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講 中醫藥理學發展簡史之一
作者: 趙正孝(柳州市中醫院)
吳婭娜(湖南中醫藥大學)柳州市中醫院肝病科趙正孝
人類歷史的早期階段,由於沒有醫學和藥學理論,人們憑著本能或經驗使用身邊可以獲得的物質用於防治疾病,故只稱之為藥物。後來,隨著醫學理論的誕生,用之來指導藥物的使用,就形成了藥學理論,所以每種藥學理論,實際上都是其相應醫學理論中的組成部分。中藥的認識和使用就是以中醫理論為基礎,具有獨特的理論體系和應用形式,充分反映了我國歷史、文化、自然資源等方面的特點。
中藥學藥性理論的形成和發展,最早可追溯到秦漢時期,是隨著整個中醫理論的形成與發展而產生的。戰國秦漢時期確立的中藥四氣、五味、有毒無毒、配伍法度等,奠定了中藥理論的雛形。金元時期形成的歸經和升降浮沉理論充實和發展了中藥理論的內容,而隨之產生的「法象藥理」則反映了哲學思辯在中藥理論闡釋上的深刻影響。明清兩代對中藥功效認識的進步和功效系統的逐步建立,確立了以四氣、五味、歸經、升降浮沉、有毒無毒、功效、配伍關係、配伍禁忌等內容為核心的中藥理論的基本架構。
中醫藥理學的發展是一個緩慢而漸進的過程。早在《黃帝內經》時期,中醫藥理的理論就已基本形成,但迄今為止,還沒有發現當時有用來闡釋藥理的著作問世。據載,上古曾有《桐君採藥錄》一書,其中是否有與中醫藥理相關內容現已不得而知。南宋學者鄭樵在《通志·昆蟲草木略》中說:「大抵儒生家多不識田野之物,農圃人又不識詩書之旨,二者無由參合,遂使鳥獸草木之學不傳。惟本草一家,人命所系,凡學之者,務在識真,不比他書只求說也。」古代從醫者多為儒生,醫學所儒家思想影響最為深厚,故後世有「儒書一擔,醫書一頭」的說法。由於醫療行業的特殊性,業醫者不可能自己種葯(即使有種葯者,也僅是少量適合當地培育的品種),業醫者既無法詳細了解藥物的生長、培育、採收等情況,更無法詳細了解藥物的形態、氣味、特性等知識,所以在遠古中醫中藥完全融為一體的時代,中醫藥理理論反而更容易形成,而在後世由於各行各業的分工更為精細之後,中醫藥理的發展反而舉步維艱。中醫藥量理論雛形形成後,也一直無法真切的指導臨床醫藥實踐。
第一節 先秦至漢代:奠定藥性理論基礎中醫基本理論何時開始形成,至今還是一個謎。從現存的醫藥著作來說,中醫最早的藥性理論學說可追溯到中醫兩部經典著作——《神農本草經》和《黃帝內經》。
《漢書·藝文志》雖載有醫經七家,但現僅存《黃帝內經》一部著作。成書於春秋戰國時期的《黃帝內經》是我國現存最早的具有完整而嚴謹體系的中醫基礎理論巨著,它是對先秦醫藥實踐理論上的一次歸納、總結、升華,迄今仍有效的指導著中醫藥臨床實踐。《黃帝內經》不僅全面系統的總結了中醫學基本理論,也為藥性理論的探討與藥物臨床應用提供了理論基礎。其中直接論述到的藥性理論基礎有陰陽、寒熱、五味、五臭、五色、毒性、補瀉等方面的內容,而後世發展的關於升降浮沉、歸經、潤燥緩急、輕重等藥性理論都可以從《黃帝內經》的一些治則等論述中找到它們的淵源。儘管《黃帝內經》對藥物應用的原則問題進行了諸多闡述,但對具體的藥物未作論述。
對藥物的藥理首先作初步闡述的著作是東漢末期(約在公元2世紀)的《神農本草經》。《神農本草經》中論述到的藥性理論方面的內容主要有四氣、五味、有毒無毒、陰陽歸屬等理論;在藥物採收製作方面有采治時月、陰乾暴干、生熟、土地所出、真偽新陳、宜丸宜散……等理論。在藥物分類方面,除了按藥性良毒分成上、中、下三品外,還提到了寒葯、熱葯、吐下藥、瘡葯、風濕葯等按藥性功能分類的記載。這些論述對當時和後世對中藥藥性的認識、運用和加深理解,無疑都起到了一定作用。
以上這些論述,雖然比較簡一單、粗略,但畢竟是藥性理論的最早起源內容。它把醫療實踐中藥物的功能效用結合當時的醫學理論進行廠理論上的探討和說明,使人們逐漸從單味藥物的經驗用藥發展到經理論分析後的組合用藥,即後世所謂醫方的臨床運用,從經驗逐步上升為理論,為中國人民臨床防病治病發揮了巨大作用。
1、《黃帝內經》葯食的氣味陰陽與五行五味理論《黃帝內經》系統總結了秦漢以前的醫療經驗,確立了一套比較完整的中醫理論體系,以古代樸素的辯證法和唯物論思想——陰陽五行學說闡發人體生理、病理、治則等。該書並不是藥理理論專著,但書中所討論的陰陽、氣血、經絡、臟腑、藏象、補瀉、升降等理論,以及包含著天人相應、亢害承治等思維特點的基礎理論,無一不是藥理理論的基礎,其中涉及五味、寒熱、歸經、五臟苦欲補瀉等理論的內容,是藥理理論的基本內容。
《黃帝內經》對藥物性質進行了初步歸納,將五味與五臟、五色、五臭等相配屬,並用陰陽學說歸納了五味及其它性質。如「辛甘發散為陽」、「酸苦涌瀉為陰」、「陽為氣,陰為味」等等。還把藥性與運氣歲時、五方、五宜、五過相聯,顯示了更為複雜的層次。藥物配伍有君臣佐使之分,五味組合有治六淫為病之別。如「風淫於內,治以辛涼,佐以苦,以甘緩之,以辛散之。」這些與藥理理論相關的論說,為中醫藥理理論的形成奠定了基石,為臨床用藥都起到了重大的指導作用。在臨床藥理學內容方面,主要體現在:
(1)氣味陰陽理論和氣味形精轉化學說
陰陽學說是中醫基本理論的核心內容之一。《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提出:有形為味,無形為氣,「陽化氣,陰成形。陽為氣,陰為味。味歸形,形歸氣。」根據中醫學的觀點,我們平時的葯食,可分為有形的部分與無形的部分。其中,有形質的部分表現以「味」的形式現出來,所以「陰為味」;而無形的部分以「氣」的形式表現出來,所以「陽為氣」。因為「味」出自於有形的部分,所以「味」進入體內後,同質相求,故與形體結合而能養形體。而因為「氣」實際上源自於有形質的部分,所以有形質的葯食又可養氣。「陽為氣,陰為味;味歸形,形歸氣;氣歸精,精歸化;精食氣,形食味。」這些氣味形精轉化理論的基本思想對中藥學的形成和發展產生了很大的影響,為中藥氣味藥理理論奠定了基礎。
《素問·至真要大論》還闡述了五味和葯質是藥物和食物產生功效的主要物質基礎:(藥物)「五味陰陽之用如何?曰:辛甘發散為陽,酸苦涌泄為陰……或燥或潤,或軟或堅,以所利而行之,調其氣使其平也。」
