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元素解讀（一）- 鏡子

來自專欄遊戲列車A

因為過去一年做 UI 的緣故，我為此開始關注影視作品的鏡頭語言。在此記錄下我的解讀和思考。歡迎大家補充和指正。

第一個我想介紹的就是電影中的鏡子，或者更直白一點，就是光線的反射和折射。因為鏡子通過反射，等同於複製了事物，自古被人視為不吉利。而在電影中，我們也能找到類似的橋段。我將從六部影片分析鏡子和玻璃的視覺意義：

• 《閃靈》 揭露事物本質的工具
• 《迷魂記》 偷窺和監視
• 《遺傳厄運》 偷窺和監視；揭露事物本質的工具
• 《我要復仇》 人物互動的方式
• 《血觀音》 真實人物形象的折射 ；說謊的暗示
• 《湮滅》 真實人物形象的折射

（以下文字涉及劇透，請謹慎閱讀）

《閃靈》

大名鼎鼎的《閃靈》，相信大家都非常熟悉。劇中出現了幾處地方，觀眾（包括角色）都是通過鏡子，看到事物的本質。

小孩丹尼不斷地重複著單詞 「Redrum」並用口紅寫在了門上，實際上是倒著拼寫的「Murder」（謀殺）。隨著她母親的視線移向了鏡子，她的疑惑（包括觀眾）得到了解答。鏡頭的突然拉近，增強了事實揭露後帶來的衝擊力。當觀眾沉浸於單詞「Redrun」的語意時，鏡子卻從視覺上揭露了「Redrun」，在鏡像狀態下意思的轉變：單詞變成了「Murder」。鏡子在這裡，與其說是一面照妖鏡，不如說是一個解謎的道具。導演沒有選擇和觀眾玩文字遊戲，以最直觀的方式將謎底傳遞給觀眾，再配合鏡頭的調度，這經典的情節就此誕生。

當傑克和浴室中的神秘女子擁吻時，女子未知身份引起的警覺意識，幾乎快被肉慾的刺激所沖淡。然而鏡子在這裡，再一次以最直接的方式展示了女人的本質——一具腐爛的老婦人軀體。我很難說鏡子是救了傑克一命，還是攪亂了他的黃粱美夢。到手的美人卻成了最恐怖的夢魘，無法否認鏡子在此傳遞出的幾分諷刺。

《迷魂記》

需要注意的是，此處的鏡子運用，人物和周圍環境，都是處於同一個鏡像空間中，並沒有被分離。而當人物和鏡像分離時，就能傳遞出偷窺和監視的意味。電影《迷魂記》就是很好的例子。

這是該電影最經典的畫面之一。約翰此時正在跟蹤瑪德蓮。當她在花店停留時，他潛入店內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儘管兩人處於同一個畫面，但是鏡子卻告知觀眾，他們二人處於不同的空間：約翰在門後，瑪德蓮在花店裡。門是現實中分離兩人的屏障，而約翰正通過門縫，「浸入」瑪德蓮「的世界。更令人拍案叫絕的是，影片之後的情節揭示了約翰是陷入了瑪德蓮和他老同學加文的圈套。瑪德蓮早已經知道約翰在跟蹤她。實際上，這個畫面中，約翰才是真正被監視的對象。當然，即使拋開鏡子在這裡賦予的額外含義，該畫面呈現的美感足以令人稱道。

《遺傳厄運》

同理，在最近的恐怖電影《遺傳厄運》中，鏡子也在其中扮演了偷窺和監視的作用。

該畫面中，安妮和瓊正在對話。瓊是邪教成員，但在此時還沒有被揭露。看似平常的對話畫面，其實已經傳遞出瓊的不懷好意。畫面中的瓊只呈現在鏡子中，並看不到她實際所在的位置。相比於之前《迷魂記》的畫面，二人的空間位置並不清晰。畫面除了瓊的頭部和她背後的少部分物體，有三分之二都被黑色覆蓋。這種場景設置，很符合偷窺者所處的環境特點：偷窺者可以輕易觀察他人，且自己隱藏於暗處，最多只暴露身體的一小部分。

