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必須重申的詩歌常識(1)
(2012-09-08 00:3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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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籤: 雜談 | 分類: 評論 |
必須重申的詩歌常識一
1 詩人,成為你自己
新詩內部存在著危機,在古典詩歌的參照下,新詩在形式等方面的不完善乃是事實,對此應有深刻的、嚴肅的反省。但新詩的方向是正確的,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新的經驗,它需要詩人給予新的表達。如果我們活在唐朝,會像唐朝詩人那樣寫詩;如果唐朝詩人活在今天,他們也會像我們這樣寫詩。
對20世紀初誕生的中國新詩的攻擊,一直伴隨著新詩的發展。正是這些攻擊,從另一方面證明了新詩的不容置疑的「革命性」及「獨立性」。
在對新詩的攻擊中,活躍著兩類人。一種是所謂「新詩的叛徒」,他們本來是新詩的鼓吹者和實踐者,後來因為才華的枯竭或沒有才華而反戈一擊,對新詩一筆抹殺。更多的是詩歌上的復古主義者和保守主義者,他們被唐詩宋詞的光芒刺痛了眼睛,但看不到這光芒在明清之際的極度黯淡乃至熄滅,因此對新詩在歷史和詩學的雙重意義上都不能理解、不能認識,以一種非理性的、盲目的態度,一概地排斥、一概地仇恨、一概地咒罵,有人甚至嘩眾取寵地稱新詩為「世紀之騙」,妄想拉中國詩歌回到根本無法回到的舊的軌道上去。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偏見,建立在無知的基礎上,不具備理論的意義
「成為你自己」,才是最高的目標。也是最困難重重的。否則, 寫上一輩子也是浪費生命。每種獨特的生活都孕育著一種詩。或者說,這不同的生活乃是不同詩得以產生的深厚土壤。詩學上的矛盾衝突是不可避免的。誰也不能主宰全部真理,誰也在「盲人摸象」,誰也不敢自詡為洞察了宇宙的奧秘。語言的力量是微弱的,每個人都活在自己觀念固若金湯的城堡中。聖人說服不了乞丐,烈士遭到叛徒的嘲弄,妓女會蔑視蘇格拉底。一個詩人,他必然在美學的意義上同別的詩人構成強有力的對抗,否則他不能成為他自己。我們注意到不同詩人在精神上明顯的繼承關係、延伸關係,更應該看到他們之間更深刻、更劇烈、也更永恆的疏離、斷裂以及叛逆關係。在中國詩歌史上,陶淵明對抗屈原,李白對抗陶淵明,李賀和韓愈又對抗李白。而經過「五四新文化運動」,這種對抗精神更是激蕩在當代詩人的心中。對抗李白、杜甫們的輝煌寫作,是我們寫作的語境,是我們寫作的前提。同時我們還得對抗來自西方的傳統,我們之間也得互相對抗。 在這驚心動魄的精神搏鬥中,你能留下光芒四射的不朽之作嗎? ;
2 合格的讀者、不合格的讀者
