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開合收放」解
07-11
我自幼喜愛武術,對太極拳更是情有獨鍾。曾先後拜劉仁海、姚繼祖、傅鍾文、王榮堂等先輩大師,習練各家太極拳和八卦掌等內家功夫。我雖資質駑鈍,但誠心敬意,尊師重道,歷經數十年的刻苦習練,也略有所得。回憶當年與各位老師朝夕相處、修德學藝的一些往事,樁樁件件恍如昨日,歷歷在目。今瑣記一二,聊遣心頭思念之緒。 劉仁海 劉仁海(1904——19821,字慈瀚,河北省任縣環水村人,是王其和式太極拳的傑出代表人物。他雖一生隱居鄉里,未能名揚四海,但是他所具有的真功和高尚品德實屬罕見。他天生睿智,功夫純厚,一生致力於王其和式太極拳的豐富、發展和傳播,授徒逾千人,在當地家喻戶曉,影響頗大。 我的家鄉任縣邢家灣距離環水村不遠,這一帶是遠近聞名的武術之鄉。受當地尚武之風的影響,我自幼便迷戀太極拳,對劉先生的太極功夫及名望,久存崇拜和嚮往之心。我第一次看劉先生打拳,是在14歲那年正月。每年正月是劉先生家最熱鬧的時候,他徒弟眾多,有本村的,有外村的,成群結夥相約來到他家,一來是給老師拜年,二來讓先生給指點指點,再相互之間推推手,切磋切磋。當時,我已隨本村年長的拳師學拳兩年,套路架子已經基本熟練,便隨他們來到劉先生家。一進院便看見有許多人,我擠進屋裡,只見兩間外屋圍滿了一圈人,劉先生正在當中的空地上與一個人推手。我一看姿勢,便覺得好看,正尋思間,只見劉先生雙手一抖,對方便被疾發出去,穿過狹窄的套間門口,重重地貼在裡屋的牆上,只聽「嗡」的一聲,窗欞震顫,屋頂土落,我不由得一驚。後來,又有幾個人輪換與劉先生推手,仍是穿門貼牆,分毫不差,我更加驚奇不已。回家的路上,我的心還怦怦直跳,暗想這樣推手,要是把人打死了怎麼辦?那時的情景,至今想起來還歷歷在目。 後來,我有了直接向劉先生學習的機會,實現了多年的夙願。一次,我與劉先生搭手,只覺得他用單手將我的肘臂一挑,我便被提起,腳跟不能著地,進退由他,半點也由不得自己。等他將我提帶到炕沿時,他將手一沉,我便重重跌下。其他人與劉先生搭手,也是如此,只要被劉先生粘上,便進退不能自如。劉先生說:「這靠的是提上拔下,沾連粘隨的知覺功夫。」 隨劉先生練拳數年後,我的功夫有了一定長進。一天,劉先生給我講解丹田內轉、腰胯換勁等功夫。他單腿站地,讓我任意推。當時劉先生已是76歲的老人,我正是二十多歲血氣方剛的小夥子,而且還練了十幾年的功夫。可是我無論如何推他,不管力大力小,從前從後,他總是穩穩站定,順力而化,不偏不晃,使我有推空扶虛的感覺,令我大為不解。若雙腳著地,則可以通過兩腿的虛實轉化,化解各種來力,可他當時是單腿站立,如何化解?我真是弄不明白。劉先生看到我疑惑的樣子,對我說:「這種功夫叫『蹭胯』,全靠腰胯的細微『蹭磋』,在丹田的帶動下,隨意念而轉,不僅可化解四面來力,還能生髮八方去意,這是『渾圓勁』的體現,是太極拳修鍊的高深境界。」我聽得似懂非懂。劉先生又說:「當年我師王其和先生教『蹭胯』功夫時,我也是似懂非懂。」當時王先生囑咐說,現在不懂不要緊,做不到也不要緊,但一定要用心記住,將來即使老師去世了,只要刻苦練功,認真體悟,也會做到的。劉先生敘說這件往事同樣是在囑咐我。我也是在老師去世後才逐步理解他當年所口授的許多神奇功夫。 1982年夏,劉先生已身患重病,我常去看望照料他。