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迷戀的詩情歲月!
說到白居易,他與李白、杜甫有一個極為相似的地方,他們都屬大齡剩男一族,而且白居易的年齡遠超出前兩位,約39歲成親。同時老白還是一個失戀的文藝青年呢。這三位可以當選唐代「三大剩男」了,或許也是史上最「牛」剩男。三人基本是同時代人,只不過白居易出生的時候,李白已去世10年,杜甫也已去世兩年了。(李白701—762;杜甫712—770;白居易772—846。)從十九歲的《鄰女》到五十歲的《寄遠》,只為一個人寫情詩。一生三千首留世遺作,唯有寄語湘靈姑娘的詩文最為動人,這是白居易情感旅程的最真一段。十九歲的青年,一見鍾情,愛上了十五歲的鄰家少女,也算史上最浪漫的情了。誰曾想,這一愛就是一輩子,既便後來有了形式上的婚姻,但舊愛的刻骨銘心又何時離開過白居易凄楚的心房?封建門第觀念,成了白居易追求真愛不可逾越的藩籬,讓一代詩情何以安放?讓摯情詩魂飄零千年!
白居易的父親官至徐州別駕,算是一位職位中等的官吏。湘靈出身寒門,兩家雖為鄰居,但門不當戶不對,根本沒有聯姻的基礎。尤其是白居易的母親,自白居易十九歲一直到三十七歲,老夫人咬緊牙關從未松過口。最後以死相逼,迫使白居易娶了門當戶對官宦人家的千金,在孝與愛之間,作為那個時代的人,白居易只能含悲舍愛遵從父母的意願,這也是中國傳統觀念的人之常情,無可厚非。在人類情感道德文明進化的長河裡,人的局限性往往表現的尤為突出,不管你是大人物,還是小百姓,面對傳統觀念,進則有可能頭破血流,退則有可能相安無事,所以從古至今,選擇退則求全者為大多數。白居易一行行情詩,連著湘靈一縷縷絲線。白居易每一句吟誦,都是纏綿真情的宣洩。湘靈的每一針遊走,都是滿腔柔情的流露。幾十年後,白居易始終珍藏著湘靈給他做的青色布履,時常拿出來凝神摩挲。而白居易寫給湘靈的每一首詩詞,湘靈都牢記於心,迎著晨曦,披著晚霞,心中總是默默吟唱,想著兩人初見初戀的情景:娉婷十五勝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蓮。何處閑教鸚鵡語,碧紗窗下綉床前《鄰女》。白居易27歲的時候,為了家庭生活和自己的前程,他不得不遠赴江南叔父處謀生。一路上他寫了三首懷念湘靈的詩:《寄湘靈》、《寒閨夜》和《長相思》。由詩中可以清楚地看出,白居易與湘靈經過十七年的相處和八年的相戀,情感早已深達彼此的靈魂。一時的離別,讓兩位深愛的「情人」苦不堪言。其實,白居易早已在考慮兩人的婚姻問題了,只是湘靈擔心她家門第低賤,高攀不上白居易。白居易也顧慮父母的反對,無法如願。如他二十一歲時寫的《潛離別》:「不得哭,潛離別。不得語,暗相思。兩心之外無人知。深籠夜鎖雙飛鳥,利劍春斷連理枝。河水雖濁有清日,烏頭雖黑有白時。惟有潛離與暗別,彼此甘心無後期」。其中「利劍春斷連理枝」就是暗指封建禮教對自由戀愛的無情扼殺。還有下面的詩句:淚眼凌寒凍不流,每經高處即回頭。遙知別後西樓上,應憑欄干獨自愁。《寄湘靈》夜半衾裯冷,孤眠懶未能。籠香銷盡火,巾淚滴成冰。為惜影相伴,通宵不滅燈。《寒閨夜》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長相思》我不知道,大家讀到這樣的詩語,是何感受?一千二百多年前白居易所慨嘆的悲情呻吟,至今我們仍能深刻的感受到那種痴情無處安放,真情任其飄零的悲憤之極。這也是白居易大齡未婚的真正原因所在。其實在今天,我們社會婚姻理念中依然還延續著白居易時代的封建餘孽,所謂門第觀念不知棒殺了多少美好姻緣,從古至今,誰能數的過來?