作為一個老問題,「懂」與「不懂」已經糾纏中國詩歌幾千年了。李商隱的無題讓注釋家七嘴八舌,白居易則留下了給不識字的老婆婆念詩的軼事。這個問題不是詩的內部的問題,不涉及詩的價值判斷,它更多指向了詩的傳播層面、接受層面。而這顯然與閱讀者的水平有關。詩與生俱來的精神特質、美學特質及詩的先鋒性、超越性、純粹性,註定了詩是一種「少數人的藝術」,它必然高高地凌駕於大眾的平庸趣味上,不是大眾拋棄了詩,而是詩拋棄了大眾 就讀者而言,也有合格的讀者、不合格的讀者。前者不存在「懂與不懂」的問題,後者才迷惘地陷落於這個問題之中。由於他們不能進入詩的奇妙世界,只能在詩的門外茫茫然徘徊、遊盪,然後發出了「我看不懂」的凄涼的喊聲,並把責任歸於詩人。有時我感到非常驚訝,不懂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那是我的愚昧;我也不懂高等數學、醫學、天文學和地理學,這是我的無知;但一些人叫喊:「看不懂詩歌」的時候,何以這樣理直氣壯、咄咄逼人,好像是一種驕傲似的。我也常常被指責:「你的詩我看不懂」,我只能說:「看不懂不要看了,何必苦苦折磨自己,看一看武俠小說、言情小說、地攤小報,明星的艷照 ,名人的微博,這些東西大概還能看懂吧!」
從詩人的角度來說,他最高的要求是用詩來充分地表達自己。帶著這最內部的慾望,一個詩人讓自己潛伏進深不可測的精神之海。容納口語但反對口語的狹隘單調平淡,容納書面語但抵抗書面語的優雅光滑僵化與蒼白,一切語言的形態構成詩人寫作的資源,「語言雜交」才能孕育現代詩這偉大的怪胎。此刻讀者的「懂與不懂」應該在他的寫作理想之外。要求自己的詩被所有人讀懂,這是一種精神上的媚俗;更是白日夢, 而詩人故弄玄虛,也是詩人對詩的不真誠 ;
3 詩的形式 ;
新詩與古典詩歌的斷裂是詩歌內部規律的驅使,它擊破傳統又締造了新的傳統,新詩必然會在對自身的不斷探索中走向完善,一些人認為新詩不能算詩,只不過是分行排列的散文,這從總體上否定了新詩;產生分歧的焦點是:詩的形式 ;
問題在於如何理解詩的形式。在我看來,詩的形式不能孤立存在,它必然和詩的內容,詩的實質和諧地聯結在一起。詩永遠是、註定是「有內容的形式」或者「有形式的內容」,古往今來,詩的一切傑作都是這種結合的完美統一,以至我們無法看得見、分得清什麼是內容,什麼是形式。把詩的內容和詩的形式截然分開或者單獨強調,實際肢解了詩歌活生生的肌體,這本身就是對詩的誤解。我不認為新詩的關鍵問題只是「形式」,它涉及到更深、更廣、更複雜的精神現象、時代氛圍、社會環境、詩人的信念、詩人的知識結構、人文精神的背景等等 另外,對詩歌形式的理解不該狹隘和機械。詩歌的形式當然應該包括和諧的聲韻,精鍊的語言。格律是詩歌存在的保證和依託。一些詩歌具備了這樣的基本要素——如中國的絕、律,但在浩如煙海的中外詩歌中,還有更多優秀之作突破了這些要素,表現出一種自由奔放的氣魄。這就是「自由體」的詩歌,美國詩人惠特曼的《草葉集》,金斯伯格的《嚎叫》,法國詩人聖瓊·佩斯的《遠征》,李白的許多傑作也屬於此類。至於說到精鍊的語言,不能抽象地判斷,只能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日本的俳句是精鍊的,泰戈爾的小詩是精鍊的,但丁的《神曲》也是精鍊的,只有用這樣宏偉的結構,才能揭示出一個人從地獄到煉獄到天堂的生命歷程。格律詩里有好詩,自由詩里也有好詩,用格律來規範所有的詩歌,這違背了詩歌發展的規律,必將使詩的疆域越來越小,淪落為彈丸之地。
歸根到底,詩的形式是一個極其複雜的問題。更重要的,對詩的認識應該從一首具體的詩開始。只有在面對一首具體的詩時,不同的審美觀才得以真正地、深刻地交鋒。
4 這年頭傻瓜才寫詩嗎
「這年頭傻瓜才寫詩」,一些鼠目寸光的市儈總是這樣說,而在我這個詩人的眼光中,連傻瓜都寫詩,那麼不讀詩是不是最大的弱智!