一天,我又去看望卧床多日的劉先生,當時他已經是骨瘦如柴,湯水不進,時醒時睡。當他感覺到我在一旁時,慢慢地睜開了雙眼,用微弱的聲音對我說:「把我扶起來,練一趟……讓我再看看。」我將他慢慢地攙到八仙桌旁的圈椅上,他坐了一會兒,因身體過於瘦弱而感到不適,雙手扶著桌子站起來看我練拳。我不忍心讓先生受罪,練了十幾式便停了下來,想勸他躺到炕上。還沒等我說話,劉先生就開始給我指點開了,他說我剛才的「手揮琵琶」一式只有封守之意,缺少進發的內力,並囑咐我說,太極拳每招每式都可封可進,可守可攻。說完後還令我來試,我只好遵命進招,只見劉先生「琵琶」式一抖,竟把我發出去貼到數尺外的牆上。劉先生感覺到我不忍心用力,便讓我用力再試,仍貼牆如故,甚至比上次發勁更脆。劉先生躺下來,把我叫到床邊,喘了口氣,對我說:「太極拳陰不離陽,陽不離陰,陰陽相濟,收放一體,周身無處不太極。這是太極拳最主要的東西。」這樣的功夫若不是口傳身授,悉心揣摩練習,是絕對學不到的。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先生下床說拳。 劉先生的精湛功夫來自於他60多年不間斷的純功。他在17歲那年夏季的一天,因澆園汲水勞累,躺卧在井台上睏乏而睡,醒來後腰痛難耐,於是拜王其和先生為師,習練太極拳,以求祛病強身。從此以後,直至他78歲仙逝,雖歷經人生坎坷苦難,卻始終功夫不斷,從早到晚拳不離手,每日練拳趟數難以確記。一年四季,他從沒有讓家人叫過一次床,農忙時節,父輩們起五更,他起得更早,常常是練幾趟拳後,家人們才陸續起來,然後再一同披星下地幹活。農民夏天好歇晌,而他為了練拳,中午卻很少休息,常常和師弟王景芳一同來到村外河岸上的柳蔭下練習推手,旁邊放著一個盛滿涼水的大木筲(舊時木製水桶),口渴體乏時,便停下來喝上一氣涼水,一晌下來,筲中之水便會喝去大半。夏夜,他便與師弟來到村外的打麥場上練功推手。他們赤膊光腿,只穿著褲衩,發手時就將對方往麥秸垛上扔,身上的汗水同麥秸上的泥土和在一起,渾身上下滑如泥鰍,這種效果強化鍛煉了他倆手臂上的沾連粘隨功夫,劉先生戲稱此種功夫叫「泥鰍功」,並多年堅持鍛煉。有了「泥鰍功」的功底,一旦穿上衣服再與別人推手,對方更是絕難脫掉。只可惜今日練拳者一來很少有人下此苦功,二來當年的田園環境也很難再找了。 我去老師家學拳時,常常遇到他去地里幹活,不在家。裹著小腳的師娘見我來了,就放下手裡的活兒到地里去叫先生。先生家的農田離村子不算近,師娘走後,需好長時間劉先生才能回來。劉先生進門放下農具,略微跟我寒暄幾句就開始說拳。他先看我練一趟,肯定幾句,然後再詳細指點,不知不覺幾個小時就過去了。不用專門囑咐,師娘會習慣性地多做上一個人的飯。由於當時農村的條件很差,劉先生家來的徒弟又多,更因為師父師娘不把徒弟當外人,所以平時留餐只是些家常便飯。只有到村裡的廟會或春節拜年時,才會「動動腥」(指飯菜里有肉)。吃過午飯,只要我不走,劉生先還會接著給我說拳,即便農活再忙老師也不煩。記得有一年夏天的中午,說完拳,吃過飯,劉先生說:「歇一會吧。」我就和老師臉對臉躺在炕上,一邊躺著一邊想著所說的拳法,不解之處,繼續請教。老師便躺著跟我搭手比劃,說著說著,時間就過去了,困意也沒有了,於是又從炕上下來接著說拳。這些情節,我至今仍記憶猶新,終身難忘。 