白居易還有很多寄託深情的詩篇給湘靈,讀來無不令人潸然悲愴,如《生離別》、《冬至夜懷湘靈》、《感秋寄遠》、《夜雨》、《感鏡》、《逢舊》、《寄遠》等等。他在《冬至夜懷湘靈》中寫到:「艷質無由見,寒衾不可親。何懼最長夜,俱作獨眠人。」如果用現代詩的語言來寫這首詩:見不到美麗可人的你,軟榻厚衾亦不能溫暖我冰冷的身心,又讓我如何挨過這漫漫長夜呢,我想此時此刻你也一定孤獨無眠吧?而寫此詩的時候,三十七歲的白居易還是單身。他在《逢舊》中寫到:「我梳白髮添新銀,君掃青蛾減舊容。應被傍人怪惆悵,少年離別老相逢。」這是白居易和湘靈久別重逢後寫的一首詩。白居易蒙冤被貶江州途中,巧遇浪跡天涯的湘靈父女,當著夫人楊氏的面,四十四歲的白居易和四十歲的湘靈抱頭痛哭。當白居易得知湘靈為了她心中的樂天(白居易))哥哥,心裡再也放不下別的男人至今未嫁時,白居易心中真是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酸楚悲哀一股腦的湧上心頭……懷想當年的夜色里,無不飄拂著湘靈嬌艷醉人的柔情,淡淡的月光下,處處都映照著湘靈嫵媚綽約的身影。那美好記憶的碎片,在白居易的雋永的鏡像中被一一拼接成影,款款清晰,歷歷在目。試想,當老年的白居易,手捧一杯清茶,斜倚窗前,極目遠方,那一幕幕青澀溫馨的思緒,一點點的蔓延開來,從涓涓細水到江河奔涌,最後那一切的一切美好的、痛苦的、釋然的,糾纏的……漸漸淹沒了白居易長長久久、纏纏綿綿的思緒,最後一滴渾濁的老淚緩緩滾落,一地的淚花,化作詩人一闋闕千古嬋娟的詩語,留給後來的人們不斷的發出傷感的嘆息!寫到此,我似乎看到了白居易飄然一襲白袍,迎風佇立在洛水之畔,任憑銀須亂舞,目光散落在深情開始的地方。這使我不由得想起白居易另一首著名的詩篇,也是我十分喜歡欣賞的詩篇《花非花》:「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有人妄議,說這首《花非花》可以算是中國朦朧詩的鼻祖了,我看多少沾點邊。這首詩的確有點朦朧詩的味道,因為所謂朦朧文學,寫者往往是遊離於既表現自己、又隱藏自己的模稜兩可的模糊朦朧狀態中,不是直截了當的表現自己的思想理念。尤其是運用在詩歌中,極大的豐富了詩的內涵,增強了詩的想像空間。
白居易的這首《花非花》,雖寫的朦朧,但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一首不折不扣的情詩,但情指何人,詩中又沒有明確。似花非花,似霧非霧,似夢非夢,夜來晝去,這個困擾詩人意念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如此讓他牽腸掛肚,神魂顛倒,夜不能寐,欲言又止?唯有感情的事,才能使詩人如此心緒萬千,愁腸百轉。我們可以猜測或是相濡以沫的亡妻,或是芳年泣別的初戀,或是萍水相逢的美人,還是青梅竹馬的倩影?在詩人的筆下我們可以發出無盡的猜想:她是誰?美在朦朧,不知道這是誰的原創。在人類的情感世界,那些可遇不可求的美,那些得而復失的美,那些稍縱即逝的美,那些忽隱忽現的美,那些藏而不露的美,那些無以言表的美……都充斥著朦朧的色彩,因而,美之朦朧,在於無法窺視。就像,勁松之美在於暮色蒼茫、亂雲飛渡之間;落日之美在於輝煌頓滅、血染大地之瞬;昭君之美在於壯別皇宮、遠嫁匈奴之時;瑪拉之美在於情何以堪、魂斷藍橋之夜;還有月色之美,不在於它皎潔光亮,而在於彩雲追月雲遮月的朦朧之中。盡數詩歌朦朧之美,盡觀白居易情詩靈唱,我認為,這首朦朧含蓄的《花非花》隱喻湘靈姑娘的可能性最大。在白居易五十三歲那年,他從杭州任滿返回洛陽的途中,順便轉道符離老家探訪,他第一件事就是打聽湘靈的情況。可惜湘靈舊居早已是人去屋空,鄰居們也都不知道湘靈現在何處安身?白居易倍感失落的告別老家親戚,黯然傷感的返回洛陽。他在老年時還寫到「老來多健忘,惟不忘相思。」可見白居易對初見的銘心情懷,隨著他的感之舟顛簸一生,終不相忘。下面再說說白居易另外兩個方向的情感旅程,一是他和夫人楊氏,可絮叨的地方不多。楊氏作為門當戶對的官宦千金嫁入白家,一切順理成章,婚後過著衣食無憂、相夫教子的正常家庭生活。我無法猜度楊夫人是否知道丈夫心中始終藏著一位湘靈姑娘,而且初戀深情陪伴了丈夫近乎一生,更不一定知道丈夫那些詩中佳品竟有不少是寫給這位他的「前世」情人的。總之,從可見的資料中,我看不到楊氏因婚外情而為難過白居易,或家庭生活有過什麼大的波瀾,這對於晚年「花心」的白居易來說,夫人楊氏的大度和包容,對白居易的舊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在某種程度上就是白居易後半生最大的「福氣」……白居易還有一個情感方向,也是白居易身上一個令後人詬病的「污點」。白居易失去湘靈,讓他痛悔了一輩子。白居易娶了楊氏,讓他安穩了一輩子。但這兩個結果,都是他感情上的「坎兒」。愛人,不能深情相擁。夫人,只能白頭到老。因而,在湘靈已成往事的煙雲,當真情無處安放,楊氏何以為白居易解愁,何以排泄白居易心中積壓多年的愛與恨?於是,酒與妓,就成了白居易後半生不可或缺的兩樣伴物。