《內經》還將葯食的氣味進行陰陽歸類。《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指出:「辛甘發散為陽,酸苦涌泄為陰;鹹味涌泄為陰,淡味滲泄為陽。」該篇提出:因為味有形而為陰,氣無形而為陽,所以「味厚者為陰,薄者為陰中之陽;氣厚者為陽,薄者為陽中之陰。味厚則泄,薄則通;氣薄則發泄,厚則發熱。」後世劉完素對此有進一步的深化,他舉證說:「附子氣厚,為陽中之陽;大黃味厚,為陰中之陰,茯苓氣薄,為陽中之陰,所以利小便;麻黃味薄,為陰中之陽,所以發汗。」這些論述反映了根據藥物和食物的氣味厚薄和性味差異進行分類的思想。
(2)葯食五行五味說
五行是中國古代的一種物質運動觀。五行學說認為,大自然是由金、木、水、火、土五類要素所構成,隨著這五類要素的盛衰,大自然不斷運動,不斷發生變化,不但影響到人的命運,同時也使宇宙萬物循環不已。
現存文獻中,最早論及五行理論的書籍是《尚書》。《尚書·洪範》載:「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傳:皆其生數)。水曰潤下,火曰炎上(傳:言其自然之常性)。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傳:木可以揉曲直,金可以改更)。土爰稼穡(傳:種曰稼,斂曰穡,土可以種,可以斂)。潤下作咸(傳:水鹵所生),炎上作苦(傳:焦氣之味),曲直作酸(傳:木實之性),從革作辛(傳:金之氣),稼穡作甘(傳:甘味生於百穀)。」這樣,五行學說就將構成世界的物質,根據其不同特性分為五類:具有生長、升發、條達、舒暢等作用或性質的事物屬木,具有溫熱、升騰作用或性質的事物屬火,具有生化、承載、受納作用或性質的事物屬土,具有清潔、肅降、收斂等作用或性質的事物屬金,具有寒涼、滋潤、向下運行特性或性質的事物屬水。
《黃帝內經》將五行學說這一哲學觀念引入中醫藥學領域,在宇宙唯物觀的基礎上,藉助五行的歸類,揭示藥物的功用和配合關係並用以維持人體內外環境的平衡,並將世界上萬事萬物與五行聯繫起來。如《素問·金匱真言論篇》將五方、五色、五臟、五竅、五味、五類(五行)、五畜、五穀、五星曜、五音、五數、五體、五臭等聯繫起來,體現了事物普遍聯繫性的觀點:
「東方青色,入通於肝,開竅於目,藏精於肝,其病發驚駭,其味酸,其類草木,其畜雞,其谷麥,其應四時,上為歲星,是以春氣在頭也。其音角,其數八,是以知病之在筋也。其臭臊。」
「南方赤色,入通於心,開竅於耳,藏精於心,故病在五臟,其味苦,其類火,其畜羊,其谷黍,其應四時,上為熒惑星,是以知病之在脈也。其音徵,其數七,其臭焦。」
「中央黃色,入通於脾,開竅於口,藏精於脾,故病在舌本,其味甘,其類土,其畜牛,其谷稷,其應四時,上為鎮星,是以知病之在肉也,其音宮,其數五,其臭香。」
「西方白色,入通於肺,開竅於鼻,藏精於肺,故病在背,其味辛,其類金,其畜馬,其谷稻,其應四時,上為太白星,是以知病之在皮毛也。其音商,其數九,其臭腥。」
「北方黑色,入通於腎,開竅於二陰,藏精於腎,故病在溪。其味咸,其類水,其畜彘,其谷豆。其應四時,上為辰星,是以知病之在骨也。其音羽,其數六,其臭腐。」
這樣,就以五行學說為中心,將五穀、五果、五畜、五菜、五味、五色等分屬於五行,並與五臟等聯繫起來,對中醫藥食理論作出了重大貢獻。此外《靈樞·五味》等篇中也有大量類似的聯繫,茲將各篇中五行與自然界、人體、食物等的配屬關係部分總結如下:
五行 |
五方 |
五季 |
五氣 |
五化 |
五體 |
五臟 |
六腑 |
開竅 |
情志 |
五聲 |
變動 |
五音 |
五色 |
五味 |
五臭 |
五 谷 |
五果 |
五畜 |
五菜 |
五數 |
星曜 |
木 |
東 |
春 |
風 |
生 |
筋 |
肝 |
膽 |
目 |
怒 |
呼 |
握 |
角 |
青 |
酸 |
臊 |
麻 麥 |
李 |
犬雞 |
韭 |
八 |
歲星 |
火 |
南 |
夏 |
暑 |
長 |
脈 |
心 |
小腸 |
舌耳 |
喜 |
笑 |
憂 |
徵 |
赤 |
苦 |
焦 |
麥 黍 |
杏 |
羊 |
薤 |
七 |
熒惑 |
土 |
中 |
長夏 |
濕 |
化 |
肉 |
脾 |
胃 |
口 |
思 |
歌 |
噦 |
宮 |
黃 |
甘 |
香 |
粳米 |
棗 |
牛 |
葵 |
五 |
鎮星 |
金 |
西 |
秋 |
燥 |
收 |
皮毛 |
肺 |
大腸 |
鼻 |
悲 |
哭 |
咳 |
商 |
白 |
辛 |
腥 |
黃黍 稻 |
桃 |
雞馬 |
蔥 |
九 |
太白 |
水 |
北 |
冬 |
寒 |
藏 |
骨 |
腎 |
膀胱 |
耳 二陰 |
恐 |
呻 |
栗 |
羽 |
黑 |
咸 |
腐 |
大豆 |
栗 |
豬 |
藿 |
六 |
辰星 |
表中,部分內容因各章節中略有出入,所以重出,如耳既可為心之竅,又可為腎之竅;麥為肝之谷,又為心之谷;黍為心之谷,黃黍又為金之谷;雞為肝之畜,又為金之畜等。因主要分歧在於食物的五行歸屬,所以影響不大。
五行學說是中醫藥基礎理論中極其重要的內容。以五行學說對飲食物的研究為例,五行學說不僅闡述了不同食物的營養價值,如《素問·藏氣法時論》說:「五穀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氣味合而服之,以補精養氣。」根據五行理論,當五臟虛損時,可以用所對應的谷果畜菜補臟氣之虛,通腑氣之滯,如《靈樞·五味》指出:「脾病者,宜食粳米飯、牛肉、棗、葵;心病者,宜食麥、羊肉、杏、薤;腎病者,宜食大豆黃卷、豬肉、栗、藿;肝病者,宜食麻、犬肉、李、韭;肺病者,宜食黃黍、雞肉、桃、蔥。」這就是所謂的「五宜」。
另外,當五臟出現病變時,還可根據五行生剋制化規律來指導飲食,如肝病多實,肝氣易乘脾,當先實脾,所以「肝色青,宜食甘,秔米飯、牛肉、棗、葵皆甘。」心病多虛,可補母以實子,所以「心色赤,宜食酸,犬肉、麻、李、韭皆酸。」脾病久則腎虛,可補腎防傳變,所以「脾色黃,宜食咸,大豆、豕肉、栗、藿皆咸。」肺病久則多反侮於心,可補心以防病情加重,故「肺色白,宜食苦,麥、羊肉、杏、薤皆苦。」腎病多虛,可補母以實子,使金水相生,所以「腎色黑,宜食辛,黃黍、雞肉、桃、蔥皆辛。」總之,五味入胃,各歸所喜,可養所歸之臟,所以《素問·生氣通天論》說:「謹和五味,骨正筋柔,氣血以流,腠理以密,如是則骨氣以精,謹道如法,長有天命。」