弱智就弱智吧,弱智是一種不幸不是一種罪過,但用不著這樣對詩人及其詩人憤憤不平,好像不讀詩、不懂詩是自己的光榮似的。茫茫宇宙奧妙無窮,我們不懂的事情多著呢,又何止是詩,詩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點罷了。而且,我們生活的這個「一切向錢看」的時代,只有美元讓渾濁的小眼睛閃閃發光,只有權力讓軟綿綿的雙腿長跪不起,豪華轎車是真實的,燈紅酒綠的大酒店是真實的,塗脂抹粉的女人摟在懷抱里是真實的,和這些真實的、必不可少的東西相比,詩又是什麼?頂多是一些虛無飄渺的詞句的組合罷了。它能帶來什麼?它能留下什麼?因此在目前浩浩蕩蕩的功利主義者的大軍里,詩人像古代的先知一樣被放逐,詩人早已被排斥到世界的另一邊。詩人的這種「存在」狀態,本身構成了對物質世界的某種叛逆、某種挑戰、某種蔑視,因此遭到世俗的「圍剿」。任何頭腦簡單四肢也不發達的傢伙都要對詩人和詩歌冷言冷語說上幾句,還有比詛咒詩歌更容易、更簡單同時也更無聊的事情嗎?
然而,詩最終和我們的生命血肉相聯。詩的光芒穿透於平庸的生活,詩的誘惑凌駕於低級的誘惑之上。當然,對於蠅蠅苟苟於功利富貴的人來說,詩是無用的,詩是不存在的。他們沉溺於世俗的泥潭中不能自拔,囚禁於物質的監獄中呼吸艱難,在辯證法的意義上,不是他們拋棄了詩,而是詩拋棄了他們,就像一道閃電拋棄了盲人的眼睛,就像一陣波濤拋棄了僵死的小島。確實,人的精神的品位不知不覺降低了,「順口溜」在少男少女的心中開花結果,瓊瑤和三毛的愛情故事,讓喜歡做白日夢的小青年淚流滿面。當越來越多的人迷戀於明星軼事政治秘聞和下流笑話的時候,當他們呆在電視機前為又臭又長的「泡沫電視劇」打發光陰的時候,詩只能冷冷地遠離他們,詩回到了真正的、夠格的讀者——詩人那裡。
也用不著以牙還牙:「不讀詩才是弱智」,除了上帝,誰又能改變誰呢?時代的潮流滾而來滾滾而去,誰都是一閃而逝的渺小的浪花。我看著這一切,我領悟著這一切,我寬恕著這一切。我說:「詩人也許是傻瓜,但他只要堅持自己的愚蠢,就會變得無比聰明,而不讀詩的人們,也會在自己的生活中獲得幸福與安寧。」
5 大詩人與詩歌侏儒
在沉悶不堪時而又喧囂無比的詩歌界,我們不難聽見兩種聲音:一是居高臨下地悲嘆當代大詩人的缺乏,另一種是激情澎湃地呼喚大詩人的出現。其實這兩種聲音不過是一種聲音,通過各種媒體傳達給廣大讀者以及關心詩歌或者不關心詩歌的人們,並經過無數次重複擁有了「結論」:那就是,當代詩歌面臨著危機,更沒有什麼大詩人。
作為一個詩人,我也曾面對許多人直截了當的詰問:「當代有大詩人嗎?」「誰是大詩人?」這樣的問題讓我尷尬,讓我困惑,也讓我思考,在我的內心深處,我又覺得這個問題本身似乎就排斥著答案,因為它在提問之時就在提問者那裡宿命地解決了,對於這些詩歌圈內和詩歌圈外的咄咄逼人的提問者,任何嚴肅的回答都是無足輕重,甚至是荒唐可笑的。在這些人根深蒂固的意識中,大詩人就是屈原、李白、杜甫,就是莎士比亞、歌德和普希金,雄踞於世界文學史的金字塔上,俯瞰著一代又一代的閱讀者、研究者和崇拜者,他們的大詩人的桂冠是當之無愧的,而在當代詩壇,有幾個不錯的詩人領一時風騷就不錯了,誰有資格稱得上「大詩人」!因此,當我談到一個相對陌生的詩人名字時,他們哈哈大笑:「我怎麼沒有聽說過呢?」
