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業十年高利貸老闆自揭「潛規則」

長江商報消息　貨幣政策持續緊縮，融資需求卻未見降溫，巨大的信貸需求缺口使高利貸呈現出越來越興旺的局面。

　　銀根緊縮、原材料漲價、出口受阻……資金斷鏈成為國內眾多中小企業目前面臨的共同困境。然而，在「錢緊」的情況下，銀行又紛紛調高貸款門檻，有些貸不到錢的中小企業，只能求助高利貸。

　　和銀行一年6.56%的貸款利率相比，高利貸與之形成了巨大的利差，面對高額利差，除了來自民間的資本，銀行、企業也積极參与其中，高利貸雪球越滾越大。

　　近日，記者近距離接觸武漢一位「入行」多年的高利貸老闆，講述高利貸賺錢之道。

　　走進李濤（化名）位於街道口附近的辦公室，電話聲此起彼伏，大廳里幾個工作人員正在不停地接電話，但他的個人辦公室布置得很有書香氣息，到處掛著名人字畫和山水圖。李濤個子不高，眼睛不大，但精明幹練，語速很快，思維縝密，他看起來很溫和，但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自信。

　　李濤今年40歲，他笑稱自己已經到了「不惑之年」，他之所以願意講出自己的故事，覺得在這個行業混久了，感覺很亂，希望這個行業能重新洗牌。

　　2001年，李濤把自己在江夏的一個養豬場抵押，在銀行辦了一個50萬的信貸戶，準備把豬場做大。正在李濤準備擴大規模時，他一個朋友找他借這50萬急用半個月，願意每天支付五千塊錢利息。

　　「把錢借給別人，比養豬要划算多了。」李濤又托朋友從銀行借了50萬，開始涉足「高利貸」。一年時間，李濤靠高利貸掙了30萬。

　　在朋友的幫助下，2003年，李濤在武昌開了一家擔保公司，他的公司負責通過各種渠道籌集資金，再通過各種方式將錢以高利貸出去。

　　貸款100萬豬倌變身高利貸老闆

　　李濤告訴記者，他的業務在整個行業來說只能處於中等水平。他透露，借貸的利息根據貸款風險大小、行業各有不同，一是看數額，二是看借款時間，現在利息已經從最初的2分、3分跨越新高6分7分了，最高甚至為1毛到2毛了。「借的時間越短，風險越大，利息就越高。」

　　「我們不缺錢，相反，我們是有錢沒地方放。」李濤說，籌資不是問題，他的資金流和信息都很暢通，「銀行貸款從申請到到賬，一般至少要一個月以上，而且現在想從銀行貸款實在是太難，但我們一個星期之內就能搞定。」

　　但他表示，並不是所有放高利貸的人都很有錢，有的人通過銀行貸款來放高利貸，但風險太大。「我最初也是從銀行貸款來放，就感到壓力大，而且資金流動不暢，現在通過籌資，資金基本沒有問題。」

　　通過他的講述，一個由「銀主」、中介、借款人構成的利益共同體逐漸浮出水面。這是一個龐大的高利貸市場，在這個市場中，那些既有閑散資金又追求更高收益的人通過中介將錢借出去，處在利益鏈下方的中小企業正在以這種方式被「拯救」。

　　「銀行有時候也充當了中介。」李濤稱，做這一行，在銀行沒幾個靠得住的熟人是不行的，他稱，陪銀行的信貸主任吃飯唱歌是常有的事情，今年以來央行的三次加息，銀行收縮信貸規模，導致一部分客戶貸不到款，只能轉向民間貸款。更讓他收到一些質量很高的客戶。

　　錢生錢 資金流和信息很關鍵

　　規避風險 「兩份合同」不怕不還錢

　　為了盡量減小放貸風險，在借款之前他也是早有防範。

　　「借錢的周期很短，最長不超過半年，借一天兩天都行，但現在一般都在3個月以內。」李濤稱，高額的利息使得借款人不敢借太長時間。

　　當記者提到很多借款人因無法還錢而逃跑時，李濤笑了，「我們簽的有合同，不怕他不還錢。」據了解，在銀行同期貸款利率4倍以內的民間借貸是受法律保護的，但按武漢現在的民間借款來看，其年利率早已經超過這個範圍。