《黃帝內經》的五味理論對不同滋味和氣臭的葯食認識已十分深刻,奠定了五味學說和五臭學說的基礎,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氣味養人理論。
《六節臟象論》說:「天食人以五氣,地食人以五味。五氣入鼻,藏於心肺,上使五色修明,音聲能彰。五味入口,藏於腸胃,味有所藏,以養五氣,氣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
二、五味所入理論。
《靈樞·五味》說:「五味入於口也,各有所走,各有所病。」《素問·宣明五氣篇》等強調了藥味和五髒的相關性,「五味所入:酸入肝,辛入肺,苦入心,咸入腎,甘入脾,是為五入。」五味所趨論還成為後世歸經學說之先導。《內經·至真要大論》則指出,五味不僅養人,也可損人:「夫五味入胃,各歸其所喜攻,酸先入肝,苦先入心,甘先入脾,辛先入肺,咸先入腎。入而增氣,物化之常也。氣增而久,夭之由也。」
三、五味偏嗜理論
由於五味的功用各有不同,所以應均衡營養,調和五味,不偏食暴食。如《素問·生氣通天論》提出,「謹和五味,骨正筋柔,氣血以流,腠理緻密,如是則骨氣以精,謹道如法,長有天命。」
相反,如果偏嗜五味,日久會導致五臟之氣有餘,這就是「氣增而久,夭之由也」。具體而言,過食酸則傷筋,過食苦則傷氣,過食甘則傷肉,過食辛則傷皮毛,過食咸則傷血。這種本臟之味自傷本髒的情況,稱為「五走」或「五傷」。
此外,偏嗜五味,也可通過五行生剋制化的關係,傷及其它臟腑,這就是「五過」:「味過於酸,肝氣以津,脾氣乃絕,肉皺而唇揭;味過於苦,脾氣不濡,胃氣乃厚,皮槁而毛拔;味過於甘,心氣喘滿,色黑,腎氣不平,骨痛而發落;味過於辛,筋脈沮絕,精神乃失,筋急而爪枯;味過於咸,大骨氣勞,短肌,心氣抑,脈凝澀而變色。」
四、五味功用理論
《素問·藏氣法時論》等篇多處有「辛散」、「酸收」「甘緩」、「苦堅」、「咸軟」的記載。
五、五味所禁理論
正是由於五味分屬五行,各有其用,因而也各有其宜忌。如《素問·宣明五氣論》提出:「五味所禁:辛走氣,氣病無多食辛;咸走血,血病無多食咸;苦走骨,骨病無多食苦;甘走肉,肉病無多食甘;酸走筋,筋病無多食酸。是謂五禁,無令多食。」
六、四時飲食理論
如果進一步將五時、五味、五行、五臟相聯繫,則五時人體在飲食方面的宜忌是:春宜省酸增甘以養脾,夏宜省苦增辛以養肺,秋宜省辛增酸以養肝,冬宜省咸增苦以養心,四季宜省甘增咸以養腎。
七、五臭理論
五臭,也稱「五氣」,是指通過嗅覺體驗到的藥物的五種氣味,即臊、焦、香、腥、腐。根據《素問·金匱真言論篇》,肝之臭為臊,心之臭為焦,脾之臭為香,肺之臭為腥,腎之臭為腐。
2、《黃帝內經》十三方體現的中醫藥理學思想
在藥物的具體應用上,《黃帝內經》載方十三首,分別是湯液醪醴、雞矢醴、四烏賊骨一蘆茹丸、生鐵洛飲、澤術麋銜散、蘭草湯、左角發酒、小金丹、寒痹熨法、馬膏膏、半夏秫米湯、豕膏、蔆翹草根飲。後世醫藥學家這些方葯中蘊含的中醫藥理學思想多有闡述,中醫藥學理論在這些方中已得到了體現。現就內經十三方中所蘊含的中醫藥理論概述如下:
(1)湯液醪醴
《素問·湯液醪醴論篇第十四》說:「黃帝問曰:為五穀湯液及醪醴奈何?岐伯對曰:必以稻米,炊之稻薪。稻米者完,稻薪者堅。帝曰:何以然?岐伯曰:此得天地之和,高下之宜,故能至完。伐取得時,故能至堅也。」
這段經文的大意是說,湯液和醪醴,都是以五穀作為原料製成的。怎樣用五穀熬制上乘的湯液醪醴呢?一定得用稻米作原料,用稻草作燃料。稻米要用完好的,稻草要用堅韌的。怎樣才能達到這兩個要求呢?如果稻米的生長得天地醇和之氣,生長在高下得宜的地域,它的質量才能達到最優。而稻草按時收割,則質地堅韌,火力才能強勁而綿久。
本方其實並不是一個完整的方,但是它指出:如果要製作出上乘的五穀湯液醪醴,必須使用優質的稻米為原料,以優質的稻草為燃料。生於高下得宜之地域,長養於天地醇和之氣中,適時採收稻米和稻草,以這樣的稻米和稻薪來人作為原料和燃料,製作出來的湯液醪醴,才能最大程度的達到頤養人身、治病祛疾的目的。
實際上,湯液醪醴的方論涉及了一個重要問題:不論藥物、食物,它們的質量均受其生長環境、氣候、採收時節、製作方法的影響,這些都是中醫藥理學的重要內容。
(2)雞矢醴
《素問·腹中論篇第四十》說:「黃帝問曰:有病心腹滿,旦食則不能暮食,此為何病?岐伯對曰:名為鼓脹。帝曰:治之奈何?岐伯曰:治之以雞矢醴,一劑知,二劑已。帝曰:其時有複發者,何也?岐伯曰:此飲食不節,故時有病也。雖然其病且已時,故當病氣聚於腹也。」
雞矢,即雞屎。古人發現,雞為雜食類動物,消化能力特強,肉食、草食、甚至砂石均可消化,雞屎則是其消化吸收後排泄的殘渣,其中含有化物的餘氣。所以雞屎能助消化,排積滯。醴即甜酒,為五穀所化,故能化五穀,味甘則能健運脾胃,氣辛能行氣散滯。雞屎與醴合煎取汁,則積滯消而胃腸得運,所以能治療飲食不節,食氣不消而形成的鼓脹等證。
關於雞屎入葯,人多以雞屎為臭穢之物而厭之,所以葯肆之間多有不備。但本品農村易得,市井間在菜市場屠雞者也易得。臨床觀察到,消化不良致腹部脹滿者,實為食物積滯成穢濁之物而不下,患者常有噯腐吞酸,噯出氣體中常夾雜腐濁的酒氣,用雞矢醴方來治療,取雞屎消食通便,取醴以消酒穢之氣,實為「以穢治穢」的代表方,符合中醫藥理學的理念。
(3)四烏賊骨一蘆茹丸
《素問·腹中論第四十》說:「帝曰:有病胸脅支滿者,妨於食,病至則先聞腥臊臭,出清液,先唾血,四肢清,目眩,時時前後血,病名為何?何以得之?岐伯曰:病名血枯,此得之年少時,有所大脫血。若醉入房中,氣竭傷肝,故月事衰少不來也。帝曰:治之奈何?復以何術?岐伯曰:以四烏賊骨一蘆茹,二物併合之,丸以雀卵,大如小豆,以五丸為後飯,飲以鮑魚汁,利腸中及傷肝也。」
上段所論的疾病,很難用現代的某一種病概括,但原文命病名為「血枯」。其成因,原文中說或因年少時大脫血,或因醉後行房,肝腎精血耗傷所致,所以如果患者是育齡期女性,可有月經過少甚至停經。肝體陰而用陽,肝失血養,則疏泄失職,出現肝脾不調則胸脅支滿而妨於食;胃腸之氣不順而上逆,濁氣上逆,故聞腥臊臭;肝虛則目眩,肝不藏血且腎氣不固故時時前後血。腎不藏精則出清液,虛陽上越故唾血而四肢清。治療用方後世稱四烏賊骨一蘆茹丸。