如果把但丁當成絕對的價值尺度,許多世界性的大詩人也得從文學史中悄然離去,艾略特和葉芝又算得了什麼?但考慮到詩歌本身價值尺度的時代性與變異性,我們就會對大詩人採取一個相對的、冷靜的標準。這並非降低詩歌的美學特質。,當代中國是不是產生了大詩人,我以為最起碼存在兩種結局:沒有或者有。讓我沉思不解的是,為什麼這個時代應眾多的讀者、學者文學教授以及詩人們都異口同聲地說沒有?是審美的判斷還是隨意的猜測,是正確的洞察還是盲目的偏見?也許人們總是厚古薄今,也許人們總是不喜歡承認自己身邊的天才,也許文學總是等待著後來者的評價,也許真是需要「水落石出」,反正我們缺乏指出「大詩人」的勇氣,哪怕這勇氣最後被證明是用錯了,也比我們保持陰暗的、有時是險惡的沉默要好。尤其是批評家,如果當代確有一個大詩人但他們視而不見,那隻能證明他們審美力的低下良知的匱乏。
大詩人的命運也確實是古怪的,一部詩歌史表明,大詩人被遮蔽、被忽略、被埋沒乃是屢見不鮮的事實。他們因為創造力的充沛和思想意識的超前,註定要忍受一時的冷落和漠視。他們的精神之光要穿過多少時間的迷霧,才能迸射到大眾的眼睛裡,這時候,我們才窺見那凌駕於小詩人、偽詩人之上不可企及的形象:陶淵明的大詩人位置是在宋代以後才確定的,蘇軾和黃庭堅獨具慧眼看出陶淵明的價值,而在魏晉時期,他的原創性的田園詩竟處於當時甚囂塵上的玄言詩的籠罩中不為人知,美國惠特曼《草葉集》的誕生,現在看來是一件「石破天驚」的大事,在當時只受到愛默生的賞識,更多的則是惡毒的謾罵和諷刺。《草葉集》被認為不是詩,惠特曼當然也不是詩人,更不是什麼偉大的詩人。詩歌史上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如法國的波特萊爾、瑞典的索德格爾……所以,我常常想,也許當代中國的大詩人就是在我們中間,他已寫出了一些不朽的作品,只是我們還缺少一雙慧眼把他辨認出來罷了,並痛痛快快地,無私地承認——「他是大詩人,那我們是什麼?」
目前,我們置身其中的詩歌界處於一片混亂 ,江湖習氣的泛濫,宗派意識的膨脹,先鋒與「偽先鋒」高舉同一面旗幟,「民間」與「知識分子」水火不容,詩歌的創新導致了詩的畸形,詩歌的保守又叫嚷著要回到格律和押韻,再加上商業無孔不入的滲透,一些毫無才華的平庸之輩也因金錢的力量而招遙過市,風光無限,在這樣一種詩歌審美標準瓦解的「後現代景觀」中,詩人的心態也被無形地傷害,許多詩人的創造力早早地萎縮了,但正因為如此才對詩外的「虛名」孜孜以求,利益的搶奪成為最強烈的內在衝動。於是,這些每個時代都非常活躍的詩歌侏儒,結成了浩浩蕩蕩的同盟軍,互相吹捧,互相配合,而一個獨立寫作的大詩人則可能得到他們粗暴的攻擊,因為他對這些不屑一顧!更為可怕的是,對一位大詩人的存在,他們保持沉默,通過這飽含敵意的沉默,一個大詩人的名聲將無法廣泛傳播,作品也漸漸被人們遺忘,被人們忽略。
這就是某些大詩人的存在方式:死後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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