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厚VS桑德爾:以「全球學術明星」為「假想敵」|李澤厚|桑德爾
2014年05月19日 09:34 來源:共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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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澤厚的第一課:
討論重點在「人性」
半個多世紀:
從年輕氣盛到「很狼狽」
「大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這產普遍規律。」這是李澤厚公開課的開場白。
他很認真地解釋自己因為身體原因狀態不佳。「我前天坐飛機回來,14個小時,到現在時差還沒倒過來,反應比較慢。而且,昨天我兩次去急診,因為前列腺肥大,醫生給裝了尿袋,並且要我保留一個禮拜。我一定要去掉,帶著尿袋怎麼到學校來?很狼狽。」
這位曾在1956年的美學爭論中,以《論美感、美和藝術》一文橫空出世,批評當時鼎鼎大名的美學家朱光潛和蔡儀的年輕氣盛的哲學家,此刻毫不避諱地當著年輕人面侃侃而談「前列腺」,情境怪誕而又真實。1970年代及之後,他的《批判哲學的批判》、《美的歷程》、「中國思想史三論」等著作,從哲學、美學到思想史,橫跨多個領域,每一次都能把握住思想文化的歷史脈搏,引領學術界關注新的重點。
「我很多年沒有進大學,這次安排了幾次課程,其實從無到有,一共經歷了4年多。最早是2009年,答應了楊國榮教授,說來華師大講講課,後來2010年、2011年、2012年,他們又邀請過我。四年多了,我看一些材料說,三分之一的人過了85歲,會得老年痴呆症。我現在84歲,也許明年就會得了。以前過目不忘,現在我過目即忘。所以今年不來,也許明年到85歲就來不了了。」他自我調侃。
「桑德爾式」討論:
每次只限十多個人參加
李澤厚此次帶來了「桑德爾式」討論這種對國內高校來說比較新的教學方法,這可能也是他自1992年出國在國外教學之後,第一次帶來新的教學方法。在哈佛大學教授邁克爾·桑德爾的「公正」課上,桑德爾與在場學生以對話的形式展開關於「公正」問題的討論。李澤厚甚至提出,這次回來的教學討論,每次只限十多個人參加,小範圍交流意見。
但李澤厚來講學的消息傳出後,華東師範大學的相關聯繫電話在短短的時間裡幾乎被打爆。哲學系系主任郁振華告訴《羊城晚報》記者,經過與李澤厚多次探討,最後把研討班主場參與人數擴充到100人。同時還設置了兩個視頻分會場,全部加起來參與人數達到200多人。
「我不做答辯會,不做記者招待會,最初設想是十幾個人一起交流。倫理學的範圍很大,不能求一次說完,沒可能,真的要說,兩年才能講清楚。所以這次我希望明確提出幾個問題,提示大家,也包括我,一起思考。」李澤厚說。
回應:
以「全球學術明星」為「假想敵」
為了這個四年多前的約定,李澤厚做了很多準備。「原來我想通過在這裡和大家一起討論桑德爾,寫一本回應桑德爾的書,但是在來之前就『下筆不能自救』,先寫完了。」
「先寫完」的,就是李澤厚最新的著作——《回應桑德爾及其他》。在課前閱讀準備清單中,他要求所有參與此次討論班的學生,熟讀桑德爾的《公正》。此外,還要細讀他的《倫理學綱要》、《倫理學答問補》,以及《回應桑德爾及其他》。
桑德爾是美國著名政治哲學家和公共知識分子,被公認為「社群主義」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他在西方學界並沒有得到廣泛認可,有圈內人覺得他的理論含金量並不高,有點像國內「百家講壇」上通俗佈道者。但在這幾年,桑德爾卻成了熱得發燙的「全球學術明星」。
李澤厚曾公開表示,對於桑德爾的兩本暢銷書《公正》和《錢不能買什麼》,他部分同意部分不同意。「他在這兩書中,突出美國等(也包括中國)由市場經濟(他贊成)走向『市場社會』(他反對),即一切均可買賣,已無道德可言,對此深表憂慮。」
李澤厚認為,今天的市場經濟打開了這個本能慾望的魔盒,有效地、充分地滿足並製造出人的各種慾望,以至「物慾橫流」。光用理性原則和道德律令,不講情理結構,不能解決問題。弗洛伊德發現了超我對本我的壓制。各種宗教教義和各種主義教條以理性律令來壓制情慾。八個樣板戲裡無愛情,但今天重來,恐怕行不通了。
選擇桑德爾作為「回應」對象,有點像趕時髦,又有點像樹立假想敵。但毋庸置疑的是,李澤厚一貫堅持的對中國政治、思想、歷史、文化的思考,使得他能準確把握國內哲學思辨的脈搏。而在學術界,只要他願意發聲,誰都想坐下來傾聽。
桑德爾VS李澤厚
桑德爾:嚴厲批評功利主義。