劉先生將練拳教拳視為他生命、生活中的重要內容,他誨人不倦、傾囊傳藝的心胸和愛徒如子的品德涵養,感動著我們,我與師兄弟們從劉先生身上不僅學到了武功,更受到了武德、人品的熏陶。 劉先生去世前曾對我說,太極拳只有苦練,才能得真功,沒有別的捷徑。有人說劉先生不教真功夫,其實是他自己恆心不足、毅力不夠的緣故。 劉先生去世後,我與師兄弟們經常去看望師娘。廟會、過年和老師的祭日這三個時節,是我們相約在老師家聚會的固定日子。相聚之時,我們在一起相互切磋,並練拳讓師娘看。儘管師娘不十分懂拳,可我們給她練拳時的認真勁如同當年給劉先生練一樣。師娘看後總是說:「好著呢!」以示鼓勵。 姚繼祖 姚繼祖老師和傅鍾文老師都是享譽中外的太極名家,他們的基本情況圈內人士無人不曉,本文不再贅述,在此只回憶與老師親身相處時的一些細節瑣事。 劉仁海先生生前就曾多次提到姚繼祖先生。二位先生交往很深,頗有惺惺相惜之意。劉先生臨終時囑咐我們,王其和先生所傳授的太極拳是從武楊兩家而來,要進一步發揚光大,必需從根本上探源理脈,特別指出讓我們接著拜姚先生為師,習練正宗的武式太極拳。1983年,我和幾位師兄弟遵照師父的遺囑來到永年廣府找到姚繼祖先生,當姚先生聽到我們是從邢台任縣而來時,馬上向我們打聽劉先生的情況。聞知劉先生去世的消息和臨終囑託後,沉默了許久,無限惋惜地說:「現在像他這樣功夫的人太少了。」 這之後,我便經常到姚先生處請教。1985年,我正式拜姚先生為師,直到他1999年去世,前後跟隨他學拳十幾年。姚先生在永年城關文化站工作,他早年就學於河北師院語專,腹有詩書,文采蘊秀,在詩詞、文章、書法、燈謎等方面均有造詣,尤其擅長燈謎的制解,堪稱專家。他「文」「武」貫通,以文示武,以武顯文。他講解拳理拳法精到細緻,身法推手,存威不露。他不僅注重練功實踐,尤致力於太極奧理之研究,勘正了拳論中不少訛誤之處。諸如武禹襄《打手要言》中的「形如摶兔之鶻,神如捕鼠之貓」一句,其中「摶兔」之「摶」(音tudn),本義是指摔弄、玩耍之意,如摶泥丸、摶弄人等,在此比喻太極高手沾連粘隨、打手發人如猛禽遛兔,隨心所欲、任意而為,可謂形象而貼切。但在常見的拳譜中多誤為「搏兔之鶻」。「搏」,為雙方激烈對打,奮力拚斗之意。細細想去,被逮之兔與俯衝之鷹如何搏鬥?雖一字之誤,其形象氣勢相去遠矣。再如,王宗岳《太極拳論》中「立如枰准,活似車輪」一句。「枰准」,是古時的一種賭具,它上下一體,旋轉自如,用來比喻行拳時周身一家,一動無有不動之意。但在傳抄拳譜中多誤為「平準」或「秤准」,後兩者只能比喻「尾閭正中」,卻不能兼喻周身上下協調一致的「車軸」作用。更有將武禹襄拳論中「若物將掀起,而加以挫之之力」,顛倒為「若將物掀起」者。姚老師說,「將物掀起」與太極拳「後發制人」、「借力打人」、「以靜制動」和「四兩撥千斤」之理相悖。如此使人醍醐灌頂、頓開茅塞之見解,於姚老師處不勝枚舉。 他為人寬厚誠實,每次我到先生處,說完拳,姚先生必親手做上幾個菜,擺上酒宴,邀上金競成、翟維傳、胡鳳鳴、鍾振山、王印海等弟子來陪。先生酒量不大,但喝多喝少每次都端,很有興緻。為了活躍氣氛,姚老師經常以吟詩聯句、制謎猜典作為酒令,或吟「春江花月」,或誦「蘭石竹菊」,以此為題,各背一首古詩,不能者罰酒。此令一出,多數是姚老師佔上風。一次,姚老師出一「蝶翅」謎面,讓我們打一太極術語,眾人一時難以猜出,他便自解謎底,說是「動之則分,靜之則合」,眾人拍案叫絕。