而在另一個畫面中，惡魔直接就以面對面的方式，透過玻璃的反射，向彼得微笑。而彼得此時本來是一臉詫異的表情。

《我要復仇》

鏡子還可以是劇中人物交互的方式。在《我要復仇》的一幕中，柳和英美背靠牆壁，通過鏡子對話。

兩人面對的是一面大鏡子。因為柳是聾啞人，所以他們通過手語交流。比較有意思的是，如果沒有鏡子的話，為了看清手勢，兩人要麼需要面對面，或者至少需要側著身子。如果從鏡頭調度上，就有可能需要給兩人單獨的鏡頭畫面，而無法讓他們以現在這樣的姿勢，並排呈現在同一個畫面里。在這裡，因為鏡子的反射，感情深厚的柳和英美，反而沒有像上述例子從空間上被分割開。

《血觀音》

最後，鏡子還可能扮演說謊者的角色。在電影《血觀音》中，有這樣一個畫面：

車中的棠寧告訴棠真，她買了一件禮物要送給她。實際上，她只是撒謊欺騙棠真，從而將她強行帶走。類似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藍宇》中，鏡子中隱射的鏡頭，人物說的話都是謊話。《血觀音》中，還有這樣的例子：

此時議長夫人掌握棠夫人暗地收購土地的證據。當議長夫人試圖敲詐她時，她卻展示了議長夫人手下殺人滅口的監視錄像，將了對方一軍。透過玻璃，棠夫人在這裡被複製成了三個影像。這裡暗示了棠夫人性格的複雜性，表現了她的心機和城府。因為從劇情上來講，此處是棠夫人第一次展現了她的強硬和不擇手段。而之後的劇情，更是顛覆了她在之前塑造的溫文典雅的形象。

《湮滅》

最後再談談折射。光線的折射在電影中不如鏡子用的頻繁。在《湮滅》中，有關於折射的畫面：

時隔一年，從軍的凱恩終於回家。妻子莉娜和他在廚房中進行了簡短的交談。期間妻子試圖觸碰丈夫的手，但在鏡頭中，水背後交匯的手卻因為折射發生了扭曲。本應該溫馨的重聚畫面，因為扭曲的意象，顯得十分詭異。這裡，導演通過折射暗示了丈夫的異常。而事實的確如此：凱恩早已自殺身亡，外星人利用他的基因複製了一個分身。

而在影片最後，當莉娜活著回到基地，接受審問時，水杯再次出現。莉娜的身影因為折射，再次扭曲且鏡像左右翻轉。儘管影片最後沒有直接交待歸來的莉娜是否為外星人複製的分身，這個畫面，已經給了足夠的暗示。

最後再談一談遊戲中出現的鏡子元素。我印象中最深就是《The Evil Within》和《Silent Hill 3》中，鏡子扮演了兩個平行世界的連接媒介。

《Silent Hill 3》

《Silent Hill3》中比較有意思的一個設定是鏡子房：玩家走進這個房間後，會發現鏡子中的房間會開始四處滲血。隨著時間的推移，Heather（女主角）身上會開始流血。如果玩家一直呆在此房間，最後會直接死亡。

《The Evil Within II》

另一個比較有意思的設計是《The Evil Within II》中的鏡子謎題。主角 Sebastian 會被困在一個無限循環的室內空間。唯一逃出的辦法是通過鏡子觀察房間內的幾道門，會發光的那道門是逃出困境的唯一出路。這裡的設計，已經有幾分鏡子在電影中發揮的作用了。

相比於電影中通過鏡頭調度精心呈現的畫面，鏡子在遊戲中，更多地是扮演交互的媒介，或者是解密的工具。儘管渲染方面的問題早已被克服，但似乎我們並沒有認真思考鏡子在遊戲設計中能發揮的作用。

以上就是我關於鏡子視覺意義的個人解讀。歡迎指正和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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