　　李濤告訴記者，以一萬塊錢為例，假如利息是一毛，他們借出去時簽的公開合同利息在法律規定的範圍之內，但借款人必須先支付這個利息差額。另外，他一般還會和借款人簽訂一份私下合約，包括買賣協議和全權委託協議，假如借款人違約或無力償還的情況下，他有權處置借款人的抵押物。

　　當然，並不是簽了兩份合同就能確保萬無一失的，李濤稱有的「賬外賬」也讓他頭疼。一次，一個企業主以個人身份和他簽訂了一份協議，但後來借款人逃跑，由於這種個人貸款不能進入企業的財務賬目，企業也不會還錢給他，他只好去把借款人的寶馬開來做抵押。但由於借款人逃跑，寶馬車不能過戶，也不能變賣。「我只能自己開，但這個人還和其他人借了高利貸，我每天還要把車牌擋起來，不然別人也會來搶這個車。」李濤說借錢的風險大，他心裡常常也會有種慌亂的感覺。

　　李濤稱，現在企業主和他簽借款合同，他一般會加一條，如果企業主逃跑，企業主的公司負有連帶責任。

　　李濤稱，他的收入主要來自於直接放貸的高額利息，但直存款的中介費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直存款即借款人雖然符合銀行的信貸標準，但銀行的信貸額度已經用完，沒錢放貸。這時，就有「銀主」(資金充裕的個人或企業，有放貸需求)將約定款項存入指定銀行，銀行有了錢，再按正常程序向借款人放貸。

　　在這個過程中，借款人除了要給「銀主」利息，還要給銀行經辦人一定的「手續費」。不過，這種貸款利息相對較低，月息不超過8%。

　　李濤介紹，「銀主」必須承諾在一定期限內（一般以年為周期）不查閱、不調動銀行賬戶內的款項，「銀主」不僅可以收取借款貼息，還能得到銀行存款利息；而借款人不僅要支付貸款利息，還要一次性給「銀主」現付貼息款。

　　李濤在這個過程中充當了中介的角色，他必須要溝通好「銀主」、借款人、銀行三者之間的關係，而且絕對不能讓「銀主」和中間人見面，否則，高額中介費就有可能飛走。當然，並不是每單生意都能做成功，問題多數出現在「銀主」和銀行之間。

　　「銀行希望"銀主"是活期存款，不希望是定期。」李濤說，如果是一年期定期存款，銀行必須上報央行並受到監控;，活期存款則不必上報，銀行的操作更加「靈活」。

　　「銀行發放的這種貸款其實屬於灰色操作，沒有關係是不行的。」李濤稱，他每年花的關係費用也不在少數。

記者：您現在流動的資金有多大？

　　李濤：這個不能具體說，每天二百萬左右，在武漢來說，我做得並不大，中等吧。這行風險也大，有時候睡不著覺，心裡都是虛的。

　　記者：央行今年以來連續三次加息，借高利貸的企業是不是增多了。

　　李濤：是的，而且借款額也大，一般借一個月時間，也有些企業借完不到一個月就垮了，說實在話，小企業生存確實困難。

　　記者：很多人為承受不了高額利息選擇跑路，也有人覺得放高利貸的人很可惡，您怎麼看。

　　李濤：存在就是合理的。利息高是事實，但我們給「銀主」開的利息也高，而且我們也有工作人員，還有其他的一些灰色支出。做這一行，不狠一點，就生存不下去。

　　記者：您有保鏢嗎？別人不還錢會不會去潑油漆、砸場子？

　　李濤：保鏢暫時沒有，不過玩得蠻好的哥們有幾個，有事他們也會幫忙。我一般借的數字不大，而且簽有合同，做我們這一行的一般不會去鬧事。借之前簽有合同，對抵押物可以處理，加上前期收的利息，一般不會虧本。

