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水滸】悲情英雄林沖的凄美一生

【品水滸】悲情英雄林沖的凄美一生

作為北宋徽宗年間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的林沖，曾經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也曾對未來充滿憧憬，在惡勢力面前，逆來順受、力委曲求全，一味地退讓、一忍再忍，總想尋找一個避難所，繼續過他教頭平靜的生活。直到把他從一個安分守己的禁軍教頭逼成了「強盜」，以致被氣的吐血而亡，從而走過了一個極其悲慘、險惡的人生道路。然而，當他完全看清社會的本質，認識到對惡勢力妥協是沒有出路的時候，他漸漸的由軟弱變的剛強，積極地與命運進行抗爭，表現出了一個英雄形象。可以說他是苦命一世、英雄一生。

天雄星豹子頭林沖與林娘子

《水滸傳》中描寫林沖的故事情節是從第六回開始的，岳廟陪妻子燒香，遇見魯智深，後娘子被調戲，造成悲劇命運開始；然後好友陸謙設調虎離山之計助高衙內調戲林沖之妻未成，到林沖帶刀誤入白虎堂定罪發配充軍；野豬林魯達義救，到火燒草料場雪夜被逼上梁山，再到殺王倫助晁蓋成首領；以後是戰功赫赫，如三打祝家莊，高唐州救柴進，大戰呼延灼，曾頭市救晁蓋，攻打大名府，招安征方臘等，最後回京途中染患風癱不能痊癒，留在杭州六和寺得武松照料，半年後不治而亡。終結了他悲慘的命運。

《水滸傳》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儀錶堂堂，又有貌美賢淑的妻子、看好的工作職位，原本是一個讓人羨慕的幸福家庭，為何會落得如此悲慘下場，在痛惜之餘，我想對造成林沖命運悲劇的原因做如下分析：

林沖至柔至愛至情至誠。我們且看如下對話；魯智深道：「教頭今日緣何至此？」 林沖答道：「恰纔與拙荊一同來間壁岳廟裡還香願，……不想得遇師兄。」 由此可見，林沖對於嬌妻，寵愛有加，妻子逛廟，丈夫陪同，真是好一個護花使者！這一現象，在夫權高高在上的封建社會裡是不多見的。

林沖正準備與魯智深結拜、敘情、飲酒，忽得使女錦兒來報：「娘子在廟中和人合口。」林沖聞言，「慌忙」別了新交兄弟魯智深，「急忙跳過牆缺，和錦兒徑奔岳廟裡來。」此處一個「慌忙」，一個「急忙」，可見林衝心情之急迫，嬌妻在他心中之地位！須知在講兄弟義氣的封建社會上流行的是「兄弟是手足，妻子如衣裳」。結拜兄弟在上至大丈夫，下至平民百姓的心目之中，也是重於妻子的。何況林沖又是一個以「義氣」為重的好漢英雄。但林沖雖很重視兄弟情份和朋友義氣，亦看重夫妻之情，嬌妻在他的心中和兄弟、朋友一般重要。這在封建夫權社會裡，其實是不常見的。在《水滸傳》的眾英雄中，如此夫妻情深的也不多見。如宋江與閻婆惜，武大郎與潘金蓮，楊雄與巧雲等等，都因夫妻情疏而後反目成仇，引來殺身之禍。這其中雖有很多原因，但也有其大丈夫、男子漢的夫權觀念在作怪。林沖卻絕不是這樣，而是處處為嬌妻考慮，時時將妻放在心中。

最能說明林沖鍾愛嬌妻的，是林沖被高俅設計陷害，刺配滄州，辭別眾鄰居並林沖的丈人張教頭之時：

……只見眾鄰居並林沖的丈人張教頭都在府前接著，同林沖的兩個公人，到州橋下酒店裡坐定。……張教頭叫酒保安排案酒果子……林沖執手對丈人說道：「泰山在上，年災月厄，撞了高衙內，吃了一場官司。今日有句話說，上稟泰山：自蒙泰山錯愛，將令愛嫁事小人，已經三載，不曾有半點兒差池，雖不曾生半個兒女，未曾面紅耳赤，半點相爭。今小人遭事，生死存亡未保，娘子在家，小人心去不穩，誠恐高衙內威逼這頭親事；況兼青春年少，休為林沖誤了前程。卻是林沖自行主張，非他人逼迫，小人今日就高鄰在此，明白立紙休書，任從改嫁，並不爭執。如此，林衝去了心穩，免得高衙內陷害……」