李澤厚:我所講的「倫理」與「道德」的區分就很重要。因為它包含了社會體制、政府作為與個體行為、內心狀態的區分。桑德爾所舉的許多事例恰恰沒有作這種區分,因此就混淆不清。功利主義作為政府行為在許多時候是完全適用的;但作為個人行為的準則則不必然。這是因為,任何個體都生存在群體中,從而就維繫社會生存的政府來說,為了保障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在必要時犧牲個體或少數,便不可避免甚至必要,並非不正義。邊沁本來就是從政府應重公共福利這一角度出發來談論的。我們不能把它當作個體行為的道德準則來推廣。桑德爾所舉人命、門牙、腳趾值多少錢的「功利」的例子便是這種誤用的討論。
桑德爾:自由、平等實質上是商品等價交換的自由、平等,市場經濟帶來了市場社會,一切均可買賣,造成對道德的嚴重損傷和喪失,便理所當然。例如反對富人重稅,因為錢是自己辛苦賺來的,為何我必須交比那些「懶人」、「笨人」(賺錢少)更重的稅率?這不公平,也就非正義。所以也反對社會福利,反對強迫醫保和養老,認為這些都侵犯了個人自由,都違背了個人自由選擇和決定的正義。
李澤厚:其實這些,馬克思等人早就講過了,而且講得深刻得多。馬克思主義早就指出,在自由平等的面罩下,作為商品出賣的勞動力受資本支配下剩餘價值的剝削,揭示了大量所謂自由平等的虛假和偽善。這也就是新左派喜歡強調的「形式正義」(政治程序上的自由平等)與「實質正義」(經濟地位上的不自由不平等)等老問題。在經濟不平等上來談雙方自願契約和個人自由選擇與決定的「正義」,確實有些荒謬。根本的辦法似乎是剷除經濟上的不平等,徹底做到「分配正義」。在反自由主義的各種思潮、學說和各種活動中,迄今為止,我以為,仍然是馬克思在理論上和毛澤東在實踐上做得最深刻最徹底。他們作了可說是空前絕後的創造性的革命努力,結果如何,大家清楚。
桑德爾:某芬蘭富翁超車被罰二十幾萬美金。新加坡的許多罰款也重,社會秩序便較好。對億萬富翁來說,二十幾萬也不算什麼,但被新聞報道可能會丟面子,這有道德的殺傷力。
李澤厚:徹底的實質平等如經濟平等很難做到。個人的天賦、體質、才能、品格、氣質、經歷、教育、遭遇等都不可能平等一致,從而經濟上收入和開支的完全平等既不可能,也無必要。不能用某種抽象的正義觀念、道德義務來對待這些問題,大千世界本就是一個千差萬別而並不平等的多樣性的組合體。
桑德爾:反對功利主義和左右自由主義,提出亞里士多德的目的論的「共同善」(commongood)「好生活」(goodlife)的美德倫理
李澤厚:提出「和諧高於正義」,人際和諧、身心和諧、天人和諧(人與自然生態的和諧),它們作為「情理結構」、「關係主義」對現代社會性道德的「范導和適當構建」,才是維繫人類生存延續的最高層也最根本的「共同善」和「好生活」,這才是「目的」所在。它高於是非明確、公平合理的「正義」,但又不能替代正義,而是在「正義」基礎上的和諧。
李澤厚
湖南長沙人,生於1930年6月,1954畢業於北京大學哲學系,現為中國社科院哲學所研究員、巴黎國際哲學院院士、美國科羅拉多學院榮譽人文學博士,德國圖賓根大學、美國密西根大學、威斯康星大學等多所大學客座教授。著作《批判哲學的批判——康德述評》、《中國(古代、近代、現代)思想史論》、《美的歷程》等影響巨大。成名於上個世紀50年代,以重實踐、尚「人化」的「客觀性與社會性相統一」的美學觀卓然成家。80年代,李澤厚不斷拓展其學術論域,促引思想界在啟蒙的路徑上前行。作為中國思想界的領軍人物之一,李澤厚影響了一代知識分子。他提出的「啟蒙與救亡雙重變奏」命題,讓人們對中國近代以來的歷史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激發了知識分子對啟蒙的責任擔當。
邁克爾·J.桑德爾(MichaelJ.Sandel)
美國哈佛大學政府系講座教授,美國人文藝術與科學學院院士,當代西方社群主義(共同體主義)最著名的理論代表人物,哈佛大學「最受歡迎的課程講席教授」之一。曾獲英國牛津大學政治哲學博士,畢業後受聘於美國哈佛大學政府系,上世紀80年代初以其對羅爾斯正義論的批評而蜚聲西方學界。主要學術代表作有:《自由主義與正義的局限》(1982年)、《自由主義及其批評者》(1984年)、《民主及其不足》(1996年)、《公共哲學》(2005年)、《反完美案例:基因工程時代的倫理學》(2007年)等,其中大部分已被翻譯成德、法、中、日等十多種文字。
桑德爾教授曾出任美國前總統小布希政府辦公室顧問,並曾於2007年到訪中國多所高校和科研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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