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yawawa:女權50年內成不了主流

ayawawa:女權50年內成不了主流

來自專欄 Herstoria

作者: @陸贄 編輯:AI

「誰痛苦,誰改變,痛苦是來源於你自身的,你離了這個對象,找不到更好的,你可以讓他不成為你的老公啊,你有選擇的權利。」

「存在的即是合理的」

「咪蒙是父愛演算法,我是母愛演算法」

「女性高估自己,就是在玩火,男生高估自己,就是在玩水,玩水也很討厭,弄得一身都是,但是玩火更危險。」

」他們斥你為男權社會的幫凶,你承認嗎?」「因為Ta們想要的是女權社會,想要女性獨立,賺錢,也要求男性保持美貌」

「至少在50年內,女權占不了主流,但是他們的聲音會很大,聲音大不代表人多」

「你覺得存在性別平等嗎?」「很平等啊,男性這個大群體和女性這個大群體所綜合得到的收益是平等的,而不是指某一個個體的平等」

「如果你想要一個男朋友,你馬上就有一個男朋友,而如果一個男生誠徵女友,大家就說洗洗睡吧,病了吧?」

ayawawa最近在網路上引起廣泛熱議,姜思達在最新一期《透明人》里採訪了她,她在節目中就兩性情感關係和女權話題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引髮網友們紛紛吐槽。

作為最早揚名於貓撲社區的兩性情感博主,Ayawawa可以說是中國互聯網的第一代網紅,她早期走性感知性路線,自稱職業為平面模特,賣點之一為「智商145的門薩會員」,上電視節目時常用的口號是「比我漂亮的不如我聰明,比我聰明的不如我漂亮」,逐漸完成了粉絲原始積累。

ayawawa早期身份介紹

後來她通過融合部分進化心理學知識,將市場競爭邏輯引入兩性關係,建構出一套簡單而獨特的「幸福理論」(MV、PU、剪刀石頭布),迎合了部分女性想要控制丈夫而不得的婚戀焦慮和身份認同需求,在網路上擁有越來越多的擁躉,同時也引起了很多反對聲音。她的粉絲們感激她幫助自己獲得了幸福的愛情和婚姻,「娃娃是我的偶像」、「是所有人的榜樣」、「很懂男人」;反對者們則罵她為「跪舔男權的女奴」,「慫恿女性放棄自我」。

她主張男女擁有各自的性別優勢,彼此的生存策略不同,男性主要提供社會價值,要辛苦打拚,更容易取得高榮譽;女性提供了生育價值,年輕漂亮會打扮會發嗲;女性要崇拜自己的另一半,不要做女強人,要從自己身上找問題的緣由——找不到更好的伴侶是因為女性自己不夠好,老公出軌是因為女性穿著打扮不好看才會被拋棄,是自己選人時看走眼了、沒把「幸福理論」實踐好……

可以說,ayawawa和其粉絲們並不打算挑戰男權社會的「男高女低」和「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分工結構,「存在即合理」,「男女有別」,而是在既定框架下,用所謂的MV+PU理論來物化雙方,對彼此的價值正確估值和調整,在婚姻交易過程中使自身利益最大化,獲得幸福的愛情和婚姻,通過新的性別分工模式逃避掉職場女性所承受的結構性歧視。

她們所認為的婚姻和愛情的幸福不是基於平等和相互尊重構塑的心理滿足感,更多的是一種甘於被壓迫的「奴隸的幸福」。因為她們從來不去質疑伴侶、理論或社會結構的問題,更不會想到去反抗——「感情出問題,肯定是女性哪方面做得不好了,而不是我們的理論有問題,男生劈腿,一方面可能是自己帶給他的感情不夠,或者是自己MV下降了不夠好」。

然而這一套「幸福理論」是極其脆弱的,結構性問題很難通過閹割女性自我的方式得到解決,兩性關係的維繫也不僅僅取決於女性,即使女性將自我規訓異化成可供市場交換的商品,最終也很難擺脫被當成殘次品拋棄處理的命運。

她們所追求的「幸福愛情和婚姻」不過是通過女性單方面妥協和犧牲來控制男性,進而「提升婚姻質量」。這種通過犧牲主體性來控制男人的做法不過是建立在不合理的男權土壤上的海市蜃樓,在男權社會男性註定無法被女性徹底掌控,因為自身主體性會使他們不甘心被物化,並逐漸擺脫女性的控制。

即使一開始女性可以倚仗年輕貌美短暫留住男性,等到她們自身生育價值和身體價值隨著年歲增長而衰退,對男性的約束和控制也會逐漸下降,等待她們的往往是被其它更年輕漂亮的女性所取代。幸福幻夢破滅之後,她們還是得直面冰冷的現實,對於長期被規訓而缺乏主體性的女性來說,失去男人的庇護之後,男權社會並沒有給她們留下多少容身空間。娜拉們被拋棄後,等待她們的只可能是被社會無情摧毀而香消玉殞。