　　從這段文字中，我們可以看出一個頂天立地的真情英雄！這是一個多麼感人的重情重義的男子漢！他在遭受陷害，刺配充軍之時，不是想到自己，而是自己的妻子，想的是在自己不在的時候怎麼樣才能防止妻子被高衙內陷害！這是令多少男子漢汗顏的一種柔情呢？且不說在夫權至高無上的封建社會，即使在文明如此的今天，又有多少達貴暴富者們對妻子的態度是榮則相棄，敗則相殘！林沖此言，實可以高燭千古的！這就是一個至柔至愛、至情至誠的林沖！

林沖善良憂鬱隱忍。一是妻子被人家調戲，奇恥大辱，一般人是不能忍受的。小說第六回這樣描寫：「當時林沖扳將過來，扳著他的肩胛，卻認得是本官高衙內，先自手軟了」。「先自手軟了」這五個字寫出了林沖的內心世界。他的正統思想不敢得罪權貴，終於使他忍讓。二是當結義兄弟陸謙為設調虎離山之計助高衙內調戲林沖之妻一事再次讓林沖忍讓，他拿了一把解腕尖刀，本應該去殺高衙內，可是他卻去殺陸謙，結果一個沒有殺，還是忍讓了。三是發配滄州前寫休書又是正統忍讓，因為帶刀誤入高球白虎堂中計被發配滄州充軍，在離別妻子時候提出寫休書，小說第七回寫得很精彩，寫出了林沖的正統、善良和忍讓，他以為一紙休書以後高衙內就不會來了？可是最後照樣來。四是刺配滄州押監他的兩個差人董超、薛霸，一路上虐待他，用燙水讓他洗腳，連讀者都不能忍了，但他還是忍，後來如果沒有魯智深在野豬林中救他，恐怕連性命都難保。五是到滄州牢營不久，他從李小二口中得知來了幾個尷尬人，知道是陸謙。於是他買了一把解腕尖刀，街上尋了幾日不著，小說中說到「心下且自慢了」，又忍過去了。這一切都反映了林沖的正統、善良和忍讓，他還想回來，再過上政治保障，夫妻恩愛的「小康」生活。

　　林沖正直俠肝義膽。林沖的性格是正直、俠義的，行動是孤立的，他沒有許多朋友，沒有政治上的靠山，這除了他個性上的關係，還有一個重要的歷史原因。這同宋太祖趙匡胤杯酒釋兵權有聯繫，宋太祖趙匡胤為了防止出現分裂割據的局面，加強中央集權統治，聽取了高參趙普的建議，就以高官厚祿為條件，解除將領們的兵權。從此宋朝歷代形成了文官把武帥的局面，帶兵的將領沒有實權，為了防止兵變，這樣一來，兵不知將，將不知兵，能調動軍隊的不能直接帶兵，能直接帶兵的又不能調動軍隊，雖然成功地防止了軍隊的政變，但卻削弱了部隊的作戰能力，以至後來宋朝在與遼、金、西夏的戰爭中，連連敗北。林沖在這個時代中雖是八十萬禁軍教頭，卻沒有多少實際權力。林沖的妻子懂得這個崇尚文官的時代，盡量把丈夫打扮的文縐縐，「頭戴一頂青紗抓角兒頭巾，腦後兩個白玉圈連珠鬢環」，手裡邊還拿著一把紙摺扇子。事實上，林娘子不光為林沖操持了衣服，還用自己的溫良賢淑感化了林沖，讓林沖的性格也文縐縐。這也是林沖用文人的性格改變自己一再忍讓的原因。直到草料場被燒後，怒殺陸虞候和差撥時，才表現出他武將的勇猛與無畏。因為他正直孤立的性格又不會巴結權貴，岳父也是個沒有權力教頭，所以高球是權衡利弊以後，覺得林沖沒花頭，林沖只是一個下級軍官，除掉林沖的風險和成本並不高，還是滿足兒子慾望，開始施計陷害林沖。如果反過來，林沖不是正直性格，百面討好高球，成為高球羽翼，或者有眾多的政治勢力為靠山，我看高衙內也不會如此膽大妄為了。林沖在政治社會關係上是孤立的，這又是他正直、俠義的性格所決定，他只有那些武俠朋友，像魯智深、武松等。正因為有這些講義氣的朋友，才使他能夠大難不死。