白居易嗜酒如命,且自家釀酒,廣結酒客詩友,儼然已是李白之後,又一詩人酒仙了,此處與情感無關,不再詳敘。讀過唐史的人都知道,唐代文人狎妓不單是一種個人尋樂的行為,而已然形成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和風氣,其中深層原因是,唐代開放的政治環境帶來了經濟、文化等方面的開放,從而呈現出全面開放的社會風氣,在這股開放風氣的引領下,文人不再是埋頭於四書五經、故紙堆里的書獃子,而變成流連於風月場所、能詩善賦的風騷客。再就是,在唐代,除了魏晉南北朝時期流行的蓄養家妓之現象仍然存在以外,官妓的發展也達到了頂峰。還有就是唐代文人大都屬於新進的進士階層,是站在舊士族、舊觀念對立面的,因此,狎妓是他們對舊士族、舊勢力的歧視,是對士庶之爭的蔑視。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縱觀歷史,中國唐代的妓女,普遍文化素養較高,尤其表現在文學和音樂方面。鑒於以上分析,關於白居易狎妓一說,不是傳聞,應是真實的。通讀白居易的詩文,其中就有不少是描寫狎妓的「艷詩」。而且,作為當朝官員和著名詩人,白居易並不避諱其倚紅偎翠的生活,從他的一些艷詩中也可以看出,白居易對此等「不雅觀」的行為,往往表現的很高調。諸如「今夜還先醉,應須紅袖扶,」,「美人勸我急行樂,自古朱顏不再來」,「小庭亦有月,小院亦有花。菱角報笙簧,谷兒抹琵琶。紅綃信手舞,紫綃隨意歌。左顧短紅袖,右命小青娥……」最後這首詩中的菱角、谷兒、紅綃、紫綃都是他的家妓。 在白居易蓄養的家妓中,樊素和小蠻是他最寵愛的,如詩曰:「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就是誇讚這兩位貌美多姿。我想,也許今人描寫美人的「櫻桃嘴」和「小蠻腰」,就是從白居易這兒學來的。白居易可以毫無顧忌的縱情享樂,可以在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渾噩中,不再為思念湘靈而苦惱不堪,也可以無視妻子和家庭的存在,更不用擔心仕途因此而擱淺,皆因為白居易的所作所為正迎合了當時社會風氣的一種時尚,即文人狎妓,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白居易的「墮落」,一方面是社會風氣使然,另一方面,後院從未因此而起火,也在一定程度上也縱容了白居易有辱斯文的行為愈演愈烈。寫到這兒,一個專情的白居易和一個濫情的白居易,赫然紙上。五十歲前有過刻骨銘心的純情真意,有過舉案齊眉的相濡以沫。五十歲以後,白居易完全變了一個人。以我的孤陋寡聞和淺薄閱歷,真的很難說得清白居易「情感蛻變」的真正原因。抑或是年輕時苦戀湘靈而慘遭「棒打」的傷痛在作祟,用後半生的放浪不羈來報復這個毀了他一生最愛的社會理念?還是白居易從專情到守緣,再到回歸唐朝文人的本原,附庸社會風月之氣,完成了一個唐朝文人的秉性輪迴?甚至有學人著述說:「唐代冶遊(狎妓)最出風頭的……文臣當屬白居易。」嗚呼哉,白居易真是風流過了頭啊!不過,在此我還想客觀的說幾句,唐代狎妓風尚與其他朝代不同,唐代文人嫖客認為妓女以色為「副品」,更為注重妓女的「音律」等才藝。我想,白居易身為唐代大詩人,受世風熏染,似也未曾例外,欣賞妓女的才藝美,必然是白居易狎妓的一個重要內容。所以,也就有了這樣的學術論證,白居易狎妓不假,但白居易在狎妓的過程中,沒有把妓女當成純粹的洩慾工具,他是把妓女當成人來看,並和妓女產生了深厚的感情,妓女成為白居易相思的對象和情感的寄託,他牽掛妓女,甚至依賴妓女。當妓女不在他身邊時,他便有一種強烈的失落感、孤獨感、疏離感、惆悵感,甚至有一種極為痛苦的人生體驗,證明了妓女滿足了白居易感情和歸屬的需要,這些都可以從白居易的詩文里得到佐證。最後,我還是願意回到當初的那個白居易,回到他深情書寫「娉婷十五勝天仙,白日恆娥旱地蓮」的純情歲月。回到那「花非花」對往昔良宵的思念,對舊時情人的呼喚。在白居易的詩行里,我沒有眼花繚亂,沒有迷失流離,我彷彿看到這樣的字句,今生有你,足夠我用詩文寫你一生。煙花散盡,你永遠是我老去情懷的最美。倘若歲月停留,光陰再現,在我最好的年華里再不會錯過最愛的你……《憶江南》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大林寺桃花》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暮江吟》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賦得古原草送別》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琵琶行》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盡事。