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趣味成不了大氣候

在某收藏家處看了1000多張朱新建的畫，有風格化的美人圖，也有媒體上看不到的金瓶梅及其他春宮畫。席間，收藏家說朱新建是五百年來第一人，我向來對此說法表示不以為然。較較真，五百年來有多少第一人？每年都有人如此夸人或自誇，五百年來恐怕有五百人了，五百年出五百人其實位置還是不夠的，位置再多也容不下層出不窮的慾望和野心。我說你收藏這麼多他的畫，說他好是正常不過的，況且在一定範圍內，比如在30年來新文人畫領域裡，他確實是畫得不錯的，其實這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

對於我的判斷，收藏家估計是第一次受到打擊，一夜沒睡好，第二天早晨6點多便打電話叫我去看珍藏版，不太公開給一般看客看的那種，果然比昨天的精彩，以花鳥人物畫為主。聽到我讚不絕口，藏家說：「怎麼樣，五百年來第一人所說非虛吧？」我說：「畫得是好，但我告訴你，老朱在畫花鳥的時候齊白石的畫集肯定是放在畫案上的，畫人物的時候放的是關良畫集，他好在能用自己的個性化的筆墨去臨。」藏家說近現代老朱確實最佩服齊白石、關良。我問黃賓虹呢？他說也佩服的，我說：「近現代不過百年三人就比他厲害了，五百年里，徐渭、董其昌、四僧等還有幾百人等難道是吃乾飯的？都比他高一大截吧。」這位畫商後來再也沒見過，但我的話傷害了他也好、提升了他也罷，希望不要影響到他的生意，畢竟，這批作品他是要以很好的價格找到下家的。

我比較反對近幾十年來中國畫壇的低俗墮落的趣味傾向，這方面朱新建是代表人物，能做到某一領域的代表人物，肯定有其獨到之處，在低俗惡趣味畫風當中，他是畫得最好的。還有一位專門畫食色的北方畫家，把自己丑化擺畫面里，也贏得了藝術市場的許多喝彩。

近百年來，國運跌宕，思潮紛涌，傳統文化深受其害，整個社會對中國文人畫是一直有誤解、存偏見的。有人說畫家就是畫家，文人就是文人，文人畫是業餘畫，爭論上百年。現在持這種觀點的畫家還是大有人在，主要是一些對中國畫歷史吃不透和文學哲學等綜合修養匱乏的畫家。不在一個學術高度的爭論是無休無止的，其實只要反問一句，沒有文人精神和書卷氣息的畫還是中國畫嗎？在世界美術史上，能夠和其他藝術品種比拼並有必勝把握的也只有文人畫了。文人畫注重形式以外的意境表達恰恰是一般修養欠缺的畫家們所難以理解的，而以朱新建為代表的所謂新文人畫家們恰恰以感官刺激的形式為主要訴求，偏離了歷代文人畫的博大氣象和筆墨智慧。我為何把朱新建作為一個特例來說，是因為打著文人畫旗號的小趣味中國畫已呈泛濫之勢。中國文人畫執著於小趣味、小情調、小清新必成不了大氣候。

上月在故宮博物院武英殿看南宋李唐的《採薇圖》原作，那種昂然正氣的精神力量雖經近千年，氣息卻撲面而來，其筆墨高度也是非小情調畫家所能比及的。從王維、蘇軾、牧溪、梁楷，到元四家、青藤白陽，再到清四僧，接下來是近百年數十位成就卓異的文人畫大家，中唐以來的文人畫系統清晰可見，綿延千年不絕，在世界藝術史上也是獨領風騷，文人畫代表中國繪畫的最高成就，是其他畫種難以比擬的，文人畫以正氣清雅、雋永深邃的畫面為主流價值觀念，需要創作它的藝術家具備深厚的知識學養。在我們這個新概念藝術翻著無窮花樣的時代，正脈文人畫不會被淹沒，反而更有底氣凸顯它千年未變的筆墨和精神的魅力。曾出版有《中國繪畫史》的日本學者內藤湖南在上世紀初放言：中國文人畫是一種非常高雅的藝術，是一種能夠代表中國文化精神的藝術，必將在未來的人類文明進程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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