　　他被逼上梁山以後，還是表現著他正直孤立的性格，如果他要坐是梁山第一把交椅是完全可能，但是，火併王倫以後他推晁蓋坐上第一把交椅。讓吳用和公孫勝坐第二把和第三把交椅，自己只坐了第四把交椅，可見當時已是梁山的核心領導小組成員。後來，隨著宋江慢慢地嶄露頭角，他只能漸漸由梁山泊的三朝元老變成單純衝鋒陷陣的武將，最終也和大多數上了梁山的好漢一樣，泯然眾人。為什麼宋江不器重他，這也有他正直孤立的性格有關，林沖有一個重大失誤，就是未參與梁山泊好漢劫法場救宋江一役，由於未能參與此次劫法場的行動，林沖很難被歸入宋江體系。宋江剛上山後用一句話就徹底改組了梁山泊早先建立起來的組織結構。原來，宋江坐了第二把交椅之後，對眾人道：「休分功勞高下；梁山泊一行舊頭領去左邊主位上坐，新到頭頭去右邊客位上坐。待日後出力多寡，那時另行定奪。」眾人齊道：「此話極當。」這一招實在是高。這樣力量對比老的只有11人，新的27人。從此，林沖逐漸退出了核心領導小組。三打祝家莊之後，林沖更是從山頂大寨搬出，與宋江系戴宗共管梁山右寨，徹底成為普通的一員戰將。自上梁山以來，三打祝家莊、攻打高唐州、戰呼延灼、戰關勝、救華州、攻打大名府等戰役以來，林沖幾乎次次都是主將。立功等多項指標在梁山諸多悍將中排名第一，最終交椅卻位於關勝之後。但是林沖毫不計較，一方面出於他正直孤獨的性格，他從來不會搞小團體，不願意顯露自己，或者爭名奪利。另一方面也許是坎坷的命運早就讓他看淡一切，功名、富貴、嬌妻如同曇花，一現即逝。他不想再追求虛妄的功名，還是把生命的熱情賦於拼殺之中，梁山好漢招安以後平定方臘，回京路上得了中風，只好留在杭州六和寺中，讓武松照顧他，半年後不治而亡。 　

林沖謙遜大度高風亮節。林沖的美還在於他的謙遜、大度和才華。梁山好漢一百零八將的座次很有意思，有很多因素決定了最終的排序。但無論是比較資歷、武藝、功勞、聲望，還是個人德行，也許只有林沖的座次才最值得商榷。在王倫時代，位列杜遷、宋萬等無能之下，那時主要論資歷。火拚王倫，為梁山日後的發展立下了頭功，林沖卻擁立晁蓋為王，對座次一讓再讓。「頭領再要讓人時，晁蓋等只有告退」，林沖才坐了第四把交椅。宋江初上梁山，林沖列第五位。晁蓋死後，梁山一時群龍無首，又是林衝出頭，擁立宋江為山寨之主，再次解除了梁山的人事危機。此後盧俊義、關勝先後上山，林沖的座次也一退再退，排第六位，在五虎將中排在關勝之後。這與宋江、吳用的心機有關，更與林沖的謙遜美德密不可分。

置身那個時代及宋江權謀之下的梁山事業，林沖是孤獨的。這種孤獨有點像狼群中的羊，林沖恭良溫和，他的武德跟他的武藝一樣優秀，從無驕矜之色。在一群只知喝酒鬧事的江湖草莽之中，林沖顯得格外另類。他原本不屬於狼群，可他最終只能活在狼群之中。林沖是痛苦的，可是這痛苦只屬於他，梁山中沒有人能真正地分擔他的痛苦。捉放高俅事件，既是對那些以義氣自居的好漢們的極大諷刺，也是宋江作為帶頭大哥的最大失敗。如果說林沖有一個朋友，那就是魯智深。但魯和他一樣不喜歡拉幫結派，在梁山沒有自己的勢力，一樣顯得孤獨。所以林沖只能隱忍，只能憑自己的才華和德行安身立命。

　　林沖的孤獨是美麗的。風雪之夜隻身上梁山的孤獨，在良莠不齊的好漢中卓然而立的孤獨，痴心託人尋訪林娘子的孤獨，也許還有功成之後自省悲苦一生的孤獨。我們對林沖是深表同情的，這樣一個亂世社會，也許誰也無法把握好自己的命運，我們只能用積極意義去探求造成林沖悲劇命運的社會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