下子寂寞起來，家裡的鋼琴在屋角落了厚厚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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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時，林舒桐喜歡靠窗坐著，安靜地凝視著遠方，渡過一個發獃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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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過落地窗，籠罩在煙雨中的是一條寧靜的小巷，紅磚瓦舍，庭院中有幾株老樹，圍牆上則爬滿了九重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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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情景，常讓她有一種幸福之感。因為她常常幻想杜若撐著雨傘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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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屋的紫色薔薇花開得正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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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和葉枝在辯論我們是否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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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劃破天空的淚珠告訴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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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正在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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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盈落落的微風告訴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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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正在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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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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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次，林舒桐都被自己隨意而遍的歌曲弄得眼中飽含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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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後，林舒桐收到杜若寄來的包裹。他實現了自己的一部分夢想，去了很多不錯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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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舒桐閱讀著杜若寫過的一大疊一大疊樂譜。她看見他的眼睛裡有不知名的花兒在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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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晚的時候，她撥通杜若告訴他的號碼：「林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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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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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林舒桐，老師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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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天以後，她按著他給的地址尋過去，一間臨海的老房子，玻璃的屋頂，可以看見滿天星光。林舒桐和杜若並肩坐在檐角。他們的腳下是海水，頭頂是溫暖而閃耀的星光。她突然抓住他的手，這是第一次。她把他的手握在掌心，他的手好大，她不能像他那樣，把他的手裹起來。他站起來，在她面前，她剛好到他的下巴，他的唇，在林舒桐抬頭的時候，吻在永恆不變的額頭上。他抽出手，他看她的眼裡，一剎那，漾滿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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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拍拍她的臉說：「傻瓜，你還是個孩子，感情是有秩序的，像是黑白的琴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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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告訴她，一個月前，他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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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她愛他，愛到不要前途，不要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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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說她想回家，聽他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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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杜若送她回家。她打開門，客廳里空蕩蕩的，那架黑色的鋼琴在屋角顯得格外突兀。她站在客廳的中央，看著站在門外的杜若，他沒有說再見，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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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打開琴蓋，黑白的鍵就在眼前。她想起在臨海老屋子的時候，他說，感情是有秩序的，像是黑白的鍵。她又想起，最起初最起初的時候，他說，我們在彈琴的時候，面對排得整齊的鍵，一定要打破秩序，才會彈出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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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閉上眼睛，指尖和眼淚瘋了一樣落在黑白分明的鍵上，而腮邊卻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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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想，漸漸習慣了寂寞的鋼琴，也就漸漸習慣了寂寞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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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悲哀自己把生活變成了這種狀態，但又是那麼地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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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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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他遇到了她，準確地來說，他看見了她。她還是那麼的神采飛揚，只是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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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過去打個招呼吧。」卻猶豫不定。這時，他的妻子叫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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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薔薇盛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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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挂念你彈琴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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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璀璨星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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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懷念你親吻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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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花降臨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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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思念你細碎的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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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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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無時不在呼喚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