在當代女性積極追求性別平等,走出家庭,為了實現自我人格獨立和經濟自主而努力的當下,ayawawa卻反其道而行之,讓女性放棄自我、放棄反抗,回歸傳統性別分工模式。通過削足適履的方式將自己套進父權性別角色規範的籠子里,全然不顧其中的性別不平等,更不會去反抗不合理的結構性壓迫。

畢竟反抗社會結構那麼難,女性只要放棄抵抗表示臣服,就可以輕易獲得眼前的「幸福」,相比於性別平等的遙遠願景,這種觸手可及的「幸福」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

在男權社會裡,一位女性從出生到死亡,要經歷很多艱難困苦,要不斷與結構性壓迫作鬥爭,還沒出生,就有可能因為不是男孩子而被打胎(男女性別比例失調),出生之後可能會被性侵,長大後進學校讀書,老師和同學們會說「女生邏輯思維不好,學不好數理化」,找工作時會被性別歧視(「我們只招男生」),好不容易進了職場工作,得為生育以及如何兼顧工作和家庭而發愁,職場性別天花板那麼難以打破,還要不時擔心隨時可能出現的性騷擾……

這時ayawawa拿著一套簡單易懂的「幸福理論」走過來跟她們說:「快來啊,我可以教你如何找到一個好老公,讓你躲掉這些性別歧視和性騷擾等危險,獲得幸福的愛情和婚姻」,於是眾多女生馬上投奔「ayawawa教」,畢竟相比於一個人獨自搏鬥打拚的艱辛,找個好男人依靠這件事看起來簡單多了。

ayawawa宣傳口號

在當下移動互聯網時代,除了少數沒有多大影響力的公益性帳號在做性別平權普及工作之外,大多數營銷號基本都是在做價值觀投喂生意,鼓吹「婚戀市場價值」的ayawawa只是其中的典型代表,這些營銷號往往會被人們當成各種「XX女權」。然而ayawawa所鼓吹的那一套「幸福」價值觀與女權沒什麼關係,更多的是男權邏輯的產物,屬於男權秩序趨於鬆綁卻依然強大以及女性地位的相對提升的過渡階段的性別博弈產物。

這些利益驅動的商業資本和媒體們瞄準擁有強消費能力的新女性群體這一廣袤市場,圍繞著性、性別和婚戀等話題講故事,談論哪位女明星的妝容比較精緻、哪位小鮮肉的身材更有型以及誰與誰傳出緋聞八卦等等,所販賣的內容逃不開異性戀霸權邏輯以及對青春肉體的迷戀。

它們所做的事情就是將性別文化價值觀和生活方式精準投餵給相應受眾,販賣相應的文化消費品,甚至為了流量刻意製造性別矛盾與衝突,販賣婚戀焦慮,塑造新的性別刻板印象和性別文化區隔,只要能成為公共場域熱門話題引來流量,就能輕鬆獲利。

當然,其中的部分媒介在遇到性別爭議話題時也會偶爾喊幾句性別平等,反催婚、反家暴或者是反物化,但更多的是為了博取粉絲受眾的好感,以便進一步增加自己的話語權,為之後的商業盈利做準備。(此處涉及消費主義的部分積極性,更多相關內容可適當參考婦女節談消費主義:積極的局限,局限的積極

相比於商業盈利,消費媒介並不關心性別平等的宏觀解放,也不認可女權主義者試圖摧毀父權結構的宏大目標 ,對具體受壓迫女性的權益缺乏關注,消費媒介根本沒有意願為缺乏消費能力的非目標受眾群體發聲,更多的是為城市中產小資群體代言,新窮人在公共領域是普遍失語狀態。它們更多的是看中了目標受眾強大的消費能力,想要從中分一杯羹,女權只是它們拿來做生意的招牌(如果這個招牌臭了,很快會被拋棄)。

可以說,這些利益驅動的消費媒介與其說是女權的推動者(雖然消費主義對個體賦權有部分積極作用),不如說是女權興起之後的漁利者,是男權+資本邏輯的產物。它們並不是女權影響力擴大的主要原因,甚至反而可能會侵蝕女權的合法性和正當性。

真正推動女權進步的是積極參投身社會分工、積累自身經濟基礎和社會話語權的女性們;是從事性別研究工作、進行社會總體性制度批判的女權理論家們;是走在反性騷擾、反職場歧視和反家暴等一線的女權行動者;是積極爭取通過農村婦女土地權益、單身女性生育權、招聘性別歧視等女性權利相關議題的兩會代表們……