烏賊骨,又名海螵蛸,為方中主葯,是烏賊的內貝殼。烏賊水生、色烏且微咸,故入腎,能吐墨汁則補腎力更強;取其骨,骨為腎所主,則是取烏賊補腎之精華部分;其味澀而能固精止血。蘆茹即茜草,為多年生攀援草本植物之根及根莖,表面紅棕色或暗棕色,皮部紫紅色,木部淺黃紅色。茜草汁可染絳,可見其含紅色液汁多,故可補血。茜草有多數散在的小孔,故有通利之用。合而言之,茜草能補能通。雀卵,實為未發育的麻雀胚胎,內含先天生殖之精,故能補益精血。鮑魚是一種海洋貝類,常附於岩石之上,附著力驚人。任憑狂風巨浪襲擊,都不能把它掀起,雖無筋骨,而定力倍強,故能補益「作強之官」——腎。
張志聰分析本方中藥物說:「烏賊骨,烏賊魚之骨也,蓋烏者腎之色,骨乃腎所生,主補益腎臟之精血者也。蘆茹,一名茜草,又名地血,汁可染絳,其色紫赤,延蔓中空,乃生血通經之草也。夫魚乃水中動物,屬陰中之陽,血中之氣……夫飛者主氣,潛者主血,卵白主氣,卵黃主血……故丸以雀卵者,因氣竭肝虛,補血而補氣也。……鮑魚味咸氣臭,主利下行,故飲以鮑魚汁以利腸中,而後補肝之傷也。」
(4)生鐵洛飲
《素問·病能論篇第四十六》說:「帝曰:有病怒狂者,此病安生?岐伯曰:生於陽也。帝曰:陽何以使人狂?岐伯曰:陽氣者,因暴折而難決,故善怒也……。帝曰:治之奈何?岐伯曰:奪其食即已。夫食入於陰,長氣於陽,故奪其食即已。使之服以生鐵洛為飲,夫生鐵洛者,下氣疾也。」
生鐵洛,即生鐵落,即煅鐵時打下的鐵屑。關於生鐵落的作用,原文中 「下氣疾」三字,後世有兩種解釋,一是將「疾」釋為「病」,如馬蒔說:「生鐵落者屬金,金能克木,則肝氣可下而怒不至甚,以其性之能下氣疾,故可為飲以服之也。」二是將「疾」釋為「速」,如張志聰說:「夫所謂怒狂者,肝邪上乘於心,鐵乃烏金,能伐肝木,故下肝氣之疾速也。」不管是哪種釋義,均認為是以重鎮之金,以平肝木之逆,體現了《內經》對藥物奏效機理的認識特點。
李時珍《本草綱目》「鐵落」條下解釋生鐵落飲的功用時說:「陽氣怫鬱而不得疏越,少陽膽木,挾三焦少陽相火、巨陽陰火上行,故使人易怒如狂,其巨陽、少陽之動脈,可診之也。奪其食,不使胃火復助其邪也。飲以生鐵落,金以制木也。木平則火降,故曰下氣疾速,氣即火也。」
因肝木旺則克脾土,所以用生鐵落治療疾病,可「借鐵虎之氣以制肝木,使不能克脾土,土不受邪」,則不僅火可降,而且痰可消,食可下,所以怒狂得愈。質重之物具有潛降之性,金能平木,木平則土不受邪而能健,這些都是中醫藥理學的重要理論之一。
(5)澤術麋銜散
《素問·病能論第四十六》中在「生鐵洛飲」後一段接著說:「有病身熱解墮,汗出如浴,惡風少氣,此為何病?岐伯曰:病名曰酒風。帝曰:治之奈何?岐伯曰:以澤瀉、術各十分,麋銜五分,合以三指撮,為後飯。」
王冰指出,「酒風,飲酒中風者也。」即飲酒後傷於風邪所出現的一種病證,酒風與《傷寒論》傷寒中風有相似之處,主要癥狀是全身發熱,身體倦怠無力,大汗如浴,惡風,少氣。這是因為酒為濕熱之物。濕熱酒毒傷筋,筋脈弛縱,則身體懈墮倦怠無力;濕熱鬱蒸,則汗出如浴,汗多則衛氣虛而惡風;濕熱傷氣,故氣衰而少氣。
酒風的治療用方,後世冠名為「澤術麋銜散」。方中各葯的作用,據《神農本草經》,澤瀉「味甘寒,主風寒濕痹,乳難,消水,養五臟,益氣力,肥健。」術「味苦溫,主風寒濕痹死肌,痙疸,止汗,除熱。」糜銜「味苦平,主風濕痹,歷節痛,驚癇,吐舌,悸氣,賊風。」因此,用上述藥物治療酒風,是十分精當的,但本方並未涉及藥物的功能問題。
值得注意的是,該方的服用方法,「合以三指撮,為後飯」,顯然是將三葯研末,每次三指撮,飯後服用。本方在服法方面,提出了「為後飯」,這是我國對服藥時間的最早記載。馬蒔指出,「此證在表,先服藥則入里,故後飯者葯在飯後也。」本方為散服,取「散邪」之義;藥量小,取「輕揚」之義;飯後服,取力浮於上之義。以上皆符合中醫藥理理論。
(6)蘭草湯
《素問·奇病論篇第四十七》說:「帝曰:有病口甘者,病名為何?何以得之?岐伯曰:此五氣之溢也,名曰脾癉。夫五味入口,藏於胃,脾為之行其精氣,津液在脾,故令人口甘也。此肥美之所發也。此人必數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內熱,甘者令人中滿,故其氣上溢,轉為消渴。治之以蘭,除陳氣也。」
癉,是熱病。脾癉,即脾胃濕熱證。它主要的癥狀就是口中時有甜味,舌苔膩。其成因多由肥甘厚味太過,助熱生濕,脾氣滯而不能輸布津液,上溢於口,而見口甘之症。治用一味蘭草,煎汁內服,可以清化濕熱,消脹除滿。
蘭草是中國古人很早就應用於生活的植物。因其氣味芳香,古人常將它裝入香囊佩帶身邊,具有芳香化濁辟穢的功效,故又名「佩蘭」。戰國末期楚國屈原《離騷》中即有「紐秋蘭以為佩」的詩句。此外,將佩蘭置於枕芯做成藥枕,可起到芳香行散、開竅提神之功效;將佩蘭煎水沐浴,可起到開竅提神、祛風散邪等作用。佩蘭氣芳香故能入脾而行散,味微苦故性涼而能清,質燥故能燥濕化濁,合而能醒脾化濕辟濁,可治療脾胃濕熱引起的口中甜膩等證。原文中「除陳氣也」,這是中醫藥理學理論中芳香化濁、芳香除穢理論的直接體現。
(7)左角發酒
《素問·繆刺論篇第六十三》說:「邪客於手足少陰、太陰、足陽明之絡。此五絡皆會於耳中,上絡左角,五絡俱竭,令人身脈皆動,而形無知也,其狀若屍,或曰屍厥。刺其足大指內側爪甲上,去端如韭葉。後刺足心。後刺足中指爪甲上各一痏。後刺手大指內側,去端如韭葉。後刺手心主少陰銳骨之端各一痏,立已。不已,以竹管吹其兩耳,鬄(同「剃」)其左角之發,方一寸,燔治,飲以美酒一杯,不能飲者灌之,立已。」
這是《黃帝內經》針刺、藥物結合治療厥證的範例。原文提到,手足少陰、太陰和足陽明五絡,皆會於耳,上絡於左額角。若邪氣侵犯,五絡閉塞不通,導致昏厥不醒。因血脈並未閉塞,所以全身血脈仍在正常搏動。在治療時,先針刺足太陰脾經的隱白穴(井穴),再刺足少陰腎經的湧泉穴(井穴),再刺足陽明胃經之厲兌穴(井穴),再刺手太陰肺經之少商穴(井穴),再刺手少陰心包經之中沖穴(井穴)、心經之神門穴(俞穴)。經以上治療若還不蘇醒,可剃其左角之發,約一方寸,燒製為末,以美酒一杯同服,如口噤不能飲,則灌之。
