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成了日本國民病

「我想成為努力度過人生的女性,成為孩子眼中堅強的媽媽。為了和過去那個躲在暗處的自己道別,我開始寫這個博客」。這是日本著名節目主持人小林麻央寫在博客中的一句話。自從被診斷出乳腺癌後,她開設了名為「心」的博客,堅持更新,表達自己對家人的愛,以及與病魔抗爭的不屈。

最近,基本每個月,日本都有名人被診斷出癌症,不斷衝擊著日本人的神經。日本民眾再次認識到,日本已成癌症大國,癌症可能降臨到每個人頭上。

「兩人中就有1人患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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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癌症一直是日本人排名第一的死因,被稱為日本「國民病」。來自日本國立癌症研究中心的數據顯示,近年來,日本每年新發癌症患者總數呈上升趨勢,2014年約為88萬,2015年、2016年分別為98萬和101萬。統計發現,日本人患癌幾率為55%,具體來說,男性為63%,女性為47%。據日本厚生勞動省(負責醫療衛生和社會保障的部門)估算,日本兩名男性中、三名女性中就有1人可能患癌,因此日本坊間流傳著一種說法——「日本已進入兩人中就有1人患癌的時代。」

在日本,排名前十的高發癌症依次為:大腸癌、胃癌、肺癌、前列腺癌、乳腺癌、肝癌、胰腺癌、惡性淋巴腫瘤、子宮癌和腎、尿路癌症(除膀胱癌)。從性別上看,男性高發癌症排名前五的是前列腺癌、胃癌、肺癌、大腸癌、肝癌；女性高發癌症排名前五的是乳腺癌、大腸癌、肺癌、胃癌、子宮癌。

癌症高發給日本帶來沉重的經濟負擔。日本國立保健醫療科學院首席研究員福田敬指出,癌症不僅帶來高額的醫療費用,還包括病人進行治療時的勞動損失、病人死亡帶來的社會損失。2011年,癌症給日本造成的勞動損失和社會損失共計1.1萬億日元(約700億元人民幣)。近年,新發患者增多,經濟損失也在升高。

長壽竟是癌症高發原因

癌症如此高發,日本醫學專家分析了背後的原因。

人口老齡化。日本醫學界普遍認為,正常細胞分裂錯誤導致癌細胞的出現；年齡越大,細胞分裂次數越多,出現癌細胞的幾率越大。日本國立癌症研究中心指出,年齡是影響患癌率的重要因素,日本人患癌率在55歲前一直很低,過了55歲後便開始大幅上升。如今,日本女性平均壽命一直蟬聯世界第一,男性平均壽命也在世界前列。長壽已是日本癌症高發的重要原因之一。

飲食西方化。很多專家指出,日本人飲食習慣越來越向歐美人靠近。日本國立癌症研究中心研究表明,過去美籍日本人患大腸癌幾率遠高於本土日本人,但最近幾年,日本人由於大量攝入紅肉、加工肉,大腸癌發病率上升迅速。日本農林水產省(相當於我國農業部)發布的報告指出,歐美國家攝入肉類、乳製品、油脂類較多,脂肪供能比佔到40%左右,近年來,日本人脂肪供能比增加到30%左右。

不愛鍛煉。日本人飲食日漸西方化,卻不學歐美人積極鍛煉身體。2011年,世界衛生組織發布的報告指出,15歲以上日本人中,高達65.3%的人一周運動(跑步等簡單運動)時間不超30分鐘,而這一數字在美國是43.2%,在法國是33%,在中國是30.6%。

工作壓力大。2016年,一項針對日本3299人進行的工作壓力調查發現,72.4%以上的人深感工作壓力,工作壓力太大接近精神崩潰的人佔5%。在日本,因工作壓力大患抑鬱症的報道層出不窮。前不久,畢業於日本東京大學的24歲女孩高橋茉莉,因工作緊張患上抑鬱症,最終自殺。自殺前的1個月里,她加班105個小時,每天加班超過5個小時。

吸煙率頗高。居高不下的吸煙率也是導致日本癌症高發的原因之一。世界衛生組織2009年發布的報告指出,日本吸煙率為29.3%,男性吸煙率高達44.3%,相當於兩名男士中就有1人抽煙；日本每年人均煙草消費量為2028根,比中國的1684根多了23%。

癌症成了「最高之死」

雖然癌症高發,但日本民眾似乎並沒想像中的那麼恐懼。栗本女士在日本九州東部大分市的一家綜合醫院工作了20多年,見證了日本人對癌症態度的變遷。她告訴《生命時報》記者,過去,由於癌症檢測手段不成熟、人們沒有做癌症相關檢查的意識,被診斷出癌症時,基本上已是晚期,所以那時候大家都「談癌色變」。醫生和親屬為了不讓患者失去治療的信心,甚至瞞著患者進行治療。但近年來,由於抗癌意識的提高和檢測手段的進步,被診斷出癌症時一般僅是早期,治療成功率大大提升。

數據顯示,2006~2008年,日本癌症患者平均5年生存率高達62.1%。前列腺癌、甲狀腺癌等癌症,即使到了中晚期,5年生存率都很高。日本國立癌症研究中心一位工作人員指出,在當下的日本,癌症不一定是奪去生命的可怕疾病,僅是需要長期相處的慢性病。兩年前,栗本女士的母親查出肺癌,由於身體原因不能手術,但定期去醫院放療和化療,在沒住院的情況下,她維持了較好的生活狀態。

