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也：「被中產」下的脆弱

中國城市家庭的負債比例在不斷增加，住房按揭貸款成了家庭負債的主要組成部分，簡直可以說家庭的債基本都是房貸。當財富盛宴到了最高潮的時候，人們突然發現——自己的財富是增值了，但腰包里的錢卻沒有了！

中國的「中產」是最為脆弱的，不堪一擊，不容一絲變故。客觀地講，大部分人其實是「被中產」的，而高負債才是他們的生活常態。而「中產」的脆弱，恰恰又是中國經濟的脆弱！

一、「高負債」來襲

如今好消息頻傳的速度明顯加快了。我們這些人，一直被幸福地告知：站起來了、富起來了、強起來了……現在我們中又有4億多人「跑起來了」，跑步進入中等收入群體，中國的「中產」這回又居世界第一了！

而另據麥肯錫的一項調查：至2022年前，中國整體債務規模將達到355萬億，屆時76%的中國城市人口將被視為中產階層！

如此說來，「中產」的標配就是「高負債」！欠錢就是大爺，此言果不虛；背債便是能力，此話真不假！

大家正加速地進入「中產」行列，有調查機構統計顯示：我國家庭槓桿率近年來逐年攀升，2006—2017年槓桿率從11%上升至48.6%，10年間瘋漲3倍多。

但這48.6%尚未包括公積金貸款等其他渠道的家庭債務，如果將這些渠道計入其內，那麼中國的家庭債務佔GDP的比重可能超過60%。目前中國GDP已突破80萬億大關，按此計算，意味著家庭債務總和已達48萬億之巨，也就是14億人人均負債4萬元。

這一債務累積的速度，卻是令人擔憂的，因為傳遞了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我們的居民收入和購買力已嚴重不成正比。而家庭槓桿率快速上升，主要還是集中在房地產領域。也就是說，家庭槓桿主要用於購置房產。

這也正是我們現實生活中所能看到的。有人正掏空自己所有積蓄，甚至上一輩人的「棺材本」後，好不容易才在城市付了首付，然後可能每個月還要還5000元的貸款，可能得還上三十年，甚至直到退休都還沒還清的。什麼是按揭？就是你自己把自己按在了地上，然後按月揭去自己的新長的皮用於還債。

房產是大宗商品，而且總價幾百萬乃至上千萬，因此基本鎖定了這些人未來二三十年的現金流，流動性也就有了非常明顯的減弱預期。

眾所周知，所有的危機正是流動性危機。

事實上，在「高負債」的擠壓下，居民可支配收入確實越來越少，一份來自Wind的數據顯示：中國居民部門債務占居民可支配收入的比重，從2006年時的18.5%暴漲至2017年8月的77.1%。

高負債讓不少家庭不堪重負！在一、二線城市裡，不少家庭的債務占可支配收入的比重達到了八成乃至九成，而這個債務正是房貸。想想也是件非常恐怖的事，這意味著可支配收入的八九成都被套牢在了房貸上，還有剩下不足20%才用於全家的衣食用行、醫療、保險、教育、養老等各項開支。家庭高負債對消費升級、金融安全及經濟的負面作用是顯而易見，甚至可能上升為中國經濟穩增長、調結構、促改革路上最大的攔路虎。

長期以來，中國人愛存錢，居民儲蓄率高，這種觀點已在市面上流傳了幾十年，好像只要是中國人，都在銀行里有不少存款的，因此，高儲蓄率常常被解讀為應對潛在經濟危機的安全墊。

然而，時過境遷，不知不覺中，以儲蓄見長的中國家庭不僅掏空了所有儲蓄，而且還背負了一輩子都還不完的貸款，將自己套牢在無限的還本付息的金融遊戲中。

想想好像在哪裡出了問題。國家一直喊「去槓桿」、「去庫存」，現在企業和銀行都去得非常之成功，那麼，這些槓桿和庫存到底到哪裡去了？當然都到老百姓手中了。

二、中國式財富

荒誕不經的是，高負債的人並非過得最差的，反而說明已躋身到「中產」之列了。最可憐的，恰恰卻是那些「欲做房奴而不得」的那部分人！

中國式「富起來」，確實很讓人感到十分尷尬。有財經資料顯示：在中國家庭的資產中，房地產佔比已達68%，而北京和上海更是高達85%。

言外之意，正是中國財富主要是沉積在房地產上民，大白話就是凝固在鋼筋水泥里。

也就是說：你有沒有錢，不是看票面上的，而是看房面上的。

2016到2017年，這一年間，雖然高層不斷釋放「房子不是用來炒的是用來住的」的最強音，而實際上恰恰又是中國人「財富大增值」的一年。在這一年裡，你只要買了房，財富就立馬升值。也在這一年裡，全國房地產總價又上漲了50%以上，也就是中國人的財富總值增長了一半。

中國式財富或者說經濟奇蹟就是這麼「創造」出來的。這確實是一個偉大的創舉——千方百計地實現數字上的增長。這種財富的增長比勤勞致富、比省吃儉用、比理財投資等各種正規途徑，來得更直接、更容易、更有效，可謂立竿見影！

而在這種模式之下，你只要有房，就立即實現「被房產增值，晉陞到中產階層」。這是一種中國式「富起來」的路徑，完全是一種被動的「富起來」。

但這個路徑如今卻越來越清晰起來。在投資和出口乏力的情況下，依靠房地產讓居民債務的增加，給居民轉移槓桿來拉動經濟增長，已然成為這幾年的主要經濟推動力了。

也正因為如此，中國經濟越來越「脫實入虛」了。對國家層面而言，經濟的增長就靠房地產；而對家庭層面而言，財富的積累就靠房地產。一言蔽之：「得房產者得中產。」

於是乎，房子成為社會財富的「硬通貨」，成為衡量世間的唯一尺度。房子比票子、車子、妻子、兒子……倍加珍貴了。就像《錢江晚報》報道：近日蕭山一小伙去迎親，結果到女方家裡，女方提出男方全款買房要加名字，帶公證離婚要分一半。這才是真正的中國式房事：你沒有房子，就沒你的房事！

