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馬丁·路德的對話
來自專欄藝無所知
前情提要:
黃奎:給丟勒的一封信黃奎:丟勒給我的回信引子:與路德的對話,是最近對一些問題的思考自然進入到的一個環節,不是之前就有所設計的。我與丟勒的相遇也是緣於閱讀之後的想像,有些巧合很是離奇與突兀,我是猝不及防而墜入其中的。由丟勒而德意志而宗教改革而馬丁· 路德,在這個畫面中,「文藝復興」這個詞反倒不是讓我急不可耐地要在裡面去尋找它的源頭活水了。我覺得關於丟勒的有些話,假如由路德說出,這歷史的畫面將會怎樣?我很好奇。下面的對話,就是對我好奇的了斷。
金鋒:金
馬丁·路德:路德
金:什麼叫「穿越時空」?我們這樣的對話應該算是了。史料中說,當年丟勒通過朋友給了你一些版畫,究竟是他的哪些作品?他給你的作品應該是有所指的吧?
路德:我收到的是《騎士、死神與魔鬼》。我當時說過,我們既不懼怕人,也不懼怕魔鬼,我們只敬畏上帝。我與丟勒沒有見過面,但我們的精神是相通的,我們對生命的基本觀點是一致的。如果說這件作品有所指,那這種指向對我倆都是一樣。這件作品是1513年創作的,當時他母親已經病重,丟勒用這件作品暗含了對死亡與魔鬼的抗拒,希望母親能戰勝病魔,能安然地活過來。而給我的用意,是希望我在宗教的政治鬥爭中,像騎士一樣,無視周圍的一切障礙,穿越世間不公,走自己所堅信的宗教改革之路。這聽起來像是說大話,但在當時是非常真切的。
金:丟勒非常支持你的宗教改革,當年他是否通過他的作品實際參與了你的活動?
路德:我其實不是很懂藝術。但只要藝術能用來對付羅馬教廷,我倒是很需要的,我需要藝術為政治鬥爭服務。我知道木刻與版畫對民眾有宣傳作用,是很好的宣傳武器,對民眾來說,它簡明易懂,很有效果。但我始終沒有把丟勒當成一枚棋子。我非常清楚,丟勒永遠不會讓自己的作品成為宗教鬥爭的工具。丟勒讀過我的一些著作,他對宗教有他自己的態度。他超然於世俗,也能接受世俗生活的挑戰。他是一個獨立的有自己判斷的博學者。在理想方面,我們都很相似,現實中,我則被歷史推到鬥爭的前沿。
金:那是否可以說,丟勒面對鬥爭,面對革命,他是個過於謹小慎微的人?
路德:不是的。當年我被「劫持」,丟勒就挺身而出,為我的境遇而擔心,說了一些在旁人看來過於激情的話,他甚至說到:如果馬丁·路德真的死了,誰還能為我們如此清晰明白地解答福音?我只能說,丟勒是一個在他的理性思維里探討問題的人,在世俗的生存層面上,有他自己的鬥爭與承受方式。
金:丟勒的作品即便今天讀起來都充滿著迷惑,當年真有那麼多人能理解他的作品嗎?
路德:所謂覺醒,就是大家都在找答案,都在問為什麼了。是中世紀的黑暗本身把自己逼到了一個新的時代,這個時代有待迎來光明。當年,當我說出「人人都是教士」、「基督徒是完全自由的主人,不從屬任何人」,而且我是用德意志人的方言說出,我指出革命的敵人不是天主教與它的教徒,而是教皇與他的集團,這對被壓制在底層的苟且活著的民眾而言不要揭竿而起嗎?教會還能讓我這樣的人繼續活著嗎?可以說,我之後500年的歷史,宗教改革的這次革命是個開始,也可以說是「現代」的開始。之後每次革命在因果的結構上幾乎沒有變化。在這樣的背景下,政治的層面起伏不定,文化的層面自然一樣擾動。丟勒一輩子關心的問題是生命最終的目的是什麼,他用他的方式在追求答案。自然,他的藝術是服務於他的追問。他可以支持我的政治主張,他更需要為他的責任感而苦苦思索。他的性格決定了他的嚴謹與邏輯理路。他的許多作品是非常晦澀的,這個晦澀與他對問題的解難共處於同一個系統。這一點並不難理解。
金:當年的學者,大都很博學,這是時代造就的嗎?比如你的專業最初是哲學,博士是法學,還精通音樂,最終走上的卻是大政治家的道路。而丟勒以及其它藝術家,大都也是興趣廣泛,特別對數學尤其熱衷,這是為什麼?
