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禮10年漲10倍的背後，如今的「結婚賬單」到底有多沉？|桐鄉「人情」調查（上）
文明餐桌評判團的成立也牽出了一個桐鄉人一直關注的話題，就是本為恭賀祝福或禮尚往來的「人情」，為何背後的賬本變得越來越沉重？
婚喪嫁娶、滿月上樑……這些家庭「大事」背後的酒席開銷、人情費用等，如今已然變了味，甚至已陷入了一種「被攀比」的怪圈。
今天，我們推出「不一樣的新聞」欄目，首期便關注桐鄉「移風易俗」的那些事。
大紅喜字背後的沉重賬單
2007年，崇福鎮上莫村的彩禮均價兩三萬元，2009年漲到5萬元，2012年升至12萬元，現如今5年過去了，這個數字已經接近22.8萬元。
10年來，這個普通的村落的人們，以到周邊企業打工為主，務農為輔，也出過不少令人羨慕的「老闆」。
據不完全統計，這個村落的人們，有95%的家庭都會因為一場婚禮而造成家庭財務「虧空」。許多人說，婚不起。
陳亮（化名），就是其中之一。
婚禮背後的「債務單」陳亮，26歲，高中畢業後就一直從事小刀工工作，平均每個月收入三四千。這些日子，是皮草淡季，陳亮就在叔叔家的地里幫忙。
2016年12月，農曆臘月，陳亮和村裡的新人一樣，都趕在春節前扎堆結婚。陳亮跟朋友說，希望自己擁有一場風光的婚禮，到時讓朋友們都來捧場。
不過，辦一場風光的婚禮並非易事。定親、彩禮、喜宴……一路走來的各種花銷，僅陳亮所列出的花費接近50萬元，而這僅是不完全統計。這一場婚事不僅掏空了陳家的家底，還拉出一條不算太長卻沉重的「債務單」。
兒子結婚，媽媽掏空了家底陳亮的妻子也是本村人，在當地一家眼鏡商店上班。兩人相識已有一年時間，當被問及是否是相親認識時，陳亮擺了擺手，「我們倆是朋友聚會時候認識的，彼此有些好感就開始談了，在農村，像我這個年紀差不多都該結婚了，所以談了一年就有了結婚的打算。」
按照當地的習俗，一門親事總得要有媒人，而媒人的職責就是負責說媒、定親等一系列差事，而陳亮的媒人就是自己的叔叔陳樹人。
第一次上女方家，陳樹人心裡多少有些忐忑，「說媒前，要先掂量掂量雙方的條件。」他說。雖不要求嚴格的門當戶對，但家庭條件、長相、工作、性格，甚至文化程度等都要差不多。「雖然現在都說不看家庭了，但其實心裡都很在意。」
想到侄子家的經濟情況，陳樹人不禁拳頭攥緊了些，弟弟、弟媳是當地小企業的一線職工，兩人加起來年收入不過6萬，還要應付家中的日常開銷，每年積累下來的不過寥寥。而據他了解，女方家的經濟條件比自家侄子要好上那麼一些。
所以這門親事能否成，陳樹人心裡還真沒底，但他還是硬著頭皮決定一試。意料之中，第一次上門說親陳樹人就吃了閉門羹，當得知陳亮的家底之後，新娘父親當場反對，「不同意！我們女兒嫁到你們家就是要吃苦。」
沒辦法，備好了禮，陳樹人第二回登門拜訪。對方家長見男方挺誠心，才算鬆了口：「問女兒吧，她同意就行。」
女兒是同意了，可接下來，兩家又因為彩禮錢起了爭議。
結婚彩禮一直是農村盛行多年的習俗。作為父母，總想讓女兒嫁得風風光光，除了體面的婚禮，高額「彩禮」也是一項重要的「衡量指標」。陳樹人說，兩家人在彩禮的金額上產生的了很大的分歧，在當地，22.8萬的彩禮是一般人家的標準。而按照農村習俗，彩禮分為兩次，分別在定親和結婚時給女方，每次都是22.8萬這個價。
「我們是普通家庭，沒有多少積蓄，怎麼也拿不出22.8萬元彩禮。」陳亮母親告訴記者，之前已經花了13萬為兒子買了一輛北京現代的汽車，如今家中所剩積蓄也不過10來萬了。
「我女兒就值這個錢？」女方媽媽的一句話，讓陳亮媽媽頓時沒了聲兒。是啊，畢竟一家人的心頭肉，誰忍心自己的女兒到男方家吃苦。
後經雙方多次商談，定親的禮金最終定到了12萬元，結婚時再給彩禮18萬元。雖然陳亮母親認為還是超出了預算，但看到兒子和未來的兒媳很恩愛，只好拿出了藏在床底皺巴巴的存摺單，「這下家底是真的空了，接下來的婚禮只能向親戚借錢了。」陳亮母親一臉無奈。
笑了一天，然後再也笑不出來了定了親之後，陳亮一家就忙碌起來。可是結婚後續的錢從何而來，家裡已拿不出任何積蓄，向來內向的陳亮為了自己的人生大事，第一次向親戚朋友提出了借錢的請求。