有時也擲擲骰子,湊湊熱鬧。一次骰子從碗中進出,由桌面往下飛落,只見姚老師手腕一抖,將骰子從空中抓住,可見其輕靈敏捷非常。 每次離開姚先生家,他都將我送出大門,送出深深的小巷,再送到街上,直至看不見人影他才回去。此種情景和劉先生當年送我一樣。 傅鍾文 1991年,在第一屆國際永年太極拳聯誼會上,我第一次見到了仰慕已久的傅鍾文先生。當時到場的還有馬岳梁、吳英華、孫劍雲、趙斌、楊振鐸等幾位大師。經拳友介紹,我開始接觸傅鍾文先生,並專門拜訪求教過幾次。1992年,我在浙江紹興掛職,距上海較近,工作之餘,常擠出時間去拜訪傅先生,受到老師的青睞,並正式收我為徒,教我學習楊式太極拳。 按傅先生的名望、實力和影響,在當時的太極拳界乃至整個武術界可謂泰山北斗,可我在與他的親身相處中,卻看不出他有絲毫名家的架子,他始終保持著一個農民的形象,布衣布鞋對襟襖,正如他非常欣賞的一枚印章「老漢」一樣。平時在上海拜訪他的人很多,我在他那裡接觸到了很多的武術名家和愛好者,增長了許多見識,也學到了不少的東西。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他興緻一來,便給我講起他的習武經歷和人生往事,深論一些拳理和拳法,並手把手地教我練拳,還翻出一些有關太極拳的資料簽名送我。教練幾個小時後,我便同他到街上用餐。傅先生飲食不求高檔,但講究營養和口味。他和我去的最多的是他家附近的乍浦路飲食一條街,最愛吃的是用白斬雞肉熬的「雞粥」,而且飯量不小,一頓喝兩大碗。吃不完時,他便用隨身帶來的搪瓷缸和人造革提兜打包回府。 在後來幾年的時間裡,我利用多種機會到上海去向傅先生請教,傅先生也曾先後三次專程來到我的任縣老家和我工作的平鄉縣,住下來教我練拳。其子傅聲遠及其上海弟子詹閑筱、羅鶴雲,以及香港雙魚太極拳社社長廖建開先生等均陪同來過。 王榮堂 王榮堂先生師承八卦掌第三代名家楊明山,他精通八卦掌、吳式太極拳、形意拳和摔跤,在北京武術界人稱「四合一」。1988年,他通過弟子梅慧志先生(時為中國散打武術隊總教練)介紹,專門從北京來到任縣,收我為徒,並住下來傳授我八卦掌、形意拳等功夫。王先生性情豪爽,一生習武,身懷絕技,力大無比,打人不留情,堪稱功夫家。有時與來訪的年輕人交手,因不知對方底細,我怕出意外,常提醒他要注意,他總是說沒事,這樣的事經多了。真是藝高人膽大。我從王先生那裡學了不少的散手功夫和實戰經驗。生活中的王先生詼諧頑皮,幽默風趣,常常令人捧腹大笑。 李桂花 在我的習武經歷中,還有兩位長者,是不得不提的。雖然我並沒有正式向他們拜過師,然而他們對我的影響卻是至深的。一位是太極大師李寶玉之女李桂花女士,一位是當代太極理論家武式太極大師吳文翰先生。 圈內人都知道,由武禹襄所首創的武式太極拳,是在第三代郝為真時才廣傳於世的。郝為真是太極拳史上的一座里程碑,在整個武術界都是令人欽敬的一代大師,影響甚廣。邢台一帶是郝先生最重要的授拳基地,從20世紀初開始,郝先生即長期在此課徒授藝,培育出許多蜚聲武壇的太極名家。其中,著名的有李寶玉、王其和、李聖端、郝中天、劉東漢、王彭年、郭三剛、毛根元等人。在近代太極拳史上,他們都對弘揚和普及武式太極拳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雖然郝為真在世時從來沒有另立門戶,但在邢台,人們一直將他所教之拳稱為「郝式太極拳」,可見他在此地的影響更為深廣。