眾所周知,發為血之餘,所以能治血病。而發細如絡,故頭髮善走絡脈。而頭髮經燒製為末,即為血餘炭,為止血消瘀之良藥。《神農本草經》謂人的頭髮「味苦溫,主五癃、關格不通,利小便水道,療小兒癇、大人痓,仍自還神化。」張志聰指出,因為發為血之餘,「蓋血者神氣也,中焦之汁,奉心神化赤而為血,故服之有仍歸於神化之妙。」但為什麼要取左額角的頭髮呢?因前文提到「五絡皆會於耳中,上絡左角」,五絡有餘之氣血,灌注於髮根,從而長出左角的頭髮。所以左額角的頭髮與左額角的氣血灌注有密切的聯繫,這就是所謂的「同氣相求」。在五條正經已通過針刺疏通,而五絡之氣血不能交會灌注於清竅(耳)的情況下,用管吹其兩耳以助五絡使氣復通,再用美酒引藥力走行皮表絡脈,用左額角頭髮所制的血餘炭直趨左額角消瘀通絡,最終絡脈得通,氣血得續,而人之神明得復。本方中所寓含的中醫藥理是十分深刻的。
(8)小金丹
《素問遺篇·刺法論篇第七十二》介紹五疫不相染易(預防傳染病)的方法:「又一法小金丹方:辰砂二兩水磨,雄黃一兩,葉子雌黃一兩,紫金半兩,同入盒中,外固了,地一尺,築地實,不用爐,不須葯制,用火二十斤煅之也。七日終,候冷,七日取,次日出盒子,埋葯地中,七日取出,順日研之。三日,煉白沙蜜為丸,如梧桐子大,每日望東吸日華氣一口,冰水下一丸,和氣咽之,服十粒,無疫干也。」
本方所用雄黃與雌黃,實為一物,二者為共生礦物,有「礦物鴛鴦」之稱。其區別主要是,產于山之陽者為雄黃,產于山之陰者為雌黃;雄黃紅色或橘紅色,雌黃則為黃色。《本草綱目》說:「雌黃、雄黃同產,治病則二黃之功亦彷彿,大要皆取其溫中、搜肝、殺蟲、解毒、祛邪焉爾。」所以現代已將二者合用為雄黃。
小金丹的煉製和服食方法,大有古代道家煉丹和服食的風範。將硃砂、雄黃、雌黃、紫金(金箔),研細,放入盒中(多用瓷罐)封固。在地上挖一個坑,約尺許,將盒子置於坑內,封以薄土,築實。另用桑柴或桑炭燒地面,到第七日後,候冷,把罐取出,將葯刮出,入於另一罐,再埋於地下,七天後再取出藥物,研細鍊蜜為丸如梧桐子大。服法:每晨當太陽初出時,面向東方,吸一口氣,用冷水和氣送下一丸,共服十粒。方中四味藥物,特別是硃砂、雄黃、雌黃,是辟瘟防疫常用的藥物。後世治療溫病的至寶丹、安宮牛黃丸實際上都是在小金丹的基礎上發展出來的。吳鞠通在《溫病條辨》中解釋安宮牛黃丸時說:雄黃,是石中具有香味的藥物,能使閉固之邪熱溫毒透達而出,具有消邪穢的作用。而「硃砂補心體,瀉心用,合金箔墜痰而鎮固……」芳香辟穢、重鎮安神、土消火毒等中醫藥理學思想在本方中得到了完美的體現。如果不了解中醫對藥物的功用的認識特點,是無法理解本方用藥及製作丹藥、服食的深意的。
(9)寒痹熨法
《靈樞·壽夭剛柔篇第六》說:「寒痹之為病也,留而不去,時痛而皮不仁……用淳酒二十斤,蜀椒一升,乾薑一斤,桂心一斤。凡四種皆口父咀,漬酒中,用棉絮一斤,細白布四丈,並內酒中,置酒馬矢熅中,蓋封塗,勿使泄,五日五夜,出布棉絮曝干之,干復漬以盡其汁,每漬必晬其日,乃出干,干並用滓與棉絮,復布為復巾,長六七尺,為六七尺巾,則用之生桑炭炙巾,以熨寒痹所刺之處,令熱入至於病所。寒復炙巾以熨之,三十遍而止。汗出以巾拭身,亦三十遍而止。起步內中無見風,每刺必熨,如此病已矣。」
我國是最早釀製酒的國家之一。酒為五穀所釀,五穀味甘,經釀製後甘味轉淡而辛味增,辛甘(淡)合化為陽,所以酒性熱。酒入於喉則灼熱,其性熱亦可知。寒冬水凝而酒不凍,也是酒性熱的徵象。釀酒時蒸騰的酒氣遇冷凝集,而後收集而成酒,且酒輕於水(密度小於水),故酒性上浮。又酒輕於水而又溶於水,酒入體內,血液載酒氣無處不到,尤善走頭面及體表,所以風寒濕痹中常用之,可以藥酒口服,或以藥酒外用,均可增加藥物的療效。
本方中蜀椒、乾薑、桂心三味均為辛熱之物,又得酒力及炭火的熱力,裝入夾袋中,在針刺前後,熨貼患處,久久施行(三十遍),則營衛通,汗液出,寒痹自能痊癒。此方雖然製作較繁,然其理法,頗有深意。
(10)馬膏膏
《靈樞·經筋篇第十三》篇說:「足陽明之筋……其病足中指支脛轉筋,腳跳堅,伏兔轉筋,髀前腫,潰疝,腹筋急,引缺盆及頰,卒口僻,急者目不合,熱則筋縱目不開。頰筋有寒,則急引頰移口,有熱則筋弛縱,緩不勝收,故僻。治之以馬膏膏,其急者,以白酒和桂以塗;其緩者,以桑鉤鉤之,即以生桑炭置之坎中,高下以坐等,以膏熨急頰,且飲美酒,噉美炙食,不飲酒者自強也,為之三拊而已。」
張介賓說:「馬膏,馬脂也。其性味甘平柔潤,能養筋治痹,故可以膏其急者。白酒、辣桂,性味辛溫,能通經絡,行血脈,故可以塗其緩者。桑之性平,能利關節,除風寒濕痹諸痛,故以桑鉤鉤之者,鉤正其口也。復以生桑火炭,置之地坎之中,高下以坐等者,欲其深淺適中,便於坐而得其緩也。然後以前膏熨其急頰,且飲之美酒,噉之美肉,皆助血舒筋之法也。雖不善飲,亦自強者。三拊而已,言再三拊摩其患處,則病自已矣。」
李時珍《本草綱目》說:「《靈樞》無注本,世多不知此方之妙。竊謂口頰喎僻,乃風中血脈也。手足陽明之筋絡於口,會太陽之筋絡於目。寒則筋急而僻,熱則筋緩而縱。故左中寒則逼熱於右,右中寒則逼熱於左,寒者急而熱者緩也。急者皮膚頑痹,榮衛凝滯。治法急者緩之,緩者急之。故用馬膏之甘平柔緩,以摩其急,以潤其痹,以通其血脈。用桂酒之辛熱急束,以塗其緩,以和其榮衛,以通其經絡。桑能治風痹,通節竅也。病在上者,酒以行之,甘以助之;故飲美酒,啖炙肉雲。」
本方名馬膏膏,其主要藥物為馬膏不言自明。後世本品少入藥用。按張介賓和李時珍的說法,馬脂也性味甘平柔潤,能養筋治痹,此說誠然是對的。但如果說動物的脂肪都有柔潤之性而能濡養經筋,那為什麼偏要用馬膏,而不用更易得的豬膏、牛膏、雞膏呢?實際上,馬為火畜,其性主動,其能日行千里,全賴體內貯存的馬膏在活動中源源不斷的供給筋以能量,所以能馬膏最能養筋。
(11)半夏秫米湯
《靈樞·邪客篇第七十一》說:「今厥氣客於五臟六腑,則衛氣獨衛其外,行於陽不得入於陰,行於陽則陽氣盛,陽氣盛則陽蹺陷,不得入於陰,陰虛故目不瞑。……飲以半夏湯一劑,陰陽已通,其卧立至。……其湯方:以流水千里已外者八升,揚之萬遍,取其清五升煮之,炊以葦薪,火沸,置秫米一升,治半夏五合,徐炊令竭為一升半,去其滓。飲汁一小杯,日三,稍益,以知為度。故其病新發者,覆杯則卧,汗出則已矣,久者三飲而已也。」