　　1.銀行貸款

　　一年期貸款利率6.56%，目前商業銀行普遍會將貸款利率上浮10%~30%，實際年息最高為8.528%。

　　2.直存款

　　一般發生在銀行信貸額度緊缺的情況下，它相當於增加了銀行的正常放貸規模。 銀 行 實 際 年 利 率(8.528%)+貼息(貸款額度的4%~8%)，年息約為16.528%。

　　3.委託貸款

　　即「銀主」委託銀行將資金貸款給借款方。支付給「銀主」月息2~3分+支付給銀行的手續費(視情況而定)，年息30%左右。

　　4.典當

　　月息3%~4.5%(包括利息0.3%+諮詢服務費2.7%~4.2%)。優點是操作方便，缺點是典當行一般也缺錢。

　　5.民間貸款

　　「銀主」直接與借款方簽訂貸款協議，一般月息在5%~6%，有的高達10%~12%。 本報綜合

　　小資料

　　中小企業融資渠道

　　及融資成本對比

　　近期，類似「無抵押貸款」、「快速放款」等有關民間借貸的廣告遍地開花，也讓不少急需「救急」個人或企業目光盯上了廣告發布者，而忽略了民間借貸蘊藏的風險。

　　為此，省金融辦發布提示,提醒市民不要非法從事金融活動，防止上當受騙。

　　北京恆德律師事務所武漢分所律師王亞軍表示，放貸者存在的基礎是盤活民間資金，但利息不能超過國家法律規定。合法的借貸關係受法律保護。 最高人民法院《關於人民法院審理借貸案件的若干意見》第三條規定：「民間借貸的利率可以適當高於銀行的利率，各地區人民法院可根據本地區實際情況具體掌握，但最高不得超過銀行同類利率的四倍，超過此限度將不予保護。」

　　高利貸主要通過民間借貸方式，由於借款人不了解放款人的底細，因此，借款人很容易落入放款人的圈套，導致被騙，還無法受到法律保護。「參與高利貸，一旦遭遇詐騙，除了報警之外，沒有更好的手段維護自己的權利。」王亞軍稱最好不要涉足高利貸行業。

　　提醒

　　高利貸不受法律保護

　　不久前，市民李女士賣掉了位於漢口的一套兩居室的二手房，總價50多萬元，一家貸款公司答應她，一年後，連本帶利還給她62.5萬元，相當於25%的年利率，是銀行一年定期存款的7倍多。

　　高額利益的誘惑，吸引了不少個人參與，一家銀行的客戶經理透露，上周還有客戶從銀行取走了500萬元定期存款，說是要把錢放在擔保公司放貸，可以獲得20%的年收益率。

　　其實很多擔保公司早就開始投身高利貸。據了解，武漢市目前公司名字中含有擔保字眼的有2000多家，融資性擔保公司有200多家，其中正規和不正規幾乎各佔一半。

　　以一個註冊資金1000萬的擔保公司為例，按照有關規定，可以擔保8000萬到1億，但銀行為了降低風險，往往將擔保的額度降低。一千萬的的資本金放著不能動，而且擔保需要承擔的風險和借錢出去承擔的風險幾乎相同。

　　李濤表示，從收益和風險比例來看，沒有人會願意讓一千萬的資本金睡大覺，如果拿來拆借，它的利息是6分到7分，和擔保業務相比，放高利貸更具有誘惑。

　　「我們的融資渠道很多，包括個人，也有些是大型企業，當然，銀行也有些支持。」李濤稱，他從銀行借錢不多，但規模大的擔保公司基本都有銀行力量的介入，這是業內公開的秘密。

　　擔保公司投身高利貸

　　在採訪中，李濤不止一次提到「銀行」這個關鍵詞，那麼，銀行在高利貸行業中到底起到了什麼作用？對此，李濤並不願意再詳細透露。

　　隨後，記者通過多方渠道了解到，事實上在高息的誘惑下，銀行資金正通過各種途徑流入到民間借貸的大軍中，不僅存款如此，銀行貸款也躋身其中。

　　銀行利率相對較低的貸款，搖身一變成了高利貸。陳易（化名）在一家股份制銀行工作了將近十年時間，他告訴記者，貸款變身高利貸的方法有很多，比如擁有銀行貸款資質的所謂的銀行優質客戶會想盡一切辦法從銀行獲得貸款，再進行放貸。