這是多麼痛的領悟啊！這種領悟催發了人們的非同尋常的大眾幻想與群眾性大癲狂。

人性最大的弱點，就是習慣按照當前的形勢，來無限推導未來，得出過於樂觀的結果。這就像我們政府都會制定一個個五年計劃一樣，從來都是對未來過於樂觀。

無限推導的未來，推導出來的結果就是：房子會無限的上漲，真的能漲到天上去的。於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變為「人有多大膽房有多大價」，當然，土地產量是需要有真實的產出，而是價格只不過個數字。

人們早就陷入了癲狂狀態，認為槓桿率越大，回報率才高，紛紛如「飛蛾撲火」般激進購房：沒房的中國人饑渴難耐，不惜掏空3個家庭的存款，迫切地希望自己成為有房一族；而那些有房的中國人更是趨之若鶩了，也不惜加槓桿衝進樓市投機，迫切地希望成為自己成為房姐、房叔、房爺……「房」字輩的一員。

這種思維之下，我們這個在古代就能造出萬里長城的民族，開足馬力舉國造城，竟然造出來的房子還不夠用！特別是這幾年來，貨幣放水疊加房價飆升，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恨不能買下整個世界，以期家庭財富能保值增值。

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房價已漲上了天，畢竟很難全款購買的，基本都有房貸的。也就是說：財富盛宴的背後是，財富在數值上雖然增值了，可你想花的錢卻沒有了！

錢被封存在鋼筋水泥中。說白了，槓桿想撬動起中國的房產，而參與撬動的人會得到一個「中產」的標籤。

三、脆弱的中產

2017年的最後一個月，元旦在即，春節在望，來自深圳中興網信科技有限公司的一研發組主管歐某的日子卻沒那麼好過。他上有老，下有小，還有兩套房貸要按揭，而妻子又沒有穩定工作，全家的負擔都落在他身上。於是，公司的強制性勸退成了壓垮歐某的最後一根稻草。

最終，他從中興通迅大樓26樓一躍而下，便成千古。

這無疑是一場悲劇。

斯人已去，不作評價。但更多的人似乎從歐某的遭遇中，感受到自己「生命之中不能承受之重」，每天一睜眼，就面臨著每月的房貸、車貸、停車位貸款，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打拚，所以必須強打精神，負重前行，這是當前許多在城市打拚的中國家庭的縮影。

這不是個人的悲劇，而是社會性的悲劇。

那些被高負債綁架的家庭不堪一擊，容不得一絲絲的生活變故，從此不敢辭職、不敢生病、不敢要二孩……原以為有了套房就是房主，其實只不過成為房子的奴隸；原以為自己有了大量的財富，其實根本花不了。

正因為如此，有人不禁吐槽道自己的「成功」：我人生的成功，就是從身無分文成功轉化為負債纍纍的過程。為了這個所謂的「成功」，付出的卻是用一生來還債的代價。

事實上，目前中國有超過1/3的家庭屬於「高負債」家庭。客觀地說，大部分人其實是「被中產」的，而「高負債」才是大家的生活常態。

房地產究其本質，確實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自己住的房子，如果不抵押融資、不賣掉，那麼就是漲到天上去了，其實也沒啥卵用的。

因此，客觀地說，這些人「被中產」，所謂的財富只是徒有虛名罷了，其實就是「你窮得只剩下了房子！」當然也調侃成「你富得只剩下了房子！」

事實上，家庭債務風險才是真正的全社會風險，自然會引發全社會的熱切關注。

有人說，既然房貸成為中國家庭債務的大頭，那麼解決「高負債」的風險，讓房價降下來，豈不是萬事大吉，國泰民安？

圖樣圖森破！

房子是資產，而房貸是債務。如今房價，對於不少家庭而言，都是用金融槓桿來購買的，因此背一身的債務是普通現象。如果房價一旦下降，那麼意味著資產就會嚴重縮水，而債務卻是一成不變的，這就很容易產生「資不抵債」的風險。到那時，很多房貸恐怕就會成為壞賬，只會急劇惡化中國的債務風險，出現類似於2008年美國的次貸危機。更為嚴重的是，就會步日本失去的二十年的後塵，深陷衰退和通縮的泥淖，財富瞬間如同蒸發一般。

因此，現在這麼副狀態了，只有死撐著保持「穩漲」的姿勢，才能維持這種經濟表面上的增長，這就是中國房價一直上升的主要原因。

這才是真正的綁架！其實，我們每個人都被綁架了，只不過是，有些人是主動的，有些人是被動的，整個國家都已被房地產五花大綁了。

也正因為如此，調控了這麼多年，喊了這麼多「史無前例」，其實真正想創造的就是房價的史無前例！

可能我們中國根本不需要什麼真正的「中產」，只需要讓大家整日為生活奔波忙碌，就沒有其他任何雜念了，什麼精神追求啊、什麼物質享受啊，什麼價值的實現啊，這些能當飯吃嗎？能用來還房貸嗎？所以啊，還是努力工作吧，先糊口再說吧！這大概也是一種高明的統治藝術吧！

「生非容易死不甘」的感受並不單單來自於中國的困難群眾！

結語

那些手持極限槓桿，希望藉此撬動鋼筋水泥的人們，最終投機的結果，無論是好是壞，其實註定是被水泥盒子埋葬的。「被中產」下的脆弱，不僅是廣大中產的脆弱，更是經濟層面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