本方中半夏、秫米、長流水均不是治療失眠的常用藥物,但本方治療失眠為什麼會有很高的療效?後世醫家對此方用意多有闡述。衛氣行於陽則寤,行於陰則寐。如厥逆之氣入侵臟腑,迫使衛氣行於陽分,不得行於陰分,則陽盛於外陰虛於內而不得眠。考《禮記·月令》:「五月半夏生」,即是秉火之氣而生;而其根成於八月,即是得金之氣以成,其性味辛溫,正說明合金火之氣味。五月為陽入陰之時,故凡陽不入陰者皆可借用,而失眠正是由於陽不入陰所致,故治之有效。方中秫米,即今之高粱,在五穀中,其結實最高,主下垂,由於五穀趨胃,最能和胃,中焦為陰陽交通之樞紐,故以高粱引陽氣下行;秫米與半夏都能熬出粘的湯汁,具有「滑」的性質。流水千里已外者,其性主動,其性趨下,揚之萬遍(《金匱要略》稱為「甘瀾水」),則其水性更靈活,其流暢而無阻滯;煎煮的燃料與藥效有沒有關係?葦是管狀空心之物,具有「通」的性質,所以可以之煎藥而加強藥效。正是因為中國醫學對於失眠的病理解釋是「陰陽之氣不通」,因此半夏秫米湯各藥物的組合,能糾正體內「陰陽之氣不通」的病態,共奏引陽入陰之功,故能治不眠之證。如果不了解中醫對藥物發揮功用的原理的認識,是不可能理解半夏秫米湯的組成和製作方法的。
(12)豕膏
《靈樞·癰疽篇第八十一》中說:「癰發於嗌中,名曰猛疽,猛疽不治,化為膿,膿不瀉,塞咽,半日死。其化為膿者,瀉則合豕膏冷食,三日而已。……發於腋下赤堅者,名曰米疽,治之以砭石,欲細而長,疏砭之,塗以豕膏,六日已,勿裹之。」
豕膏,即豬油。豬在五畜之中最惰而肥,五行中屬水而氣涼。豬脂為豬之餘氣所生,故其性涼。豬油味甘而能補虛,為油脂而有潤燥之性,性涼而有解毒之功,可用治臟腑枯澀,大便不利,燥咳,皮膚皸裂等病證。咽部急性化膿性感染,如果膿瀉後,再加用豬油冷食。這主要是借豬油的潤滑之性,載膿液下行,使邪由下而出,同時取豬油之甘涼之性,緩咽中之不適。腋下生米疽,用砭石刺破膿頭後,繼用豬油塗敷局部,同時使膿頭透氣,從而引流通暢,是取豬脂油潤寒涼之性,圍箍收束火毒,使火毒從潰口而出。
(13)蔆翹草根飲
《靈樞·癰疽篇第八十一》中說:「發於脅,名曰敗疵,敗疵者,女子之病也。灸之,其病大癰膿。治之,其中乃有生肉,大如赤小豆。剉蔆翹草根各一升,以水一斗六升煮之,竭為取三升則強飲,厚衣坐於釜上,冷汗出至足,已。」
本條論用蔆翹草根治療脅癰。李杲說:「脅者,肝之部也,如人多郁怒,故患此瘡。」鬱氣化火毒,氣血壅滯成膿,故成脅癰。
馬蒔認為,蔆翹即連翹,「蔆翹草根各一升」是指用連翹及其草根各一升。但張志聰認為,蔆乃水草(菱角),翹即連翹。究竟哪一種說法為是,尚存疑。考慮到《神農本草經》菱未入葯,且無發汗的作用,所以以馬蒔之說較為可靠。
連翹,《神農本草經》謂其「味苦平,主寒熱,鼠瘺,瘰癧,癰腫,惡創,癭瘤,結熱,蠱毒。」後世因其清熱解毒,消腫散結,疏散風熱之力著,有「瘡家聖葯」之譽。連翹若在秋季果實初熟尚帶綠色時採收,除去雜質,蒸熟,晒乾,習稱「青翹」;青翹色青入肝,可兼平肝氣。果實熟透時採收,晒乾,除去雜質,習稱「老翹」。老翹色黃入脾,可兼清脾熱。古時也有用連翹之根者,名「翹根」、「連軺」,《神農本草經》說其「主治下熱氣,益陰精,令人面悅好,明目,久服輕身耐老。」
連翹味淡微苦,故其性涼;質輕而氣香,故而升浮而有宣散之力。連翹根系發達,性與連翹相近,通絡散結之力更強。二者合用,治療癰膿,有清熱解毒、散結消癰之效,重用時汗出病解。尤其是用青翹,更切中脅癰的病機。李時珍說,「連翹狀似人心,兩片合成,其中有仁甚香,乃少陰心經、厥陰包絡氣分主葯也。諸痛癢瘡皆屬心火,故為十二經瘡家聖葯,而兼治手足少陽手陽明三經氣分之熱也。」張錫純《醫學衷中參西錄》中「連翹解」說:「連翹形圓而尖,其狀似心,故善清心熱。……為其氣薄體輕,具有透表作用;殼內有房,房中有粒狀小心,捻碎嗅之辛香有油,是以藉此芳香之力可解鬱熱;因含油質,故發汗時較他葯柔和而綿長也。」
無庸諱言,儘管《黃帝內經》十三首充分體現藥學理論,但這些理論並沒有在原文中得到充分發揮,相反,是後世醫家根據中醫藥理理論,結合個人的理解,才得以揭示內經用藥之秘。
3、《神農本草經》的藥理闡釋雛形《神農本草經》是現存最早的中藥專書,它總結了漢代以前的本草學成就,被認為是第一部中藥學專著。其上卷為藥物理論,初步涉及了有毒無毒、君臣佐使、七情合和、四氣五味等屬於中醫臨床藥理學範疇的內容。其中性味藥理是依據反映藥物內在性質的性、味來解釋藥物的作用機理,是古代中醫藥學理論的核心內容之一,對後世本草學理論發展影響很大。繼陶隱居《本草經集注》之後,歷代醫家特別是主流本草,多效法其逐條注釋、闡發,使中藥藥性理論不斷豐富和發展。
《神農本草經》對中醫藥理學的貢獻主要體現在:
1.對四氣五味理論十分重視,不但在序例里有總結性的闡述,而且還為絕大部分藥物標定了性味。
2.對藥物的生長環境和地域十分重視。全書雖對每種藥物的描述極為簡略,但每種藥物必標明其味(酸苦甘辛咸)和性(寒熱溫涼),並說明其生長地域和環境。如對硃砂的描述:「丹沙味甘微寒。治身體五臟百病。養精神、安魂魄、益氣、明目,殺精魅邪惡鬼。久服通神明不老。能化為汞。生山谷。」再如對菖蒲的描述:「菖蒲味辛溫。主治風寒濕痹,咳逆上氣,開心孔,補五臟,通九竅,明耳目,出音聲。久服輕身,不忘,不迷惑,延年。一名昌陽。生池澤。」
但是,氣味和生境到底是如何影響藥物功用和療效的,《神農本草經》沒有進一步的闡述,體現了當時的臨床藥理還處於很不成熟的狀態。《神農本草經》的序例和正文中更沒有談到藥物的形態辨認等與中藥功用密切相關的物種特徵。
高曉山《中藥藥性論》認為,《神農本草經》的體例成為後世本草的基本模式。三品(上品、中品、下品)分類是最早的按功能、效用分類藥物方法。《神農本草經》明確提出君臣佐便、七情配合、四氣五味、有毒無毒、採收真偽、製劑、劑量、服藥制度、藥性運用規律等一系列藥性理論綱領和運用,為後世藥性理論的奠基著作,至今仍是最重要的經典著作,具有深刻的理論價值和實用價值。
客觀的說,《神農本草經》除了初步涉及中藥藥理的相關概念外,並沒有進一步的論述,其對中醫藥理學的貢獻還是很小的。
第二節 唐和五代時期:對藥性理論的進一步闡釋及法象探索1、陶弘景開藥效推藥性、物性證藥性先河《黃帝內經》、《神農本草經》以降,中醫藥理學緩慢的發展著。