裝修房子，借。房間刷刷白，彩電、冰箱、洗衣機買起來，就算家裡有也要買新的。清明粽、立夏湯，送。這是農村的習俗，就算送去的上百隻粽子女方親友鄰居壓根兒吃不了，這份「客氣」不能少，畢竟裡頭夾雜著女方的面子。還有購買煙酒糖果、請流水廚師準備婚宴，沒辦法，這些都要借錢。
一切準備妥當，終於，陳亮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到了。
上午10點，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出發了，走在最前面的是婚禮司儀，喜慶的喇叭聲響徹整個村莊，也拉開了婚禮的序幕。迎親車隊由6輛轎車組成，打頭的是寶馬，這些都是陳亮從婚車公司租來的，每輛車費用在500至700不等。
在陳亮迎親的同時，陳亮的父母也早早地在新家做好準備，等待新人的到來。兩人特地為了兒子的婚禮購置了喜慶的新衣，從早上開始，兩人的嘴巴就沒合攏過，逢人說「恭喜恭喜」的，就笑著回道「謝謝」。陳亮母親手裡緊緊握著一個大紅包，「這是給兒子媳婦的見面錢，不多就8000元，普通紅包裝不了，這個還是專門到批發部買的呢！」
一系列冗長的儀式完成之後，酒席算是正式開始了。婚車司機老陳被招呼留下來參加婚宴，此時，他的口袋裡少說也被塞了三四包中華了，此外還拿到了一份大禮包。
農村婚禮講究排場，一般一場婚禮要舉行3天，有待媒酒、正酒和待客酒之分，從婚禮前一天開始，周圍鄰居都會到家裡幫忙準備婚禮，也算是來捧場。請來廚師，支起大灶，擺上桌凳，設宴招待客人。
你會發現，如今農村的婚宴上很少能見到素菜的身影，除了葷菜就是海鮮，大龍蝦、小青龍、青蟹已然成為了婚宴標配。然而你會發現啊，往往動了一兩筷之後，這些海鮮就再也無人問津了。
酒席用的海鮮
陳亮的婚宴擺了20桌，算是普通標準，赴宴的客人都會包紅包，有見面錢、衣服錢等等，而陳亮則以一包中華和一份大禮包作為回禮。酒宴散去，就意味著婚禮所有儀式的結束。
「終於結束了！」陳亮的母親說，笑了一天臉都僵了，而當她拿起賬單的時候，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情和錢，為何非要如此捆綁從定親到婚禮完滿結束，支撐其整個流程的除了親朋的熱情，還有錢。
幫助操持婚禮的陳樹人粗略列出了陳亮婚事的花費清單：定親彩禮、結婚彩禮、婚房裝修、酒席錢等等，僅這幾項的花費就已超過47萬元。「實際花銷肯定遠比這要多，有些單筆金額較小，不足萬元的，就沒列進來。」陳樹人說，就說婚床上，疊得高高的36床被子，一輩子也蓋不完吶。
這樣的「結婚成本」在當地處於什麼水平？陳樹人告訴記者，這份清單基本可以反映出當地結婚的費用「標準」，且每個項目都必不可少，有些人家的花費甚至遠比「標準」還高。其中，彩禮數額漲速最快，10年前結一次婚彩禮不過兩三萬，如今已經攀升至22.8萬。
「都說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先富帶動後富。但我們這裡卻是一部分富起來了，卻把彩禮錢帶起來了。」陳樹人雖笑著，但笑容背後卻是深深的無奈，「一家結婚，總要打聽一下『均價』。最終商量著多少都會在原有價格上『加一點』。每家『加一點』，彩禮錢就水漲船高了。」
如今，陳亮小夫妻還有15萬元的債務。「每個月都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就算是這樣也要花上兩年時間來還款，如果有了孩子，就不知道要還到何時去了。」
更令陳亮感到不適的是農村嫌貧愛富的風氣。過年和表哥一家前往姑姑家做客，同時跨進門檻，姑姑脫口而出的就是表哥的名字，而對新婚燕爾的他儼然就沒有那麼熱情了。「之前為了結婚把能借錢的親戚都是求了一遍，如今還有好多還沒還上，平日都是低著頭走路，撞了面很尷尬不知道說什麼，很怕他們一出口就是錢。」這讓平日里就比較內向的陳亮更加不願意參與家庭聚會了。
情、錢，到底哪個更重要？這個問題，陳亮答不上來。
「撫養女兒是銀行，撫養兒子是窮忙。」對於流傳的這句老話，陳樹人真覺得有幾分道理……
編輯：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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