輕攏慢拈抹復挑,初為霓裳後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灘。水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沉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客。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曲罷常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鈿頭雲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弟弟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去來江口空守船,繞船明月江水寒。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卧病潯陽城。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住近湓江地低濕,黃廬苦竹繞宅生。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 難為聽。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弦弦轉急。凄凄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長恨歌》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遊夜專夜。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士,可憐光采生門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驪宮高處入青雲,仙樂風飄處處聞。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翠華搖搖行復止,西出都門百餘里。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翅金雀玉搔頭。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黃埃散漫風蕭索,雲棧縈紆登劍閣。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無光日色薄。蜀江水碧蜀山青,聖主朝朝暮暮情。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斷腸聲。天旋地轉回龍馭,至此躊躇不能去。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君臣相顧盡沾衣,東望都門信馬歸。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西宮南內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梨園弟子白髮新,椒房阿監青娥老。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臨邛道士鴻都客,能以精誠致魂魄。為感君王輾轉思,遂教方士殷勤覓。排空馭氣奔如電,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金闕西廂叩玉扇,轉教小玉報雙成。聞道漢家天子使,九華帳里夢魂驚。攬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銀屏迤邐開。雲髻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昭陽殿里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唯將舊物表深情,鈿合金釵寄將去。釵留一股合一扇,釵擘黃金合分鈿。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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