陶弘景(456年~536年),中國南朝齊、梁時期的道教思想家、醫藥家、煉丹家、文學家,幫助修訂《本草集注》。他的思想結合老莊哲學和葛洪的神仙道教,雜有儒家和佛教觀點。陶弘景對歷算、地理、醫藥等都有一定研究,曾整理古代的《神農本草經》,並增收魏晉間名醫所用新葯,成《本草經集注》七卷,共載藥物730種,並首創沿用至今的藥物分類方法,以玉石、草木、蟲、獸、果、菜、米實分類,對本草學的發展有一定的影響。《本草經集注》原書已佚,僅在敦煌發現殘本。但其內容為歷代本草書籍收載,得以流傳。
陶弘景是目前已知的最早討論具體藥物藥理的醫家。從陶氏的少數藥物「氣」(性)成因的論說中,依然可以窺見古代早期判斷藥性的主要途徑。他討論藥物的功用的方法有:
1、從藥物效應反推藥性溫涼寒熱:如陶氏對「丹參」的藥性,是從服用該葯後的效應來推斷。他認為「丹參」一葯,「時人服多眼赤,故應性熱」。多服眼赤,是該藥物性熱引起的副作用。但《神農本草經》記載該葯之性為「微寒」,所以陶氏認為:「今雲微寒,恐為謬矣[U1]」。考丹參一葯的功效,《神農本草經》記載為:「主心腹邪氣,腸鳴幽幽如走水,寒熱積聚,破癥除瘕,止煩滿,益氣」;《名醫別錄》記載為:「養血,去心腹痼疾,結氣,腰脊強,腳痹,除風邪留熱。久服利人。」從《神農本草經》記載的該葯主治來看,確實很難測知該葯之性的寒熱。《名醫別錄》所載之效,只有「除風邪留熱」可以視為藥性微寒的證據。撇開丹參究竟是性涼還是性熱而言,陶弘景從久服丹參之後的效應,推斷該藥性熱,為後世判斷藥性開一大法門。
陶弘景所處的時代,煉丹、服石之風頗為流行。「玉屑」在當時就被養生家們用來服用。《神農本草經》說玉屑「平」。陶氏對此提出異議:「雖曰性平,而服玉者亦多乃發熱,如寒食散狀[U2]。」同樣是根據服用玉屑的效應來推斷該葯實際上是具有「寒食散」一樣的熱性。因此,陶氏告誡說:「金玉既天地重寶,不比餘石,若未深解節度,勿輕用之。」
陶氏推定藥性的主要依據是觀察臨床治療效果。例如,陶氏指出:「生漆毒烈,人以雞子和服之去蟲,猶有嚙腸胃者。畏漆人乃致死[U3]。」因為《神農本草經》記載乾漆能「去蛔蟲」,所以有人用雞蛋與生漆同服,結果對腸胃產生傷害,稟賦對漆過敏的人甚至可以導致死亡。陶氏客觀地記載了生漆應用後的這些不良後果,認定「生漆毒烈」。再如「蒜」條,陶氏說:「性熱,主中冷。」也是通過蒜能治中冷之病,確定其性熱。
2、以物性映證藥性:這一方法,不是依據藥物入腹後的效應,而是根據藥物表現於外的各種特性進行推導。陶氏較多地運用了這種方法。例如「酒」,陶氏說:「大寒凝海,惟酒不冰,明其性熱獨冠群物。葯家多須,以行其勢。人飲之,使體弊神昏,是其有毒故也。昔三人晨行觸霧,一人健,一人病,一人死。健者飲酒,病者食粥,死者空腹。此酒勢辟惡,勝於食。」這裡採用了三種思維方式來推導藥物的性質與功用:①根據物理性質(酒的凝固點較低)推導其內性(屬於熱)。我國古代很早就發現,酒精濃度越高,凝固點越低。因此,古人曾有意識地將一般的酒冷凍,然後取其中未凝凍的部分(酒精濃度更高),製成所謂「凍酒」。此酒記載見《梁四公記》,說是高昌國所獻,乃「入風谷凍成者,終年不壞」,可見其酒精濃度之高。凍酒出現於陶弘景所在的時代,可見當時的人們己經關注到酒凝固點比較低的特性,並將其作為解釋酒性熱的原因。②根據用藥反應(體弊神昏)推導其毒性。③根據回顧性對照試驗(三人晨行觸霧,一人飲酒,一人食粥,一人空腹,結局不同)推導其功用。
用物理特性解釋藥性的例子還有凝水石。凝水石,《神農本草經》載其性寒,《名醫別錄》載其性大寒,所治疾病多為熱性。陶弘景解釋說:「此石末置水中,夏月能為冰者佳」。提示本品具有很強的寒性。凝水石為鹽類礦物,其粉末置於水中,超過一定的濃度就會析出結晶。這一現象被認為是能使水結成冰。在古本草中,許多鹽(鹵石)類也都具有這一特性。此類物質(如芒硝、玄明粉、食鹽等)可以清熱,所以都屬於寒性物。
與凝水石能令水為冰特性相反的例子是「礬石」。「礬石」是早期本草中熱性礦物的代表葯。《神農本草經》載礬石性大熱,《名醫別錄》載其「生溫、熟熱」。陶弘景認為:「生礬石內水中令水不冰,如此則生亦大熱。」這裡根據礬石溶液的凝固點降低,從而判斷礬石性溫熱。
在古人用來解釋藥性的自然現象中,實際上一部分是發生了化學化應。如「石灰」,陶氏說:「以水沃之,即熱蒸而解末矣。性至烈,人以度酒,飲之則腹痛下痢。」生石灰遇水後,熱氣蒸騰,分解為粉末。這一現象在古人看來,是性極熱的表現,因此陶氏認為石灰的藥性非常強烈。
「冬灰」也是如此。陶氏說:「此即今洗衣黃灰爾,燒諸篙、黎,積聚煉作之,性亦烈,又荻灰尤烈。欲銷黑痣、玩贅,取此三種灰和水蒸以點之即去,不可廣用,爛人皮肉。」「冬灰」是將各種篙草、黎草燒成灰,含有非常強烈的鹼性,可以用來洗滌衣物。同時也可以用來腐蝕肌膚,點去痣疵,因此陶氏判斷此物「性亦烈」。後世還根據「冬灰」或「草木灰」的烈性能洗脫顏色的現象,在製作天然顏料等方面有進一步的發揮。
藥物的形體特性,也能用來解釋藥性。陶氏在「蒓」條載說:「性寒,又雲冷補,下氣,雜鱧魚作羹,亦逐水而性滑,服食家不可多啖。」這裡提到的「性滑」,一語雙關。「蒓」之體性柔滑,尤其是食用口感極滑,因此其性也被認為滑利。所以陶氏告誡「服食家不可多啖」。
3、憑色定性:古代本草藥物中,受五行學說的影響,有一葯分五色之例(如五芝、五色石脂、五色符等)。但這類藥物很少有實用價值,故雖見載於古本草,卻很少有人實際運用。然而《本草經集注》記載了幾味葯,分成白、赤二色,卻影響極大。例如「茯苓」,陶弘景云:「白色者補,赤色者利,世用甚多。」類似茯苓分赤白的例子還有術、芍藥。陶弘景云:「術乃有兩種:白朮,葉大,有毛而作椏,根甜而少膏,可作丸散用。赤朮,葉細無椏,根小,苦而多膏,可作煎用。」「赤朮」即後世的蒼朮。「芍藥」條下,陶弘景說:「茅山最好,白而長大。余處亦有而多赤,赤者小利,俗方以止痛,乃不減當歸。」既言「赤者小利」,顯然也包含有白補赤利區別。
4、以生熟、干柔定藥性:以藥物的生熟區分藥性,首見於《名醫別錄》。陶弘景論藥性,也涉及到藥物的生熟。例如「柿」,陶弘景云:「柿有數種,雲今烏柿,火熏者,性熱……日干者性冷……生柿彌冷」。經過炮製之後,藥物其性轉溫,是多見的藥性轉換法。陶氏此說,又添一例。