女性參與社會化大生產是女權主義的現實基礎

然而在當前的新自由主義秩序下,新時代的年輕女性越發淡化「女權主義」標籤(去掉「婦女」政治身份,轉而擁抱極具消費意味的「女神」和「女王」等身份),認為性別公平已經實現,機會平等已經是理所當然,已不再需要像先輩們一樣進行抗爭,性別不平等已經不存在,我們已經不需要女權主義。

作為宏大敘事的解放政治對人們的吸引力越來越低,對微觀的生活政治的興趣則越加高漲。相比於女權的宏觀解放目標,當代女性更關注如何通過消費實踐表達自己的個性,利用消費符號建構出獨特的生活方式,完成階級躍遷或財務自由,更好地向前一步,最大限度地滿足自我實現需求。

可以說,新自由主義這種只見個人、不見集體的意識形態與女權的宏觀解放目標是存在衝突的,女權並不僅是婚戀情感話題或者是某種生活方式,也不僅局限於部分人的生存狀態和權益(女權不止與女性有關),而是關乎整個社會結構變革的政治問題,屬於公然性的社會契約平等,單獨依靠個體選擇式的努力神話無法解決問題。

南茜弗雷澤就曾批判過第二波女權與新自由主義的合流,女權主義者在取得部分革命進步之後卻忘卻了階級敘事本身(美國工會等組織社團的衰落),過於重視個體選擇,而忽略了結構與制度上的改造;性別經濟被局限於分配話語當中,而忽視生產資料、再生產與再分配的問題。第二波女權取得的進步最終被拿來服務於資本主義結構改造合法化,與女權的正義背道而馳——而如今我們彷彿正在重走歐美的老路。當然各國的女權實踐不同,大陸的女權目前正呈現出某種前後斷裂狀態,毛時代的婦女革命觀由於社會主義激進變革淡化而轉入象牙塔,而新時代英美女權思潮的引入則缺乏實踐機會。

上海婦聯宣揚女性應該擁抱家暴丈夫

除了體制內女權力量的衰退之外,目前利維坦對各種自組織極為警惕,這導致女權主義者只能各自為戰,無法組織起公共政治社團和NGO,更無法形成具有相互約束能力的實質聯盟,難以將女權議程置入社會政治機器當中促進結構變革。真實政治的缺乏,導致女權很大程度上只能局限於發聲政治,基於現有權力語境進行話語找補,最終不可避免地陷入無休止的話語權爭奪與模因戰爭。

與此同時,整個社會正在逐漸保守化,國家力量從社會和家庭領域部分退出,體制內的女性機構婦聯嚴重邊緣化,傳統宗族力量逐漸復辟,保守勢力的回潮導致女性在家庭和公共領域面臨著男權的種種打擊,性別平等狀況正在逐年下降,號召女性重回家庭和宣揚女德等保守言論甚囂塵上,男權正通過某種原教旨主義或生物決定論話語對女性進行規訓,試圖將她們重新趕回原來的性別秩序框架中;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也很難去苛責在國家權力資本交織網狹縫中掙扎的個體沒有看到社會結構性問題或者是沉迷於消費主義文化工業塑造出來的幻覺。作為單一個體,很多女性如今所能做的也只有利用摻雜在消費商品當中的微量「女權」符號元素來為自己賦權,用消費主義建構身份認同與塑造個體生活方式。在晚期資本主義中,由於異化成為社會機器零件而失去批判與反抗能力的人們需要消費主義亞文化來安放自我,享受現代性帶來的部分消極自由。即使少數人從昏睡中清醒過來,也無法徹底拒絕消費主義文化快餐的誘惑,要麼與諸眾一起狂歡,沉淪於瑣碎日常,要麼只能通過憤怒的掙扎和無力反抗來維持著自己的清醒。

鍵左日常

我們所應該做的是堅持對社會制度的整體批判,揭示隱藏在晚期資本主義和男權的共生結構的權力關係和利益鏈具體是如何相互交織和博弈的,為人們展示晚期資本主義階級的退場、新自由主義對矛盾的掩蓋以及男權權力壓迫的隱身,重新塑造對總體性的想像和可信的現實代替前景;這在烏托邦力量幾近耗盡的共運低潮期並不容易,然而哪怕我們目前缺乏一個全面的社會主義後續方案,也不應該放棄對現有秩序的批判和診斷,嘗試設想一些暫時性的現有秩序的替代方案,為進步性政治的發展提供基礎。

同時,我們還要號召人們積極行動,投身實踐,參與社會分工,積累經濟資本和社會資源,去改造生產關係與社會結構,從晚期資本主義的種種矛盾細節尋求否定和揚棄的開端,最終促進整體性制度變革,超越現有秩序。

否則,我們只能成為不斷重複著推石頭上下山的西西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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