路德:假如學術隸屬於神學,神學又被教會控制,自由就無從談起。沒有自由的創造,也就是沒有創造。中世紀末期,首先是對教會的反叛,這樣,人的解放意識才會回家。由於數學一直被視為不屬於物質世界的另一個世界,它擁有了真理的本質,所以許多學者對歐幾里得幾何抱以虔誠的敬畏之心。德意志的傳統是神秘主義,丟勒毫無疑問從數學與神秘主義中獲得了靈感。靈感如何體現在作品中,丟勒採用的方式大都是「象徵」。由於他邏輯上的嚴密性,要解讀丟勒的作品就有點像猜謎一樣,層層地深入。丟勒的想像力在於每一個元素都是有出處的,而在結構上又有數學的邏輯支撐,所以,當你要在丟勒作品中找藝術的時候,最後出現的往往是數學。有人說「丟勒終其一生,是一個真理的探求者和知識的追求者」,他的確是這樣的。看看丟勒的《量度四書》,我們就完全可以了解他在幾何學上下了多大的功夫。當年主要是許多困惑沒有答案,所以要求解。求解,求真,再到渴望解答藝術上的難題,這條線索就很自然地會從對數學的解難開始,這在當年很正常,很普遍。
金:在你的年代,其實義大利的文藝復興並沒有真正影響到德國,能這樣說嗎?
路德:文藝復興本質上是一場義大利的文化運動。在德國,是以政治與宗教運動為主。藝術並沒有給德國造成太大的時代影響。倒是民眾政治上的覺醒給生活帶來了新的含義,這激發了藝術也相應要擁有新的形式與主題。當年我對「贖罪券」的揭露,只是告訴民眾這是一個騙局,教會沒有權力阻擋在上帝與信徒之間,並要求信徒按照教會的方式「贖罪」。我的《九十五條論綱》,是用最能理解的方言闡明了我的觀點。所以我獲得了大多數人的支持。
金:那麼,當年為什麼在很短的時間內,反對教會的勢頭來得這樣兇猛呢?
路德: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這要感謝古登堡的活版印刷了,這是新生的傳媒手段,對民眾的宣傳推廣非常迅速。丟勒在其中創作了一些插圖,吸引了許多不識字的人,也能明了其中的含義。取消教會,不需要羅馬教廷作為中間人,這意味著基督徒是自由人,「基督徒是大眾的僕人」。我宣揚悔罪得救,真誠的悔改、撕裂心腸的悔改,從而使人的罪得以赦免,得以拯救。
金:丟勒活著的時候,他對死亡對思考,不僅在作品中,也在生活中,都有極其深刻的流露。我想問的是,他對死亡是否有一種真正宗教意義上的了悟?
路德:人對死亡都有恐懼。丟勒對父母的離世,對十五兄弟姐妹先於她母親的死亡,這種死亡對他的打擊可想而知。丟勒肯定也恐懼死亡,作為博學對丟勒,他自然要對死亡做深入對思考。我的著作,我的一些宗教觀念無疑對他有所影響。當年,他手頭有十多本我的著作,最後他的確是在我的書中找到了生命的意義,用丟勒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安寧、凈化與解放。你說的了悟,落實在具體的生活中,這也有積極與消極之分。丟勒一生沒有自己的孩子,我覺得,這也可以從了悟來解釋。
金:好,非常感謝能有這樣一次特殊的對話,這大致勾畫了你當年的時代背景,也從你的角度讓我再次解讀了丟勒。我覺得,你的「悔改」觀,並沒有被時間所淘汰,今天依然有效。
~END~
本文授權轉載至金鋒先生的微信公眾號「日常陳述」,更多文章敬請搜索關注。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