此外,陶氏提到:「乾苔性熱,柔苔甚冷也。」何謂乾苔,何謂柔苔?陶弘景並沒有交代得很清楚。有可能幹苔乃乾燥之後的海苔,柔苔乃新鮮濕柔的海苔。陶氏認為海苔之干、柔不同,藥性不同,但後世響應者稀。
綜上所述,陶弘景作為第一位單味葯「氣」(性)成因的探討者,在許多方面為後世開拓了思路。陶氏以後至唐末五代,諸家本草在陶氏所論的基礎上,又進一步對藥性理論進行了闡發。
2、諸本草對藥性的闡發及法象藥理萌芽陶弘景之後,至於隋唐五代之間,諸家本草繼續對藥性理論加以闡發,並在若干方面有新的突破。為了敘述方便,以下按內容主題為序,介紹諸家本草對藥性的闡發。
唐代《新修本草·孔志約序》(657-659年)有一段關於藥性的名言:「天地之大德曰生,運陰陽以播物;含靈之所保曰命,資亭育以盡年。……竊以動植形生,因方舛性;春秋節變,感氣殊功。離其本土,則質同而效異;乖於採摘,乃物是而時非。名實既爽,寒溫多謬。」
這段話提示:藥物的性質和功用與產地、採收季節、物種真偽緊密相關。結合前代多見的炮製改變藥性的記載,可見至隋唐之時對藥物性效的認識,至少涉及四大方面:①生熟異性,②因方舛性,③感氣殊功,④名實既爽,寒溫多謬。
這裡蘊含的天地化育萬物的思想,萬物保養生命的思想,是中醫藥理學的重要理論源頭,但並未深入探討藥物起效用的機理。
唐代藥學家陳藏器(約687—757年)著《本草拾遺》著10卷,兼顧藥學理論和實際應用,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其中序例1卷,相當於藥物總論,歸納了十種葯之「大體」,後世稱之為「十劑」,其中涉及中藥藥理理論。此「十劑」內容為:「諸葯有宣、通、補、泄、輕、重、澀、滑、燥、濕,此十種者,是葯之大體……至如宣可去壅,即姜、橘之屬是也;通可去滯,即通草、防己之屬是也;補可去弱,即人蔘、羊肉之屬是也;泄可去閉,即葶藶、大黃之屬是也;輕可去實,即麻黃、葛根之屬是也;重可去怯,即磁石、鐵粉之屬是也。澀可去脫,即牡蠣、龍骨之屬是也;滑可去著,即冬葵、榆皮之屬是也;燥可去濕,即桑白皮、赤小豆之屬是也;濕可去枯,即紫石英、白石英之屬是也。只如此體,皆有所屬。」其中的輕、重、澀、滑、燥、濕既是功能,也與藥物的體性有關,後世多將其功能與體性聯繫起來闡釋其生效之理。
「澀」本指口嘗所得的一種味道,即「味澀」,關於「味澀」的記載很早,如陶弘景《本草經集注》「檳榔」條即有味澀的記載。陳藏器開始將具有收澀之性的藥物,稱為「性澀」,並將味澀與性澀聯繫起來。如《唐本草》「楓香脂」條下,記載其樹皮「主水腫,下水氣」。陳藏器對此提出異議,他認為「楓皮本性澀,止水痢」,「水煎止下痢為最」,從而指出《唐本草》說該葯能治水腫必然是錯誤的,因為「水腫非澀葯所療」。
既然「澀」可稱之為「性」,自然與之相反的「滑」也可以稱之為性。《本草拾遺》「牛角牛思」條下載:醍醐「性滑,以物盛之皆透,惟雞子殼及葫蘆盛之不出。」古人正是利用此物的滑透之性,用於「通潤骨髓」,說「可為摩葯」。「摩葯」也就是體外塗摩之葯,多用治癰疽腫毒。同書「水銀」條下說:「性滑重,直入肉,宜慎之。」這裡所說的滑、重各為一性。合而稱之,則為滑利重墜,用以形容水銀滑利、無孔不入的特性。正因為水銀這一特性,所以它會有入肉之腐蝕之弊,用之宜慎。
陳藏器還指出,同種屬的藥材其性味基本一致。如《唐本草》首先記載了薑黃一葯,謂薑黃性大寒,陳藏器對此提出異議。他認為「薑黃真者,是經種三年已上老薑」。既然如此,該葯就具有「氣味辛辣」的特點,因此陳氏斷言薑黃「性熱不冷,本經(指《唐本草》)雲寒,誤也!」此例中陳氏說薑黃是老薑,並不完全正確,但兩者確實同屬姜科植物,氣味應該一致,所以陳藏器的推斷應該是對的。
在關於藥物與地區的關係方面,唐代陳藏器首次表達了這麼一個觀點:五方之氣能損人,天生萬物以與人。意思是各地氣有不同,皆可傷人。但各地也多生治病之物。陳氏舉例說:
「今嶺南多毒,足解毒藥之物,即金蛇、白葯之屬是也;湖多氣,足破氣之物,即姜、橘、吳茱萸之屬是也;寒溫不節,足療溫之葯,即柴胡、麻黃之屬是也;涼氣多風,足理風之物,即防風、獨活之屬是也;濕氣多痹,足主痹之物,即魚、鱉、螺、蜆之屬是也;陰氣多血,足主血之物,即地錦、石血之屬是也;嶺氣多瘴,足主瘴之物,即常山、鹽麩、涪醋之屬是也;石氣多毒,足主毒之物,即犀角、麝香、羚羊角之屬是也;水氣多痢,足主痢之物,即黃連、黃檗之屬是也;野氣多蠱,足主蠱之物,蘘荷、茜根之屬是也;沙氣多狐,足主短狐之物,即鳥鸀瑦、鸂鶒之屬是也。大略如此,各隨所生。中央氣交,兼有諸病,故醫人之療,亦隨方之能,若易地而居,即致乖舛矣。」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陳藏器的上述說法,頗有「一方出一方之病,而產一方之葯」的意思,其中蘊含的道理是十分深刻的。
唐代孫思邈對藥物起效機理開始涉及,如論流水的功用,實際上已經出現了法象藥理的影子:
「江水,流泉遠涉,順勢歸海,不逆上流,用以治頭,必歸於下。故治五勞七傷羸弱之病,煎藥宜以陳蘆、勞水,取其水不強、火不盛也。無江水則以千里東流水代之,如涇、渭之類。」[《本草綱目》「千里水、東流水、甘爛水」條下轉引]
直到五代時期,後蜀之主孟昶命翰林學士韓保升等在《新修本草》基礎上重新增補擴大而成《蜀本草》(公元935-960年)時,才開始對中醫藥理進行真正意義上的探索。《蜀本草》開啟了用「法象」釋葯的先例:
「凡天地萬物皆有陰陽,大小各有色類,(尋究其理,)並有法象。故羽毛之類,皆生於陽而屬於陰;鱗介之類,皆生於陰而屬於陽。所以空青法木,故色青而主肝;丹砂法火,故色赤而主心;雲母法金,故色白而主肺;雌黃法土,故色黃而主脾;慈石法水,故色黑而主腎。余皆以此例推之。」[轉引自《本草綱目》]
這段話實能發前人之所未發,以後被歷代中醫藥學家廣為引用,「法象」一詞從此成為中醫藥理學的重要辭彙。《古今醫統大全·歷世聖賢名醫姓氏》對韓氏評價甚高:「韓保升精醫,詳察藥品,釋本草甚功。所以深知藥性,施藥輒神效。」可惜該書原本已經散佚,使我們無法窺其全貌,其部分內容是從《證類本草》、《本草綱目》等的引文中才能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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