2013年,《英國醫學期刊》前主編理查德·史密斯發表了一篇名為《死於癌症是最好的死》的文章,在日本引起很多關注和討論。作者將人的死按原因分為猝死、癌症、老年痴呆、臟器衰竭4種,並認為癌症是最好的死亡方式,因為癌症患者有機會和親人說再見,有時間反思過去,幸運的話,還能去想去的地方、聽喜歡的音樂、閱讀喜愛的詩歌。這篇文章深深地影響了日本民眾,東京大學醫學研究所上川廣教授評論說:「如何迎接自己生命的結束,實際上是如何保持尊嚴地活著。是時候改變僅考慮延長生命的觀念了,我們應重新考慮和癌症的相處方式。」

2015年,日本一家保險公司針對1030名癌症患者進行了調查。在問到「你在被診斷為癌症後有什麼變化」時,一半以上的人選擇「比以前更注意健康生活了」,其次是「開始接受各種檢查」「和家人的溝通變多」等。很多女性患者選擇「外出和旅行次數增加了」「和朋友聊天次數變多了」,顯得非常積極向上。選擇「生活並沒什麼變化」的人也不少,男性為23.9%,女性為16.1%。僅有12.9%的男性和23.9%的女性選擇「容易不安和擔憂」。

日本全民抗癌

為應對癌症高發,早在1984年,日本就開始實行「抗癌10年綜合戰略」。此後,分別在1994年、2004年實施了第二次和第三次「10年戰略」。據統計,3次「10年戰略」約投入3780億日元(約234億元人民幣)。如今,第四次「10年戰略」正在實行中。日本抗癌戰略主要包括幾個重要措施:

通過降低吸煙率、改善飲食習慣、應對感染,來預防癌症。吸煙和被動吸煙是致癌因素。多年來,日本政府增加對公共場合抽煙的限制,為減少被動吸煙,大部分餐廳和咖啡廳都會區分抽煙區和禁煙區。為進一步加強禁煙,日本正努力推動餐館全面禁煙。日本不斷提高煙草稅,在國家煙草稅和地方煙草稅的基礎上,1998年又增加了煙草特別稅,一盒香煙的價格中一半以上是稅。生活方式方面,日本一直呼籲國民多運動、多吃蔬菜。

提高高發癌症檢查率,改善技術、提高精度,增加早期診斷率。2009年,日本厚生勞動省開始了「女性特有癌症檢測事業」,女性從20歲起,每過5年都可領到乳腺癌等高發癌症的免費檢查券,大大提高了癌症早期發現率。另外,日本還把大便檢查加入國民每年體檢項目中,大大增加了大腸癌的早期診斷率。日本很多企業也會出錢,每年讓員工進行高發癌症檢查。

不斷研究最好的診療方案。日本癌症治療技術位於世界前列,政府非常鼓勵癌症新型療法的研究,促進了各種新療法的湧現。當下,日本最令人矚目而又充滿爭議的療法是,日本京都大學本庶佑教授發明的「新免疫療法」,利用免疫檢查點抑製劑,讓免疫細胞恢復對癌細胞的殺傷力。除了防治癌症,日本還提出「與癌共生」的理念。比如,金澤大學高橋豐教授針對不能進行手術的患者,提出「癌症休眠療法」,通過精密計算,調整抗癌藥種類和用量,讓病人癌細胞保持在穩定數量,從而延緩病情。

減輕癌症病人的痛苦。針對不能治癒的癌症患者,日本設計了非常完善的臨終關懷制度,各地都有協助病人度過人生最後階段的醫療機構。實施臨終關懷的機構主要分為三類:醫院內的臨終關懷科室、完全獨立的臨終關懷中心和家庭內的臨終關懷。一般的臨終關懷中心都會配有卧室、廚房、廁所,基本電器一應俱全。工作人員既包括醫生、護士、藥劑師,還有營養師、精神治療師等,對患者進行全方位照顧。臨終關懷工作不僅給病人減輕了身心痛苦,還會協助病人家屬做好病人去世後的各種事務。

癌症治療往往花費巨大,日本政府和保險公司出台多項措施減輕患者經濟壓力。日本健康保險一般報銷70%,剩下的30%由患者承擔。癌症治療費用昂貴,即使是30%,對普通家庭來說也是不小的數目。因此,日本出台「高額醫療費制度」,根據患者收入,設定支付上限,一旦超過一定費用,剩下的將由國家承擔。即使是普通家庭,癌症醫療費也不是很大的問題。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日本民眾開始購買「癌症保險」,購買者不僅可在診斷出癌症時,一次性得到一大筆治療資金,在選擇國民健康保險不涵蓋的最新治療方式時,還可全額報銷,有些保險甚至可報銷去歐美治療的費用。日本還有「生活需要特約保險」,即醫生判斷病人還剩半年以內的生命時,患者可提前領取死亡賠償金的一部分自由使用。根據保險種類的不同,病人最多能拿到3000萬日元(約185萬元人民幣),用來度過人生的最後階段,有尊嚴、不留遺憾地離開這個世界。(《 生命時報 》駐日本特約記者 王鵬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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