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園，寧靜居所中的狂狷靈魂

古宅舊居探秘之二　　　　冬日寒陽下的體育場路、錦帆路交界，儘管離觀前街不遠了，但許是這過於狹窄的巷子，許是這裡始終沒有受到商業氣息的感染，又或者因為這個交界處的那座素凈的民國小樓收斂著的巨大氣場，讓這裡始終保持著寧靜且文化氣場十足的模樣——章園，「辛亥三傑」之一的章太炎的蘇州故居—— 　　章太炎一生唯一的房產　　公元263年，三國，魏末，刑場中，一個風姿卓然的男子看看日影，淡然撫琴一首，彈完悲憤道：「《廣陵散》於今絕矣！」「竹林七賢」嵇康。　　公元1936年，蘇州章園，剛剛在國學講習會講完《尚書》不久，國學大師章太炎病逝，之前他也曾凄然狂放：「吾死以後，中夏文化亦亡矣。」　　兩個曠古狂人，雖則前者風度翩翩，後者其貌不揚，但一樣不拘小節、放浪形骸；但兩人的思想同樣潔凈、醇厚、影響深遠；兩人的個性也頗為相似，率真直爽、不畏權貴；嵇康的狂有些超然、淡然。章太炎的狂則有些暴虐，連他自己都自稱「章神經」。　　嵇康的疏狂如今只能在後人偽作的《廣陵散》中憑弔一二了。好在章太炎的故居章園還在，但憑追憶。　　很難想像這座簡樸的小樓是章太炎這位風雲人物，號稱「辛亥三傑」之一的大師此生唯一的房產。　　依舊居住在章園，太炎先生的孫子章念翔先生說：因為祖父當時是反清志士，為了避免清朝政府的連坐牽連，在家鄉，章太炎早早被開除宗籍。　　因為一個全新的社會秩序，章太炎被迫放棄了自己的家鄉。加之章太炎性格孤傲，容易得罪人，所以並不像很多革命者有那麼多資助，一生窮困。　　章太炎入住章園時，已是晚年，狂狷好鬥的性情應該多少有些收斂。如同當日看破官場時世回家打鐵的嵇康，章太炎也不再積極於當時你方唱罷我登場的骯髒政壇。而是搬入蘇州專心國學講習，眾多文人在失意政壇的時候常常將蘇州作為頤養著書之處，曾經狂放不羈的章太炎也如是。　　很多人都在猜測章太炎最終定居蘇州的原因，因為老師俞樾居於離章園不遠的曲園？因為他慕好范仲淹、顧炎武兩位蘇州人的高潔品性，才情志向？只是章念翔說：「還是因為祖父的兩位友人李根源和張一麐的邀請吧。」　　他在定居前一年於蘇州講學期間組織國學會，並親撰《宣言》。1934年遷居蘇州，因為與「國學會」旨趣不同，另創章氏國學講習會。　　章太炎剛來蘇州時，在侍其巷，如今的新蘇師範附近看中了一套房子——雙樹草堂，他很愛門前的那棵樹，便決定定居於此。不久他夫人來時，發現這裡離紡織廠太近，吵得實在沒法入住。正好錦帆路這所住宅主人搬出，於是花費了28000塊銀元買下此處，改名「章園」，院內有前後兩幢西式二層青磚樓房，分別為章太炎著述、藏書、會客和全家生活起居的處所。曾經的「章神經」自此終於算靜了下來。　　　收藏不羈靈魂的最後居所　　著名作家周劭老先生曾經記載了當日章園的模樣：門前懸著兩塊木牌，靠洋房那邊的是：「制言半月刊」，國房那一邊的是：章氏國學講習會。章太炎的會客室陳設很簡單，壁上掛著兩張照片，一張是熊成基烈士遺像，另一張是段合肥（段琪瑞）在上海的七十大壽圖。房間里除了兩張辦公桌之外，另有一張小方桌，供圍坐談話。　　如今章園前面的小樓已經改為蘇州僑聯的辦公室，後面是之前學生的宿舍由章念翔一家居住，章園的園子曾經還有一塊菜地，如今越來越小了，少有風致，只一塊被罩了保護罩的碑在這簡單的園子中顯得十分隆重。　　1936年6月14日，章太炎因病仙逝，在這座一生中唯一屬於他的房子中，章太炎只住了兩年。　　移住章園前的章太炎一直如同一位戰士般在戰鬥，無論對手是誰，他都會毫不客氣地與之挑戰，口誅筆伐不能盡其興，從當時的第一執政首腦光緒帝開始罵起，罵到袁世凱、南京臨時政府，連康有為、孫中山……都一一不予放過，甚至連他的學生魯迅也受其感染，諷刺譏罵不絕於筆。像他這樣文弱又好鬥的國學大師，在向以好涵養為修身之本的文壇實在是少見了。　　章太炎的離經叛道不拘小節，還能從他是中國刊登徵婚啟事的第一名人中看出。喪妻10年，孑然一身的章太炎不擅內務，常常蓬頭垢面，骯髒 、邋遢之名幾乎與他的才氣、狂傲齊名。在親友催促下，他大筆一揮——徵婚。蔡元培看到報上這則徵婚啟事後，為他覓來一位佳偶——湯國梨。　　章念翔說：祖母少時十分美麗，那時在湖州已經有了月薪30大洋的工作，還跑去上海讀新學，辦報、打網球、甚至想組織女子北伐軍，十分時髦。才情詩詞亦極好，蘇州人盡皆知的「不是陽澄湖蟹好，人生何必住蘇州？」就出自湯國梨之手。他說一次父親在家中吟詩，章太炎聽到後問：這是誰的詩？不錯嘛。父親答：母親。章太炎不屑道：她還會寫詩！把祖母氣壞了。　　章太炎逝後，正逢抗戰進入緊張時刻，無法立即安葬，所以靈樞暫時停在章園的防空洞中。1937年，畫虎名家張善孖同弟弟張大千為章太炎畫像，好友李根源請蘇州集寶齋刻成石碑，抗戰勝利後立於章園中。1955年在周總理的特別關照下，章太炎的靈樞移葬於杭州西湖南屏山下，魂歸故里。　　抗戰結束後湯國梨回蘇州章園，從此再沒離開過，直到98歲高齡過世。章念翔四歲從上海回到章園也一直居住於此，守護著祖父最後這幢寧靜的居所。「我們這一代沒有一個人見過祖父，所以大哥叫念祖，其他孩子隨大哥的名字根據各自的屬相取名，並沒有大家以為的那麼『文化』，我屬龍，所以最後一個字是『翔』。」　　一家三口就這樣在這座小樓中出出進進，過著最平凡的日子。這素凈簡樸的小樓似乎與章太炎那麼顯赫的人生傳奇有些不相稱，但卻容納了一顆異常狂狷、豐富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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