李寶玉先生(名景清,字香遠),作為郝為真先生的衣缽傳人,他完全繼承了郝先生的拳架風格和真實功夫,是太極拳界公認的郝為真之後武式太極拳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被當時武林界稱為「太極聖手」。他變賣家產為師父購置塋地的義舉和率眾到南京打擂為國人揚眉吐氣的壯舉,在武林一直被傳為佳話。我最初習練的王其和式太極拳,儘管其中吸收了一些其他的功夫,但仍是以郝式功法為主。我早年學拳時,就常聽說關於郝為真、李寶玉等前輩神功的掌故,心中久存嚮往和崇拜之意,只恨生不同世,不能親眼得見。所以,在1988年當我第一次見到李寶玉之女李桂花老師時,就很有一種「且把後人當先人」,一見如故的特殊感覺。 李桂花老師從小到出嫁,一直跟隨父親習武,不離左右,深受父親的影響。她不僅練就了一幅「原版」的郝式太極拳套路,還掌握了很多的功法,更親眼見到過父親一些神奇的功夫。據她回憶,父親李寶玉當年練習輕敏、借力之功時,常在一截圓木上橫放一塊長長的木板,然後從一端輕飛點跨至另一端,往來似流星,輕盈如點水,使木板保持著平衡,兩頭均不能著地。聰明善學的李桂花老師在父親的影響下,嗜書如癖,尤其喜讀古代文獻典籍,還隨父親學到了不少中醫理論和針灸技術。後來,由於她命運多舛,一生坎坷,以至於嚴重影響了她的練功,這成為她一生中最大的遺憾。到晚年時,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將父親的功夫和事迹整理出來,廣為傳世。於是,她不顧年邁之軀四處雲遊,搜集、整理父親當年的各種資料和軼事,編輯出版了《郝式太極拳》和小說《太極陰風掌》,並籌資為其父樹碑紀念。我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了李桂花老師。 當時她的處境很艱難,我就把她接到我的家中住。還為其出書、立碑盡些微薄之力,為她拍攝了《郝式太極拳》一書中的全部拳照。書中她與我愛人檀杏敏的推手照片是搶拍的,當時我愛人還穿著高跟鞋,發表後令人啼笑皆非,但當時隋景可見一斑。李桂花老師第一次在我家中住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期間她將其父所傳郝式太極套路教授予我,並將她所知道的父親當年的功法傾囊相授,那時我們常常談拳論功至深夜。在後來,我對她所傳授的郝式拳架和功法從未間斷練習,從中獲益良多,深切領悟到了李寶玉先生郝式拳法的獨到之處。 李桂花老師在督促我練拳上非常嚴格和細心。當時,我在縣裡任職,工作比較忙,又加上朋友、熟人較多,常有人來串門。李桂花老師擔心這樣長期下去,我會「脫功夫」,於是對我實行嚴格的「監管」措施,凡業餘時間都由她安排,並給我規定了練功任務,早上五趟、中午三趟、晚上兩趟,每天絕對不能少於十趟拳。那些串門的人,若是沒什麼緊要之事,都會被她託辭支走。若是我的拳友們過來,則由她安排,或坐在一旁看我練拳,或同我一起練習。現在回想起來,與李桂花老師相處的那段日子,我的功夫長進很大。一是她所傳給我的家傳郝式太極拳法和一些獨到的練法,對促進長功有很明顯的效果;再就是她的嚴格要求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功在不懈,貴在不舍」。 