　　曾經有一個銀行的優質客戶，擁有銀行幾千萬元授信額度，企業並不缺錢，但還是能從銀行獲得巨額貸款。陳易笑著強調說：「企業的具體情況就不能再透露了，因為銀行拉到一個優質客並不容易，但這類事件確實存在，這不僅是某一家銀行個別企業的個別行為，實際上不少企業都這麼做。」

　　他給記者算了一筆賬，某企業從銀行獲得5000萬元的貸款，2000萬元用於企業發展，另外3000萬元用於放貸，以年利率35%計算，就能獲得1050萬元的利息，付給銀行的利息才300多萬元，企業靠利息就能凈賺700多萬元。

　　在這種畸形的利益分配之下，高利貸成了實體企業賺錢的機器，他們也開始熱衷放高利貸盈利，部分企業已經成為高利貸市場從銀行融資的平台，流動資金貸款再次進入融資鏈條，不斷給高利貸市場補充血液。

銀行資金變相流入高利貸

　　資金周轉困難不得不借高利貸

　　「市場三分之二的人都多多少少找高利貸融過資，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漢口丹水池661鋼材市場商務區的一家商戶負責人韓先生告訴記者，「資金周轉不開幾乎是所有商戶的通病。」

　　採訪中記者了解到，導致企業資金周轉不開的主要原因是：不少企業的貨款很難收回，少則幾十萬元，多則上千萬元。

　　「現在我們最主要的任務不是開發新客戶，而是要賬。」剛入行兩年的另一企業主介紹，如果沒有資金周轉，企業根本沒辦法運轉，更別提賺錢了，問題是，下遊客戶也面臨資金緊張問題，貨款很難要回。

　　部分有實力的企業甚至派出專門人員，到客戶的公司「上班」，看看客戶的公司到底出現什麼問題，並幫助客戶解決難題，能抽出10萬就先要回來10萬，有20萬就先還20萬，直到貨款全部結清。

　　這畢竟只有少數有實力的公司才這麼做，大部分企業碰到資金周轉難題，只能找銀行融資。

　　「上個月，公司接下一筆單子，客戶要求我們先墊付600萬元貨款，銀行貸款是等不及了，為了能做成這筆交易，老闆找熟人融資400萬元。」某鋼企相關人士透露，這筆錢當然不是白借，按照約定，企業付給放款人的月息為2分五，一個月要付10萬元利息，如果1個月後不能還款，還要記複利。

　　目前，對於高利貸來說，月息2分5不算高，長期客戶，知根知底才有這個價。

　　「高利貸不是每個人都能借的，如果企業純粹靠高利貸來維持，那這個企業估計撐不了幾個月就會垮掉。」李濤稱他已經看見太多的企業關門。

　　一次，硚口一家生產塑料紙杯的企業急著用錢，在銀行貸款無望的情況下，找李濤借了100萬，借一個月，利息6萬。「他可能一個月的利潤還沒有這麼多，但銀行的錢斷掉了，不借就只能破產。」

　　除了中小企業，部分頗具規模的大型企業也有借高利貸的經歷，這些企業平時不愁資金無著落，他們在銀行擁有良好的信用記錄，在銀行也擁有一定的信貸規模，不過總有資金短路的時候，這時又正好碰上銀行的還款期，為了保留良好的信用記錄，他們只好找高利貸借錢，這時候，為了今後能順利從銀行獲得貸款，不管多少利息他們都會借。

　　韓先生告訴記者，曾經有一個生意上的朋友，因為臨時找高利貸借錢，最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他從高利貸借款1000萬元，進購了一批鋼材，本來轉手就能賺幾百萬的生意，哪知道貨物剛剛到手，正值鋼材價格下跌，手中的鋼材不斷貶值，到了賤賣鋼材都沒人要的地步，最後因為還不起高利貸，企業老闆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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