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潘金蓮，重要嗎？

作者| 許拂衣

一個圍繞著男人展開生活的女人

01

李雪蓮意外懷上二胎，為了守住丈夫的工作，決定假離婚，等給孩子上了戶口，再復婚。可沒想到，就在離婚期間，丈夫卻已與別人結了婚。

故事的開始，便是李雪蓮要討一個說法。

但其實無論她想要的是縣城的房子，還是違背政策的第二個孩子，利用假結婚騙人，從法律公理的層面講她都不佔理。

可她被薄情寡幸的丈夫欺騙嘲諷，被層層推委的官員們無視，於是即便我們作為看客，也只能在心底暗嘆：李雪蓮這個女人傻的天真又可笑，對她生不起厭憎。

李雪蓮之所以能堅持不懈告了十年狀，把檢查院長縣長市長都折騰得團團轉，究其原因，不過因為她是個女人——一個有冤無處申訴的女人。而她不幸的根源，也因為她是一個女人——一個圍繞著男人展開生活的女人。

無論是單純想睡她的肉販子，或者給了她愛情卻又讓愛情死去的廚子，還是那個讓她失去了婚姻依仗的畜生男人，從李雪蓮生活軌跡的改變中，或多或少可以看到他們的影子。

李雪蓮最開始最初想要告狀，也只是因為她從前的丈夫欺騙了她，假離婚變成了真離婚，更可氣的是，那個男人還另娶新歡，她自認沒錯，也沒想繼續留住這段婚姻。

她要證明他們是假離婚，復婚後再次離婚，其實她已經認清了這個男人的不可託付，她需要的是一個說法，她李雪蓮不想成為鄉下三姑六婆口中被拋棄的那種女人。

可惜誰都不能幫她。官員們盡相推託，而她連個可以講心事的人都沒有，只有一頭牛陪著她，但是牛不懂她的委屈，不相干的人也不懂。

02

後來的法院院長王公道說過一句話，大體意思是這樣的：「我們以為她是小白菜，她前夫說她是潘金蓮，她自己覺得自己是竇娥，她告了這十年狀都修鍊成了白娘子。」

電影里，無可奈何的王公道說出這麼一句話時，我差點噴出了嘴裡的可樂。

是啊，小白菜，潘金蓮，竇娥，白娘子，這四個中國傳統文化或者神話故事中的女人，哪一個單拎出來都很難纏。可難纏又怎樣？男權社會下她們所遭受的不公正，只能在千年後成為我們形容某種冤屈者，或者是蕩婦的代名詞。

李雪蓮就被前夫誣衊成了潘金蓮，在她連狀都不打算繼續告，只想要他個說法的時候，那個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說出了她婚前失貞的事，指責她是潘金蓮。

從本質上來講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被混為一談，秦玉河為自己的負心找了個堪稱完美的借口。在那個一句話第二天就可以口口相傳、傳遍整個縣城的年代，李雪蓮只能選擇繼續告狀。

儘管影片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鄰里鄉人刻薄的指責嗤笑，可我們不難想像出在那個民風還算保守的年代，一個女人被自己的前夫指責為潘金蓮簡直就是一種近似毀滅性的打擊。

後來，李雪蓮得知秦玉河死後說的那句：「你個畜生，害了我一輩子！」並不是空穴來風。

她想堂堂正正不被人戳脊梁骨的活著，就只能大張旗鼓申訴自己的委屈。

她失去了第二個孩子，失去了丈夫，也失去了作為一個女人十年里的美好年華。

告狀或許一開始只是為了一個說法，去證明假離婚，去證明自己不是潘金蓮，可在那漫長的噬骨的日日夜夜裡，告狀已經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有什麼能支撐她活下去。

我們作為看客或許會想去問值不值得，在還算美好的年紀，為了那麼一個薄情的男人蹉跎了一輩子，但是那就是她的一生，怎麼活只有自己才能說了算。

03

李雪蓮是從水墨畫似的小圈子逐漸走進漸漸展開的世界的。

雖然圓形的電影構圖著實讓我看的有些心累眼累，可伴隨著李雪蓮去到市裡去到北京，她人生的構圖逐漸打開，圓形的封閉圈子變成四四方方甚至展開的更寬廣的世界。

因為告狀，她走進了更廣闊的世界，也見過了人心難測，甚至還收穫了一場短暫如春夢般的一晚的愛情。

無論後來她怎麼回憶起那個從某種程度上真讓她變成了「潘金蓮」的廚子，我相信那一晚，她躺在他懷裡的時候，李雪蓮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愛情的。

可惜愛情到頭來，發現仍是一場陰謀。趙大頭終究還是欺騙了她。

為幫兒子某得前程，趙大頭與法官進行交易，誘騙她與自己結婚。愛情，多多少少也有者利用的成分。

這也是許許多多的李雪蓮的可憐之處，愛情成了繼告狀之外支撐她活下去的另一個信念，可愛是鏡花水月，愛碎了，夢醒了，李雪蓮，變成了真正的「潘金蓮」。

04

雖然李雪蓮的告狀看似是一場荒謬的無理取鬧的，甚至於她口口聲聲要去殺了秦玉河那個畜生和不理事的官員時，我們還笑出了聲來，為她的天真草率，也為她的異想天開。

可沒有會懷疑她當時同歸於盡的決心，一個女人走投無路時的瘋狂。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歇斯底里的瘋狂，有的只是一根筋的固執，固執的要個說法，固執的告狀，固執到了冥頑不化，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體去交換一個個上方的機會。

萬幸的是她能遇到一個有趣的看林人，「別在一棵樹上弔死」是別有意味的暗示，給李雪蓮的，也是給我們的。在那一個夕陽暖照的黃昏，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的李雪蓮忽然就不想死了，也或者說她已經死過一次了。

那個守在鄉下煮牛骨湯的李雪蓮已經死了。

她不會在執著於秦玉河的魔咒里，也不會宥於趙大頭欺騙性的愛里，更不會糾結鄰人的閑言碎語。

因為她留在了北京，這個與她有著隱秘聯繫的城市，還會有人把她的告狀當成笑話來講，她從一開始的尷尬，到後來的雲淡風輕，那些能把曾經的她傷的體無完膚的東西，再也不能讓她痛徹心扉了。

05

有人在這部電影里看政治看格局看社會，也有人呢，看女人，女人的蛻變與成長。我不想過多去討論它諷刺的官僚主義現實歪風，我更願意理解成這是一個女人成長的故事。

正因為它是一個有著理想主義色彩的現實諷刺故事，才能成就一個女人的成長，出場的各色官員在我看來更像是來襯托她成長的配角。

只有從被男人環繞起來的小圈子裡走出來，李雪蓮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一個女性獨立的蛻變，沒有婚姻，沒有愛，她依舊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哪怕夜深人靜時她依舊會哭，可她第二天她依舊能爬起來煮牛骨湯腌臘肉。活著，遠比一切重要。

是不是潘金蓮又能有多重要呢？

李雪蓮最終不也活成了李雪蓮。

十年一夢終覺醒，回首來路幾波折，不畏浮雲蔽日苦，坦蕩蓮心映月明。

*作者：許拂衣。戀花戀酒戀清茶，念風念雨念天涯。公號：初芒，ID：chumang2015「深夜散文」經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