我深深地體會到,作為一代太極大師之後,李桂花老師在歷經一生的坎坷、顛沛之後,她對「太極拳」的感情和認識是特殊而複雜的,在她的心目中,「拳比天大」。她因自己沒能練出像父親那樣的高深功夫而遺憾,只有將無比殷切的希望寄托在她認為有出息的後生們身上。 在後來的日子裡,每年她都會來到我家住上一段時間,每當看到我的功夫有所長進,她比誰都高興。後來,她回到湖北應城市,有了相對安定的晚年生活,再加上她年事已高,行動不便,所以不像以前那樣常來往了,聯繫也漸漸地少了,但我心中仍常常想起這位特殊的老師。 吳文翰 吳文翰先生是當代太極拳界著名的理論家、史論家和功夫家。吳先生幼年隨李聖端先生習練武式太極拳,同時隨一位清末舉人攻讀經史,「白日習文,夜間練武」,打下了紮實的文武功底,後來又長期從事政法教育工作和武術編輯工作,有「武林一支筆」之譽。1998年,第五屆中國永年國際太極拳聯誼會授予他「特級大師」稱號。 在認識吳先生之前,我常在一些武術、太極雜誌上讀到他的有關文章,深為他紮實的理論、淵博的知識和嚴密有力的論述所折服。當見到其人後,他那和藹的態度和樸實的形象更讓人感到可親。吳先生是邢台人,又在老家長大,對故鄉有著深厚的感情,教了不少家鄉的學生,常來參加一些活動,因而相互接觸的機會較多。在當面接觸和書信往來中,我常向他請教一些太極拳理論方面的問題,受益很深。每次談拳論理,一般人難以理解之處,他都能從根源上說清道明,尤其是在武式太極拳拳法上,他對每個拳式、功法的姿勢、名稱、用意、竅要等關鍵問題,以及常有哪些誤解,都有很深的研究和考證,並在交談中使人切身體會到他的博聞強記和敏捷嚴密的邏輯思維。吳先生對武術事業非常關心,尤其是對弘揚武式太極拳更為關心,對一些有出息、有特長的好苗子,他當然會不遺餘力地傾心培養,即使是對一般的後學者他也充滿關愛,認真對待,並不因其是初學者而胡亂支應。 吳文翰老師的造詣不僅體現在武術理論上,他對文學藝術、經史子集、哲學等門類都有很深的研究,所以在與他的交往中,我不僅如饑似渴地向他請教太極拳方面的問題,還常將練拳與工作、練拳與生活、拳術與修養、拳法與藝術之類的問題同他交流,他的觀點和看法啟人心智之處頗多。他也常向我談起他自己的人生經歷和工作體會,就處世與為政之道等問題同我交談,在工作上關心我。 他的生活很簡樸,清靜高雅、淡泊名利,從不自我炫耀,更不在背後談論別人的是非,而靠知識和人格力量贏得人們由衷的敬重。他到邢台來,大都住在拳友或徒弟家中。考慮到他年事已高,又是德高望重的人物,我總想把他安排到條件好一點的賓館下榻,他卻說住在家裡更方便。其實,他是不願給我添麻煩。他的老伴性格開朗、熱情健談、精明能幹,兩間簡陋的住房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條,做出的家常便飯也很有風味,使家庭洋溢著一種其樂融融的和諧氛圍。 吳文翰先生是我現在聯繫最多的一位老師,每次我到北京出差,只要有空餘的時間,一定會去看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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